第169節
季文昭茫然地搖頭:在瞬息間,他看到了自己成了太傅,滿朝官員都向他祝賀……但那肯定是錯覺! 蘇婉娘微笑了,可馬上低了頭,她在那片刻瞥見自己抱著個咧嘴笑的嬰兒。 嚴氏大聲說:“我看到了!旌旗遍山,滿眼全是北戎的兵馬!不行!我們真不能再耽擱了!我要馬上走!” 四皇子臉色發白,皺著眉問道:“看到的,就是真的嗎?” 沈汶打了個打哈欠,搖頭說:“你看見了?也不見得……有些是可以改變的……可我并不知道什么能改,什么不能改……” 四皇子點頭:“那么還是可以去改變的?!?/br> 張允錚緊蹙眉頭,他見到鎮北侯府門掛滿白幡,蘇婉娘滿臉淚水地對他說:“她去了?!彼浪f的是沈汶……只覺心中格外別扭,聽到了四皇子的話,他激烈地說道:“不喜歡的當然要改變,肯定能改的!” 大家都以為他們在說嚴氏所講的未來,嚴氏架著沈汶:“走,你去睡覺!” 沈汶耍賴:“我還想接著喝呢!天黑了嗎?” 嚴氏說:“黑了!早黑了!” 蘇婉娘架了沈汶另一邊胳膊:“走吧小姐?!?/br> 沈汶哼唧著:“那睡醒了我還能再喝嗎?” 嚴氏說:“能!你能喝很多醋!” 張允錚被那個情景亂了心,竟然沒法罵沈汶了,起身默默地看著蘇婉娘和嚴氏拖著沈汶出去了。 季文昭跟著她們出了門,吩咐仆人們帶她們去客房。他回身見張允錚也到了門邊,阻攔道:“來,咱們幾個再聊聊,我有些事情想問問你們?!? ☆、聯盟 ? 張允錚有些不情愿地與季文昭回到桌邊坐了,季文昭平整了下思緒,才說道:“你們既然和她出來了,肯定是聽她的?!?/br> 張允錚負隅頑抗地說:“什么聽她的?是聽她師傅的!” 季文昭笑起來說:“你不用一個勁兒替她開脫。她若真的是出了生死劫的那個人,方才那番做作大半是借酒撒瘋,想提點我?!?/br> 張允錚對季文昭翻眼睛:“你是誰呀?!她為何要提點你?!”他不知道季文昭前世的背景,自然沒有把季文昭當回事。 季文昭呵呵一笑:“我可非凡夫俗子,若論心智,舉國上下能勝我的人應該不多?!?/br> 張允錚做怪臉:“你真不謙虛!” 四皇子忙說:“季國手確是才智卓絕的人,鎮北侯府幕后之人曾經使計不讓他投向太子?!?/br> 季文昭看四皇子:“你怎么知道?!” 四皇子有些不好意思:“我……我看了你的棋風,就知你不是個心懷狹窄之人,不會因為解不開那個生死劫而吐血的?!?/br> 季文昭笑得牙都露出來了,對四皇子抱拳道:“君可算知我之人!” 四皇子忙回禮:“我對君之才華銳氣極為佩服……” 張允錚撇嘴:“佩服他干嗎?想投太子?這叫什么才智卓絕?白癡還差不多!” 季文昭哈哈笑起來,接著又嘆息了一下說:“罵得好!那時我的確是起錯了意,若是真走了那一步,現在大概活不成了?!?/br> 張允錚哼道:“你倒是明白?!?/br> 四皇子怕季文昭尷尬,安慰道:“也不見得……” 季文昭苦笑著對四皇子說:“別的我不知道,但是太子劫了四皇子外家的糧食給北戎送去,我定是不會同意的。太子是個逆我者亡的人,我的下場不會比蘇長廷好多少?!?/br> 四皇子一愣:“這是怎么回事?!他是給北戎送的?!我還以為他就是欺負人。我一直在……鄉下,沒聽說……” 季文昭冷笑:“恩師得到消息,邊關沈家軍從四公主的嫁妝里,截下了三十萬斤糧食。這邊四皇子跪求守陵,后來查出是其外家蔣家糧倉被洗空,失了二十多萬斤糧谷。敢搶一個皇子外家的人會是誰?你說這糧食去哪里了?” 四皇子怒了:“竟然如此無恥!我要是早知道……”他停下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季文昭嘆氣道:“可惜四皇子殘廢了,他敢去皇帝面前鬧得那么大,讓皇帝自己去查出緣由,與太子生隙,也是個有謀之人,不知道他是否有意皇位……” 四皇子斷然道:“他不想!” 季文昭奇怪地問四皇子:“你怎么知道?” 四皇子說:“我認識他……和他下過棋。他是個殘廢,根本不想當皇帝!” 季文昭也點頭:“聰明人若是能過好生活,何苦為帝?一生都不自在。要是按照那個沈二小姐說的,人真是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擔待的話,為帝者一個錯誤,就是多少條人命!死后要嘗受多少人的痛苦!官位越高,責任越大,日后越損修為,真是可怕?!?/br> 四皇子連連點頭,季文昭說:“現在的關鍵,是挽救國運,抵御北戎。不知道那位沈二小姐有何妙計?”他眼含深意地看張允錚。 張允錚還不死心:“得問她的師傅!” 季文昭對張允錚搖頭:“她能說出那些話,就是對在座之人都放心,你怎么不放心我?” 四皇子不相信地說:“不會是她吧?她那么年輕,我也覺得她該有個師傅……” 季文昭想了想:“應該是她!就是因為太不可能了!” 張允錚咬著牙說:“自作聰明!” 季文昭笑著看張允錚:“你這么拼命維護她,必然是知道她的底細!” 張允錚緊閉了嘴,不說話了。 四皇子還是不解:“怎么‘太不可能’,反而就是她?” 季文昭對四皇子說:“如果不是今天見了,我還想不起以前的事。這位沈二小姐可是大大地有名,許久以前,就因愚蠢少學而壞了名聲,接著與大皇子,就是后來的太子交鋒,讓皇后出丑,四公主破了相……” 四皇子說:“她那時才多大?難道不是受人指使?” 季文昭說:“若是受人指使,受指使的就必須是個極為聰明的人,會完美演繹指使者的意圖,否則就會弄巧成拙。假如你是指使者,可會選一個六七歲的女孩行事?哪怕她很伶俐,但她畢竟只是個孩童,這其中風險是不是太大了?” 四皇子點頭,心有余悸地說道:“若真的是她那也太可怕了,那么小的歲數……” 季文昭卻趁機又給自己吹噓了一下:“天資聰穎也是可能的,我六七歲的時候就自覺比成人都聰明了……” 張允錚翻白眼:“自吹自擂!” 季文昭看張允錚:“沈二小姐是鎮北侯府的人,鎮北侯是朝中第一武將,必深受皇上忌憚,加上太子不容,府中定然有諸多眼線。若是沈二小姐和那位嚴大舅想出府,還去邊關,這得做多少準備?人馬錢糧,哪一樣容易?她們要是尋找府中的人幫助那可是自尋死路?,F在她們能成此行,必然是借助了府外人士的協助。我來看看,京城里,有哪家有足夠的人力和財富,來幫著沈二小姐達成目的呢?” 張允錚看天,表示不回答。 季文昭對著張允錚嘿笑起來:“只有一家!年關時,京城平遠侯受刺重傷卻沉默不究,這是什么意思?是皇上在敲打平遠侯!可這一敲打,可就把平遠侯敲到了鎮北侯府那邊去了……所以,你是平遠侯府的!而且,不管你在外的身份是什么,你必是平遠侯至親至近之人!否則此事關乎重大,他豈可相托親情不厚者?” 四皇子見季文昭都不知道背景,就推敲得八...九不離十,十分敬佩地說:“君真是洞察世事之人哪?!?/br> 季文昭笑著說:“哪里哪里,不過是人之常情!他說了他姓張?!?/br> 張允錚嗤之以鼻:“這么簡單的事,誰想不到?我不該說我姓張才對!” 季文昭說:“人之姓氏承于祖先,平常人是不會輕易改的,你頂多用母家之李姓?!?/br> 四皇子聽了心跳了一下,唯恐季文昭從他自稱是蔣公子推出他是四皇子來,忙低頭喝了口酒。其實季文昭總記著四皇子是個殘廢,壓根沒把腿腳正常的蔣公子往四皇子身上靠。他只以為這位蔣公子自稱與四皇子相識,該是四皇子外戚蔣家的一個親戚。 張允錚說道:“你既然要和我們一起走,就莫要告訴他人?!?/br> 季文昭又用那種自以為是的口氣對張允錚說:“正相反!今夜我就要去與恩師相談!” 張允錚瞪眼道:“為何?!你要壞我們的事?!” 季文昭居高臨下地對張允錚說:“什么叫你們的事?這是國家大事!如果沒有幾年前的連環計,讓我查出蘇長廷因清白而被誣陷虐殺,改了投靠之意,今天那些話,我也許聽不進去。這幾年我冷眼看著太子所為,真是后怕!可見當初,沈二小姐早知了太子的心性。她現在說北戎將大舉進犯,我豈能不信!” 四皇子也在酒意中點頭:“我朝連年旱災,北戎也同樣少雨,本來就是該南犯掠搶的時候。更何況,吐谷可汗是北方幾百年來最強悍的霸主,若起了吞噬我南朝之心,毫不奇怪?!?/br> 張允錚不屑:“你們早干嘛去了?她若不說,也沒見你們擔心?!?/br> 季文昭手撫桌案嘆氣:“她也不是第一個說這話的人。三皇子一直在朝上疾呼,可惜沒有幾個人支持他?;噬喜幌脖?,只想守成。太子近年來,以精簡官員之名,鏟除異己,扶持黨羽,整個朝堂不憂外患,反糾纏內斗,烏煙瘴氣。北戎若真的起重兵來犯,我朝兇多吉少矣!我要去告知我的恩師,國家衰亡在即,吾等不能坐視不管了!若是朝庭能馬上調集物資曉諭民眾……” 張允錚打斷:“你就別總指望什么朝庭了!最大的內jian就在那里站著呢!” 季文昭以指輕敲桌面:“現在的情形,就是糾集起我恩師門下,也無法與太子抗衡?!?/br> 張允錚嘖聲:“這時跑到朝堂上吵架本來就沒有什么意思!還不如去讓人籌集些糧食,給邊關送去?!?/br> 季文昭思索著:“我們所能做的,可遠不止這些……” 張允錚說:“不管你要如何說辭,不能泄露我們的身份!” 季文昭點頭說:“她救了我的命,我豈會恩將仇報?定會嚴守秘密的。我與你們一起去邊關,就是為了看看我能干些什么?!?/br> 四皇子又星星眼地說:“季國手有精忠報國之心……” 季文昭搖手:“別說什么國手了,那只是棋盤上的廝殺。真的到戰場上,才能看出誰是高手,誰能掌握主動。蔣公子是我知己,就叫我修明吧?!?/br> 四皇子知道季文昭字修明,互稱字號是一種尊敬,這時應該把自己的字告訴對方,可四皇子還沒有取字,忙說:“在下尚未弱冠,還是稱我蔣公子就是了?!?/br> 張允錚見這兩個人套上近乎了,知道四皇子不想露出身份,自然不會說破。 三個人又喝了一會兒,張允錚和四皇子都才十八..九歲,遠沒有季文昭的酒量,漸有困意。季文昭帶著他們去客房,讓人照顧他們沐浴休息了,自己還精神旺盛地去找嚴敬,密談了一夜。 次日沈汶酣睡到日上三竿,才被沖破了蘇婉娘阻攔的嚴氏搖醒:“喂喂,小醉鬼!醒醒了!” 沈汶睜開沉重的眼皮,滿嘴苦味,喃喃地問:“幾時了?” 蘇婉娘遞過來熱手巾,笑著說:“快午了,小姐真喝醉了?!?/br> 沈汶呻吟了一聲,掙扎起身,接了毛巾擦臉。她昨天借著酒遮著臉,大大地說了一通話,算是逢場作戲,可卻不能讓蘇婉娘嚴氏她們知道,不然她們會覺得自己太陰險。 那時被季文昭留下來,沈汶看到了一個機會,匆忙之間,只能見機行事,又因酒醉,豪賭了一把。 根據前世的經驗,她知道季文昭是個極自信的天才,善于謀略,有經緯天下之能,為太子打下了一片天地……可是他有底線:他是個民族主義者,對漢文化和國土有著偏執的熱愛。他絕對不允許有人想借北戎之手來推太子上位,見太子也有此意,他能當場決裂,毫無妥協。沈汶知道,只要點出南朝有亡于北戎之險,就能讓季文昭動心相助,他現在無權無勢,但他身后,是嚴敬。 嚴敬雖然退隱,可曾為官二十年,基礎雄厚,是呂太傅一個極有威脅的對手。去說服嚴敬,只有季文昭,她的那位二嫂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嚴氏過來說:“你胡說八道了一通,弄得我季師兄也要跟著我們一起去邊關了,昨天晚上還去找我祖父,早上才回來?!?/br> 沈汶目的達到,心里一松,點了下頭,接著抱著頭大喊:“我頭疼!” 嚴氏笑:“活該!那酒能隨便喝嗎?你事先也沒吃多少東西,不醉才怪!” 蘇婉娘問:“那你當年怎么沒醉?” 嚴氏得意地回答:“有些人天生有酒量,你不服不行?!?/br> 沈汶抱著頭說:“我恨你!” 嚴氏咯咯笑:“當然啦,也與我們當時吃了婚宴,滿肚子油膩有關系?!?/br> 兩個人扶著哼哼唧唧的沈汶下了床,洗漱后,還給沈汶腦袋上扎了個頭巾,蘇婉娘這才問道:“小姐,你昨天說了一大堆話,你怎么知道那些的?” 嚴氏小聲說:“是閻王殿里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