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蘇婉娘急切地說:“你沒吃吧?是不是得又要凈口?” 沈汶邊脫衣服邊說:“額……偶爾一次不要緊啦?!?/br> 蘇婉娘嘆氣,無奈地問:“又是張大公子給你的?你現在也不小了,不能隨便接受人家的東西了?!?/br> 沈汶含糊地應答著,躺床上半天沒睡著。她一遍遍地想著張允錚對她說的話,他的樣子,弄不清他懷的什么心思。說他喜歡自己吧?可是言語中總是說自己壞話,和自己吵架,兇巴巴地看自己……說他不喜歡自己吧,可是他總給自己東西,還幫著自己畫圖……沈汶覺得,人要是動了心,怎么也得含情脈脈溫言款款之類的,張允錚對不上號啊……此時她才明白詩中所說“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情)卻有晴(情)”是什么意思,她真的不想自作多情,真的不想去索取……可是如果能被人愛……沈汶臉紅心跳,握了兩手的汗…… 為了畫長樂侯府的圖,張允銘約了沈卓在長樂侯府外碰面。 見面后,沈卓對張允銘說:“你跟著我,我上次走了一趟,地方都熟了,我們從正廳那邊過去?!?/br> 張允銘同意,兩個人進入了到處有忙碌的人群的長樂侯府:過幾天就是蓮花會了,還有要準備的。 沈卓帶著張允銘很快就到了長樂侯府的大廳,發現里面不僅有長樂侯賈慶,還有一個婦人,看年紀應是長樂侯的夫人,自己上次見過的賈大官人,還有讓自己反胃的賈公子。 賈公子抱怨著:“……她都破相了,那么難看,脾氣也爆,爹,我不想娶她了!”原來賈公子要臨陣脫逃,沈卓兩個忙停步聆聽。 長樂侯夫人接口道:“我也不樂意呀!哪次來她沒發過脾氣?對咱們家的人就跟對下人一樣,眉不眉眼不眼……” 賈公子說:“我聽說五公主長得好看,性子也好,還不如……” 沈卓覺得身邊張允銘的身體突然一僵。 賈慶揮手道:“五公主的母親陳貴妃,本家遠在南邊,從來都沒聽見有什么人來過京城,是個小戶,能有幾個錢?陳貴妃已經死了,她能給五公主省下多少嫁妝?宮里也就出個幾千兩銀子??赡銈冎浪墓鞯募迠y有多少嗎?我meimei是皇后時,有一次我去宮里見她,正趕上有人捧進來上貢的海外松綠石做的頭飾,碧若青山,晃人眼目,頭飾邊緣還滿鑲了寶石。我meimei笑著說她有鳳冠,這些都戴不了了,就給四公主留著當嫁妝了……” 賈夫人驚喜地說:“真的嗎?你meimei當了那么多年的皇后,那得攢下多少好東西呀!” 賈慶點頭說:“皇家里一枝釵子,就是平民百姓一輩子的嚼食。她的嫁妝里,該有許多珍寶?!彼麑Z公子嘆氣:“我知道委屈了你,可是去年,莊子里沒收上幾粒糧食?,F在到處都在鬧饑荒,糧食貴得要死,咱們這府里一大家子老老小小的,幾百口子人,光買糧食,就已經把老本都用光了。你娶了她,咱們府還能喘口氣?!?/br> 賈公子還是顯得很郁悶,賈大官人勸道:“就是一個女子罷了,娶了來,喜歡就處幾天,不喜歡,就撂到一邊別理她了唄!能得一大筆嫁妝,你還能被稱為駙馬,說不定日后史冊上還留個名字呢,有什么不好?” 賈公子終于有些喜色:“史冊上還有名?” 賈慶說:“當然了!你娶了她,宮里公主的名字后,就得掛你的名字了!” 賈大官人說:“大家見了你的面,都得行禮呢!” 賈公子有了絲笑意,長樂侯放低聲音:“那天,你看著機會,裝著酒醉,摟抱她一下子,最好把衣服給她扯了!看見的人越多越好?!?/br> 賈公子有些緊張:“太子,會不會……” 賈慶一笑:“會怎么樣?不讓他meimei嫁過來?四公主還能嫁給誰?我就奇怪了,他心里捉摸什么呢?以為四公主是個香餑餑,誰見誰要嗎?咱們府想娶她,可是幫了他個大忙呢!” 賈公子仍顯遲疑,賈慶說:“你身邊多帶幾個人,到時候把四公主旁邊的人一沖開,日后找替罪羊時,就說是下人們推了你一把,你不是故意的?!?/br> 賈公子終于點頭,沈卓拉了張允銘一下,兩個人飛步離開,路過賈公子的院子,聽見有女子說:“你對公子哭了這么幾天,你說公子能把四公主推掉嗎?”“應該吧,公子對我許了諾……” 沈卓無心再聽,領著張允銘到了長樂侯府中的小湖邊。 京城引兩條河水過城,長樂侯府是在一條小河分支上挖坑成湖,然后繞湖建府。當初賈皇后非常得皇帝寵愛,皇帝就把這一地勢優美的府邸賜給了她的哥哥長樂侯。 沈卓和張允銘繞著小湖轉了轉,雖然是旱季,但是流過京城的小河并沒有干,所以長樂侯府的小湖還算水滿。湖中荷花合閉了花瓣,但清香杳然。沈卓悄聲嘆息道:“真是糟蹋了這么好的地方?!?/br> 張允銘低聲說:“我也覺得那些人真惡心?!?/br> 沈卓悄聲說:“不是一家人還不進一家門呢,要是四公主嫁進那府里,他們還挺般配的?!?/br> 張允銘沉默了片刻,像是壓著怒氣,說道:“那天你就綴著那個賈公子吧?!?/br> 沈卓說:“放心,肯定能幫你擋住四公主?!?/br> 兩個人一起出了長樂侯府,道別后,沈卓回了府。 次日,張允銘和張允錚到了院落。 到那里一看,窗戶亮著燈。張允銘手一碰門,門就開了。沈汶在里面坐在桌邊,手托著腮,貓一樣慵懶,看著像是在沉思。 張允錚一皺眉:“你怎么不拴上門?萬一來的不是我們可怎么辦?” 沈汶無力地說:“你們兩個人的腳步聲我一分鐘前就聽出來了?!彼F在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張允錚了,只能先低調做人。 張允銘說:“你竟然能聽出……” 張允錚打斷張允銘:“把圖拿出來!我還想早點睡覺呢!” 張允銘對著張允錚翻了下眼睛,從袖子里拿出長樂侯府的地圖,鋪在了桌子上。然后將夜里在長樂侯府里聽到的講了一遍。 沈汶看著圖點頭:“你那天準備怎么辦?” 張允銘說:“就是你說的禍水東引,讓你三哥引著賈公子到四公主的附近,別讓她靠近我?!?/br> 沈汶抬眼問:“五公主確定去嗎?” 張允銘點頭說:“我讓我meimei給她寫帖子了,她說會去?!?/br> 沈汶壞笑:“那我說的李代桃僵你怎么不用?” 張允銘有些囧:“怎么用?我可不能干賈公子那種事?!?/br> 沈汶盯著他:“我讓你有個機會去看看她是不是在乎你,你干嗎?” 張允銘眼睛移開,看桌上的圖。 張允錚不耐煩地推了張允銘一下:“你這個人怎么這么黏糊?”他對沈汶一抬下巴,命令道:“快說出來!” 沈汶也不爭執,說道:“既然是蓮花會,大家肯定要到水邊去的,你告訴我,水從哪里來,從哪里流走?!?/br> 張允銘指點著流向,沈汶指著一處:“這是橋?”張允銘點頭,說道:“是木橋?!鄙蜚朦c頭,又指著一處:“這里有什么?能坐下的石頭?小亭子?” 張允銘想想,“有個水榭?!?/br> 沈汶微笑:“太好了,明天,你就這樣……” 沈汶低聲地說了自己的看法,張允銘不加置否地聽著,可最后,書生白皙的面皮,終于紅了,張允錚也笑了一聲,張允銘說道:“你不許去了!”不能讓他看笑話。 張允錚哼一聲:“誰想去那種地方?我很忙!” 沈汶知道張允銘現在大概全心準備應付蓮花會,自己看見張允錚就有些臉熱,也不好意思多留,又說了幾句,就離開了。 花會前的夜晚,太子也在對幕僚做最后的叮囑:“明天都安排妥當了?” 一個幕僚說:“安排好了,我們的人會簇擁著張大公子去看荷花,這是蓮花會,他怎么也不能說不往水邊去吧?一到水邊,就會與四公主走個對面,兩邊都我們的人,有五十多個,擠著他,容不得他轉身跑。然后會把他猛推到四公主身前,不管他碰不碰到四公主,都說他非禮了四公主。他認了也就罷了,若是他否認,我們就把其他府的人叫過來評理。他身邊會有四公主的手帕,指他對四公主有意。他若還是百般不認,大家就簇擁著他出府,到平遠侯府上去,沿街告訴京城百姓,說平遠侯大公子對四公主起了色心,當眾動手……” 太子皺著眉說:“這肯定是萬無一失?” 幕僚說:“就是當時真有差錯,他怎么也不向前,四公主就往水中一跳:岸邊水淺,只會濕到小腿,他若不救,我們的人也會把他推下去,他與四公主同在水中,讓大家前來看看,說他救了四公主,大家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br> 太子緩緩點頭,幕僚又說道:“四公主那邊,宮人和嫲嫲們也都談妥了?!?/br> 太子冷冷地說:“這次的事就別再出差錯了,不然的話……” 幾個幕僚都小心地點頭,出了東宮后,又仔細想了幾個補救的方式,以保明日把張大公子手到擒來! 四公主這一夜也沒有怎么休息。她一想到明日就能得到那個這些日子來心心念念的青年,就一陣陣地喜悅。長樂侯府事成,自己就馬上去殿上哭訴,但也不能太委屈,以免父皇一怒斬了他。要表現得既憤慨,可又愿意寬恕,希望父皇開恩,讓自己與張大公子締結良緣……想著這些,四公主就忍不住在床上笑,幾次都笑出了聲音。? ☆、擒郎 ? 次日的長樂侯府荷花會,鎮北侯府沒有收到請帖,自然沒有人去,可沈卓竟然對大家說他得到了賈公子的邀請,在沈湘不快的側目中,笑著說自己去赴會。楊氏不明底細,還叮囑著別惹什么麻煩,老夫人只微微抬眼,看了下沈卓后馬上不敢再看了:長樂侯府是廢后的兄長家,太子的舅家,沈卓去肯定沒有好事。 沈卓到了長樂侯府門外,一條街擠得滿滿的。太子畢竟是皇上指定的諸君,長樂侯府也是能與太子搭上關系的一條途徑。所以,這次荷花會,京城里多多少少還是來了許多人家的公子小姐。 沈卓的護衛遞了帖子,賈公子馬上出來了,笑著把沈卓迎入了府中。 過了不久,就有人傳四公主到了。四公主的儀仗很龐大,總共有五十幾個宮女和太監陪著,到了府里就引起一片忙亂。長樂侯和夫人等都去迎接,再將四公主安置到了后院。 長樂侯府月前給京城各大豪門都發了請帖,既然請了四公主,就不能不請五公主。本來五公主并不想來,可張允錦給了她帖子,說自己想在長樂侯府里見到她,五公主才忍著對四公主的恐懼和厭惡,決定來長樂侯府。 五公主要來,三皇子就得陪著,可他真不想來皇后的外家。他了解了母親的死因后,就對有關皇后的一切深惡痛絕。但是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五公主自己知道的內情,怕五公主了解后平時行動露出破綻。所以五公主說要來長樂侯府見平遠侯府的張六小姐,三皇子沒有拒絕。他可記得這位張六小姐當年冬狩是與自己的meimei一起逃跑的人,關系不一般。 三皇子陪著五公主的車駕到了長樂侯府外,就在街上等著,一直到平遠侯的車隊到了,三皇子與張大公子見了禮,兩隊人馬先后進門。 他們一進了府,就有人擁著三皇子將他與張大公子分開了,然后,男女分開,各去了不同的地方。 三皇子壓抑著心中的不快,左右找熟人,不久看到了葉大公子,兩個人見面聊著。葉大公子說鎮北侯府只來了沈三公子,三皇子又失望又欣慰。失望的是自己無緣見到沈湘了,欣慰的是沈湘并沒有出現在這個自己厭惡的地方。 張允銘立刻就發現自己被一群人圍住了,一邊說話,一邊把他往湖邊方向攜帶而去。他為了證實一下,特地說自己要去凈房,結果十幾個人陪著他到了凈房,等他出來,又圍上了他,口口聲聲地去看看荷花。張允銘盡量走得緩慢,怕自己meimei那邊沒有足夠的時間,可是他再慢,再拖延,還是離著小湖越來越近了。 進了府,張允錦就與五公主在一起,帶著張家的眾多姊妹,由幾個丫鬟和嫲嫲陪著,往湖邊走去。慢慢地,張家姐妹們也分開了,張允錦選的是一條人少的小路,還是和五公主邊走邊聊。 張允錦雖然不明白兄長為何一再囑咐自己,一定要帶著五公主到小湖僻靜的一處水榭來,甚至讓她看了一張簡單的圖,可她生性順和,自然聽從兄長的話。行走間,她發現身邊的丫鬟和婆子像是也知道路徑,就明白兄長肯定連下人都指示了,更不能走錯了路。她與五公主又是好久不見,兩個人一邊說著話,五公主只是跟著張允錦。不久,張允錦很輕易地就找到了荷花盛開的湖邊的一處水榭。 這水榭臨水而建,突出的一邊,懸在湖上。兩個人坐在了水榭臨水的長椅上,倚著椅子背,能看見下面水上的荷葉間,偶爾有一兩條魚兒游過。 五公主嘆息道:“這里倒是清靜,你不知道,如果不是你說要來,我還真不想來這里?!?/br> 張允錦笑著說:“我是想來這里見你呀。邀請你去我那里,就得辦花會什么的,我爹特別不愿意折騰,我娘平時都不讓我隨便出門……” 五公主苦笑:“你不能隨便出門,那我就能了?” 兩個人大吐苦水,說了通下輩子再也不當女的了之類的。 四公主在眾宮女和太監的擁圍下,先到了湖邊,聽說平遠侯府的車隊是與五公主的車隊一起來的,心里就怒火萬丈,心中暗道“果然!果然!五公主也對張大公子有意!”又聽有人來報說五公主跟張六小姐一起去散步了,張大公子已經被人圍住,馬上就要到了,四公主暗暗下定決心:無論怎么不要臉,也得把張大公子抓到手!他如果被推過來,自己就死死地抱住他!讓他掙脫不得!她很想看看五公主聽到自己跟張大公子在一起后的表情!她得多么失望!多么嫉妒!自己要揚眉吐氣地到她面前,告訴她:“想來五皇妹已經知道了吧?張大公子對我非禮,真無恥??!我要去見父皇……” 沈卓跟著賈公子在院子里走了走,好幾次被宮里的人擋住,說前面是四公主,不要再往里面去了。 賈公子有些郁悶:“這是我家呢!怎么我哪兒都不能走了?!” 沈卓點頭說:“你們府里這是荷花會吧?我還想看看荷花呢!” 賈公子恍然道:“就是呀!是荷花會,大家都會在湖邊呀!走,咱們去湖邊!” 可惜,他們不久又被攔住了,通往湖邊的小徑都有宮人把著,說等半個時辰,讓四公主先賞了荷花。 賈公子面露不滿,沈卓四周看看,面帶回憶地說:“你還記得那年我來你們府,咱們下了棋?我那時去找我meimei,好像,可以從那片假山旁邊走……” 賈公子說:“你看,那不是有人把著嗎?” 沈卓微皺著眉,指點著:“其實,翻過了那堵墻,就是湖邊假山了吧?可以攀上假山……哦,但是四公主在那里,咱們別這么干了!走,去下下棋,等四公主走了,咱們再過去看荷花?!?/br> 賈公子想想,笑著說:“沈三公子,這邊請,我讓人帶著你去書房看看,我一會就來?!苯羞^來了一個小廝,讓他帶著沈卓往書房去。見沈卓拐了彎,賈公子對身后的人說:“你們一個,去纏著那個守著路的人說說話,其他的,跟著我!”他帶著人到了院墻下,搭起人墻,爬過了墻,果然,那邊就是高聳的假山。因為已經有院墻隔著了,宮里自然沒有人守著假山,賈公子悄悄地爬上了假山…… 沈卓剛走出去兩步,又折回來說:“我有兩句話要對賈公子說……”遠遠地看著賈公子踩著兩個人的肩膀翻上了墻,沈卓停住腳步,笑著抱歉道:“那個,我還是到書房去等著賈公子吧?!?/br> 張允銘被簇擁著,接近了水邊。不遠的湖岸邊,一群宮人散開,中間站著四公主。張允銘的身后左右都是人,這段湖岸上,就他們這一伙人和對面的四公主,而其他人都被隔在了更遠些的岸邊,屬于可遠觀不能近睹的范圍。 前面是座木橋,木橋外側是流入小湖的河水,內側,是湖泊。木橋那邊,四公主正迎面走來,雖然她戴著面紗,可張允銘卻似乎能看到面紗后的笑意。 張允銘也笑了,笑容輕飄飄的,浮光掠影般在他的臉上拂過。他順著周圍人們的推擁走上了木橋,正在眾人都覺得他行將與四公主迎面而遇時,張允銘似乎絆了一下,身體撞開他身邊的人到了橋欄桿邊,然后重心一失,竟然從橋上一頭跌進了水里! 他在水面處撲騰了一下,含糊地說了聲:“救命!我不會水……”然后就沒入了水中,沒有再露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