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節
虞子嬰眨了一下黑眼珠,停下手來,接著十分干凈利索地放開了他。 嫉妒覆下視線,瞥向那一截被抓皺放開、空落落垂下的衣角,不知為何有些惆然若失,也有些后悔,自己剛才的話說得太快了。 好不容易能夠讓她主動來親近他,他卻將她使勁朝外推,他想,他腦袋絕對被豬妖踢了! 嫉妒的白薄面皮一陣紅一陣綠,內心憤恨欲死! 站在一排白燭前的*,他身罩一圈淡淡閃爍的光線,朦朧了視線,仿佛將他隔絕入了另外一個蒼白而虛蕪的世界。 不知何時,他已收斂起了掛在臉上的虛假笑意,他無聲無色地凝視著虞子嬰。 ……她總是知道,該怎么樣做來刺痛他。 或許是感受到*的視線,虞子嬰亦偏過頭,看著他。 *在她的視線,像想要媚主的妖孽一般,抿起嘴角……笑了。同時,他在心底蒼涼地發現,他又開始淺薄而習慣性地掩飾自己了。 其實,他知道虞子嬰一直很明白,她知道他了解很多關于騰蛇族的事情,其中包括她的與圣主的。 但是,她從來都沒有主動地詢問過他,威逼利誘,無論哪一種,她都不曾對他實施過,哪怕現在來到騰蛇祭壇,她希望他能夠對她坦白相對,亦只會以強勢交易的方式,公平而價算。 她從不愿意示弱于人前,哪怕是嘗試呢。 像這種好強到已經不輸男人的性子,還真是讓人好奇她究竟是從哪里培養出來的。 據他所知,十三歲之前的虞子嬰,是一個極其懦弱又膽心怕事之人,她很小的時候是靠著騰蛇翊親王的救護,大些時候則是由宇文一家庇護,要說這十三年間,她唯一做過最勇敢最大膽的事情,據他所知,便是她被宇文清漣陷害扔進虞城,后來遭到貪婪、惰跟怒三人追殺時,那如一只驚弓之鳥逃命的時候。 而在死而復生之后,她十三歲的人生軌跡跟以往性格、行為便徹底顛覆了前面給人的印象。 她變了,而正是因為她的變化,七宗罪亦一并全部改變了。 *心底謂嘆一聲,像疲憊至極地垂下眼,不愿意再看她了,她總是讓他疲于奔命,像被掏空了一樣,做著一些脫離計劃的事情,想著一些無聊的事情。 比如……現在。 *伸出一根手指輕揩過冰冷水潤的嘴唇,像紅酒一樣香醇美妙的嗓音,帶著醉意飄散開來。 “圣主應該有聽過吧,騰蛇祖先曾為了征戰稱霸,殺生無數,他臨死之前,他只信了祭師的禱告,擔心自己孽障報應會降臨在其子孫后代身上,便遍覓了一個風水寶地,又搜尋了天下奇物,于祭壇之上煉祭了封魔陣法,目的是以煞封邪?!?/br> 這是打算負負得正?虞子嬰若有所悟。 圣主聞言,意外地看了*一眼。 他沒想過,他會愿意透露關于騰蛇秘藏的信息給他,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一直拿捏著這個秘密,便可以折磨他。 對他的反復無常,并沒有讓圣主感到松一口氣,反而令他覺得他會有更恐怖、更殘忍在手段在后面等著他。 圣主扶了扶臉上的面具,神色漠然空洞:“而這惡魔之爪則代表著煞氣,相應的一般邪穢之物都會懼怕……” 說到這里,眾人大抵都能夠領悟“惡魔之爪”在此代表的意義了。 惰原地走動幾步,側容似皚皚霜雪般皎潔清冷,雙眸又似黑夜流水般沉靜動人,他道:“若以這個思路而行的話,那下一個開啟秘藏的鑰匙就是一件——陰煞之物?!?/br> 陰煞之物? 一般而言,在眾人眼中的陰煞之物,有哪一些? 墳墓,尸體,遺物、埋在地底的死物,骸骨,浸血的刀刃……太多太多了。 虞子嬰想了想,偏首問了一句:“比如呢?” 惰轉過身去,寬大衣袍拂動似云起漣漪,風吹雪霧彌漫朦朧,他伸手指向騰蛇雕相,道:“你們看這一座騰蛇雕塑,有沒有覺得它身上少了一樣什么?” 眾人不由自主地被惰蠱惑,紛紛揚起頭看去。 九圣使們一直插不上話,只因他們智商跟不上別人的嘴,再加上對騰蛇內部的事情并不了解,但現在倒是有一個表現展露的機會了,他們摩拳擦掌,便開始天馬行空地猜測起來。 “莫不是少了一雙腿?”因為是蛇尾,自然沒有腿。 “嗯,還少了一條褲子?!睕]有腿,又哪里來的褲子? “他好像從來都沒有穿衣服吧,上身只穿了一件薄鱗鎧?!?/br> “難道……是少了那個每一個男人應該有的東西……”他們之中,有人眼神猥瑣地盯著騰蛇雕塑臍下三寸的位置,噓瞇起眼睛。 九圣使聞言一陣嬉鬧的嘩聲大作,相互擊掌撞肘,這時,聽不下去的圣主一個無情冷然的眼神掃去,他們動作一僵,一個兩個便如打霜的茄子焉了下去。 嫉妒環抱雙臂,桀驁地斜仰視線盯著那一尊威風霸氣的騰蛇雕像,突然騰空一躍而起,蹲站在騰蛇雕像的手臂彎處,一番察視下來,突然冷聲傲然道:“是兵器,身穿鱗鎧,手肘與手腕處配戴著護具,既然是騰蛇一族的戰神雕塑,那身為戰神為何是一副空手赤拳的模樣呢?” 經嫉妒這么一提點,眾人頓時茅塞頓開,恍然大悟了。 嫉妒跳躍而下,衣袂翻飛,發絲如海藻般浮空而輕然落,他綠眼微瞇,硬抑住嘴角上揚的弧度,一臉傲驕地哼嗤一聲。 虞子嬰沒看他,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被忽視的嫉妒,一個閃身立到她的面前,抱著雙臂,揚起下巴,像驕傲的天鵝一樣重重地哼一聲。 虞子嬰抬頭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卻也重復了一遍:“的確是兵器?!?/br> “……”干嘛一臉我已經重新鑒定了一遍,可以給予肯定的語氣,嫉妒氣結,朝她翻了一個白眼。 “所以,這一件陰煞之物,極有可能就是戰神所使用的武器?”圣主匆匆看了一眼虞子嬰,又謹慎小心地收回眼神,像偷來的幸福一樣,怕被人看見。 “戰神就一定會用武器嗎?”*像故意搗亂一樣,不懷好意,特風涼地插了一句。 “一定是用的?!庇葑計肟隙ǖ?。 *沒說話,睨向她,只等著她解釋。 但虞子嬰并沒有要解釋的打算,她看向惰跟嫉妒:“我們先四處先找一找吧?!?/br> “武器的話,我剛才在那邊好像隱隱約約地看到有一排武器架子,那里面排列著許多武器?!笔ヒ汲雎暤?。 “那一塊兒去看看吧?!笔ブ鳑]等誰,率先啟步。 于是他們一群人便一道下了祭壇,由圣壹帶路,朝一片光影悖對,十分陰暗幽深的位置走去,卻不想,待他們第一人的腳步剛踏入黑暗,便是一陣風聲咻咻咻咻地呼嘯而過,接著一排火柱至他們兩旁騰升而起,火光照耀,映紅了每一個人的臉,亦映亮了眼前的那一條石廊。 眾人驚奇地左顧右望了一遍,便繼續走到了盡頭,果然看到一列一列的武器架子、落兵臺、刀座,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短兵長槍刀劍武器。 如有弓、弩、槍、棍、刀、劍、矛、盾、斧、鉞、戟、殳、鞭、锏、錘、叉、鈀、戈,種類繁多,成百上千,除了一些常見的,另外還有一些比較特殊兵器種類,如流星錘、狼牙錘、龍須鉤、飛爪、軟鞭、錦套索等等。 一眼望去,只覺自己無意之中踏入了一個武器兵庫世界,放眼除去,冷質鐵器的兵刃映著光線,閃耀著流水般冰冷的瑩光。 “天啊,這么多啊,這要怎么選???”圣伍張大嘴,一臉被嚇到地驚呼道。 圣陸圍著圣主,噓著眼建議:“圣主,一般打仗的人不都喜歡用刀啊,劍啊,戟啊之類的吧,我覺得一定是這幾種?!?/br> “那也不一定啊,騰蛇一族的戰神,那一定不會用這么普通的武器吧,我覺著吧,可能是捶或者斧,你沒瞧見他那一身的糾糾的豐滿肌rou嗎?絕對是力量型的!”圣柒反駁道。 圣靈那邊吵爭上了,而虞子嬰這邊則相對比較安靜,虞子嬰跟惰都是屬于技術宅類型的,比較習慣先觀望心底有數后動手。 而嫉妒卻是十足的行動派的,他感興趣地直接進入武器堆內,架子隔擋后,有一面被打鑿朝內凹陷一部分方形擺架,他看見一條被撣直嵌入石壁之中的赤血軟鞭,此軟鞭通體紅澤似火,長約六尺,一瞧便屬于絕世難得一覓的神兵,他眼睛一亮,便想伸手去觸碰。 虞子嬰此時站在兵器庫的臺階之上,朝兵器堆內四處巡看,不經意發現圣主看到嫉妒準備碰武器時,微頓了一下,又反射性地轉過頭看向她的位置,發現她正在看他,一怔,受驚似地地迅速轉開了眼。 這其實本是一件不值得注意的事情,但虞子嬰卻莫名心中一突,有一種不怎么好的預感。 她轉過頭朝嫉妒方向,緊疊卻沉穩地吐出兩字:“別動!” 嫉妒一愣,停滯下全部動作,他或許對虞子嬰的聲音有一種刻入骨髓的熟悉,所以每當她的聲音響起時,他總能第一時間聽見,并準確地做出相對的反應。 他不解又微訝地射向虞子嬰。 “又怎么了?”他撇撇嘴,轉過頭沒好氣地叫道。 *輕飄飄地看了虞子嬰一眼,截了虞子嬰話茬道:“這騰蛇祭壇可不是用來供小孩子玩樂的場所,自然需得事事謹慎小心,你隨意觸碰這些武器,若遇到設置的什么機關或者毒氣之類,你自己遭殃便算了,可別一道禍害了別人~” “區區機關,這有何懼?!奔刀时?的話無形之中激起了血性,準備隔空套取下長鞭,這時,虞子嬰已步下二步階梯,上前一把抓住了嫉妒。 嫉妒這人缺點實在太多,偶爾被激起病來,整個一多動兒!一個不注意,便仗著自己厲害四處搗蛋破壞! 虞子嬰見他想要掙扎,冷下臉來,卻仍舊嘗試跟他講道理:“你看一看他們,每一個人都沒有貿然去碰,這是為什么?” 這句話,明顯有拉仇恨的嫌疑,嫉妒轉眼一看,果然,其它人都牢牢釘地原地,以一種絕對安全的范圍朝這邊觀察著。 全場也就只有他跟虞子嬰最靠近武器架,其中虞子嬰是被他給引來的。 “原來,你們全都在拿本殿當試驗——?!” 一邊獰笑著,一邊火冒三丈地掄袖子祭出武器,準備集體開揍的節奏了。 虞子嬰一言不吭,照著他肩胛來了三下。 嫉妒回過頭,又羞又憤,忍耐地開口:“——能別用這種打發小孩的方式嗎?!” 虞子嬰茫然,頓了一下,認真反問道:“那大人的方式是哪一種方式?” “靠!” 虞子嬰只當耳聾,她看向圣主:“圣主,你是不是有些事情忘了講解一下?” 圣主聽到虞子嬰這樣問了,便明白她可能看出些什么了,一時不勉有些心虛,當然,這僅是針對她的,對于別人,他從不存任何善心善意。 “其實我也只是猜測,這些兵器好像每一個都編了順序的,而且擺放的位置都十分有講究,不像隨便放置,我便覺著,若隨便亂碰可能會觸發什么機關?!?/br> 圣主這一句話,不斷地敲重“我猜測”“我覺得”,這表明他認為這只是他主觀上的認識,并不具備廣而告之的準確性。 雖然他很冷漠寡言,卻很聰明,懂得詭辯之道,嫉妒此時哪怕擺明對他的推脫之詞嗤笑不信,亦無法在這上面質問他。 但虞子嬰卻覺得他應該不只是猜測,而是早就知道了。 因為,她其實多少也瞧出一些問題,比如這些武器的長兵擺架是呈一個八卦陣序排列,而外面的刀座跟短兵看似不規則放置,但總能從中摸索出一些規則,比如刀跟刀雖不一定挨著放,卻絕對是成堆呈三角放置,在短兵刀座之后,一大排弓箭擺砌成一堵瘆人的箭墻,箭頭正好對準入口處。 兵庫的圍墻一個半包型圓弧度設計,墻內鑿有凹槽,雖說是用來擺置一些特殊種類的兵器,但總給人一種壓仄詭異的違和感覺。 “嗯~呵,而且,選擇機會或許只有一次哦?!?/br> *亦走了下去,他隨意逛游一圈,卻聰明地不去觸碰任何可疑之物,只在一扇紅漆桃木內嵌的一柄斜置關刀擺架一處發現了什么,撣袖掃拂去架上那覆蓋的淡淡塵埃,露出上面不易令人察覺的刀刻紋,上面方方正正地刻著四個字——“一期一會”。 眾人見*那邊兒有異,便下落入兵庫內,湊過去一看,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這是誰刻的,這四個字一定是暗示選武器的事情嗎?”圣伍指著那四個字,一臉懷疑。 “這里有這么多的種類的武器,如果只給人一次機會,也太坑人了吧?!笔リ懙纱笱劬?,不滿地嘟囔起來。 其實無論這四個字究竟暗示著什么,他們都不會貿然去取擺置好的各式武器,只有最終確認選定好一件正確的一舉成功,才是最保險最安全的做法。 “在這里,我想圣主跟惰皇對騰蛇的事情是所知最多的,那么……關于這個艱難的決定便由你們來定,如何?” *隨意攏了攏領角,將虞子嬰輕柔地拉至自己身邊,便將余下問題全部拋扔給這兩人。 虞子嬰見*在這種時候發作,心下躊蹙,她欲張嘴,卻見*雙眸笑彎似月,緊盯著圣主,但身子卻輕俯下來,唇型貼在她耳邊,輕哄道:“乖,不要說話,你知道的,我的忍耐已經快到極限了,所以……不要試圖再挑戰我的底限了,好嗎?” 因為壓低了聲線,所以顯得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緩緩而出,十分動聽。 然語氣,卻冷淡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