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節
“這是她讓我們交給你的信,因為當時在碼頭根本沒有紙筆,所以她就用這塊素色帕子給寫的?!边_達木扒了扒,然后從懷里掏出了一塊皺巴巴的帕子,略不自在抖了抖,抖順了,便訕訕一笑,遞給了無相。 無相接過帕子,靜默地看了一會兒。 這帕子是他當初給她的,他知道她的,她不擅長打理自己,亦不擅長帶一些細節上的小物件,比如每一個女子必備的首飾,或繡帕,胭脂水粉,她總是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去,所以在給她準備行李的時候,他考慮了一下,便多替她準備了一些或許能夠用得著的小物件。 他以為她該早就扔了,她或許在別的事情上很細心,但對于身外之物,卻粗心到忽視的地步。 所以,他沒想到,兜轉了一圈,這帕子最終又回來了。 ……看來,她還是很珍惜的。 一想到此處,無相忍不住微微一笑,他將帕子收起來,并沒有第一時間去看,他抬頭看向達達木等人,道:“久未聞故人之安危,這段期間日日惶不夜寐,如今倒是好了,卻不知她在北疆國,是如何與眾位相識的呢?” 達達木聽無相說得動情,心底倒是十分好奇那虞丫頭跟眼前這個聞名九洲的無相大師究竟是怎么樣的關系。 不過,這無相大師十分關心她這一點,的確無庸置疑的。 于是,他倒是沒有隱瞞將知道的事情全盤托出。 無相聽著達達木揮舞動作、拍腿激昂的講述,面容平穩,不知水深廣之貌,但實則心底卻是一陣驚一陣喜一陣憂一陣痛。 “她……失了聲?”無相聽到虞子嬰從冰中而出時,實則理智已瀕臨極限,但常年的佛法修行令他強忍了下來,但終于破功在她啞了的這個事情上。 聽到她的每一頂磨難,就像一把鈍銹的刀子,在他心中來回地割著。 他驀地站了起來,寬大的袖袍不經意拂過guntang的茶水,滾溢了一地,甚至打濕了他一大塊衣襟,但他卻視若無聞,只顫白著雙唇,眸色越是水波不興的湖面底下,就越是能發現洶涌的暗流。 達達木等人一驚,亦相繼站了起來。 格桑則探究怪異地盯著無相大師,他總覺得這名盛譽眾國的無相大師好像有些……失常,他對虞姑娘的關心,未勉也太過了,完全超過了他所認知的普通朋友關系。 “那、那個,她其實現在已經好了,也沒啞多久,真的?!边_達木見無相大師臉色難看,像受了什么重大打擊一樣,連忙道。 “已經……好了嗎?”無相愣愣地看著他。 “對、對啊,已經治好了,真的,不信你問他們?”不知道為何在無相那種令人感到揪心的眼神注視下,達達木突然感到有些緊張,不由得拉過身旁的侄子,尋求認證。 格??粗鵁o相的眼底的異色更為濃重了,卻也附和達達木的話,頷首。 無相似松了一口氣,動作遲緩地重新坐下,卻是神色虛脫、茫然地望著空氣一角,久久不語。 他其實多想能夠時時陪在她身邊,無論一起受多少傷,遭多少罪,他亦是心甘情愿,甚至甘之如飴…… ——但這些他卻從未做到過。 他已決定了,等九洲這一次的劫難徹底過去了,他便會卸下一身全部的責任,余生,他只屬于她一人。 到時候,他便不再是全天下的無相了,從此之后,他只愿意成為取歡于虞子嬰一人的無相。 —— 萬佛寺外 等達達木等人被萬佛寺主持客氣請入寺內后,一名黑衣人正蹲伏在一棵榕樹枝椏間,他察覺到情況有異,便招來一名同伴繼續蹲守,而自己則以最快的速度入宮。 他身份特殊,不需要經過層層通報,可以由皇宮中的一條秘道直通皇帝的金鑾殿。 金鑾殿內,此時此刻正是一派肅穆和森嚴的氣氛。 正中是一個約兩米高的朱漆方臺,上面安放著金漆雕龍寶座,與方臺兩旁有六根高大的蟠龍金柱,景帝正高座其上,與密召的數十位國政大臣議論著前方戰事,黑衣人不敢叨饒,他恭敬而自隱于一判,卻遠遠地能夠聽到一些關鍵詞飄來。 “異域”、“殷圣”、“瘟疫蔓延”、“戰勝殲賊”等字眼。 待議論與討論聲越來越趨于融合之際,黑衣人便知道這一趟密會即將結束,便悄然立于一根盤繞著一條矯健的金龍的柱旁,隨時準備著。 待眾臣魚貫離去之后,黑衣人便第一時間現身朝景帝跪禮匯稟。 他知道景帝對這件事情有多重視,是以半分不敢有耽擱的嫌疑。 “陛下,今日有五名俗家男子前去萬佛寺找無相?!?/br> “何人?” 景帝因為剛才熙攘憂衷的朝事,此刻面尤帶著清寒之意,但一聽暗衛的稟報,卻是聲音徒然一緊,犀利而冷冽的眼神射在他身上。 很明顯他很在意這件事情。 “卑職觀其坐騎乃胰人專伺的旱血寶馬,此馬乃是北疆*隊專屬,卑職再觀察他們一身風塵仆仆,面容久不經打理,該是從北疆國日夜兼程趕至而來?!焙谝氯藢㈩^壓低,僅用幾句簡單的勾勒描述便將所知的事情交待清楚了。 “北疆國?”景帝鐵灰色的眼眸倏地瞇起,狹長的眼線薄噴出瘆人的光芒。 “是,卑職確認乃北疆國之人?!?/br> 突然,景帝冷冷地笑了起來,并且一掌拍擊向面前的朱漆方臺,震得臺面上的奏折抖散跌落一地。 “難怪寡人幾乎派人尋遍了整個九洲都找不到人……若讓寡人確認是她……原來是躲去了*的北疆國啊。寡人就知道,像她這種人,怎么會在那種區區蠻夷之地死掉了呢,這一切分明就是惰跟嫉妒兩人搞出來的謠言罷了!況且,她若死了,無相又怎么會如此地冷靜呢,他早就該發瘋了才對!” 景帝繞過方臺,負手而立,臉上的神色是陰狠狠地:“……她真待無相是情真意切啊,隨時記得第一時間派人給他報平安!” 黑衣人聽著陛下這些不求實證,僅憑妄測的發狠言論,心底多少有些震驚的。 這般不理智的陛下,他倒是第一次見,可見在陛下心目中,那個叫虞子嬰的騰蛇公主十分重要,重要到他已經寧愿來不及實證一切,僅憑心底愿意的猜測,便認定了她還生存著,并派了人給無相大師送來消息。 但實則黑衣人到底還是不夠了解景帝,景帝既然敢如此猜測,又怎么會是完全沒有根據的,但這種事情,他自然不需要跟一個下屬解釋。 “陛下,那接下來我們還需要繼續監視萬佛寺跟無相大師嗎?”暗衛問道。 景帝淡淡瞥向他頭頂:“繼續,她遲早會回來的,只要她還想恢復了她騰蛇族的輝煌、平復她騰蛇族族人的冤魂仇恨,只要她還需要……”他的話。 景帝背過身去,陰魅似水仙般峻靄沉沉的面上,漸漸浮起一種愛恨交織的復雜之色。 —— 北疆國 站在未央城那氣勢磅礴的宏偉城門前,虞子嬰矮小似蚊的身影從城墻根底,仰頭看向城門上那巨大的三個字,面無表情道:“為什么未央城這三個字,好像比別的城要大?” 何止大,簡直與城門的格局跟比例完全不和諧,就像頭重身小一樣,看著十分怪異,而且十分逼格地涂上一層金漆。 “這可是我特地吩咐工匠精心雕鑿的,怎么樣~是不是感覺特別地氣勢迫人?”*撩了撩秀發,朝虞子嬰拋了一個媚眼,樂意地吹噓著。 虞子嬰:“……”究竟是她表達的方式有問題,還是他的理解能力有待加強?她不覺得她這一句可以理解為是在贊揚。 “特傻?!庇葑計敫呃涞赝虏壑?。 能不傻嗎?城門口是一個凹形漏斗狀,上半部分幾近一半中空,而下半部分則大剌剌地布滿這城名三個字,幾近能將全部面積給占領了,再涂上十分土豪炫富的金色,別說看,光是想一想都覺得這樣毫無美感邏輯規格的設計,簡直是要閃瞎人眼的節奏了! *一聽虞子嬰的話,頓時便露出一種被心上人嫌棄的委屈神色,他一委屈也就開始作了,他扭過臉,特任性特無理取鬧地哼道:“哦~那就不進城了,像這么傻的城門有什么好入的啊?!?/br> 麻弊!虞子嬰臉色瞬間黑了黑。 恃寵而驕! 要不是知道去騰蛇祭壇在未央城內有一條捷徑秘道,或許他們能夠比殷圣的人先一步到達,她有必要如此費力地讓他帶路嗎? 他還真是懂得把握每分每妙來侍寵而驕??! 虞子嬰深吸一口氣,從牙齒縫內擠出兩個偽假的字:“不、傻?!?/br> *眨了一下翩長的睫毛,帶出幾絲水湄的笑意,他撅起紅唇,故作正經地不滿道:“然后呢?” ☆、第五十四章 他因她而上心(微修) 然后? 虞子嬰不得其意,只得重復一遍:“不傻?!?/br> “然~后~呢?”*不依不撓地瞅著她。 虞子嬰斜過眼,直接道:“你想聽什么?” “你為什么不說……能將未央城三個字打造得如此與眾不同的人人簡直就是英明神威,他怎么能夠如此聰明又漂亮地想到這樣這樣做呢?”*捧著臉,似腦殘粉一臉夢幻地崇拜著自己。 ……簡直忒不要臉了! 虞子嬰無語鄙夷地看著他,但最終她小嘴一開一噏:“你能將能將未央城三個字打造得如此與眾不同簡直就是英明神威,你怎么能夠如此聰明又漂亮地想到這樣這樣做呢?” 她也懶得去費心去想詞,從善如流地將他的原話重復了一遍,只要別看她那一張垮下來的晚娘臉,光聽著那干凈如雪的少女清冷嗓聲還是十分悅耳動聽的。 *斜靠在城墻,扇了扇紅楓輕盈的衣袖,似一條軟若無骨的美人蛇,翹唇猩紅,仍舊不滿道:“這一樣的好話從你嘴里出來怎么總是缺了點兒味道呢,小乖,要不,你再親我一口,我便心甘情愿地帶你進城?!?/br> 虞子嬰側過臉,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接著十分不客氣地用鼻息對著他嗤了一聲。 此景此時,這種不屑輕蔑的態度由虞子嬰做來,倒是憑添了幾分小青梅的幼稚欺負。 *眸色水深靜謐,汪濏出一池微蕩春意,他微微挑眉,嘴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意,這是被她拒絕慣了,在意料之中。 然而卻不想,下一刻,虞子嬰大大跨前了一步,就著他的身高,對著他的下頜處啃咬了一口。 嘶!那尖銳堅硬的牙齒穿透皮膚,硌到他脆弱的下頜骨,令疼痛體質的*頓感一陣鈍痛。 沒錯,虞子嬰的確是很是用力地對著他啃了一口,甚至已經將*面上那一張假皮面具的表面都給啃破皮了。 *面皮一僵,周身徒然刮起了一陣徹骨通寒的狂冽颶風,那是一種能夠將方圓百里都變成尸骸遍地,寸草不生的冷酷殺意。 他僵直著眼眸,慢條斯理地伸手摸了摸那破皮的位置,盯著虞子嬰的眼神已完全稱不上友好,他陰陽怪氣地扯開嘴皮,他眉頭越蹙越深,眸射淡琥珀色的異光,顯得如妖似鬼——艷鬼。 他冷冷地詢問道:“破了?” 虞子嬰此時全身繃得死緊,因為若不這樣自持著,她恐怕無法抵御來自于*的殺意侵襲。 她膚色本就像冰一樣白得剔透薄晳,但如今卻覆上一層妖異的青色。 “嗯,破了?!北M管她努力保持著聲音的平穩度,但那過快吐出的語序卻暴露了她此刻所承受的壓力。 *定定地盯著虞子嬰,微瞇起眼睫,看到虞子嬰那即使折斷了筋骨仍舊倔強不已的面容,那抿緊的唇瓣,漆黑幽沉的瞳仁,此時那雙眸子卻愈發得漆黑發亮,映襯著慘白的面容和雙唇,既脆弱得令人憐惜又堅毅得令人心動。 他似完全沒明白知道此刻的動作為何意時,已伸過一截蒼白一截灰敗的手想要觸碰她的面容時,卻見她面色一變,像遇到警惕敵人一樣獸瞳豎直,偏側過臉,渾身隨時準備進攻的蓄勢待發。 他微微一愣,動作便僵在半空,接著心底便生起不太舒服了。 ……他不喜歡虞子嬰此時對他的態度,雖然他亦不喜歡她之前那樣,但至少……之前的她并不抵觸靠近他,如今卻當他是洪水猛獸。 “是嗎?那就讓它破著吧?!?/br> *朝虞子嬰露出了一抹冰消雪融的笑,他悄然撤了一身氣勢,撤回了手,身子一軟,靠回墻邊,笑得跟之前那懶散輕怠的模樣無二。 然而,虞子嬰卻是略感驚詫地看了他一眼。 ……他就這樣原諒她傷他的行為了? 她本意是想知道他對她的忍耐度在這一段時間的相處究竟達到何種程度,但沒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