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節
比如她能夠索上下而探知天地奧秘,這種奇妙的感受既令她心驚,亦令她隱約知道,她好像曾經突破了一層局限自我的梏棝,卻又陷入了另一個臨界突破點。 這就是如今她的整體狀態。 看著潮水漸漸翻涌上來,祭壇亦晃動得厲害,陰鬼軍的人都慌了,但白石鎮的百姓此時卻意外地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害怕之外,并無先前那種歇斯底里的情緒表現出來,他們甚至比陰鬼軍更加鎮定一些。 這一次的“海神震怒”較上一次的“海神之怒”力道又更加大了幾分。 這時,五鬼都一改先前的不以為然,表情變得頗為嚴峻與緊張。 “只要你放了他們,海神自然便會息怒?!?/br> 狂風之中,虞子嬰巋然不動,與周遭那一片混亂害怕的氣氛,仿佛自行開辟出一方世界。 五鬼望著逐漸吞并漫爬過祭壇下城鎮的海水,臉色十分難看地盯著虞子嬰。 “餓死鬼”道:“哼,我就偏不放!我倒要親眼看看,這真是所謂的海神之怒嗎?這真的只是針對我們陰鬼軍嗎?” 達達木一聽,背脊一麻不由得有些緊張,暗中不斷地朝虞子嬰傳遞眼色:“這,這,如果海水真漲了上來,那我們怎么辦???” 他不信,這海水浪打浪地淹過來,還分得清什么敵我兩軍。 “這種時候,你以為真正該著急的是誰?”虞子嬰寫道。 “什么意思?”達達木一時還沒有對她的話回過味兒來。 這時,只聽到“落尸鬼”一臉崩潰地盯著潮漲的海水,眼睛暴凸,抱著腦袋突然瘋狂大喊大叫道:“不——我不要死,水,好多水,水,好多的水,我不想死,不——” “糟了!落尸鬼他是最怕水的!”“血糊鬼”臉色一變。 “我也不會水啊,等一下淹上來,我等該怎么辦???”“喪氣鬼”抽了抽鼻子,哀聲嘆氣道。 陰鬼軍大部分人都不是居住在海邊,他們哪里有機會去學鳧水,所以遇到這種情況應該害怕的是他們。 是啊,該害怕的是他們!達達木明白這個道理之后,當即便陰笑一聲。 “如果你們愿意化干戈為玉帛,那么這場禍事,便能消散了?!?/br> 除了“落尸鬼”,其它四鬼冷冷地撇了他一眼,依舊保持著抗拒的態度。 虞子嬰想了想,于是寫道:“你們可能無所謂生死,但那個人呢,他死了你們也覺得亦無妨嗎?” ☆、第十八章 神跡還是神棍? 此話一出,除了一臉茫然不解的達達木之外,五鬼皆變了一下臉色。 這話中意有所指的味道太濃烈了,他們是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而虞子嬰抬眸飛速掃去,不需要再問,她已經從他們的表情之中便有了答案。 玄陰王果然來了!虞子嬰翦冷睫毛忽閃一瞬,然后再輕斂慢慢覆下。 可是……是誰呢? 她視線不著痕跡地一一劃過身邊的人,再延伸至遠處零落散站的五鬼與陰鬼軍,甚至連白石鎮的人都一并給懷疑上了。 他這一次,他究竟又扮成了誰呢? 想來,就在她不斷進步的時候,玄陰王他的易容術亦更精煁了,至此,她意外失去了玄力,已完全沒辦法憑眼rou將其辨認出來,不過,如今倒是詐一詐從五鬼的反應之中將人給詐了出來。 可他到底藏在哪一具軀殼之內,一時之間,還真不好判斷。 虞子嬰黑眸瞬閃過些許古譎的情緒。 ——不過,也并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的。 “要認輸嗎?” 虞子嬰單手扯低帽檐,另一只手高舉起寫字板,將上面四個字尤其加重了線條。 這種時候雙方的聲音已經很難以傳達了,所有人的腦袋都像被悶了一層透明的布袋,除了悶沉嗡重的聲響,別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遠處的海嘯像野馬一樣,飛奔而來,它那城墻一般的巨浪,令人畏懼,在它的眼中,無論是海港碼頭、還是停泊的船只都只不過是幾片落葉,幾塊石頭,在它的手掌中搖晃,它沖上海岸,眨眼睛便毀掉了各種設施,他們能夠聽到許多吶喊與尖叫。 連跑帶爬,一張張驚恐萬分的臉從祭壇下方撲騰而來,這是白石鎮內巡邏與城外守城的陰鬼軍。 “鬼主,救、救命啊——” “好多海水涌進了城內,城中好多房屋都被沖塌,街道會被淹沉……” 白石鎮此時已淪陷為一片汪洋大海,他們算是逃命逃得較快的,否則便會被來去匆匆,一波剛平一波又起的海嘯,卷進了萬丈深淵之中。 這時,不僅陰鬼軍的人全都慌了,連白石鎮的人都開始變得緊張起來,因為情況的嚴重性完全超脫了他們的認知,更因為他們的城鎮連退路都一并被海水淹了。 此時,祭壇就像一座孤島被四面八方的海水完全包圍了起來,在狂風海嘯之中動蕩不安,搖搖欲墜,隨時面臨著分崩離析的結局。 看著那一排一層疊一層的水浪高墻朝他們撲涌而來,不少人嚇得直跳腳:“啊——快、快逃??!” 逃?逃去哪里?四面環海無路,僅有這一片略高祭壇方寸之地。 水流沖擊兇猛,水面相互撞擊形成一個個驚心動魄的漩渦,祭壇地基被卷入其中,頃刻神像祭臺搖擺,人仰馬翻,甚至神臺屋梁椽柱發出一種折斷的聲音。 “祭壇要倒了,快跑??!” 一陣令人發懵的轟隆隆聲響掩蓋住了全部聲音,僅能看到每一個人張大嘴,像在說著什么,卻沒有一絲聲音發出,他們的表情無一不是驚惶無措,面白如紙。 而陰鬼軍皆瘋了似地擠成一團,左右受缿,想跑,無路可逃,想敵,又無能為力。 “餓死鬼”等人就那樣直挺挺地停住,如同被釘在那里,好像土地就要在腳前裂開似的,他們嚇得往后退了兩三步,臉上先變得青白,隨后又漲得極度的徘紅。 看著逐漸蔓延上漲,快要將祭壇給淹掉的奔騰狂嘯海潮,他們啞聲無言。 而“落尸鬼”,你別看長那么大一個個子,此刻卻嚇得縮成一團,拼命地抓著頭發,狂亂地叫喚著。 他們不相信! 他們不相信,像這樣滅頂的災難真的有誰能夠將其停下來! 而此時,達達木也懵了,傻了,呆了。 當他看到海浪席卷著海港船身的碎片,轟隆隆地撞擊著峭壁巖岸時,他的面色,一剎時地變了灰色了。 他張了張嘴,好像失音了一般,好像麻木了一般,既說不出話,也沒有力量,然后整個人啪噠一下摔倒在地。 格桑、胡參謀,諸位…… 怎么會這樣? 為什么……一切會變成這樣了? “認輸?是指我們嗎?——你做夢——!”“血糊鬼”一雙紅寶石般腥紅的眼睛射向虞子嬰,那斑斕似蛛絲的紋路爬滿她那一張秀美的臉上,此刻她身上再無蕩存一絲溫柔嫻雅的氣質,只剩下鬼噬般癲狂瘋魔的猙獰。 “我不想死,所以才會希望你們能夠就此停手?!?/br> 風吹鼓動著她衣袍飛起,虞子嬰舉起手寫板,露出她那一雙漂亮而纖細的手腕。 “——口口不停,他們口口全口口一起無辜枉死?!?/br> 因為海潮濺起的濕氣,令手寫板難以寫實,“口口”表示的是那里的字跡十分模糊而淺淡,隱約有字,卻又看不仔細。 虞子嬰盯著手寫板,遺憾地發現它的壽命或許即將面臨著終結。 “反正逃不掉,那就一塊兒去死吧——!”“餓死鬼”哼嗤著鼻息,暴凸著眼睛,卻步步朝后退去,不敢再靠近祭壇邊緣處。 “有你們跟口口口陪著,我相信……他們口口死得口口價值?!庇葑計胍琅f從容而鎮定地站在原處,哪怕她身后是一片濤天駭海。 五鬼終于被虞子嬰影響了。 這種“影響”是一種無聲的感染,來自于她的鎮靜與她的與眾不同。 他們相互對視一眼,“吊尸鬼”攙扶著崩潰了的“落尸鬼”,轉頭朝白石鎮內的那一群慌亂如蚊的百姓處看了一眼,臉色皆陰晦難看,心底頓時有些舉棋不定。 放……還是不放? 不放?那么就意味著大家要抱著一塊兒去死,陪著這群雜碎螻蟻一塊兒,怎么想他們都覺得委屈。 可若答應放了,那不就表示他們愿意無條件接受與相信這種荒謬的“海之神怒”? “啊——水灌進我的鼻子,沖進我的嘴里,我的眼睛,耳朵,好多水——我好難受,我無法呼吸了!”這時,“落尸鬼”開始拼命地掙扎起來,如一條淺灘的魚,死勁地翻著眼白,吐著舌頭。 四鬼見此,特別是“吊死鬼”瞬間眼睛充血,啪噠一聲甩動著手中染血長繩:“死亦何懼……但在我們死之前,先殺了你這個妖孽!” 其它三鬼盯著虞子嬰,亦是一臉危險而殺意十足,顯然他們也抱著同樣的想法。 比起達達木,他們此刻的滿腔驚怒更傾向于發泄在虞子嬰身上。 虞子嬰不驚不懼,她微微抬起下鄂,朝著他們無聲張了張嘴,十分緩慢而清楚地比著口型:“你們想死,那他們呢?” 她伸出手指著五鬼身后那一群慌作一團的陰鬼軍,還有那些后面跑上來的陰鬼軍,他們眼睛里含有一種被追捕的恐怖神氣,她的嘴唇和面頰慘白而拉長了,正一臉期盼又緊迫地盯著他們。 那眼中充滿了對生的渴望,哪怕是一則荒謬之說,他們亦不愿意去熄滅那唯一的螢火之光。 “我們不想死……救命啊……” 他們每一個眼中都表達著這種生之渴望。 那么強烈而不容忽視。 面對著大自然的災害,沒有人能夠面不改色,即使見慣了生死之人亦一樣。 “還有那一個人,你們能允許他去冒險嗎?”虞子嬰繼續無聲地問道。 五鬼眼力極佳,自然將她的口型解讀了出來,這時他們的堅定才徹底崩盤,所有神色停滯了下來。 “你……真有辦法讓它停下來?”“餓死鬼”臉上浮起一種古怪似哭的笑,指著與天海連接,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的海嘯。 “我沒有辦法?!庇葑計胼p輕地搖頭——她快速寫完,舉起了手寫板……“你們愿意放棄拿白石鎮的百姓祭天嗎?” “血糊鬼”看著那幾個字,一臉譏諷自嘲地笑了起來:“好!如果你真有辦法令它停下來,那我們五鬼就服了你!輸在一個像人這樣強大的人手里,我們……無怨無悔!” 虞子嬰的視線一一掃過五鬼,五鬼除了神智不清醒的“落尸鬼”之外,全都頷首向她許下承諾。 見此,虞子嬰雖面無表情,但心底卻長長吁了一口氣,一直繃緊的雙肩終于悄然放松垂下。 還好……還好趕得及。 這海嘯也快退去了……若他們硬要咬牙撐下去,那么最終……輸的則會是她。 達達木依舊面如死灰般攤坐在那里,虞子嬰掃了他一眼,亦不指望他傳話了,她擦拭掉手寫板,重新寫上字,此時一波海潮剛退,她便身形捷敏走至祭壇高處,舉起手寫板。 “五鬼誠愿放生祭天,海神息怒!” 白石鎮百姓看得奇怪,紛紛站直了身子,噓起眼,有眼力好的便寫字板上的將話慢慢讀了出來,眼力差的跟著讀了一遍,然后一個傳一個,接著不自不覺,眾人竟開始齊齊地高聲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