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節
“哥哥,我沒事的,如果她覺得折磨我能夠抵消剛才救我們的恩情,我無所謂……但關于那個人的消息,我是死亦不會說的?!?/br> 冷萩其實真是不怕死,像她這種身體能活一日便是偷來的,更何況,她潛意識地覺得如果他們將少族長的消息告訴了眼前這個黑衣少女,那么少族長跟她將來或許……或許會發生一些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穆英,想想剛才那一個八尺壯漢受到的痛苦……你meimei,承認不住的?!庇葑計雽δ掠⒌?。 她并不是一定要折磨冷萩,她知道,穆英最后絕對是會屈服的,以他這愛妹如命的性子,所以她才會一開始選擇下手的對象是冷萩。 果然,穆英在虞子嬰的言語刺激下,回想到之前的事情,整個表情都扭曲了一下,他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已meimei遭遇那種痛苦呢。 ——他做不到! “你能跟我保證,我若告訴你他的消息,你絕對不會做出對他有害的事情嗎?” “哥哥……”冷萩伸手緊緊攥住穆英的衣服,咬緊下唇。 看到穆英如此輕易地便松口了,巴娜跟猀華暗中對視一眼,一臉的自愧不如,剛才他們問話那是各種試探婉轉、各種求信取證,各種艱難絞盡腦汁,但事情到了仙女(公主殿下)這兒,瞧,果然還是簡直粗暴才是硬道理。 虞子嬰壓了壓帽檐,道:“我保證?!?/br> 穆英得到她的保證后,長松了一口氣,他相信,這個黑衣少女既然給出承諾了便絕對不會是騙人,這一點他倒是看得出來。 “好吧,我照實相告,其實他是被靶靼的人給施計抓走了,至今大該有半個月了吧,他被關在哪里我們都不知道,但是……冷氏族長可能會知道?!?/br> 穆英這個人直覺性很準,他聽得出來眼前這個黑衣少女平時說話不帶半分感情,但談起少族長時語氣卻不自覺帶有一絲緊張,這不可能是對一個陌生人的態度,所以他分晰,她應該跟少族長認識,并非是仇家。 而且,他看得出來,自從上一次少族長從外面回來宛丘之后,他整個人都有了變化,以前他的性格極其懦弱而膽小,雖然他是少族長,但族里的人不是畏懼著他,便是鄙夷厭惡著他,所以他身邊沒朋友,總是一個人孤單地躲在暗處,陰郁地沉默著。 但這一次回來,他整個人卻好像在外面被光明洗刷了一遍,身上的陰沉與黑暗少了許多,他會勇敢地而靦腆地對人笑了,他嘴里總會叨念著一個人的名字,每次他提到她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晨曦的太陽,柔和溫暖,帶著微微羞澀紅意。 所以他猜測,少族長在外面肯定遇到了什么人或什么事,而正是這個人和這件事情改變了他。 其實,他也知道meimei為什么這么抵觸將這個消息告訴眼前這個黑衣少女,但他知道meimei心底的愿望是不可能實現的,所以他覺得,如果他們沒有本事前去殷圣的地盤救少族長,至少可以讓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黑衣少女去試一試…… 畢竟,族里的人都與少族長離心,即使冷族長想救,也根本沒有多少人愿意去替少族長冒這個風險…… 被抓了?虞子嬰敏感地捕捉這個詞,暗忖:殷圣的人做事一向手狠手辣,既然沒有第一時間抓到人的時候將他就在格殺,這就表示他們抓走他另有所圖,換而言之,在他們目的未達成之前,他或許暫時還是安全的。 虞子嬰想通其中的問題后,便道:“冷族怎么走?” 該不該告訴她冷氏一族的位置呢?穆英有些遲疑。 “說!” 一股濃郁的黑色氣息扭曲成龐大氣勢朝四面八方鞭笞而去,在場所有人只覺四肢百髓像血液冰凍逆流,又寒又痛,皆禁不住臉色一白,氣息岔亂。 連惰都難得臉色變幻地掃向虞子嬰。 第一次看到她情緒波動如此之強烈,竟是為了一個男人…… 惰的心底莫名蘊了一團暗火。 ------題外話------ 惰的心底莫名蘊了一團暗火。 那團暗火名曰嫉妒。 ☆、第一百零三章 感情是需要交流與溝通 穆英似無形中受了重擊,身形踉蹌地倒退了一步,啪噠、啪噠——他身上剛涸合的傷口再次被掙裂開來,血似雨滴一樣嘩啦啦地順著腳跟流了一地。 “哥哥!” 冷萩眸光一顫,她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聲。 穆英此時的唇色如同白紙一樣,由于失血過多,他心臟開始失頻,跳動得過快,視線也漸漸開始模糊,他費力地抬眼看向虞子嬰的方向,心底不禁對這個黑衣少女感到一股寒意。 “我們可以帶你去冷氏一族……但前提條件是,你們要保證絕對不能傷害那里任何的一草一木?!蹦掠⒏蓾_裂的嘴唇木訥地一張一合,他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渾重的腦袋稍微清晰一些。 他可以死,但meimei不行!他必須要安全地將她送回族里,他現在身受重傷,若胡匪或殷圣的殺手再來一次,他根本沒有能力保護她了,雖然他無法確信這群人是“善”,但他相信至少在到達冷氏部落前,他們兄妹會性命無礙,既然如此,他便賭上一把。 “猀華,帶上他們,走?!?/br> 虞子嬰一個矯健利落舉動,便翻上了匪賊首領的那一匹通體黝黑的駿馬之上。 剛才被小黑驚嚇亂跑逃躥的馬,早被小黑馴得服服帖帖地乖乖回來,異域騎兵們人手一匹,不夠的兩人共乘,然后預留下兩匹出來。 惰情緒不佳,神色一直冷漠慵懶,他側過臉看著樹欲靜而風不止的白樺林,在那一片幽深黑靜的深處,似有什么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吸引著他的視線,直到他面前伸過來一只掌紋清晰,白嫩小巧的手擱在他胸前不遠位置時,他才似矜貴施舍般移過視線。 “上來?!?/br> 虞子嬰騎在馬上,足比惰高了半個身子,她伸出手想把他一把時,身子不由得微微俯下,黑眸平波無斕,但表情認真而專注。 這個舉動或許對惰而言根本多此一舉,他并不是什么文弱書生或身體孱弱的貴族子弟,根本不需要別人攙持一把,甚至異域的人,特地預留了兩匹馬,他完全可以自行獨乘。 但或許是一路上養成的習慣,惰總愛跟她膩在一起,所以在她上馬后,便沒有想過讓他獨騎一匹,很自然而然地朝他伸手。 但惰此時心情早已跌入谷底,一雙幽深平淡的眼睛看向她:“讓我跟你一塊兒去救別的男人,這種事也只有你真做得出來啊……” 他這個人說白了就是一朵黑心的白蓮花,外表甭管看著有多么無辜地純凈無暇,白得纖塵不染,也不能忽略他內里全是塞滿了一顆一顆的黑心蓮子。 “我去冷族部落不僅是為了救人……你知道我手上有娌奴,所以殷圣在宛丘的位置我隨時可以輕易知道,這一趟另有意圖?!庇葑計肴耘f保持著伸手的動作。 其實虞子嬰情商再低也知道,惰這人占有欲強,這事從他千方百計阻撓她回城跟師傅道別便知道,而這一次,即使她申明她只是將貪食當成一個同族同胞來搭救,估計也難以取信于他,思前想后,唯有淡化救人這件事情,方能讓他別再陰陽怪氣地跟她暗中施絆子,鬧別扭。 “是嗎?”惰只是沒什么感情地笑笑,懶洋洋地看著她,仿佛完全不在意時間的流逝。 “你就準備讓我這樣一直舉著手嗎?”虞子嬰心底著急,但面上不顯,她只是不滿地蹙眉。 惰揚起一抹笑,笑得像沁毒的芙蓉花,溫柔極致:“只有這一刻你眼底才會灌注在我一人身上,我只是希望這一刻能保持得久一些?!?/br> 虞子嬰心底小人翻了一個二白眼——扯蛋。 “好?!庇葑計腚S意應了一聲,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前身朝前一傾,二話不說,直接便將人一把給拽扯到馬上安擺好。 “現在你就一直坐在我的前面,只要我的視線若想朝前看,便一定會落在你的身上,這樣的話,我相信會保持得更久?!彼龑⒍璺旁隈R鞍前面,而她則坐后面。 惰被虞子嬰暴力而強橫的一把,倒也不生氣,他修長白皙的手輕輕地覆上她扯著韁強的手,然后側過臉,雙唇不知是湊巧還是有意,若有似無地摩挲過虞子嬰的臉頰,他半闔雙睫,墨眸譎光漣漪,細細地感受風拂過她發絲柔軟飄過馨香的味道。 “可這樣的話……我卻看不到你的臉了?!彼旖菗P起牽出一抹笑,不深不淺,這是一種恰到好處的漂亮弧度,亦或者只是一種他慣于偽善的面具。 一旦他露出這種表情,虞子嬰便知道他又開始病發了,她稍微朝后避開他一些,同時雙臂因為這個舉動而不由自主地將他那纖瘦的腰身攏緊。 ——這種姿勢與坐姿方位,總有一種男女錯調位置的即視感,周圍那些不敢插言虞姑娘跟惰皇的“瞎子”表示。 當一個病人發病時,當他又開始無理取鬧時,別跟他講理,因為他此時的邏輯思維已經壓根兒就不懂“理”了,他只需要別人順著他的方向走。 “看不到就感受不到了嗎?我一直都在你的身后看著你,只要你回頭,我就在?!庇葑計腚y得能用這么不文藝的語氣,文藝了一把語言。 此話一落,惰表示訝異地瞥了虞子嬰一眼,顯然他也沒有想到有生之年能從虞子嬰的嘴里聽到這么一句話,于是他柔美淺淡的嘴畔溢出一朵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本以為這是一截半天敲打不出一聲兒的木頭村子,但關健時候準備利用人時,這口才跟那甜言蜜語倒是比那花街柳巷子里頭的那些才子更懂才啊,難怪啊他們這些個都一一栽在了你的手上,之前我還覺得稀奇,可如今倒是有所體會……但你這利用完人便扔的性子,有時候還著實令人……可恨啊?!?/br> 看惰嘴里雖說著狠話,但偏生能夠用一種令人毫無防備的慵懶神色說出,他其實可以說是一個天生的演員,他不想透露的東西,便會被偽裝在一張任何人都看不清的百變面具之下。 虞子嬰聽到他這一番明褒暗貶,處處透著針對惡意的話,表情微微一僵。 她其實知道惰想偏了,其實這也很正常,畢竟虞子嬰從來沒有跟他說過這種“軟話”,突然挑這種時刻,而他又是在這種陰暗心情之下說出,難勉會給他造成一種錯覺。 惰從來都不是一個什么純善之人,他的想法多是偏激而黑暗的,這樣的人怎么會輕易相信別人給予的真心。 當然,虞子嬰剛才的話其實也并非由心而發,他將之稱為甜言蜜語也沒有錯,畢竟這些話是她拿來安撫他所用,但是她卻是真心實意想令自己改變,與他相處時,她盡力讓自己忘掉“任務”,所以她才改了性子說了那么一句“甜言密語”,這一點,她倒是用了心。 可惜,她的“用心”,到了別人耳里就變成了,“別有用心”。 眼下彼此的想法被誤會了,而她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樣才能解釋清楚時,這話也就沒有接下去的必要了。 于是,虞子嬰便自覺緘默,并沒有再開口。 而正因為她的緘默,她并沒有發現前面的惰眸色更陰沉似水了。 虞子嬰瞧還剩下兩匹馬,便讓猀華跟巴娜一人一匹分了,而小黑繼續叼著娌奴走水路,異域騎兵隨便一匹則帶上那一對受傷的兄妹,開始朝陸路出發。 —— 這一路上,虞子嬰是一言不吭,但惰卻一改之前懶蛇般一上馬背便假寐入眠的狀態,開始花樣百出。 一會兒是喊累了要下馬休息,一會兒是喊餓了要猀華等人起火煮食,一會兒是人有三急需要停歇,一會兒是文藝大發需要??吭谝惶幰姽淼纳狡律峡达L景…… 由于趕路的一群人中除了巴娜跟穆英兄妹外,剩下的全都是惰帶來的人,所以他的要求無一不被優先滿足,一一應允了。 他就像是一個被家族驕慣的矜貴公子,那一身被慣出來的作列毛病折騰得令人肝火上亢。 虞子嬰森森地覺得,他們再不好好地談一談,按照眼前這情形再繼續走下來,恐怕迎接他們的只剩下兩條路可走,一是徹底鬧掰翻目成仇,二是……兩人的關系再次一切回到革命前,相敬如冰。 無論哪一條路,都是虞子嬰不樂意預見的。 在又一次被眉梢間流轉著一股輕懶冷意的惰要求著休息的時候,虞子嬰面無表情地停下了隊伍,她心中有了決定,便對跟在身后的猀華、巴娜他們道:“原地休歇半個時辰,到時候在此匯合?!?/br> 不等猀華等人反應,話音一落,虞子嬰便直接騎著黑馬帶著惰一塊兒單獨地脫離了隊伍。 她一路騎馬朝著斷崖坡上跑去,從崖底刮上來的風冰冷刺骨,吹過臉頰,只覺得生疼生疼,不一會兒,惰跟虞子嬰身上的熱氣幾乎全部都一瀉而光了,她使勁地鞭打著馬身,得得得得得得得——馬踢聲似要踏碎大地一樣迅猛如飛。 由于速度過快,那寒氣從領口袖口不停地灌進,無孔不入地使勁往衣服里鉆,冷得人直打顫,就像赤身*地掉進冰窟里。 ☆、第一百零四章 暮色烏沉一片,微朦朧的紫灰天色令天氣呈現出一種宛丘獨特的瑰美幻色,虞子嬰將光線微弱的漁油燈掛在馬脖子上,一晃一晃的幽暗色調因此揮灑出一片斜影,馬上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但卻無論如何顛簸,無論朝前行的速度有多快,都緊緊地靠在一起。 惰并不知道虞子嬰究竟打算要做什么,亦有些意外,但這一路毫無目的地奔跑之中,即使他暴露在外的手被寒風吹得幾乎快凍僵,他都始終沒有開口對她說過一句話。 ……只是視線不由得被地面兩道緊靠在一起的影子所吸引,眸色深邃復雜,目不轉瞬。 終于,他們一路狂奔至一處視野遼闊,卻地勢陡峭高懸的崖頂之上,虞子嬰方一臂一勒韁繩,徹底停止了這一場奔跑。 望高峰而卻步,就看不到極頂的風光,鋸山崖之上,登上主峰,即使寒流逆卷飚飆,亦頓覺神清氣爽,憑欄眺望,頓感一股超凡出世之感油然而生。 遠處海天一色,輕紗般的云霧纏繞,海風徐徐,風光談不上旖旎,遠海一片幽黑,墨林的一片鴉鋸枯林,幽谷淺灰與石白,眺望更遠處,虞子嬰看到一片渚紅至黑色漸變的石面嶙峋的土脊起伏…… 這就是宛丘獨有的景色,夜暮下藍紫漸深的海天輪廓,黑色的海、墨黑的樹、灰白的石、黑紅的土地……除此之外,再無一絲能夠令人感到輕松明亮的顏色。 當又是一陣從崖底打著旋兒、潮濕寒冷的海風吹來時,連虞子嬰都覺得面部的皮膚有些干繃發涼,她一只手松開了韁繩,靠后肘彎的手往前移了移,覆上自從上路后便避免與她有身體接解的惰身背上,果然,他裸露在外的手竟然比她的手還低上一些,一觸摸上,就像摸上一塊柔滑的冰。 虞子嬰微微蹙眉,剛才她策馬奔馳的時候,根本沒有考慮過他身體禁不住寒意侵襲這一茬,心底不禁打鼓,想著,和解的事情還沒有正式起頭,她就無形之中,又干了一件得罪人的事情。 “冷嗎?……”這不是廢話嗎!虞子嬰后知后覺這話問得太“幸災樂禍”了,立即將小臉湊上一些,十分正經認真地問了一句:“我們現在就回去吧?!?/br> 兵法上說,無論什么情況想要獲得成功,都得講究一個天時、地利、人和,如今她覺得惰的心情可能……咳咳,是一定不太美,既然談話的目的達不到緩沖的效果,這一趟就權當他們一起出來……散散心吧。 而惰聽了虞子嬰的話,已經被她氣笑了,他吸了吸鼻子,感覺到鼻腔被堵住,心底一冷曬,聲音顯得有些悶,漫不經心道:“不用了,既然都來了。我想你特地帶著我冒著寒風跑了這么長一段路,必然有很重要的事情對我說,總不該是故意拉著我跑這么一趟來看……風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