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節
它既生于水潭之中,自是水性極好,水中之地更利于它發揮能力。 兩人靠岸時,怒依舊環抱著她,腦袋靠依于虞子嬰肩胛,她感覺從肩上流浸出一陣猩鐵繡味的濡濕,那異于皮膚冰涼的熱度幾乎燙傷了她,虞子嬰雙唇抿得死緊,剛才巨蜥那一鞭尾必定重傷了他…… “放開我!” 感受一陣轟隆隆的拖動聲,與背后那如山般壓軋而來的氣勢,不需要回頭,她也知那頭巨蜥湖怪的陰影已經籠罩于他們倆人的頭頂。 剛才由于不熟悉玄氣運作,一時用勁太猛,以致后勁險些傷了自己,此刻明顯氣息不繼,難以繼續完整催動玄氣。 怒像是感知到她的身體狀況,雙臂如同鐵錮牢牢將她留住,低啞的嗓音一字一句,鏗鏘用力:“不放!這種蠢事曾做過一次就夠了!” 三年前自以為是為她好的放手,他至今仍耿耿于懷,這一次,她將會由他親自守護。 虞子嬰渾身一震,極白的臉色,氣極眥目:“放開,你想死嗎?” “死就死吧?!边@話說得倒是灑脫,他低吟悅耳的聲音帶了幾分變態的滿足:“反正……早就已經該死了!” “死?你既然有死的勇氣卻沒有活著的勇氣嗎?” 虞子嬰一只手緊緊地掐進他手臂之間,她終于知道他每一次那只顧博殺卻完全不顧及身體的行為來源于何處了,她聲音像是破了個洞的風箱,笙蕭嘹亮,嚴峻地震撼著周圍的一切:“你知道這世界上有那么一個人不管活得是多么艱難,多么痛苦,多么絕望,卻依舊不愿意舍棄這條生命嗎?” 這句話震得石碑上的始一愣,兩人不顧一切對峙間,他看到那頭巨蜥沖過來攻擊時候,一直置身事外的他不知道為何緊緊盯著虞子嬰半晌,終于出手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樣活下來的嗎?” 虞子嬰反過身來抓住怒的雙臂,仰起的眼睛一片幽黑,冷靜的眼似要吃人:“你知道我是犧牲了多少族人的性命才能夠茍活下來的嗎?你知道我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天清晨的醒來,都從未妄想過我這一輩子能夠活得輕松與快樂的嗎?快樂、幸福是什么感覺?我從來就不知道,因為我從出生以來除了痛就感受不到別的感覺了,每一次痛得我想把頭發,皮膚,眼珠,血rou將它生生撕扯下來,看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在啃食著它……所以我最后用了神經素毒藥將全身的神經都殺死了,這樣一來我就不痛,可是不痛又意味著什么?你能想像得到嗎?痛且活著,這句話我以前體會不到,如今當我再也不痛了的時候,我才知道不痛則意味著我已經死了,我甚至曾將一只手割爛都沒有感覺了……你說你是一個怪物,難道我就是一個正常的人嗎?” 怒聽著她的話,那瞬間,好像失了音一樣,麻木了一樣,墨色的、怔怔發呆的眼睛,兩只瞳仁好像化成了兩顆石子。 周圍殘卷兇戾風氣刮起她的衣袍袖擺,黑發飚飆飛揚,眼神似鋼鉆一樣刺痛人心:“既使這樣,我依舊選擇活著,因為只要哪怕只有一個人希望我能夠好好活著,我就絕不能輕易隨便死掉,即使背負著太多,活著比死了更痛苦,更沉重……” 一絲發抖的聲音,在空中愈顫愈細.細到沒有,周圍便都是死一般靜。 許久,她平靜道:“只有我希望你活著,難道還不夠嗎?” 四周水滴聲,慢而有規律,像是一步一步喚醒了那隱藏在人心底最深處準備翻土蘇醒悸動的感覺。 “啊啊——”怒突地仰天狂嘯一聲,然后一把將她抱住,這聲音震耳欲聾,它喧囂地回蕩著,低沉地籠罩在石巖黑水潭上空,接著,那埋首于虞子嬰發間,頸窩間的臉頰,悄溢兩行濕潤浸入她的肌膚上。 “夠了……別說了……你可真知道該如何才能令我更心痛啊……” 像狼嗥似的喊叫,像是在什么地方有人用錘子敲著鐵板,拖長凄涼的音調在唱歌,排遣著不絕如縷的心碎與憐愛,亦似破繭而生時沖破塵霧的昂揚、掙脫。 突地,一陣刺激人眼球的光芒從怒身上爆發而出,他身上纏繞的血紅荊棘玄束似摔落的玻璃嘩啦一聲碎成片片光榍散落于空氣之中。 虞子嬰抬眸,怔愣不已,此刻的理智與冷靜皆漸漸回攏了。 他擁有了心嗎? 那片片光榍似被洗滌干凈的圣潔火焰重新排列,那片片似火楓,似火焰般的花朵似從遍地血色的荊棘中開出的怒放盛花,那般生機盎然,一層火紅的薄暮四散開來那般奪人璀璨,給他的發絲渡上一層紅光,令他那張俊朗無匹的面容被華麗光芒包圍,仿似火神衹蒞臨。 那一刻,她竟忘記了攻略,亦忘記了著急知道他究竟是否就是七煞之主,只確定了一件事情——他的心終于真正地動搖了。 虞子嬰嘴唇張闔,正待出聲,卻聽到耳畔猛地炸向一聲。 “你們究竟在干什么?!快躲開!” 虞子嬰猛然回頭,但見始正拖動一條臂粗的枯藤將巨蜥纏捆住長頸拽后,但那巨蜥跟卯上虞子嬰這個膽敢將它揍飛的人類,理都不理始,它掙脫著枯藤爪深深埋進泥中,鉆著頭要沖過來。 虞子嬰伸手,遲疑地拍了拍怒,然后沉聲道:“剛才我仔細觀察過,它的弱點主要眼,在頸,在腹……我輕功比你好,我去引開它的注意力,你則窺機動手?!?/br> 怒趁機握住她的小手,薄厚勻稱的手腹輕輕摩挲她手心的嫩rou,那抬起的面容一掃剛才的糜爛晦暗,如風朗霽月,揚唇微微一笑,若非那雙眼眶猶泛紅,這般容姿絕倫,恣意蕭遙的青年誰又知道他曾擁有過那般毀滅性的心情。 “我將命放在你手中,若……” “我怎么會舍得呢,這一次……我不會再隨便放棄了?!迸驍嗨?,勾唇淺笑間,捏起她的下頜,雙唇鄭重而珍愛地吻向她額頭,一觸即放,他挺直起軒昂身軀,那漂亮俊峻無雙的輪廓似染著水氣,似攜著薄霧,彷若青鸞落仙筼,那雙清澄盈笑月眸從未有過的明亮。 虞子嬰入神地凝視他半晌,眸光一閃,便輕“嗯”了一聲,掉頭飛身而去。 由她跟始兩人與巨蜥湖怪對抗,再怎么說勝的幾率亦直線拔高了幾分,雖然至今為止她還不清楚始有能力如何,但到底是能夠稱霸一方,震攝九洲大陸的七罪之一,她給予他基本的信任。 “呆子,你們卿卿我我夠了嗎?!” 一看到虞子嬰姍姍來盡,始臉似烏云雷滾,便是連腸子都悔青了,剛才干嘛犯抽地來替他們擋災禍! “謝了?!?/br> 虞子嬰認真地朝他頷首施謝后,然后縱身躍至巨蜥的腦袋上,她身形輕盈若羽,直襲它脆弱的眼瞳,但巨蜥一見它的仇人來時,整個人劇烈擺動搖晃,令虞子嬰無法瞄準施力,而巨蜥眼看甩不掉虞子嬰這條粘蟲,它就朝著最硬的巖壁上使勁碰撞擊。 當即石碎巖裂,地xue水潭如地震一樣天動地搖,浪濤泛濫,然而虞子嬰卻拽緊巨蜥冠上的rou色荊棘絕不肯放手,五指攜了四柄寒光熠熠的手術刀,瞅準機會便朝著它眼珠子猛地了刺去。 “嗷叱——!” 一聲怒吼似驚雷炸響,當即巨蜥痛得滿地打滾,那輾壓的力道,與甩尾的撲哧風聲震動,幾乎連虞子嬰的力道都抓不住,最終被甩砸至泥潭處。 “噗——” 由于剛才的撞擊,再加上此刻,她喉中一腥,嘔出一口血。 “嬰——”怒墨眸瞬間染成猩紅一片,喝叱一聲,手中帝殞瞬間火炙舐遍,光芒萬丈。 始則整個人一愣,一雙清粼眸色陷入一度激烈掙扎,他薄粉潤唇不斷呼喊道:“嬰、嬰……” 始抓住腦袋,嘴里喃喃地喊道:“救她,嬰、嬰救她——” 始的表情瞬間變得十分詭異,一會似焦急得似要哭出來,一會兒又似急度中忍耐,不斷地交替,如人格分裂癥一樣,最后他突地放下雙手,一掌輾粉一塊巖石,怒氣沖天地咆哮一聲:“司,你若再搗亂,你就等著看她去死吧!” 這一聲吼完之后,始終于感覺那股幾乎即將爭搶回掌控權的力量消失了,他這才專心致志地盯著那頭巨蜥蜴,那雙似獸瞳仁徒然放大,圈圈刻紋清晰可辨,他咧嘴森森一笑,像是一個頑劣乖戾的孩子:“怪物,我們來玩一個好玩的游戲吧,而這個游戲的名子則叫做——趕緊去死吧?!?/br> 他語訖,突地周身傳出一陣咔咔關節移動,令人牙酸的聲響,他全身的骨節就像吃了暴漲素劇烈伸長,那粉嫩薄甲突地伸長成利爪,身子拔高約有二米,一頭柔順及腰的發絲飛速增長至跟腳,根根堅硬似刺,毛毛躁躁地覆于臉上。 那張臉亦如同野獸一般,兩頰布滿獸紋,眼眸豎仁,兩顆尖銳的牙齒呲出,整個人佝僂著身軀,一頭披散的長發凌亂覆體,似尚未成功進行成人類的猿人一般。 “去死吧——!” 他的聲音如同復音一般,尖銳重爹低沉,雙聲道聽起來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他就像一頭失去了理性的狼一樣,一爪過去連巨皮蜥蜴這么強悍的鱗甲都出現幾條可見血痕傷口,他速度極其快,道道殘影于巨蜥身上晃動,很快巨蜥掙扎吼叱狂叫,甩毛濺飛碎石波濤,身上混著血跟水流落下大片血漬,背脊一處傷口最深,足足巴掌寬,被始一口撕下,露出森森白骨,血流直蔓到爪子下。 虞子嬰因始這種原始性的直接而暴力的攻擊而看得怔忡不已。 而怒則看準了機會,舉起帝殞飛躍于頂,豎插而下,然后于巨蜥那白色腹部一路拖長割開。 嗷嗷嗷嗷叱—— 巨蜥湖怪當即發出一種歇斯底里的慘叫聲,震耳欲聾,而始獰笑一聲,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跡,則一爪將它喉嚨撕開,然后放進嘴里嚼了嚼,最后想到什么,睨向虞子嬰所在之處,表情微僵后,揚下尖細的下顎,又不屑在呸呸吐了出來。 卻不想,突然一陣暈眩撲天蓋地襲來,始腳步一踉蹌,臨暈倒前,只來得及用嘴唇吐出一個艸。 虞子嬰蹙緊眉頭,單臂擦起身子,身影一閃,瞬間眼便來到他跟前,看著倒在地上的始慢慢恢復變回了原貌,那緊閉雙眸的漂亮臉蛋兒染上斑斑血跡,像是白玉芥染塵,渾身濕透似薄霜覆蓋,黑袍衣衫層層疊疊撕裂成裂痕,側臉線條也依舊細膩美好,輕易粉碎他人的戒備。 “貪食?” 始確認那巨蜥死透后,這飛身過來,視線俯下后,神情微訝,這才認清楚躺在地上的人是誰。 “他竟對藥物免疫,毒開始侵入了他的內腑……”虞子嬰蹲下替昏迷的始把了脈后,看向他泛紫的嘴唇,翻開他的眼瞼,神色微沉。 “剛才打斗時他旋展了能力,怕是吸進過多的毒瘴氣?!迸?。 虞子嬰一把將司抱了起來,這時始似有所感應,緩緩睜開了一雙濛濛朧朧的水霧眼瞳,似陷入甜夢一般,對著虞子嬰柔柔一笑,聲如細蚊:“嬰,你……沒事了吧?” 虞子嬰一怔:“……司?” 難怪……她之前就覺得奇怪,以始那種喜歡看好戲,玩劣乖僻的性格怎么會這么大方仗義出手,原來皆是因為……司的緣故。 “睡吧,我會帶你離開這里的?!庇葑計胂胪ㄒ磺泻?,對著司放輕了聲量,如同催眠曲一般悠遠。 “……嗯,別丟下我一個人,別……”始似疲憊得厲害,聲音越來越低,最終闔上了眼睛。 “渡鴉帶路!” 虞子嬰抱著司,與怒三人二話不說,便由渡鴉帶路,疾步迅速朝著出口趕去。 最終當三人成功突破毒潭沼澤地,從一風聲呼呼大作的洞xue口中突破而出時,卻不料剛出洞口,發現他們竟身處一片陡崖峭壁上,外面分明已入夜,漫天星芒熠熠,而前面是一大片荒蕪的紅巖灰石地,再往前則是…… “那是什么東西?”怒一指。 原來從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瞰俯整個康城的全貌,而此時康城燈火不顯,漆黑一片,唯有一條條在月光下顯得金黃色的液體像是有規律性地將整個康城整制出了一個詭譎的圖騰。 而正是那個圖騰令虞子嬰瞬間臉色一變。 “焚世九轉陣?!” 始雖然聽不懂虞子嬰所說的名詞,可看她的臉色也知道,這絕對不是一件喜聞樂見的好事。 ☆、第八十三章 騰蛇半血皇族 —— 祭幡獵獵,頎長而莊嚴宏偉的石階上有一方高臺,而高臺之上則是一座聳立昂然的祭壇,祭壇中央一口直徑有約一米的靈潭,靈潭之內蘊含蔚藍色的光澤,表面光滑猶如一面水鏡,雖經過歲月侵噬不復原有光耀璀璨,但四周騰蛇族布置的守護陣依舊在在。 周圍上層是繁復式柱廊﹐柱廊下為高約十米的臺座。臺座上部刻有數條巨大的高浮雕壁帶與雕刻石板連接而成。 浮雕帶的內容是表現是巨蝎與飛翅巨蟒之間的戰斗﹐象徵騰蛇遠古一族的勝利,充滿了動勢突出的形像和激烈緊張的氣氛。 祭壇之上金燦燦的座位之上,一人手懶洋支頰,另一手勾勒著星云夜海,那晴朗藍幽的夜空襯著天然修飾的指尖,好似一根根剔透晶瑩修長的白筍,分外動人。 突地只聞呼呼呼的異動聲,原本放置于手旁的琉璃杯盞驟然碎裂。 正靜謐觀賞星象的惰一頓,直起了身子,看著祭壇中央口徑內的靈潭從剛才的平靜變成如今的越速旋轉,眸色幾經變換,然后倏地望向天空。 只頃刻間風云變幻,伴著輕顫的轟鳴,一瞬間,烏云密布,黑云壓著天空,天空一道道猩紅閃電如巨龍飛閃,劈到大地上,仿佛大地都要分成兩半似的,然后一道烏紫的閃電劃破了天空的沉寂,一聲驚雷仿佛攪醒了大地上的生靈,厚云層層疊間如根根銀劍疾射而下,狂猛暴唳的射向每個角落。 惰看到這副似毀天滅地的一幕,先是深深震撼,然后垂下腦袋,抱緊雙臂全身輕微顫抖演變成劇烈顫抖,最終驀地揚頭,伸臂變成一種猖厥的狂聲大笑:“哈哈哈哈——竟氣數耗盡了,哈哈哈哈——九洲即將被徹底顛覆了——此局已徹底亂了,哪怕再如何挽救,亦是死局了?!?/br> 這倒是第一次看見自家主子失了平常的冷靜,這般狂放自恣的模樣,已從朝淵國逃出的猀華神色一驚。 “將人帶上來?!倍杞K于停下了笑聲,斜眸朝下,白衣紗罩似飄飄拂拂,相伴風與云,為鄰虛與空。 “是?!?/br> 不一會兒,由猀華與一名手下將一名穿著民族服飾的女子帶上祭壇。 女子約十七、八歲,穿著一件左右幅刺繡上裝,下裝是一幅桶式的百褶裙,裙以黑色為基底色,間以紅、淺藍色的絳條,形成對比強烈的色彩變化,既艷麗又華美。 她一綹靚麗的黑發飛瀑般飄灑下來,彎彎的柳眉,一雙明眸勾魂懾魄,秀挺的瓊鼻,粉腮微微泛紅,滴水櫻桃般的櫻唇,如花般的瓜子臉晶瑩如玉,嫩滑的雪肌如冰似雪,身材絕美,嫵媚含情,宜喜宜嗔。 當真算得上是一世上難得一見的尤物,可惜押送她上來的人卻沒有任何憐香惜玉的感受,直接伸掌一推便將她推攘至祭壇上,看她仰頭怔神地盯著惰皇一動不動時,便一腳踢向她腳裸,女子猝不及防“呃啊”一聲慘叫,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白嫩掌心擦紅,痛得顰眉咬唇。 “吾皇,人已經帶到了?!豹Q華面露冷佞,邪氣的眉眼瞥了女子一眼,便施禮垂睫朝惰稟完,退至一旁。 風聲呼嘯,亂云飛渡尤從容,惰一身素色闊袍迎風飄舞,恍若黑暗中丟失了呼吸的蒼白蝴蝶,神情淡漠,他俯視著跪爬在地上的女子,難得對其露出一抹極淺,卻煙火般飄渺迷亂人眼的虛無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