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怒冷眼看著這一幕,一刀砍向那道身影,這一勢倒不帶煞意與殺氣,只是存著一種試探,見他果斷掙開肖寶音閃避一側時,便順手將肖寶音推進“牧曉鳳”模樣的華铘懷中:“好好地護著她?!?/br> 說完,他亦不顧那戴著幕蘺的人,繼續屠殺著刺客準備鋪成一條可以過的血路。 —— 瑛皇國那邊,火焰盡熄,殘風罡氣殘留呼嘯,在無盡的黑暗中,牧驪歌喘息蹙眉在林間飛奔,喉嚨間血水涌了上來,剛才四人聯手,再加上層出不窮的疊加暗算,已傷體的他已經漸漸不支,但可惜背后的凌厲殺氣卻越迫越近,容不得他半刻調息。 暗衛為掩護他,已被解決掉一大半,剩下的依舊在原地負隅頑抗,唯他一個脫離了包圍圈,然而那四人卻一直對他窮追不舍,眼瞧著避閃不及,正準備避其要害而迎,雖然這么做十分冒險,可眼下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然后卻在緊急時刻,他耳畔飄過一道貌似是毒狼的哀嚎一叫,接著那逼近的殺意便突兀地消失了。 牧驪歌一愣,身如長風玉臨于樹梢,舉目四處巡戒,只覺蔭林密葉之間躥逡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過,雖隔得遠,那道黑影的速度又太過矯捷靈敏,他瞧不仔細,卻隱約卻覺得該是體型較小的。 雖避開一股逼近的殺意,但剩下的三人卻沒有絲毫停止攻擊的意思。 他們接受到命令是狙殺岳帝不死不休,再加上對彼此并沒有多少同伴情,自然不會受其牽制而停滯。 商艾文與春十娘、酋梧咻咻咻地呈三角截斷了他的退路。 “岳帝,你還想逃到哪里去,又何必如此cao勞呢?乖乖受死難道不好嗎?”商艾文陰陰一笑,與另外兩人使了個眼神,示意速戰速決,便率先一人攻了上去。 “彼此彼此?!?/br> 鏘!牧驪歌一個抽身回撤避開商艾文的鐵血盤,便見春十娘像是一個美人鬼一樣貼上他的背脊:“呵呵呵~想不到岳帝的身材如此地好,真讓奴家有些舍不得呢~” 她舌尖吐出一截幽綠的尖針,朝著牧驪歌頸項間刺去,牧驪歌手肘一定,一陣鼓蕩的勁風朝著春十娘的頭顱壓過去,春十娘沒料到他反應如此迅速,便立馬弓身彎后,露出一個空缺誘其繼續攻擊。 牧驪歌一時不察,沒看到背后已有一柄刀刃已劃啦上來,他一瞬間身子猛然僵直,已感覺撲面而來的寒意直抵胸口,但好像就在這看似慢時則轉瞬即逝的過程中,一道猝不及防的黑影纏入戰局。 那即將刺入牧驪歌胸膛的手臂,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錮住,嘩嘩嘩幾道寒光閃爍,一番斡旋轉,那一只手便被剝了個皮開rou綻,白骨森森。 由于太過利索干凈的還度,令偷襲的酋梧怔怔地盯著那只只剩一副骨架的手掌,反應不及,半晌才傳出一道如鶴唳凄厲的慘叫聲。 而牧驪歌卻不由得一寒,轉頭一看,那黑影忽閃至一道傘萌樹冠之下,身影彷佛,飄飄渺渺若影若現瞧不仔細,卻他聽到一道熟悉的清冷聲音響于耳畔。 “算計得太深,難道不怕連自個兒都一并搭了進去?” 牧驪歌一愣,眸光凝神,用力地觀察起那被樹蔭罩住一半,另一半映月削若玉壁起伏的身影,在那綽綽影影中,他突然有了全新的發現,一種感覺破冰似的絲絲縷縷蔓延開,像領口的寶相花,勾繞纏綿,叫人心悸。 “是……是玄嬰?” 一喊出她的名字后,就像先前的旖旎情緒瞬間消散無蹤,再加上牧驪歌向來善于掌控情緒,轉瞬便清醒過來,但同時恢復清晰明白現實的情況,只覺頭皮一凜,他想,若是在別的地方,或別的場合重遇到她,他或許會高興,或另有一番心思。 但此時,此刻,他只剩一種感覺——那便是深深地忌憚。 即使前一刻,她救了他一命。 “你、你是誰?!”商艾文看不清她出手的痕跡,但剛才酋梧手上那明明白白的駭人所聞的傷勢卻是真實可見的。 春十娘收起布帛抵于胸前,全身如受驚的貓一樣炸起全身的毛,雙瞳似驚似懼地盯著樹冠之下,傲嵞獨孤、如朗朗神韻臨世的,浮起了千年冰封的雪山寒氣。 然而,那道神秘黑影并沒有理會他們兩人,而是對著牧驪歌似譏似諷,語氣仿佛夜間飄落的晶瑩雪花:“機關算盡,卻險些送了自已的性命,你可覺得值得?” “孤不懂玄嬰姑娘此話何解?”牧驪歌即使是面臨如此狼狽境地,依舍不掉一身貴族淡定不驚的態度。 他緊緊地盯著虞子嬰,心中反復地將她出現的時候,出現的目的嚼了個遍,亦猜不透已經失蹤數月的她,此時出現究竟是何用意。 “不懂?禍水東引,想利用此次事件令異域與鬼蜮國徹底結仇,免了它徑直針對你瑛皇國一家,你算計得不錯,可惜你太低估別人,也太高看自己了,異域豈是你好拿捏的,怒侯又豈是你能隨意擺布的,岳帝,你因小失大了?!?/br> ------題外話------ 還沒有揭完,明天繼續揭。 ☆、第五十四章 三年舊債一次清 虞子嬰從黑暗之中緩步落于樹冠頂,那鼓風的搖曳袖袍,似鳳凰彩繪,展翅欲飛,那質感輕柔的雪梢交衽直領長袍,任風激蕩,滿川煙螟滿帆風,冰肌玉骨春風寒,她的身影出磊出乳白月輝之下時,眾人只感到視野里所有的風景全部褪色,只留下大片大片的灰色白色黑色,瘋狂地交織在一起,最后全部演變成了一種深深攝魂奪目的強烈、極端的輪廓。 猶如破繭的而出的幻蝶,是一剎那的驚心魂魄。 牧驪歌屏息靜滯半晌,心中感嘆:當今世上粉面美人何其之多,但都及不上她一動一靜便能掀起一番沉靜雋永,撼人心神之氣魄。 她的美不在于貌,而在于骨,這該是何其難得啊。 “此事與玄嬰姑娘有何干系?既然有幸重遇到玄嬰姑娘,孤倒是很想問一問,你究竟干涉我等之事,是聽令于何人?”雖然覺得如她等孤傲尊素渺潔之人,想必是不會坐人膝下,任人差遣,但若她當真是孑然一生,又何故干涉他等的糾葛呢? 虞子嬰輕描淡寫地瞥向他,攏袖交疊:“我便是一國,我一人便是國中所有,不存在聽令于誰一說?!?/br> 看虞子嬰那裊裊似夜蝠倒掛倒毫無重量依附于樹冠之上的身影,商艾文等三個駭然,此等輕功他們是忘塵莫及的,況且瞧她剛才電光火石之間,便廢了酋梧一只手臂,想來根基亦是非常人能夠窺探得了的。 如今她雖與岳帝兩人輕悠慢調地交談,但他三人卻覺到有一股寒冷的壓力,無時無刻不懸掛在他等的頭顱之上,這種感覺,何其恐怖。 岳帝稱她為玄嬰二字,玄嬰是何人,他等從不曾聽聞過,但江湖廟堂之上出現了此等梟桀難估之人物,卻沒有一丁點兒消失泄露,這說明她若非是易容假扮的,便是剛出世不久的雛兒,瞧她模樣稚嫩不過十三、四歲,但作派卻老練,不同尋常,真讓他等費解費思。 “你便是一國,你便是一國之中所有……”牧驪歌含念了幾遍,心中一揪一緊,一沉一悶,有一種化不開的郁氣就這樣沖口而出:“那嫉呢?你置他于處位?我待你雖談不上誠摯,但我利用你時,你亦非一片清白,到頭來,反倒是我在相處之間容你,寬你,憐你,而你卻只剩一片鐵石心腸?!?/br> 說到掏心窩子話的時候,他也懶得用上尊稱了,直接以“我”相稱。 就算不當他是知已,是好友,但至少……不需要如此陌生冷漠相待吧。這一句話,牧驪歌咽在喉管之中,雖覺不吐不快,可他好歹也是一大老爺兒們,如此酸溜溜的醋說,恐怕說出來只會徒惹她笑話。 虞子嬰一怔,像是不解他的話,也像是不理解他的意思,但很快她便收起惘惘之色,沉靜以對:“你利用我,現在卻來邀好?” 噗——牧驪歌感覺心窩子被人狠狠地戳了一刀,他很難維持慣有的溫恭之相,勾眼看虞子嬰時,頗有幾分憤懣與難堪。 或許是之前被逼入絕境,那被壓制的狼狽與不甘、受辱等情緒一塊兒爆發了,他道:“我邀好?玄嬰,你摸摸良心說,你做下如此瞞天過海的勾當,我何曾派出一兵一卒抓拿、通緝過你,也就是私下搜搜,如今你露面,我何曾逮著往事質問過你一聲,你不識好便罷,何必拿著過往擠兌我的不是?!?/br> 其實這就是一樁扯不清的過往了,是誰之錯,表示如今比牧驪歌要冷靜許多的虞子嬰,也懶得跟他費口舌爭辨這種過眼云煙。 不過他的話,她卻過了腦,呡了一遍記住了。 她交合雙袖,眸光冷冷清清地看向商艾文三人,慢條斯理地道:“派你等前來的可是惰皇?” 春十娘看著她掠過來的眼神,只覺那般波紋,一圈一圈,一波一波,水浪一般朝著她蔓延過來,像是喉嚨被人掐住,張嘴眥眼,幾乎將她窒息滅頂。 “不、不是……” 虞子嬰“哦”了一聲,便似轉瞬便下了決定:“既然不是,那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br> 此話一落,無疑是一枚巨雷炸響天際,三人耳中一嗡,眼睛一黑。 下一秒,商艾文逃跑愴惶的身影如斷線的風箏,杳然而落,刮過枝葉嘩啦啦地摔砸在松軟地面,頭腦身軀呈不正常的姿勢,顯然已經斷死。 而春十娘則心下一痙攣,猛地抽噎聲,耳朵旁響起一聲清脆的咔嚓!,一轉眼,斷肢的酋梧便已睜著一雙血紅暴突大睛,一臉僵硬地倒了下去。 只剩她一人頂于漩渦中央的時候,她滿面駭恐,她并不怕死,干他們這種細作活兒的人,哪一天不是將腦袋提在褲腰帶兒上過活的,死對他們來說,也就是一個時間問題,但此刻,她卻害怕,也說不上究竟在害怕什么。 但只從那名穿著黑祍交領闊袍的少女出現之后,她的這顆心便一直緊攥著,等到最后一刻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于胸膛間爆發出來時,她反而有一種解脫之感。 不過眨眼間,鋪陣著軟葉的黃泥地面便橫七豎八地堆了三具新鮮尸體。 可這不是普通的三具尸體,而是曾令牧驪歌九死一生,焦頭爛額的尸體,但卻如此輕松地損于虞子嬰之手。 牧驪歌于夜風中僵直身子,表情有些怔忡不已。 “你就不怕……惰皇……” 有那么一刻,他好像看到自己的尸體也累疊在其上,那般慘白,那般凄涼冷硬,暴尸荒野,所以話一出口,實則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么了。 虞子嬰一如未曾離開過一般,交合著雙袖,安靜地停留在樹冠之巔,墨眉上攏了一層淡月光華:“我與他,早就間隙,又豈是這一次二次的恩怨?!?/br> “那你這次救我為何?”牧驪歌著實不懂,就算她與惰皇是有私仇,可卻大可不必如此明晃地與異域對上,挑這些個小細節來砸壞,她莫不是因為對他念著些許舊情。 虞子嬰轉過灰沉沉的眼,此時一只黑漆漆的大鴉撲棱著翅膀飛到大青樹后,背幅映著月亮光極為絢麗,它極為狡黠地轉動著黑黠黠的眼珠,像是它鄉遇故知般,撲騰在繞在她四周飛旋。 “渡鴉?!”牧驪歌眼睛倒是利,一眼便認出了那只常隨在嫉妒身旁的烏鴉,一臉怔驚,脫口出現:“難道是因為嫉?” 話一出口,他首先感到的便是滿嘴不是滋味兒。 虞子嬰被渡鴉煩擾得蹙眉不已,也不知道這只小畜生怎么尋著她的蹤跡,不尋它主人去,稍前從林間撲欏過來,偏生就一副死性子地跟在她的身旁,無論如何趕也趕不走。 他的話虞子嬰直接視若罔聞:“牧驪歌,奉勸你一句,怒侯、景帝、惰皇等人,并非你能拿捏得了的,要么依附,要么靜按不動,卻別生邪念,否則瑛皇國會因你而禍?!?/br> 虞子嬰似警似勸地撂下一句,琵琶袖如蝶翼迎風一斜切,她轉眼便如一陣青煙飄然離去。 自然,渡鴉也一并瓜瓜地走了。 牧驪歌留不住她,只望著那已經空無一物的樹梢,苦笑一聲道:“若不爭,不算計,瑛皇國又該如何在這些大國勢力中茍且生存呢?恐怕一早便湮滅,如同那些早早消失了小國一樣……” 她說得沒錯,他的確在出發之前,便開始步步為營,瑛皇國想與異域對抗,這無疑是懸崖上摘花,一個不小心便會摔個粉身碎骨。 而鬼蜮國的到來無疑令他終于看到一絲曙光。 他想著,若將禍水東引,他們瑛皇國便能得一絲喘息的機會,這次既然鏟除掉鬼蜮國聯姻的對象,又能令鬼蜮國與異域結仇,一舉兩得。 但他顯然估算錯誤了一些事情。 卻不想異域的主力卻是用來對付他的,這讓他一時應措不及,二來,遇到危險,他沒想到怒竟沒有特地丟了鬼蜮國公主跑過來瑛皇國幫襯,他分明覺得他對曉鳳有情意在,卻在緊急關頭不管不顧,這個男人的心思著實太詭譎難測。 如今他雖賠了夫人,但至少,這些鬼蜮國與異域國的仇算是結下了,若有鬼蜮國幫襯,至少瑛皇國能得以喘息,若到時候與景帝攀上姻親,倒不置于令瑛皇國落入孤寰無助之境。 只是但愿,一切能夠如他所料…… 他明著雖然阻止牧曉鳳與怒侯有牽扯,但實則以帝君的心思而言,他是希望怒侯能為曉鳳神魂顛倒的。 如此一來,便是又多了一層保障,如今將人送去了,只望曉鳳能懂得利用此次機會,一力擒獲怒侯為她盡力,但卻不可越了雷池之界,畢竟他一再提點她,以大事為重,朝淵景帝才是她最終依附的目標。 可憐牧驪歌不過才二十一、二歲數,便已憂心憂思至此,算計得多,考慮得多,想必遲早會少年白頭吧。 —— 此刻鬼蜮國的隊伍被沖散凋零,怒解決完在場的刺客,覷了一眼脫了華铘保護,緊攥著那名身罩幕蘺男子垂落一解的琵琶袖的肖寶音,微微蹙眉,唇畔的笑意古怪撩起:“公主,他是誰?” 他沒喚她音meimei,而是喚公主,明顯是準備公事公辦的樣子。 肖寶音早已被滿地尸骸嚇破了膽,此刻又聽到怒的謁問,當即眼眶微瞠,嘴唇一顫,結結巴巴道:“他、他是……”是什么呢?肖寶音果然是一根筋的人,一著急別說撒慌,連條理都甚清晰了,只含糊著字眼,滿嘴磕磕碰碰不著調。 也是始看她這副模樣嗤笑一聲,便看了怒一眼,cao起手,歪著腦頭,一副桀驁不馴道:“我是誰,想來怒侯只是一道順差,怕是管不著太多吧,況且……”他聲音徒然一變,似繃直的箜篌,驟然一緊:“我覺得你眼下,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吧?” 怒眸光幽深地打量著始,雖然一開始便覺得能依著肖寶音如此依賴,且身量不低,怕不該是一名女子,但確切聽到他聲音的時候,卻才能確定。 但他又覺得驚奇,他與肖寶音雖說算不上青梅竹馬,卻亦是有過一段淵源,以他看來雖算不得最親厚,卻也識其性情,她膽子小,腦子亦算不得多聰慧,平里時看他都是羞羞怯怯,躲躲閃閃,哪里能想到她此刻竟這樣與一名男子拉拉扯扯,不拘閨譽同處同一輛狹窄的馬車內。 當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怒聽了那男子的話,亦感到身后的氣息不對勁,然而他依舊面目不改,嘴畔擒著一抹完美弧度的微笑,施施然一回頭。 但見有一道飄拂如幽冥,白慘慘的身影鑲嵌于夜色謐林梧桐之間,似一燭火,似一渺煙,如幽幽谷底的雪白蘭花,晚霜染飄袂舞,余香滿衣發,冷月徘徊,舞影零亂。 霧漸漸溶化,漸漸稀淡,林間幽幽地飄來一陣清風,霧紗被卷起一角,他靜謐地出沒于寂冷的林間,如懸掛于空中一彎孤冷悲凄的朔月,裊裊獨立眾所非。 那一刻,天地之間仿佛一瞬間被扼住了喉嚨,時間停滯住了。 夜幕內,那星星點綴于地面的燈火像是遭遇了某種抗奮激素,剎那間亮得炙眼,那蹦跳的火焰像是欲壑難填的*,熠熠奪目,光影在怒的眼中跌宕起伏層出不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