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有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也不僅是表現在做大事上,像情事上亦能夠獲得一番收益。 既然他不想看到她,她也沒有必要兜兜轉轉在他面前晃悠了。 她走到華铘面前,十三騎的人自然是不敢攔她的。 “不是找我嗎?走吧?!?/br> 她說完,便準備朝前走,但下一秒,她感覺身后的空氣一陣異動,似聽到誰的抽氣聲,眨眼間她的手腕已被一道冰涼牢牢地抓住了。 “你—去—哪—里!”別扭而怪異的低氣壓聲音,在她腦袋后面悶聲一字一頓地響起。 玄嬰沒有回頭,也沒有抽回被拽緊的手,語氣清涼道:“車廂內的那個人快要死了……若繼續這么放著的話?!?/br> 嫉妒的手沒有放,而是扭過頭對十三騎的人道:“腦子被豬吃了~嗯?還不去看一看!” 燕二前去探看了一遍,抱拳道:“主上,他病得的確很重?!?/br> “你又不是醫者……”看屬實情,嫉妒對著玄嬰不肯回頭的腦門,老大不樂意地譏諷了一聲,卻又突地想起了什么,碧眸一亮:“嗤嗤嗤~你難道也要給他開刀子?” 他這么一問,語氣顯然摻雜了些許神經質的興奮。 玄嬰一聽,沉默了片刻,猛地抽回手,再揉了揉道:“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令我動刀子的?!?/br> 這句話……怎么聽怎么曖昧,嫉臉上的變態笑容一僵,然后眼神又開始飄移,看樹、看地,看天,看石頭……反正就是不停留在她身上。 而十三騎則震驚地看了看玄嬰跟他們主上之間那種……難以言喻,帶著點兒粘沾稠稠、還有那么點粉紅色系完全無法插足的氣氛。 “當然,如果是你的要求,我自會滿足……”玄嬰繼續道。 “不行!”嫉妒急聲打斷,看了看周圍那些因為他的掃視,而如風吹稻穗紛紛低垂下去的視線后,撇撇嘴,長挑黛眉,陰陽怪氣道:“算了,槐一,你去想辦法醫好他?!?/br> 槐一聞言,一時面有難色,他吞吞吐吐道:“主上,我不懂醫,這要怎么治?” 對于嫉妒的無理取鬧,槐一雖然已經習慣了,可習慣不等于對他的無理取鬧,跨行領域就能夠做得到啊。 “他本身就是醫者,只需要弄醒他,他就能將自己夠治好?!毙脒m時地插話道。 她的話令那陰森威脅著槐一的嫉妒轉移了注意力,他盯著依舊不肯看他一眼的玄嬰,完全忘記一開始究竟是誰不肯看誰的,心中一郁悶,他嗆聲道:“啊哈,怎么弄?” 十足看好戲地諷刺語氣。 看危機解除,槐一松了一口氣之余,尤記得對玄嬰暗中拋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我可以?!?/br> 玄嬰說完便轉過頭來,猝不及防,兩人的視線撞個正著,嫉妒喉節艱難地滾動幾下,那張臉在玄嬰的視線,一點一點地熏紅。 他倏地轉過身去。 最終——嫉妒還是同意了,畢竟有時候默認也是一種選擇。 但是他卻一步不離地跟著玄嬰身后,如一道安靜的影子一樣,雖然寸步不離,但卻無聲無息,他就好像想將自己永遠地隱藏起來,不讓玄嬰發現,但卻又不舍得離開她一步。 他矛盾的舉止與矛盾的心情一樣,顯而易見,玄嬰自然不可能看不到他的變化。 但這種時候,她不可能太冒進,她想她還需要一個契機,一把火候,想必就能夠水到渠成了。 她獨自上了馬車,或許是因狹窄的空間、也或許是因為馬車尷尬的關系,嫉妒猶豫了一會兒,只站在車外,終究沒有上車。 而華铘也被擋在外面。 馬車內,終于真真正正只剩下玄嬰與舞樂兩個人了。 中午來看過他一遍,因為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懷疑,她僅停留了片刻,而現在她卻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替他好好檢查一番。 他那張結合媚妍入骨又陰柔精巧的面容,因為發燒而整張臉紅通通,紅唇,薄如蝶翼的睫毛無力地扇動,他雙手攥緊衣服一角,額上冷汗津津似陷入噩夢般口中囈語不斷。 玄嬰一聽,大抵他喊著有父皇、母后、籽月,還有……子嬰。 他不知疲憊地重重復復地呼喊著這些人的名字,似哀求,似痛苦,似挽留,那因為發燒的沙啞嗓音,有一種即將哭出來的凄慘。 玄嬰靜靜地凝視他片刻,對外面的人道:“拿一套干凈的衣服過來?!?/br> “哈~衣服?!”怪腔怪調的質疑聲。 “他的衣服都濕了,就算救醒,治標不治本也無用?!?/br> 外面沉默片刻,才陰沉沉道:“槐一,去替那病秧子換!” 很快,槐一便送過來了一套干凈的衣服,并上車迅速替舞樂換好,再讓玄嬰重新上車。 玄嬰看著換了一鷺碧波紋越羅直身,大襟寬袖,銀絲玉扣腰帶襯托出他腰身盈盈一握,膚凝如肌,眉目如畫如黛,國色無雙,傾城之姿。 這套衣服令玄嬰有幾分熟悉,想了想才想起,這款式倒跟牧驪歌的風格相似,想必是槐一從馬車哪里找出來這一套牧驪歌準備用在路途中換洗的衣服。 換了一身干凈清爽的衣服后,舞樂的情況看起來稍微好了一些,他輕蹙眉頭,那炙熱的氣息拂過玄嬰靠近的指尖,她細致如描般撫過他乖巧柔順的眉骨,沿著眉骨朝下,那薄薄的眼瞼,指尖微涼摩挲著他發燙的臉頰,這并非單純的撫摸,而是帶了一種特殊力道的按摩——舒經活絡。 一開始她的力道保持在舒適的程度,隨著時間推移,漸漸便加大力道與范圍,形變成一種帶著痛意的折磨。 “呃啊……”舞樂擰緊眉頭,紅唇微張,一連串痛苦而壓抑的呻吟溢出。 因為痛意,他佝僂起身子,渙散的神智漸漸蘇醒,他在虛弱而朦朧睜開眼睛,汗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艱難地眨掉睫毛上的水汽,待看到坐在他身旁半蹲坐的身影時微微怔愣,他順勢抬起視線,即使那張臉被繃帶纏緊,但他還是第一眼便認了出來:“子嬰……” 這是他在清醒的時候喊著她的名字。 定盯著他漸漸被冷汗浸濕的額發和泛紅的瞳仁看了一會兒,玄嬰呼吸一松,終是坐直了身,用袖口替他擦了擦額頭鬢角的薄汗。 還未等她說出一句的時候,舞樂便自己靠了過來,委屈凄慘,又無比疲倦地將額頭抵在她的肩窩處,不一會兒,肩膀處薄薄的衣衫便被他額頭上不斷滲出的冷汗浸濕了,涼涼地貼在肌膚上,很是難受。 但是玄嬰卻什么都沒有說,她只是抬起手,像是哄小孩一般攬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在他的后背上撫著。 “睜開眼睛一醒來,他們都消失了,可是……只有你是真實的……只有你是真的……” 他將頭深掩進她的懷中,很快便濕了一塊兒,但這次卻是熱的液體浸濕。 待他情緒發xiele一通后,終于從夢魘中脫離而出,回歸到現實時,玄嬰則堅定不移地推開了他。 “我不認識你?!?/br> 舞樂一僵,驀地驚訝抬頭,眼睛紅紅地,像一只驚呆的兔子。 “嫉需要你活著,我才會出手救你的?!?/br> 冷酷的聲音砸進舞樂的腦海中,他像從頭到腳都被澆了一盆涼水,全身麻木。 “既然你醒了,便治好自己吧?!?/br> 他茫然而無措地看著玄嬰,想從她眼中看出什么,然而里面太深奧,太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他頓時既失落又像一只棄犬般,眩然欲泣。 在他身上發生了太多變故,打擊一件一件地接踵而來,他真的沒有那么堅強,對每一件事戸都能夠從容地對待,現在連她都要拋棄他了嗎? ……那他還剩下什么? 舞樂此刻絕望而悲鳴的表情太過深刻,玄嬰那含著嘴里的絕情話卻怎么也說不出來了,她黯了黯眼瞳,最終,舞樂卻看她動了動嘴唇,無聲道:妥協,活下去…… 舞樂眸光一顫,他道:“我……” “你體質很弱,好好調理吧?!?/br> 打斷了他的話,玄嬰轉身便要下車,卻被著急的舞岳一把抓住了裙擺,他下身癱瘓,只能翻過身來拖在車廂地板上。 “別走……我、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呵呵呵~” 一連串怒到極點變成一種陰森森的刺耳冷笑從車廂外傳來,接著一道厲風將玄嬰纏卷著扯下了馬車,而余尾的罡氣則掃到了舞樂,順帶著他也一并滾下了馬車。 “有話,你該對本殿說才是……桀桀桀桀,俗媚妖醫,本殿想要的東西,你究竟還要隱藏多久呢~?” 看來剛才的話,一字不落地被嫉妒聽了去,他墨發飛舞,襯得那張蒼白、眼圈濃重、掛著詭冷森笑的面容,有一種病態的神經質,猖狂而銳利逼人。 玄嬰看著摔倒匍匐在地面的舞樂,眸光瞬間似覆了一層冷冰,但接著很快,便又恢復了一片平靜無波。 華铘看著那剛剛才被救醒,就被虐了一身灰的舞樂,嘴角狠狠一抽。 這嫉殿究竟是想人活還是想人死??? 要他死的話,又何必救他呢?既然救了,又這樣折騰人,簡直就是有病吧。 “你、你真的忘了我嗎?” 舞樂不顧嫉殿,而是撐臂緩緩抬頭,目光如負傷的麒麟獸固執而犀利地盯著玄嬰道。 玄嬰蹙眉,本該決絕地否認的話,拐了一個彎出口:“這很重要嗎?” 她是真心覺得她記得他與否,這并非是一個需要冒生命危險去肯定的答案。 可他確真的是拼上性命來問她,這是因為什么? 重要嗎?舞樂恍惚一瞬,接著眼神便沉寂了下來,重不重要,他也不知道,可是她就是他的一個心病,而這個心病一日不除,他便一直會耿耿于懷,難以安枕。 “三年前,那一夜攻城時,我雖然一心想去找籽月,可是我卻一直跟腳步粘在地上似地沒辦法離開,我跟著那些平民一樣,遠遠地看著你,那一刻我好像忘記了所有,眼中只有你的存在……可是最后,你卻還是跟那個男人走了,你看不到我,我既傷心又生氣,便負氣地進城了,決定不再關心你的事……可這三年來,我一直不斷地回想,一直不斷地夢回三年前,如果重新再來一次,我絕對不會站在遠處看你,我想真正地奮力去爭奪一次,哪怕是失敗,哪里會丟掉性命,我都不想遺憾跟后悔……后來,我曾回去找過你,卻始終得不到你的消息,我以為你遇害了,心中又悔又恨地一把火毀掉了那些該死的木偶傀儡……” 原來貪婪城的那些傀儡是他燒的啊…… 舞樂越說越激動,一張纖細如鶴翎展翅那般柔美清麗媚妍的面容隨著回憶,臉色一變再變,就是想將心中的全部負面情緒全部的傾泄而出,完全不顧一旁一身冷煞殺意濃稠成實質,充滿張牙舞爪的黑暗的嫉妒。 他碧眸淬著毒,如鐮刀的嘴角深深地彎起,幾乎快裂到耳根處,完全不似正常人該有的病態表情,他急于撕裂眼前這個膽敢覬覦他的所有物混帳東西! “你告訴我這些……是希望我怎么回答你?”玄嬰眼中的費解神色更濃了,她道:“如你所言,那個籽言對你很重要,可你卻想爭取我,難道你想享齊人之福?” 舞樂聞言一震,急急惱怒:“你說什么?!籽月、籽月只是我的同伴,是我的……親人,我哪里會有那種想法?” 他說完,便哀怨著小眼神般瞅著玄嬰。 扯淡! 當初是誰聲稱想將留了二十幾年的清白之軀獻留給籽月的?難道他有什么特殊癖好,喜歡玩同伴跟親人cp? 玄嬰如果沒有“失憶”當然會出譏反駁,可惜現在她做為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是不具備這種吐槽資格的。 “霍嗬嗬嗬嗬~~” 突聞耳畔響起一道高亢而癲狂的笑聲,玄嬰一驚,但見身后一道身影迅速掠過她,她墨發被劇烈的風吹亂飄灑,燃燒的篝火一陣忽暗,朝著舞樂攻去 玄嬰一怔,腦袋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一步沖了出去。 兩道身影幾乎同時到達,風起云涌,天地變色,十三騎表情露出一種不可思議的驚駭。 但見一陣天昏地暗之后,余焰漸漸轟隆燃大,光線通明,一只玉白如冰晶的手緊緊地掐住一柄泛著紅色血氣的鐮刀尖端。 兩道身影,如山林間的虎獅對峙,彼此都不肯退讓一步。 “你—在—做—什—么,嗯啊~?”那像被割破喉嚨的低啞聲音,幾乎每說一個字都在壓抑著磅礴的怒意。 玄嬰知道,他對她生氣了,而且這次還氣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