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從鵝卵小路徑的草叢旁,傳來一陣聲急敗壞的中年女子聲音。 “噯,我知道了,李嬤嬤您趕緊回去吧,不用一路陪著我了,我自個兒偷偷地溜進去就行了?!蹦墙性潞傻呐踊仡^俏皮一笑,便如月芙生艷,端是名小美兒,她提著荷色裙擺,朝后揮了揮手,便從異域男子隱藏的假山前一路“塔塔塔塔”地跑過。 “當心點啊~可別惹事了~” 遠遠那名中年女子不放心的叮囑聲再度傳來。 “知道了~” 眼瞧著那名容貌上佳的荷衣少女蹦蹦跳跳地跑過,異域男子詭異一笑,那鼻梁橫過的刺青一陣扭曲,他手臂一抓,便將后背毫無防備的少女整個人吸汲過來,她眼睛驚駭地瞠大,尚未發出一聲驚呼,便被“咔嚓!”一聲,扭斷了脖子,臉上尤保持著上一刻的表情。 恐怖、害怕、絕望—— “哪,漂亮的中原小姑娘,我需要借你的皮囊一用……” —— 當嫉妒再度轉醒的時候,腦袋一陣昏眩難受,胸前一陣惡心作嘔,他一重一輕地呼吸著,壓制住身體的難受,朦朧混亂的眼前漸漸清晰,視線內映入那被窗外金輝光線勾勒出的一道黑色纖瘦的背影。 她正在低頭,仔細而認真地洗刷雙手沾染的鮮血,她五指細長,在水中翻洗間,如起躍的魚腹,隨著一陣淅瀝瀝的水動聲,盆中清亮的水完全暈染成一片猩紅。 “女、人,你究竟、竟對本殿做了什么……” 他聲音嘶啞干澀,拖長的語調說明,他如今基本連說話的力氣都很勉強,更別說是想拿玄嬰怎么樣了。 “你醒了?我剛才搜了一下你身上,發現你隨身帶著的一瓶療傷藥不錯,可不問自取是謂賊也,如今你醒了,我便可以喂了?!?/br> 嫉妒聞言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噴她一臉血唾沫。 他昏迷的時候竟偷偷地搜了他全身,將藥都拿走,早就已經是“賊”了,現在偏偏還故作姿態,親口詢問一遍,可聽聽這“詢問”,可這完全罔顧別人的意愿的詢問,問來有個毛用?。?? 嫉妒現在是恨極,氣極,套出一句俗弊了的形詞容,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估計玄嬰已經在他的眼神下被分解得支離破碎,比塵哀更細地飄散于宇宙。 無視嫉妒那大貓似的兇狠目光,她強行地喂了他兩顆藥丸,依她分晰,這種藥效成份最多兩顆是他身體如今能夠承受的范圍。 見他跟死不瞑目似地想在她身上戳出一個血洞,玄嬰輕嘆一聲,伸手輕輕地撫下他的眼簾,感受到那細毛般柔軟刷過她手心的睫毛,她道:“手術能替你徹底根治病患,但到底是動了刀子,仍舊需要療養一段時間,你自己可以感受一下,雖然依舊感受暈眩疼痛,但力氣卻恢復了些許?” 嫉妒那激烈顫抖的睫毛倏地僵直住了,他靜靜地感受一會兒,便一把抓住玄嬰覆在他薄薄眼瞼上的手,指關節用力泛白。 “即使這樣……本、殿、亦、絕、不、會、原、諒、你、的!” 他說得極慢、極重,就像是一種怨詛施術般充滿陰森、寒冷之感。 “好,等你好了,我便任你打,絕不還手……不過,現在你必須多睡一會兒,因為等一會兒……可能,也沒有多少時間能夠讓你安睡了?!?/br> 嫉妒從鼻端哼嗤一聲,似被她的聲音勸慰住,亦或者是對自己的絕對自信,他漸漸呼吸放緩,松開了手…… —— 朝華宮翊坤正廳 此時,廳中燈火輝煌,絲竹羅衣舞紛飛,一片歌舞升平的盛況,翊坤正廳兩側各接出折曲形的耳房,設置著兩排樂師演奏,廳中形式特殊多變,中央位搭建了一方鑄闌舞臺,形如蝠之兩翼。 正中央舞臺中軸線上直端其上,勾卷點盞的幕帷后,正主位設有兩個位置,一個是正主位,一個正副位,算是并排而坐。 以正宮皇太子的身份設宴,擺如此席位,一般絕對是接待國君才有的崇高禮儀 但來者只不過是一個尚未封侯爵的皇子,牧驪歌會做此安排,完全是以示尊重東皇國,當然對于奕殿孟素戔此人,他亦是心存忌諱,不敢怠慢的。 要說,瑛皇國到底是比不上國基根深的東皇國。 論國強底基財富,東皇國卻是有跟朝淵國一拼的能力,是以瑛皇國以如此高的禮儀接待東皇國皇子,倒也不顯刻意的阿諛奉承。 此時,正主位上左邊坐著的是笑意吟吟的牧驪歌,而正副位坐的則是東皇國奕殿——孟素戔。 東皇國皇姓孟。 孟素戔能成為嫉妒從小到大的一塊心病,他除了一身本事出眾外,自然在外貌與他亦是不遑多讓的。 他端坐于軟竹編的席榻之上,神態閑逸自在,一張俊容宛如古月生輝,鐘毓神秀似有仙風道骨般,似身負天地之井然規則,一舉一動,皆自成一種令人遐想、入迷的氛圍。 若說牧驪歌生得一張溫潤儒雅的面容,他則是一張似清澈水透,朗朗乾坤艷陽之下,他眉眼間清秀無匹,不染浮塵,下頷與頸子間形成了一個完美的曲線,延伸向下,隱沒在一身素極生繁的黑白交衽之下,他一身寬袍大袖,不似貴族服飾那般精致貴氣,而是如同巍峨高山圍繞之蒼云青霧,玄袍加身,一頭青絲隨性而冠。 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一種君子相交淡如水般的神仙人物。 瑛皇國皇宮中的人,怎么也沒有想到,傳聞中的奕殿是這樣一位令人折服而感覺舒服的男子。 牧驪歌今日親自招待外賓,自然也換了一身比較隆重的正式禮服,內里穿著一件絲質卷菊紋邊的素色中衣,再覆一件瑞草彩繡緞裳,覆疊之下盡量華麗精致之貴族風范,除此之外,他雙肩披著一件絳紫的雙鳳游云金絲繡袍,雙臂未攏袖中,他笑容溫和親切,道:“記得跟奕殿倒是曾在小時候見過一面,時隔多年,難得能夠再次重遇奕殿,無論如何,今日一則敘舊,二則為了兩國友誼,你可得與我不醉不歸啊?!?/br> 孟素戔一副仙人模樣,但性格卻十分冷淡自持,他像一個山中修道士一般行事規律:“我不善飲酒……”怕是覺得直言太拂了牧驪歌的面子,他頓了一下,盡量委婉地表述他的意思:“太子殿下,你毋須特意替我設宴,我此趟前來瑛皇是奉父皇之命,前來看看……” “素戔,來來來,哦,對了,奕殿不介意驪歌與你交換,直呼其名吧,總覺得你一句太子殿下,我一句奕殿顯得太生疏了?!蹦馏P歌雖然看起來溫吞好脾氣,但本性子卻狡詐圓滑,幾句話便帶過孟素戔的話。 “……隨意?!泵纤貞獾?。 “殿下!”從側門而入的安德才,帶著小栓子一道朝著牧驪歌行禮后,又朝著奕殿行禮,他雖面色惶惶,步履匆忙,但卻懂得不可莽撞失禮,否則有理也會變成無理。 牧驪歌此時正需要一個由頭來轉移話題,他正了正色道:“出什么事了?” 但見安德才一臉急切地上前,在牧驪歌耳畔嘀嘀咕咕說了幾句。 牧驪歌臉色微變。 “速速下令,命宮中侍衛將各宮殿院落,各處撤查!”他一掌重重劈地桌面,一張溫和的面容變得十分嚴肅。 孟素戔本不想管這瑛皇國的閑事,可偏偏牧驪歌在他面前做出如此“嚴重”作態,分明便是想拖他下水,于私于公,都不能置若罔聞了。 他來之前,曾聽人道瑛皇國皇太子看似無害而溫潤,實則卻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狐貍,直到今日一見,他才真正領教到他的狡猾。 “太子殿,不知道發生何事了?” 牧驪歌聞言“沉重”的表情微暖,他想到世上傳頌孟素戔的傳聞,眼晴一亮,頎喜道:“奕殿,剛才本宮獲知,皇宮中竟混進了一名刺客,聽聞奕殿曾跟一位世外高人修習過一種令人嘖奇的奇術之道,不知道……奕殿可有辦法將其逮出來?” 牧驪歌唇畔含笑,直視著孟素戔那雙如玻璃般淺似水的眼瞳,分明飽含著nongnong深意,雖說是在征詢,但實則分明像是已經篤定地說: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孟素戔垂眸,凝視著面前杯中的波光漣漪,啟唇道:“這又有何難?” ------題外話------ 下一章,玄術斗奇術。 沒錯,你沒有瞧錯,嫉殿大人的假想敵人就素這個孟素戔大大,俗稱“別人家的孩子”=。= 現在他是悶聲不吭,但凡這種人動起真格,喂喂,牧太子呀喂,小心你的一身狐貍皮啊~ ☆、第七章 騰蛇七宗之天樞華氏 富麗堂皇的蝠廳中央,一方如芙蓉花瓣般嬌艷綻放的舞臺,藍色而精巧的大宮燈,燈上微微顫動著珠脆玉響的流蘇。 舞臺呈約十數米寬度的對稱軸扇形,地板鋪陣著一塊于燈光下流光溢彩的天鵝絨的藍布,與舞臺四周點亮的燈火相映輝,就給人一種迷離恍惚的感覺。 當竹弦之間抑揚疾緩不同地響起來時,一群穿著輕逸飄拂霓裳的艷裝少女,在一片熠熠溫柔的朦朧光線中,行了一個很漂亮的屈膝禮,接著便如一朵朵白鈴花,旋轉酣歌妙舞,香風彌漫…… 一片靈舞蛇步的舞蹈中,其中有一名面覆荷紗的少女,她動作略顯遲疑,帶著一種莫名神色斜著眼睛觀察著身旁舞動的少女,但顯然無論她如何模仿,都動作慢上一拍,導致節拍錯亂。 她褐色眼珠一轉,突然一改隱忍,用一只腳重跺了一下地面,接著象皮球一般從地板上跳起來,然后就如一只展翅白鶴于舞臺里恣意而驕傲地飛旋起來。 其它舞女一愣——她們有排這么一出嗎? “奕殿,剛才本宮獲知,皇宮中竟混進了一名刺客,聽聞奕殿曾跟一位世外高人修習過一種令人嘖奇的奇術之道,不知道……奕殿可有辦法將其逮出來?” 孟素戔垂眸,凝視著酒盞中反射的波光漣漪,啟唇道:“這又有何難?” 語訖,他修剪圓潤的指尖,于杯中沾濕,弓一指鉗了一滴水珠,猛地朝著舞臺中央彈去,那滴若雨般大小的水珠,似穿破重得空氣、阻礙,由一滴液體乘風破浪,如箭簇藍光包裹,變成一顆堅硬的冰滴,以速疾速,更霸道的氣勢…… 但聞舞臺像是被什么無形的龐大力道撕碎,一陣木頭咔噠卡噠作響,燈盞燈籠一瞬盡熄,但聞一聲聲尖叫,舞女經不住紛紛摔跌下舞臺,一陣人揚馬翻中,那一道旋轉翻飛的人影現露了出來。 面紗飄落,那是一名圓臉大眼,發髻圓環雙辮一名長相十甜美的少女,但她那一雙褐色眼瞳可跟她那甜美的相貌不符合,像狼一般兇戾。 她堅挺筆直地站在舞臺中央,一只手垂立,一只手掌撫緊左胸前,那只撫胸的手掌背正牢牢地鑲嵌著一顆如晶瑩藍寶石般的冰滴,隨著她掌背涔滲出的鮮血漸漸融化了冰珠,遺流了一攤的鮮紅血液。 “天狼族?!泵纤貞猓╦ian)從旁接過侍從恭敬遞過來的一方素帕,慢條斯理地清理手中液體。 這一場變故,令廳中所有人都震住了。 牧驪歌亦沒預料到眨眼睛,他便將人給他逮出來了,一時即驚又訝。 但聽孟素戔不需要拷問,一眼便戳破刺客的身份,更讓他覺得此人神秘莫測。 “原來是異域的人啊……”牧驪歌附應道。 而剛才驚嚇間躲在殿下身旁的安德才,這才敢探頭探望著地舞臺中央瞧去,一臉怪異疑惑——這誰啊,這刺客不像是之前刺殺他的那個人啊,先前那人分明長得高大強壯,哪里是現在這副纖質柔弱的模樣?! “切,都還沒有動手,竟然這么快就被拆穿了啊,怎么認出來的?真是無趣啊……” 但見那名少女嫌棄地甩了甩手上的血,然后歪扭著脖子左左右右,又松展著四肢關節,全身一陣噼里啪啦地骨頭響動的聲音,只聞“嘶啦”一聲,她身上那一套收腰展現女子奧妙曲線霓裳裙被膨脹的軀體撐破,轉眼間便變成一個粗壯高大的男人。 “……!”安德才驚呆了。 “從東皇國到瑛皇國地界,四次暗殺,你分別扮演了一名乞丐老叟,風流少年,岸口魚販,跟一名賣身葬夫的少女,兩次明殺,罄盤山跟御龍寨下,屬于你的氣息早已被鎖定了,根本不需要拆穿?!泵纤貞獾劳?,微微一笑,但那笑落于眾人眼中,只覺遍體通寒。 異域男子聞言一僵。 他的行蹤,竟無一遺漏地被看穿了?! 哦?原來這刺客是為孟素戔而來的……牧驪歌聞言,軟墨潤瞳閃動,迅速劃過一道算計。 “你們異域的惰皇招攬不成,便是使出層出不窮的追殺,果然只是一群賊寇之輩,上不得臺面?!泵纤貞鈸u頭嘆息一聲。 異域男子回神,但聽有人侮辱他尊敬的惰皇,當即氣極一把扯掉臉上的偽裝,囂張冷笑道:“孟素戔,別以為你懂點奇門之術,便當真以為自個兒有多了不起,妄想跟我們惰皇做對,便是跟我們整個天樞作對!” 天樞……?這是一個什么組織?牧驪歌聞言略帶奇怪,聽他敢如此狂妄地自報名頭,想必這天樞絕非一般的烏合之眾。 然而,他亦算是閱覽過帝國“密卷”之人,里面記載的帝國各大勢力、氏宗族士、甚至野林寨營,皆不曾聽過以“天樞”為名頭的勢力。 孟素戔卻不似他那般茫然,他負身而立,謫仙般玉顏淡容斂笑時,氣質若雪里疏梅,霜頭寒菊,玄素月袍隨風拂拂,如水紋漣漪映月,閃動著淡淡的光芒。 “騰蛇七密宗——天樞華氏,爾等背棄舊主遺訓,未曾好好隱匿行蹤等待真正的騰蛇皇氏歸位,反而投叛新主,爾等祖宗先輩,如何能繼續安息長眠于地下呢?!?/br> “放你的狗屁!什么狗屁騰蛇皇氏!”異域男子對于孟素戔看穿他的身份倒不是多吃驚,但是聽他提到他提到“舊主遺訓”一事時,心噔噔直跳,卻像是被人抓到什么痛腳般,整個人都歇斯底里地狂叫起來:“我們足足地深淵地xue中等了足足二十年,你知道二十年意味著什么嗎?暗無天日,寒冷刺骨的整整7312天,他要是出現,早就出現了!憑什么讓我們一直都呆在那絕望冰冷的地底長久無望地盼首等待!我不服!” 異域男子,亦就是被惰皇收服的騰蛇密宗之一的天樞華氏——華铘(ye)重重地一腳踩跺舞臺,以他腳底散發一道氣流襲卷,啪呯一聲,四散激飛地毯撕破飛裂,地基倒塌陷落。 “孟素戔!你根本不懂,那種身處沼澤,不斷陷落等待救贖的感覺……這種時候,無論是誰對我們華氏伸出手來,無論是神佛還是魔鬼,我們都會……緊緊攥住的!” 他一手揮開煙霧霾,伸出一只抽搐的手掌,五指曲張,十分用力地似想抓住什么。 騰蛇密宗——天樞華氏?!牧驪歌一怔。 這個人竟是惰皇收服的騰蛇七宗之一的天樞華氏族人? 他亦隨之站了起來,瞥向孟素戔,這個“奕殿”簡直神通得令人心驚,他怎么可能會連這種秘密都了如指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