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你之前去哪里了?”虞子嬰背對著火光,眼神在他身上掃視一圈,神色冷淡地問道。 猀華快步走近,卻沒有想到一看到虞子嬰的眼睛,卻神色突變,失聲道:“仙女,你,你的眼睛,怎么回事,你的黃金瞳呢?!” 此刻,他并不知道,他的聲音越來越急,最后那句竟變成一種陰森惱怒的質問,就像是他的所有物被人竊取了。 虞子嬰聞言,撫上她之前那感覺有些奇怪的左眼,而猀華則幾步跨前一把捏著她肩膀,臉色有些猙獰:“為什么,為什么兩只眼睛都是黑色的,你的黃金瞳呢?!” 呯! 全副身心都關注在虞子嬰的左眼的猀華一個不察,被一個一氣呵成的過肩摔,狠狠地摔在地上。 呃!他臉色漲紫,竟咳出一口血水,要知道虞妹紙的力道絕逼是一大兇器! “別碰我?!庇葑計胝A苏w龀恋暮谕骸耙矂e一直拿別人當傻子啊?!?/br> “仙,仙女你——”猀華錯愕抬眸。 看見虞子嬰臉上的呆傻之氣漸漸彌漫,像是撕破一張偽裝的平和面相,終于露出底下如暗夜精靈般的冰冷,殘忍,冷酷的面貌。 “雖然你會演戲,但是你一切拙劣的動作都騙不過我的眼睛,本來只是想在鮮卑安靜地待著,等著那個笨蛋來接我,卻沒有想到他動作竟那么慢,現在還沒有來!” 當然其它沒有想到的事情也有很多,比如她那只黃金瞳,比如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大祭師,又遇到了那個自稱是騰蛇族同胞的女人…… 笨蛋是誰? 猀華驚呆了,久久回不過來神,有種風中凌亂的錯覺,本以為他捕獲的是一個傻傻天真的仙女,卻想不到人家本質是一個扮豬吃老虎的惡質魔女。 看她一臉不耐煩與他繼續交談的表情,猀華迅速收拾起震驚的心情,沉聲道:“慢著!你該不會還想回到那個男人身邊吧?你知道自己是誰嗎?他只不過是想利用你——” “難道你沒有利用我?”虞子嬰雙眼黑黢黢地,映不出任何物體的黑沉。 猀華瞬間變了臉色,知道了你眼睛毒辣全部都知道,但你能不能不這樣毫無愧疚地滿露別人的愚蠢! “雖然很遺憾,不過你如今知道得太多了,我已經不可能再放你回去那個男人的身邊!” 猀華爬起來,一張干凈帥氣的面容瞬間黑化,透徹著邪惡之氣,既然已經撕破臉皮了,他也不必再裝了,他身后迅閃出十三道陰沉若木雕的身影。 本來他不覺得拿下一個胖妞有多困難,是以她故意離開,想用黑蛟嚇一嚇她,卻沒有想到接下來的一幕幕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嘆為觀止,一個連武功都不懂的軟妹,竟能做到與黑蛟死嗑對抗,而不露一絲恐懼害怕。他從她身上不斷地發掘出的每一樣,都讓他對她越來越有興趣,可是偏偏他之前的百般示好,她都視若罔為! 對他她總是疏遠跟冷漠,可對大祭師那不自覺流露的親近,明明是他先認識她的不是嗎?她可曾發覺這樣做會令他很痛心?! 是,他是想利用她,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她死??! 那十三人的武功并不是多高強,但是對付一個區區不懂武藝的少女則顯得有些謹慎了,下意認地猀華對虞子嬰存在了一種隱晦的忌憚,他也分不清是何時何地產生的這種情緒,但卻實實在在。 虞子嬰掀開眼簾,那十數道人影掠空而來,她發現她現在比之前更加容易清晰捕捉時間,她能將一切動作放慢,她動作靈巧地閃開原處,身體一動她感覺指尖微熱,如同每次描繪別人命數肖相一樣的沖動襲漫她全身。 這是他們虞家的玄術! 抑不住的一種沖動,她指尖若星光于虛空飛舞,瞳仁金光一閃即逝,她重新恢復視線看清懸于他們十三人頭頂的三色氣帶。 經過這段時間的反復推敲,她已經大抵知道這三色氣帶分別代表著一個人一生的氣運、健康與生命。 氣帶有長有短,有淺有深,其中蘊含的氣術需要她更深入的探究摸索,而她指尖玄氣凌空一劃,就像劃破虛空一樣,竟輕易切割斷了那十三人的生命氣帶。 這疑似本能做出的反應,連她都暗驚不已。 更不遑是根本看不見虞子嬰是怎么做的,看到眨眼間那十幾名男子轟然倒地,死得不能再死,猀華瞠目退后,臉色灰白。 尸體上沒有血,沒有傷,或許是說虞子嬰根本連碰都沒有碰到他們的身體,這十三人就莫名而亡,雖然聽起來像是一則謊言,但是他親眼所見,一個不懂武功的女子,輕易便奪取了十三人的性命。 “你做了什么——”他瞳仁收縮。 虞子嬰沒有理會他的問話,而是攤開手掌,剛才若她沒有看岔眼,她身體剛才冒出的一種玄色的光,她在叫素汝的女人身上好像看到過。 這種玄光就像是一種無形的氣,或許拿內力來比喻差不多,只是內力傷害的是人的身體,而她擁有的玄氣則是直接傷害別人的本命——。 虞子嬰瞳仁瞪圓,里面熠熠發光,像是發現寶物一樣激動。 她好像得了一個寶貝呢…… 這時,猀華若有所思的目光驀地掃向黃泉樹下的鳥籠上,只看到一截淺緋色衣裙從鐵籠縫隙滑落,已了無聲息。 他現已顧不得虞子嬰,縱身若鵠鳥踩上一截枯木,這才看清楚已歿的素汝,頓時聲嘶怒吼道:“她怎么死的!” 他赤紅的眼珠瞪向黑蛟,黑蛟吐著舌信嘶嘶,似對他有所顧及,卻倒算不是順服,他掃了掃尾巴,并沒有攻擊也沒有回應,直接將蛇腦袋懶懶地耷拉在一塊巖石上。 很明顯黑蛟的主人并不是猀華。 猀華氣結!這個素汝對皇還有利用價值如今竟不明不白地死在這里,他該怎么跟皇交待??? 想到這里,他看向虞子嬰,眸光陰晴不定。 “你想殺我嗎?” “……”他聽著她直白的問話,抿緊嘴唇成一條線,渾身肌rou扎結。 殺她嗎?他自問,若殺了她便能向皇交待了。 ——可是,他竟遲疑了! “若不殺我,我就要走了?!?/br>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轉身離開,她能感覺到猀華那雙邪肆的陰涼視線一直盯著她不放,卻一直沒有動作。 在經過黑蛟時猶豫一下,虞子嬰還是伸手摸了摸它乖巧趴下的圓扁腦袋,接著一言不發地沿著原路鉆出那個焦黑甬道,卻不想剛一出去,便看到兩個鮮卑勇士跑過來,虞子嬰認出那是經常跟在大祭師身邊的人。 “終于找到你了!”兩人舉著火把,擦了一把汗水急跑過來,喘著粗氣道:‘仙女,大祭師,師,讓我們跑來通知你,‘那個人’他找來了,若你、若你不想見他,就跟我們兄弟一道離開?!?/br> 而虞子嬰一愣,神智恍惚一瞬,根本沒有將他們的話完全聽進去,她只敏感地抓到一句話——就是”那個人他找來了“! 微不可見地翹起了嘴角,或許是因為不常笑,她的笑有些僵有些刻板,但那如石頭開花一樣稀罕的笑容,令鮮卑族的兩位勇士,包括偷偷跟著虞子嬰身后的猀華都看呆了。 ”終于來了……“ —— ☆、第五十四章 猀華,子嬰,侯爺 “仙、仙女?”兩位鮮卑族勇士,手持火把火星偶爾一爆,星點爍爍,照拂在虞子嬰那雙幽深黑瞳內,跳躍起幾縷奇異光澤。 “若我不回去,他們都得死?!庇葑計膈r綻的笑容如曇花一現,尚來不及好好頎賞又恢復了面攤,她仰長脖子,望著那輪妖異的緋月黯了黯瞳仁,啟唇道:“下山?!?/br> 從一開始,她心中就只有一個決定。 入夜后蔭翳蔽日的森林即使有月光清輝照耀,要想從陰暗危機四伏的原始山間中健步穿行,那絕對是一項考驗而艱巨的任務,更何況是對于剛消耗大量體力鏖戰一場的虞子嬰。 “咦,那是什么,??!??!蛇,不,巨蟒!” 鮮卑族勇士先是聽著一陣窣窣悉悉枯葉被壓軋的細碎聲,緊緊了手中的火把疑惑朝前一揮,黑暗中的龐大漸露倪端,他們的面色,一剎時地變了灰色了,顫顫巍巍著一根手指指著虞子嬰背后,驟然拔高的嗓音因為恐懼而顯得刺耳。 巨蟒?虞子嬰心中一動,立即轉頭,便看到通體油亮的黑蛟彎蜒曲折緩緩爬來,那異常粗長的蛇身,那充滿力量的腹肌,那一雙血猩兇戾的蛇瞳,即使隔著一段距離遠遠望去,也都能將人給嚇尿了。 “快,快跑??!它朝著我們來了!” 鮮卑族勇士即使常年在山間游巡捕獵,也從來不曾見過像眼前這一條如此粗長的巨蟒,它幾乎跟傳說中能夠騰云騰霧呼風喚雨的蛟龍媲美了! 但與他們恐懼得腿軟哆嗦的表現不同,虞子嬰一雙古井幽瞳卻瞬間亮起幾分,帶著隱抑的興奮與激動的,她快步沖著它而去,一身多余的肥rou在rou衣激顫晃動,而黑蛟倒是十分有靈性,它偏了偏圓扁的腦袋,便低下碩大的蛇頭,任她一步蹬跳地踩在它腦袋上。 “仙,仙女?!” 假的吧?!鮮卑族兩勇士發現眼前一幕已經讓他們的大腦已經失去指揮自己行動的能力,木頭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動,楞著兩只眼睛發癡地看著前方異常匹配的一人一蛇。 “我先行下山,你們等一下將這里一把火燒掉后,再離開!” 虞子嬰并沒有多作解釋直接交待一句,便蹬一腳指著方向示意黑蛟即刻出發,別說她現在心中其實也有些忐忑,雖然這條黑蛟莫名地變得很溫馴,但她并不知道它究竟會不會幫她。 但下一刻,黑蛟腹鱗一陣收縮翻滾,長長的蛇身挺立,還真的聽話地突擊發力,整條身子如離弦的箭,朝著叢林間飛射而去。 而此時,尤隱在暗處的猀華盯著驅蛇離去的虞子嬰,舔了舔冰冷的嘴唇,邪魅地笑瞇起眼睛,此刻他的笑容跟在虞子嬰面前的爽朗干凈不同,那略微朝下的眼瞼,若深深一笑,竟如狐貍眸一樣細長陰冷。 “仙女,不,我記得你叫虞子嬰,以后我便喚你子嬰吧,還真沒有想到你竟然能驅使得動吾皇的黑蛟,你說這樣神奇特別的你怎么能讓我放得下呢?” 他從懷中取出一樣像心臟搏動一樣的物體握在手中,嘴角深深彎起:“雖然還剩下四人體內的母蠱尚沒有完全成熟,但如今事已至此,唯有提前催熟才能利用萬人冢煉制一具所向披靡的人蠱,送到嘴邊的美食豈能就這樣放過,對吧?” —— 鮮卑部落地處山腹間,此刻被上千朝淵藍甲衣衛呈鋒矢密不透風地圍困住,一把把高舉的火把于黑夜中一看,仿似一條火龍緊緊纏繞收縛著整座翠山。 溝壑對面不遠的山體背陰的峭壁上,一個約莫僅有幾尺枝蔓遮掩的平臺上,虞子嬰穩跟站在蛇頭之上,從一個刁鉆的角度居高臨下,透過稀枝疏葉,盯著那火光闌珊處,那抹即使身處千萬人海之中,依舊永雋如修長如魔魅冷酷駐立的身影。 盯著那冷漠如雪的側臉,那狹長染媚,卻冰冷不余一絲波瀾的眼角,虞子嬰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嘗試著凝眸,將精神力注入雙瞳,就像之前跟猀華手下對戰那樣,有一看想“看到”的意念。 下一瞬間,她眼睛果然產生了不一樣的感覺,就像有兩注清溪潺潺地滋潤著她雙眼,令她精神百倍,雙瞳由黑色轉變成琥珀淺黃色澤,離真正的黃金瞳稍差一些。 果然看不到他的氣運! 一般她們虞家算不出命數的人,除了那種天運大承者之外,就只剩下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將與她們的命運糾纏很深的人。 她之前不斷嘗試亦虛繪不出屬于他的氣運肖象,想來掌握他的命數,但始終沒有成功,他的一切在她眼中都籠罩著一層薄霧,隱約可見又觸摸不透。 雖然她算不出他的命數,但現在她透過另一種方式,意外看到他身上布滿了一種陰沉,黑暗,濃重,像是一種惡意詛咒一樣的鱗片光斑紋路,它們有著無可比擬的形容,復雜而神奇,每一塊都被賦予了一種枷鎖般的沉重。 如一身散發著黑色氣息的鎧甲,沿著他蒼白的肌膚蔓延,那爬滿的荊棘紋路將他的軀體緊緊纏裹住,抑制著他,控制著他。 盯著那些奇怪的圖騰紋路,她感覺跟大祭師身上的類似,不過大祭師身上的卻像是一種溫柔的封印,而他身上的更像是一種猙獰兇狠的壓制與束縛,充滿著惡意與歹毒。 在她的視覺網中,只覺隨著他每走前一步,他身上的那具延伸黑暗彌漫如波紋擴散的鎧甲就像準備吞噬一切的幽冥火焰,那燃燒著的冰冷幽藍火炎誓要將一切毀滅沉入黑暗漸漸吞沒,直到一切生命完全泯滅,墮落深淵…… 虞子嬰心臟像被什么緊攥一下,呼吸微滯,她眨了眨干澀的眼睛,迅速收回瞳術,無法再看下去了,因為她直覺有些秘密一旦被揭穿,她也難獨善其身了。 “再問一遍,本侯要的人在哪里?” 鮮卑部落被朝淵國的兵力占據,他們像蝗蟲一樣每一處每一寸都按青衣侯的吩咐翻找了一個遍,最終還是沒有找到他想找的人。 此刻,鮮卑部落群內的約上百名能夠走動的族人全部被押至寬敞的地壩,青衣侯則閑適淡漠地坐在一張虎皮鋪墊的椅子上,華繁絲綢冰冷的衣擺拂地,泄落一地微光,他玉指修長輕勾一件奇形怪狀沾著棉絮的裙子,長眉淡掃,一身奢華而迷離氣質,天下無雙。 他身后站著兩排帶刀精兵,每一個都精光爍目,帶著一身煞冷之氣。 于他對面而立的則是以大祭師為首的鮮卑族群,其中有巫醫跟族老們都眼前的突然跟意外打擊得茫然失措,他們脖頸發硬,兩眼發直,只瞧見自己的鼻尖,第一次面對這種大陣仗,根本不敢直視。 最終,還是由穩重聲望最高的大祭師出面:“請問,這位貴人如此來勢洶洶所謂何事?想我異族與中原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貴人此舉不分青紅皂白便帶兵sao擾,實在有違兩方之間的和平?!?/br> 青衣侯面色如雪湖沉斂,不顯絲毫情緒外露,他淡淡瞥了一眼大祭師,便已似千均萬霆之勢,壓迫得他們連呼吸都顯得困難。 “和平?膽敢襲擊本侯御攆,伺機奪走本侯的人,私自竊藏本侯的人,‘好事’歷歷在目,這才來跟本侯談和平?——你不覺得太遲了嗎?” 他的言語平淡如初,那冰泉潤涼的音調不帶任何起伏高低,但每字每句卻如冰錐刺心,圍攏著鮮卑族的上百名精兵齊齊刷刷地拔出尖刀,那薄片刀刃于火光之中反射的銀白光線,只覺寒意滲人。 大祭師沉頓一下,并末再出聲,族群內的其它人病的病,弱的弱,在青衣侯的強勢下基本也不敢吭聲,然而這時人群之中的猀華阿媽卻瞪目切齒地沖出來。 她眼睛里混沌一片,隱有一絲紅光閃過,話語卻充滿了仇恨與不忿:“你們這些皇朝的人,將我們異域的種族不斷驅趕到那些荒蕪艱難地界生存也就算了,如今還要趕盡殺絕,跑到我們部落來喊打喊殺,你們簡直欺人太甚了,我跟你們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