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這丫頭自個還是個孩子呢,小小的一團,夜里睡覺喜歡蜷著身子,窩在他懷里像只小貓似的。 實在無法想象她有一天懷著身孕的樣子。 徐伊人是被浴室里隱隱傳來的水聲吵醒的。長時間不見,人家祖孫三個自然是有些話要說。 吃完飯看了會書她早早就睡了,此刻夜里又醒來一遭,聽著那聲音,竟是又有些清醒了。 等邵正澤擦干頭發出來,就瞧見她神色迷糊的趴在枕頭上朝著浴室的方向癡癡的看,黑白分明的眼珠兒連轉都不帶轉的,呆呆傻傻的樣子又有些說不出的軟萌。 等他上了床,小女人已經是將自個鉆到他懷里,纖細的手指在他胸口來來回回的畫圈圈,樂死不疲的淘氣。 “有話想說?”許是從她沉默的神色中窺得幾分端倪,邵正澤一只胳膊摟著她,聲音溫和的發問。 “嗯?!毙煲寥藧瀽灥膽艘宦?,抬眸看了過去,神色間一陣猶豫:“咱們,能不能先不要孩子呀?” 也是沒料到她半夜醒來竟是為這種事情糾結,邵正澤神色微怔,小女人竟是一時間有些心慌一般,期期艾艾的開口道:“我是覺得太早了。我才二十二歲,能不能過兩年再說?” “你這么小。我還不舍得讓你生?!鄙焓謱⒂行┎话驳男∪藘赫麄€摟在懷里,邵正澤附唇過去,在她耳邊聲音低低的開口,話說完,干燥的手掌又是順著那柔軟的腰身下移,輕聲道:“放松點?!?/br> “阿澤?!毙∨吮凰淮蛘泻舻淖黠L欺負的有些招架不住,壓抑著聲音哀求,在靜謐的房間中聽起來分外的媚。 他愛極了她這樣滿含依賴出聲喚他,目光深深的看她,卻是一言不發。 只聽著她一遍一遍的如貓兒一樣的輕喚,又不間斷的哀求,素來冰冰冷冷的心就會被塞得滿滿的、暖暖的。 就好像,她已經這樣陪在他身邊許多年。 …… 炎熱的夏日緩緩而過,秋日的黃昏涼風習習,夕陽的余暉靜靜灑落,一座座墓碑在蔥郁的綠樹間靜靜佇立。 徐伊人拾級而上,裹了裹身上單薄的長衫,心中已經是一片寧靜。 《漢宮》播出以后,不過一周,已經刷新了國內票房紀錄。而她的名字,更是隨著林楚、許卿導演、徐堯這些人被一遍一遍的提及,娛樂播報中,她自然也是知道這一段時間來看望她的人很多。 今天是她的生日,確切的說,是鄭mama二十七年前在孤兒院門口發現她的日子。 一路想著過往,不知不覺,已經循著記憶到了墓碑前。 風聲似乎更大了一些,百合花清淡馥郁的香氣被秋風吹到了鼻尖,圍著墓碑的,整整一片百合映入眼簾。 墓碑上女孩年輕的臉上是明媚的笑意,很干凈,似乎有人天天都來為她拂去灰塵一般。 看著那些被秋風吹散的花瓣飄在腳下,她緩緩地蹲下身去,伸出手,唇角帶著微笑,輕輕地、無限留戀的從那樣的眉眼上拂過。 抱著一大捧百合花的青年一路上來,遠遠就瞧見那樣一道纖細的身影目光怔怔的伸出手去,白皙小巧的側臉上露出那樣喟嘆的笑容來。 眼看著那道身影似曾相識,這才反應過來女孩正是最近知名度頗高的徐伊人。 想著意外看見《逍遙劍》里的那些片段,神色間似乎迷惑,抱著花,沉默著立在了原地。 “劉依依,生日快樂?!迸⑼蝗皇菍χ贡系恼掌p輕開口,在他的視線之中,眼角一滴淚順著臉頰滑落,又倏爾飄散在風里。 單薄的身影似乎被山腰的秋風能隨時吹倒,不知為何,心底竟是涌上些莫名其妙的酸澀感。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無限留戀的看著墓碑,緩緩轉身,四目相對的剎那,神色怔忪的立在了原地。 “林楚?!眲偛乓恢毕胫氖?,都不曾發現身后幾時來了人,徐伊人定定看了她一眼,已經是不由自主脫口而出。 “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她的生日呢?!备吒呤菔莸那嗄曷冻鲆粋€有些靦腆的笑容,抬步走到她身邊,將手中的百合花放在地面。習慣性的從口袋里拿出一條手帕來,蹲下伸去,動作輕柔的擦著著墓碑上的照片。 神色專注的看著照片,他眼中好像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東西,專注的神色竟是讓徐伊人一時覺得心里難受的緊。 “逝者已矣。你也應該走出來,太糾結于這些往事,怎么才能好好地開始新生活呢?”雖說覺得突兀,最后還是在他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動作中出聲勸了一句。 “你會不會覺得我別有居心?”青年將手帕收了回去,似乎是看著墓碑輕笑了一聲,突然開口發問。 聯想到最近幾天斷斷續續看到的那些質疑,徐伊人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表白這件事情。 一炮而紅原本就有諸多詬病,尤其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一眨眼站到了所有人奮斗多少年也不一定有的高度。 星際音樂算的上華夏最有實力的音樂公司,不像環亞、光影這些綜合性比較強。而是數年如一日的只專注音樂,每年重金打造大型的“音樂偶像”選拔節目,旗下的歌手光是封王封后的就有幾十個。 風頭太盛的新人,想想也知道會有多少人眼紅。 隨著《華夏好聲音》落幕,這些日子更是出現了各種各樣的黑,客氣一點的說他“別有用心”,難聽的直接罵他“發死人財?!?/br> 尤其他的粉絲群體基本上都是年輕女孩,微博上的戰斗力相較軟弱,吵起來也完全占不到任何優勢。 再加上,他似乎又是這般少言寡語的性格。 “你呢?”女孩幾秒鐘的沉默之后,笑著朝他看了過去,眼眸清亮,一字一頓道:“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別有用心?” 看見他沉默,又是繼續道:“其實真正的答案在自己心里。怎么樣的感情自己才是最清楚的。有時候,聽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有時候,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娛樂圈的真真假假要是真的每一條都去計較,那有一天肯定是被自己給累死的。做好自己,別人說什么又有關系呢?我知道我很好,這就夠了?!?/br> 一番話似乎帶著歷盡沉浮般的釋然,林楚有些意外的看著眼前明顯比他還小上四五歲的女孩,腳下花瓣翻飛,分明是蕭瑟又帶著些森寒的陵墓,她彎起唇角的笑容卻是那樣干凈,明亮的眼眸也是比天上的星子還要燦然。 這樣的女孩,也難怪娛樂圈那些老前輩都喜歡的不得了了。 想起經紀人給他看的那幾張照片,一個念頭閃過,已經是有些試探的開口道:“我的mv女主角,你愿意出演嗎?” “我?”徐伊人沒想到他突然就跳到這個話題,有些意外的伸手指了指自己。 “是啊?!绷殖粗贡p輕一笑:“你和我一樣喜歡她。原本也就是為她喜歡的歌,我希望能有人是因為發自內心的喜愛,而不是其他任何原因?!?/br> 說到這,他語氣頓了一下:“你原本已經是公司給的備選人之一了。我覺得你很合適。你的笑容和眼睛,和她很像?!?/br> 在他微笑的目光里有些說不出話來,耳邊卻是突然傳來一陣“啪啪”的拍手聲,徐伊人下意識回頭,勾著唇角的孟歌已經是邁著長腿到了兩人近前:“這么快就發展到眉目傳情……” 話說半截,整個人已經是側身過來湊到徐伊人耳邊,似笑非笑道:“你們家邵總知道么?” “煩擾你說話放尊重些?!毖劭粗⒃谒荒樞八恋男θ葜凶兞四樕?,林楚已經是緊緊蹙眉,看著他不悅的出聲。 “在你心上人的墓碑前,對別的姑娘獻殷勤?!泵细栊毖垌^去,語調輕佻道:“你還真是讓孟爺都大開眼界!” “你!”被這樣的冷嘲熱諷的語氣刺上兩句,一慣氣質沉郁的林楚顯然都是有些惱怒不已。 看著他緊握成拳的雙手,孟歌更是突然上前一步,一腳將他帶來的花束踢飛,回身就是突然一拳揮出。 “你做什么?”眼看著毫無防備的林楚被他一拳打倒在地,徐伊人脫口喊了一聲,孟歌已經是冷冷哼了一聲,看著抹了唇角站起身的林楚,聲音邪魅而狂肆:“你算個什么東西?!” “有病吧你!”莫名其妙被打了一拳,饒是一慣沉靜如林楚,也是怒火難掩,恨恨的低咒一聲,已經同樣抬手揮了過去。徐伊人猝不及防,兩個人已經是在邊上你一拳我一拳的打了起來。 “林楚!”急急喚了兩聲,可已經怒火中燒的兩個人顯然沒將她的喊聲聽在耳邊。 兩人雖說差不多高的個頭,可一慣溫和沉郁的林楚顯然并非孟歌的對手,一來二去,已經是落了下風。 猝不及防給孟歌了一拳,整個人已經是被男人迅疾的一腳踢倒,撞在了一邊的松樹之上,掉落在地面,就要順著山坡往下滾落。 “林楚?!边吷显缫咽羌钡脠F團轉的徐伊人大喊一聲奔了過去,堪堪攔著他下落的身形,涔涔的鮮血順著林楚的唇角往下流,上身的長t恤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滲出的血跡一會就染紅了一片。 被他可怖的面色嚇得大驚失色,徐伊人心慌意亂的掉下眼淚來,邊上的孟歌已經是自顧自撣了撣同樣有些狼狽的衣服,伸手抹去唇角一絲血跡,居高臨下道:“給孟爺記著,以后少來打擾她?!?/br> “你做夢?!钡厣系牧殖贿呥艘豢谘?,一聲冷笑,撐著身子就要從地上站起身來。 孟歌輕嗤一聲,邊上突然快步過來兩個身形強壯的男人,二話不說,沖著地上的林楚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滿臉淚痕的徐伊人被孟歌強硬的拽在邊上,眼看著地上的人身上越來越多的血色,整個人卻是一聲也不吭,不斷地試圖起身,心中恐慌難言,聲嘶力竭的哀求道:“別打了,別打了!” 拽著她的孟歌絲毫不為所動,眼見著林楚的動作越來越緩慢,徐伊人更是嚇得淚如泉涌,轉頭過去,滿臉淚水的請求道:“快讓他們住手啊。這樣會打死他的?!?/br> “爺想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螞蟻沒什么兩樣?!蹦腥藪吡怂谎?,嘴角勾著邪肆殘忍的弧度,怔怔看著他的徐伊人眼睛都漲紅起來,只剩氣急敗壞的在他手中掙扎:“魔鬼!你這個為所欲為的魔鬼,你放開我,放開我!” “你說什么?!”男人臉色驟變,扣著她手臂的動作直接一松,轉而掐上她小小的下巴,將她整個人直接推靠到邊上一棵柏樹的樹干之上,低沉的語調帶著風雨欲來的狠戾:“你說什么?給我再說一遍?!” “唔!魔鬼……你,住手??!”女孩淚眼朦朧的眸子里滿是慌亂,涌出眼眶的淚水滴落在他的手掌之上,guntang溫熱的,那神色間毫不掩飾的厭惡更是將他一顆心突然擊中。 神色愣了愣,順手松開她,沖著兩邊的男人抬手叫停,孟歌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林楚……” 朝著地上都不怎么動的林楚踉蹌著跑過去,觸上他衣服上染紅的血跡,淚水更是越涌越多,手忙腳亂的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開口的聲音都是帶著明顯的哭腔。 “怎么了?”電話那頭的邵正澤聽著她哭的聲音都啞了,神色一頓,女孩已經是抽抽搭搭的啞聲道:“慶山陵園。你快來慶山陵園,林楚他……他……” “你別急。乖乖等在那里。我馬上過來?!背雎暟矒崃藘删?,邵正澤腳步匆匆的出了辦公室。 暮色漸深,一排排佇立的松柏在夜色中如同鬼魅,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 邵正澤大跨步上山,遠遠就聽見夜風中嗚嗚的低泣聲,心臟驟然緊縮,快步走過去用身上的外套直接將女孩裹著抱起來,朝著后面跟上來的幾人使了眼色,抬著地上的林楚下山。 “別怕?!毖劭粗鴳阎信⒖s著身子瑟瑟發抖,連臉頰都是冰冰冷冷,邵正澤心里說不出的憐惜,湊到她淚濕的臉頰一邊輕吻,一邊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啊,我來了?!?/br> “孟歌。是孟歌?!贝浇前l顫的重復著名字,涼風中呆了太久的女孩聲音嘶啞,神智都似乎有些混沌不清。 陵園外遠遠停著的黑色越野里,上了車的孟歌一言不發,前面的唐三自然也是不敢隨意開車。 車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后座陰影中的男人一張臉陰沉如鐵,耳邊都是那一句“你這個魔鬼!” 那樣掙扎著怒斥的語氣,那樣淚水涌動的眸子,還有那樣毫不掩飾的恐懼和厭惡。 是了,在那個人心里,他可不就是徹頭徹尾的讓人厭惡的魔鬼么!囚禁她、侮辱她、逼迫她、欺凌她,試圖讓她屈服,心甘情愿的跪倒在他的腿邊。 原本就是那樣,才能讓他覺得獲勝的快感不是么! 可后來那些日子,想起她不顧一切攥著碎瓶渣就往嘴里塞的樣子,一顆心卻是被扯得生疼生疼。那一刻突如其來的恐慌,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每回想起來,都讓他后悔當時強硬的手段。 如果溫柔一些、和風細雨一些,哪里會讓她那么害怕? 害怕到,在任何場合遠遠看見他眸子里就生出恐懼來。 那樣拒之千里之外的眼神,讓他每每看到,都是覺得煩悶不已。 可到頭來,竟是連那樣的眼神都看不見了…… 憑什么,憑什么那樣懦弱的男人都可以在數萬人面前說出她的名字,堂而皇之的示愛,光明正大的來看她…… 他卻連她墓碑上的笑容都不敢去正視。 緊握的拳頭在坐墊上恨恨的砸了一下,沉悶的響聲更是讓前面的唐三屏息凝神。車窗外,高挑頎長的男人卻是在夜風中只穿著單薄的襯衫,將小小一團的女人緊緊抱在懷里。 那低頭說話的神色在微垂的夜幕之中看得不甚清楚,卻偏偏,走路的步伐已經能讓人感覺到他不同尋常的焦慮。 “爺?!鼻懊娴奶迫挥勺灾鲉玖艘宦?,后座的孟歌已經抬眼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邵正澤?”似乎是有些意外,意外過后男人的聲音里又是若有所思,唐三已經肯定的點點頭:“看著就是邵家老三?!?/br> 話音落地,聲音里已經是有了些隱隱的擔憂。 邵正澤身邊從來沒有女人,更別說像這樣將一個女人抱在懷里了,可見自然是在心中占了分量。 想起自家爺今天突然發火做下的那些事,唐三心里有些發憷了。 雖說孟家控著京城暗地里半壁江山,可和其他三家也是一直和平共處著,至少從來沒有明面的對上,更別提碰人家的女人了。 邵老爺子至今在軍政兩屆都是頗有威望,膝下兩子一女,再添上四個孫子輩,軍政商三界的勢力盤根節錯,又素來和靳家十分交好,若是真的追究起來,怕是他們那些生意少說也得受些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