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童姑娘沒受驚吧?” 蕭懷素的手指輕輕劃過白瓷茶杯的邊緣,卻并沒有喝上一口,眼簾微微掀起,打量著這個在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女子。 哪還有剛才那副嬌弱的模樣,童清蓮的眉宇間意氣風發躊躇滿志,一看便是心情大好,被蕭懷素這一問便笑著回道:“是嚇著了些,不過有三小姐在,我知道咱們母子斷然出不了事?!?/br> 蕭懷素莞爾一笑,這的確是個聰明的女子。 “不過,縣主今日是氣急了,雖然在人前耐何不得你們,但就怕人后……還需要小心才是?!?/br> 蕭懷素提醒了童清蓮一句,今日的一切只是個開端,從望江的表現來看,她還能多挖出點什么才是,既然已經撕破了臉面,那就要將對手打得沒有還手之力,以絕后患! “多謝三小姐提醒,”童清蓮點了點頭,“想來老爺會護著咱們的,只是沒想到老夫人竟然犯了病……”說著便扯了袖里的絹帕拭淚,一臉惋惜傷心之態,不過見著蕭懷素木然的表情,很快便收了淚意,她也看出來了這位三小姐與蕭家人的感情都不深,哪會有真切的悲慟。 “這事父親自會追究的,你不用放在心上?!?/br> 蕭懷素擺了擺手,又道:“只是你如今的處境……恐怕要換個地方住著,若是縣主一日掌著家,只怕你一日不能住進蕭家來,除非這件事情得到真正的解決?!?/br> “還請三小姐幫幫我們母子!” 童清蓮趕忙站起身來,面帶期盼地對著蕭懷素行了一禮。 蕭懷素點了點頭,眸中蘊著一抹堅決,“既然做了這事,我自會有始有終?!?/br> ☆、第【149】章 處置 蕭老夫人中風已成為事實,就算請了蘭陵最好的大夫來診治也改變不了這個結局。 蕭夫人更覺得頭痛了,只回屋斟酌著給蕭逸濤寫信,一回到蘭陵就發生了那么多的事,沒了丈夫在身邊總覺得不踏實,她也希望這事趕快過去,等著女兒一出嫁她絕對馬不停蹄地趕回京城,多呆一刻她都嫌膈應。 只是高邑縣主這般縱仆打傷蕭老夫人還造成了這樣的后果,那么多人都看著,不可能讓她繼續再囂張下去。 為了這事,蕭夫人不得不找蕭逸海商量,“老夫人如今這副模樣了,三弟總要給個章程出來,三弟妹那里是不是也要給個交待?” 高邑縣主要開始倒霉了,這是蕭夫人可以預見的,甚至結合這發生的種種她都有種心驚rou跳的感覺,這一切都是從蕭懷素歸家才開始的啊,誰也不能肯定這是不是她的報復,想想便讓人心里有些發悚。 杜伯姝去世之前高邑縣主便搭上了蕭逸海,倆人不忠不義,最后甚至還…… 蕭夫人撫了撫胸,根本不敢往下去想,雖然她也猜測過無數次,但沒有真憑實據,她又怎么敢胡亂說道,何況沾上這事必定惹一身腥,她不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蕭逸海的眉頭已經深深皺起,他也為這事氣到不行,沒想到原本是針對高邑縣主的戲碼卻讓蕭老夫人受了災,那么多人看著呢,長興侯府鬧出了這等丑事,只怕不出幾天就要傳遍蘭陵。 蕭逸海煩躁地甩了甩頭,拳頭一握,盡量讓自己平復著心氣,“大嫂放心,高邑那里我自會與她說道,母親如今這樣她也該盡點孝心到跟前侍疾才是?!?/br> “這可使不得?!?/br> 蕭夫人連連擺手,心有余悸道:“縣主這般跋扈,連老夫人擋著都敢動手,我是萬不敢讓她在老夫人床前侍疾,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外面的人不得指著戳咱們的脊梁骨???!” “那大嫂你說怎么辦?” 蕭逸海也失了主意,他本就不是個意志堅定的人,此刻事態的發展完全不像他預料的一般,他頓時有些慌了神。 蕭夫人抿了抿唇角,思量了一番,這才道:“三弟,那位童姑娘和孩子你預備著怎么辦?” 她是看不慣蕭逸海的荒唐行徑,但如今孩子都生了,或許還可能是三房唯一的男丁,這子嗣是大事,萬萬不能出了差錯。 “寶哥兒自然是要認祖歸宗的,清蓮也是個好的,她跟了我那么久,如今孩子都生了,理應納她進門?!?/br> 一說到童清蓮母子,蕭逸海才漸漸找回了些自信,是女人就該溫柔似水以夫為天,像高邑縣主那樣的……他從前怎么就看上了她?!那是自己給自己找了個母夜叉! 想到高邑縣主,蕭逸海又是好一番后悔,拉著蕭夫人吐了一番的苦水。 既然這么想,早干嘛去了? 蕭夫人心里暗自鄙夷了一番,面上卻是一臉關切,“子嗣為重,三弟說得也在理,只是為何不在之前與縣主好生說這事,弄到今日鬧得這般,大家都沒臉不是?” 蕭逸海點了點頭,一臉慚愧道:“大嫂,你也知道高邑那脾氣,若是提前給她知道了,指不定清蓮他們母子眼下都不知道在哪去了,我哪敢???就想趁著這樣的機會逼她就范,沒想到她那么狠!”說著咬了咬牙,一臉忿忿的表情。 若說從前他對高邑縣主還帶著點感情,那么今日這一鬧騰已是全部化為了烏有,眼下他只記得這女人是怎么可惡,怎么在大廳廣眾之下摧毀他屬于男人的尊嚴。 這樣的女人,根本就不配為人妻,為人媳! 蕭夫人深思熟慮之下才道:“既然三弟一門心思要接他們母子進門,只怕這事還要報到宗人府去,用宗室壓上一壓,這樣縣主才能松口??!” 蕭夫人這是一語點醒了蕭逸海,他處置不了高邑縣主,但宗人府可以,她這般不敬婆婆,又縱仆打傷了自己的丈夫,那么多雙眼睛看著抵賴不了,若是尋常婦人早就該被休棄回家,可她是縣主之尊卻沒那么好辦。 但如今證據確鑿,蕭老夫人中風躺在了床上,真是容不得她抵賴! 想到這一點蕭逸海不禁眼前一亮,撫掌道:“大嫂說得對,我即刻就寫信上京,這事還要拜托大哥周旋一下?!?/br> 蕭逸濤畢竟在京城任著官職,有人好辦事。 蕭夫人也跟著點頭,“我也與你大哥休書一封,把利害關系都陳述一遍,這事刻不容緩,要即刻辦了?!币活D又道:“只縣主那邊,三弟卻是要安撫住了,就怕她不管不顧地鬧起來,到時候家里便不得安寧了?!?/br> 蕭夫人的考慮也有道理,高邑縣主今日在人前吃了那樣的虧,又豈是輕易能善罷甘休的,眼下雖然不見鬧騰,指不定就在暗暗整齊兵馬,不定什么時候就要殺過來。 想到這里,蕭逸海都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自然深知妻子的性格,趕忙點了點頭,又站起身道:“如今府中都是她的人,就算有些老人聽咱們的話,可也抵不住她一心要犯點事情,唯今之計……”說著抹了抹額,頗有些焦急地在房中來回地踱步。 蕭夫人也是搖了搖頭,他們家怎么就攤上了高邑縣主這樣的媳婦,若是從前的杜伯姝該多好,雖說天真單純了些,可人實在沒什么壞心眼,哪里又做得出這樣跋扈囂張不敬長輩的事? 可眼下人都不在了,說什么也晚了。 不過蕭懷素卻是……想到這個侄女,蕭夫人靈光一閃,不由道:“這次懷素歸家不是帶了不少杜家的護衛么,三弟可以借來使使,還有未來三姑爺那里得力的人也不少,今日若不是他帶人前來,也制不住縣主的人!” “對,大嫂說得對!” 蕭逸海也反應過來,不由驚喜地點頭,“這事我即刻去與寧湛商量,這段日子就讓高邑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哪里都不能去,等了宗人府來人了這事有了定論再說?!?/br> 蕭夫人點了點頭也贊成這樣的做法,“三弟只管去做,那童姑娘那里……” “到時候我讓人先送他們回去,再讓寧湛派些人過去保護他們,免得生了意外?!?/br> 蕭夫人這一再的提醒也讓蕭逸海多長了個心眼,誰知道高邑縣主還有什么后招,人是絕對不能出什么意外的,或許寶哥兒就是他這輩子唯一的獨苗了,可要好好地保護起來。 * 年祭之后,蕭家族人也陸續地離開了長興侯府。 高邑縣主則被軟禁在了自個兒的院子,自然是火冒三丈,連屋里擺設的器具都被她摔爛了好些,每天只能聽到不停的叫罵聲,漸漸地也就成了習慣。 蕭夫人接手了府中的事務,就像沒發生過這檔子事情一樣,該做什么照樣還做什么,蕭懷暢畢竟快要出嫁了,她還要為女兒cao持呢。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董嫣卻有些坐不住了,她與蕭懷暢也就是前后腳出嫁的事,如今高邑縣主被關在了院子里,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放出來,她的婚事怎么辦,沒有母親做主,難不成董家人還會為她出頭嗎? 這點董嫣卻是不信的。 思來想去,董嫣只得找上了蕭懷秀。 許久沒有來這個meimei的院子里,董嫣有種恍惚的錯覺,好似什么不一樣了。 從前的蕭懷秀可是個喜愛熱鬧的人,冬日就算樹木蕭條花葉凋零,她也愛在自己院子里掛些彩帶燈籠什么的,總之要把自己住的地方裝點的欣欣向榮,半點也看不到冬天的影子。 可此刻的院落里一片灰白不說,連董嫣自己踏進屋里也感覺到一股沉悶的壓抑。 蕭懷秀就縮在床榻的角落里,丫環稟報了董嫣到來,她也像全然不知一般,只木木地轉過頭看了一眼,復又將頭撇向了另一旁,露出那尖得像錐子一般的下頜。 “meimei,你這是怎么了?” 董嫣心頭一驚,坐在床頭看著蕭懷秀,又拉了她掩在被子下面的小手。 這一雙原本是圓潤滑嫩的小手,可此刻一摸除了那徹骨的冰涼外,指節的骨頭都硌得她手疼。 蕭懷秀這是怎么了? 董嫣的心理很矛盾,一方面她不希望蕭家人好過,可另一方面對于自己同母的meimei,她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做了錯事這個meimei總會擋在她身前認錯,有好東西也總會與她分享,她知道meimei一直是護著她的,可她…… 董嫣搖了搖頭,將心底升起的那點愧疚感壓在了腳下,若是沒有蕭家,她如今也不會是這般地步,遂硬起了心腸,面上卻是一派和藹與關切,“怎么才幾日不見你就將自己瘦成了這副模樣,你身邊的丫環是怎么做事的?”說著將頭轉了過去,面色沉沉地看向一旁的兩個丫環。 彩霞和云朵都煞白了臉色,趕忙跪在了董嫣跟前,齊聲道:“嫣小姐明鑒,奴婢們都是盡心服侍著,并無什么過錯??!” 董嫣冷哼一聲,“主子還沒說話,哪里論到奴婢插嘴?!”復又轉向了蕭懷秀,輕搖著她的手道:“好meimei,你有什么委屈跟jiejie說,jiejie總會幫你的不是?” 蕭懷秀這才動了動嘴角,她微微向前抬了頭,蒼白的臉色一半掩在陰影里,看起來著實有些滲人,董嫣有些不自在地撇過了目光,便聽她啞著嗓子問道:“母親……是不是被關起來了?” “我也找你也正是為了這事?!?/br> 董嫣點了點頭,焦急道:“我給外祖母寫了信的,但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才能趕來,蕭伯父那里……我想要見他,可是卻總見不著?!?/br> 董嫣也知道這是蕭逸海在躲著她了,高邑縣主犯下這樣的錯事是不能輕易地掩蓋過去,連蕭老夫人都被弄得中風臥床,這罪過是大了去,雖然引起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另一個女人。 但世人哪管這些,男人的風流不過是他們茶余飯后的閑談笑話,誰會深究因為風流犯下的過失,他們只知道的是高邑縣主不敬婆婆致使婆婆中風臥床,還指使手下的婆子打了自己的丈夫,條條罪狀即使是縣主也不能逃脫。 董嫣真的有些心慌了,她是怕連外祖母來都救不下自己的母親,今后她該怎么辦? 董家人憎恨她們母女倆,與她也早就形同陌路,若是高邑縣主再不濟了,今后她嫁了人誰會為她撐腰作主? 雖然她不屑于有高邑縣主這樣的母親,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母親原來卻是她僅有的唯一的依靠。 “聽說祖母都中風了,父親自然大怒,拘著母親也是正理,免得她到處發瘋?!?/br> 蕭懷秀用一種輕緩的語調說出這句話來,甚至還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嘲諷,就像在說別人的事一般,根本不覺得那是與她血緣相連的親生母親。 董嫣聽得就是一愣,不由攥緊了她的手腕,“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那是我們母親??!” “是有如何?” 蕭懷秀輕笑一聲,沙啞的嗓音像輕拂在天鵝絨上的羽毛,接著眸色一轉,又帶著深深的鄙夷與恨意道:“若不是她當初做下那等事情,如今又怎么能怪別人?我是沒臉再說什么,巴不得就窩在自己的屋里發霉爛掉!” 到底還只是十歲出頭的小女孩,蕭懷秀說到激動之時已是紅了眼,嗓音哽咽而痛苦,一雙瘦弱的小手緊緊地揪著錦被,恨不得將被子給抓兩個窟窿出來。 “懷秀,你……” 董嫣吃驚地看向自己的meimei,她沒想到那天不經意間在蕭懷秀心中埋下的種子如今已經長成了這番扭曲的模樣。 或許這也是她希望的,但真正看到感受到卻又是另一種心情。 董嫣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應該怎么樣勸蕭懷秀,最后只能無奈地垂了目光道:“我知道你恨母親……從前我也是恨她的,可到今天我才明白,若是她不在了,我們的依靠又在哪里?”說著順了順蕭懷秀垂落在身側的長發,輕聲道:“傻meimei,我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蕭懷秀的眸中漸漸有了些神采,卻仍似懂非懂地看向董嫣,就她覺得這個jiejie在蕭家生活的那樣好,衣食無憂,又有什么理由抱怨和懷恨?卻不知道她的心境竟然是與自己相同的。 同時蕭懷秀也在驚訝,若是董嫣真懷著那樣的仇恨,那么這些年她是怎么過來的?強顏歡笑? 董嫣理了理衣裙,站起了身來,吩咐彩霞和云朵,“照顧好你們小姐!”說罷轉身要走,卻被人給攥住了衣袖,董嫣微微偏頭,便聽蕭懷秀有些遲疑道:“jiejie,你要去哪里?” 董嫣牽了牽唇角,“我要去找蕭懷素,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太出乎意料,我總覺得這背后好似有一雙手在推動著,而這一切都是從她回到蕭家后才發生的?!?/br> “那你是要……” 蕭懷秀只覺得有些呼吸不穩,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手中攥著的衣擺都被她揪得死緊,眸中卻綻放出一抹期待的神采。 的確如董嫣所說,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從蕭懷素到了蕭家之后才開始的,她一點也不喜歡那個jiejie,真希望她從來也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