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二表姐說到哪里去了!” 蕭懷素有些不好意思紅了臉,不過看著自己鏡中的可愛模樣也忍不住歡喜,果真古往今來的女子都愛美,不管是五歲還是五十歲,天性是不會改的。 杜延云捂著唇笑道:“皇后娘娘這次就是想要見見你,若是不將你打扮得美美的,我們都交待不過去?!闭f著又有些感慨,“往年母親脫不開身又不好帶著我,這宮宴我也才參加過三次呢,今年倒是第四次了,玉姐兒和你一樣,都是第一次去,這還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br> 蕭懷素聽出了杜延云口中的向往,能參加宮宴對汴京城里小姐們來說那可是一項殊榮,去沒去過或許就是衡量彼此身份差異的一條巨大分水嶺。 “二表姐看看這身衣服不用改了吧,我覺得挺合身的?!?/br> 蕭懷素踏前兩步,在杜延云跟前轉了一圈。 杜延云笑著點頭,“不愧是‘纖云紡’的繡娘所做,尺寸倒是沒差!” “纖云坊”是汴京城的第一繡坊,他們那里做的衣服不說款式獨特,那質料也是一等一的好,引領著整個汴京城里貴婦名媛的著裝方向。 蕭懷素又換回了自個兒的衣服,那身新衣服便交給了秋靈擱好,留待宮宴那天再穿,又拉了杜延云的手坐下說話,“二表姐,這一次參加宮宴的人一定很多吧?” “皇后娘娘的壽宴,只怕汴京城五品以上官員的女眷都會參加?!?/br> 杜延云點了點頭,見蕭懷素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由問道:“表妹是想問什么?” “五品以上……”蕭懷素默念了兩遍,這才有些掃興地抬頭,“那照這樣,我二姐她們是不能去了?” “這也不一定?!?/br> 杜延云眼波婉轉,忽而一笑,“沒想到你還記掛著自家姐妹呢,其實就算官職沒到五品,可別忘了你大伯父是掛著長興侯的名頭呢,勛貴的家眷應該也是能去的?!?/br> “那這樣就太好了?!?/br> 蕭懷素歡喜一笑,她就怕到了宮里無聊呢,多幾個熟悉的人彼此也能壯壯膽不是。 “你這丫頭,”杜延云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叮囑道:“再過兩日便要進宮了,若不是教導嬤嬤說你規矩學得還行,指不定這兩天你還歇息不了,但進了宮后一言一行都要謹慎,可不能像在家里這般?!?/br> “二表姐說的話我記住了?!?/br> 蕭懷素笑咪咪地點頭,俏皮地眨眼道:“這話二表姐可還得跟三表姐說一聲,只怕她心思都還沒轉過來呢?!闭f著已是捂唇笑了起來。 這幾天她與杜延玉可被那個教導嬤嬤折騰得更嗆,不愧是宮里出來的,比一般的嬤嬤都要嚴厲,當然手段也是層出不窮,好在苦雖是苦,可她到底是成年人的心性,咬咬牙就挺過去了,橫豎只是應付宮宴,也不需要多精深。 可杜延玉卻不一樣了,錯了被罰站,還有戒尺打手心,小丫頭越急越錯,都被罰哭了好幾次了,不過眼下勉強算是合格了,只是心里的委屈可是大過了喜悅。 “放心,回頭我還要送衣服給三妹,自然要把這話也與她說一遍的?!?/br> 杜延云起身要走,蕭懷素自然將她送出了門去,又聽她再叮囑嘮叨了幾句,這才是真的走了。 “二表姐這念經的功夫,可都要比得上廟里的和尚了?!?/br> 蕭懷素捂著唇笑,轉過身一想又覺得心里溫暖,有人關心你在乎你才會對你嘮叨,這樣的感覺只怕一輩子都不會膩吧。 轉眼便到了十一月十三,這一天杜家的女眷早早便收拾妥當了,挨個兒地上了馬車,一路長長的護送隊伍排在左右,向著皇宮的方向旖旎而去。 杜老夫人早就參加慣了這樣的場合,即使她不喜歡應酬,可是每年皇后娘娘的壽宴她還是必須要露臉的,當朝首輔的夫人那在一眾文官女眷里也是頭一份的。 不過半個時辰馬車便抵達了皇宮,遞了牌子之后又能再向內行駛一段路程,只是杜家的護衛便不能跟隨而進了。 “等過了下一道宮門,連咱們隨身的丫環都得留在外面?!?/br> 杜老夫人看著左右兩個小孫女一臉緊張的模樣,不由笑道:“平日里個個膽子都大得很,怎么今天一進宮都啞了?” 杜延玉扭了扭身子,有些不自在地說道:“玉兒可是第一次進宮,祖母不能笑話人?!闭f著在座位上又扭了扭,她總覺得這身衣服有些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日子累了吃吃了睡把人都給撐胖了。 “三表姐,你怎么了?” 蕭懷素貼近了杜延玉,輕聲問道。 “衣服好似小了些?!?/br> 杜延玉苦著一張臉,那模樣看著都快要哭了。 杜老夫人也發現了杜延玉的異樣,不禁皺眉道:“這段日子的規矩都學到哪里去了,若是在皇后娘娘面前你也這樣扭來扭去的,那可丟的是杜家的臉?!?/br> 一句話說的杜延玉臉色一變,再也不敢亂動了。 “三表姐可帶了衣服,一會換一套?” 蕭懷素看了一眼杜延玉穿的那套松花綠的長裙,好似肩膀那里的確繃得有些緊了,連著到了腋下。 “帶是帶了,可就是放在后一輛馬車里,與二姐的衣服擱在一處?!闭f著小心翼翼地看了杜老夫人一眼,有些為剛才老夫人的威嚴所震懾,又小聲嘀咕道:“平日里祖母也沒那么兇的……” “三表姐,這可不是在家里,”蕭懷素倒是能夠明白杜老夫人的用心,輕聲笑道:“被祖母管束著總比被別人嘲笑來得好,回頭咱們找處地方換了就是?!?/br> 杜延玉這才點了點頭,“都聽你的?!?/br> “兩個小丫頭又嘀咕些什么?!” 杜老夫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叮囑道:“待會換乘軟轎,你們倆個個子小些坐一起,在轎上可別鬧出什么動靜來,知道嗎?” 蕭懷素與杜延玉對視一眼,紛紛應是。 果然在入了第二道宮門后,杜家的馬車便不能再往里走了,隨行的丫環也只能將主子們隨身帶的衣裳飾物交給前來接應的宮女,由她們隨行看顧。 離宮宴正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杜家一眾女眷便被引進了等候的大殿,那里已經陸續來了一些夫人和小姐,見著杜老夫人一行有相熟的便湊上前來攀談。 蕭懷素趁機找了個宮女,笑咪咪地問道:“jiejie,請問這哪里是更衣室,我們姐妹想過去一下?!?/br> 那宮女詫異地看了蕭懷素一眼,像是沒想到眼前這位小姐這般客氣懂禮,笑容也真誠了幾分,“就在這大殿旁邊有個偏廳,夫人小姐們的隨身飾物都擱在那里,也隔了許多小間用于更衣,兩位小姐請隨奴婢來?!?/br> 杜延云在一旁聽著,也不放心蕭懷素與杜延玉,便也主動跟了去。 待得到了小隔間里,宮女又取來了杜延玉要的包袱,這才退了出去,蕭懷素便上前打開了包袱,挑了套粉藍色的衣裙出來。 杜延云卻是有些詫異,“怎么好好的要換衣裳?”她還以為兩個meimei是不習慣那樣的場合過來歇口氣的。 杜延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咬唇道:“二姐,我這身新做的衣裙有些小了,舊的穿著松泛些……” “怎么會小的?” 杜延云上前來察看,左右托了托杜延玉的胳膊,又好氣又好笑,“怎么這手粗了些,好似肩膀也寬了?”入宮的衣裙多做得貼身些,沒想到當初量著合身,這一穿起來卻是小了。 見杜延玉亦發地不好意思,蕭懷素“噗嗤”一笑,上前兩步道:“二表姐也別說三表姐了,只怕是這段日子規矩練得勤,個子也長開了些,這套粉藍色的瞅著是貢緞的,稍稍有些讓性,三表姐說她只穿過一次,看著也是簇新的模樣?!闭f著便將手中的衣裙給抖了開來。 杜延云看了眼,方才緩緩點頭,“這套衣服也使得,”說著轉向了杜延玉,唇角也露出笑來,“要換就換吧,難道我還吃了你不成?”說著便與蕭懷素一道幫忙,三兩下便將杜延玉的衣裙給換了一身,只是那亂發不好搭理,還得出去找個會梳頭的宮女來。 蕭懷素出了隔間喚了先前那宮女,又塞給她一小塊碎銀子,請她尋個梳頭的宮女過來,剛轉頭往回走了幾步,卻聽到一隔間內傳來熟悉的聲音,她不由止了步伐。 “看不起人也就算了,還偏偏潑了茶水在你裙上,看我出去不找她算帳!” 這是蕭懷暢的聲音,另一邊蕭懷柔略顯低啞的聲音響起,顯見是已經哭過了一場,“二妹別去,聽說那是宋閣老的孫女,咱們惹不起,你別生事了……” 蕭懷柔的心與蕭夫人是一樣的,倆人都想往高處走,卻沒想這高處果真是不甚寒涼的,那嘲諷奚落的目光不說了,人人看她們就像看鄉巴佬一樣,她羞得只想找個地洞鉆進去,如今躲到這隔間她還能喘上口氣。 “宋閣老的孫女又怎么樣,咱們父親還是長興……” 蕭懷暢說到這里話音戛然而止,她也知道父親的爵位沒半點威懾力,就算是勛貴又如何,如今可還在六品的位置上掙扎,按理說他們是沒資格來參加這場宮宴的,若不是母親以侯夫人的身份向上遞了牌子,只怕皇后娘娘根本不知道他們是誰。 想到這里,蕭懷暢不由咬緊了牙,眼眶隱隱有些發紅。 “好了,二妹,我什么也不怨了,今日到了宮里才知道自己見識淺薄,猶如井底之蛙,當時還想與杜家小姐攀比,現在想想真是可笑……” 蕭懷柔又羞又愧,當日杜延云不與她計較只是不想她難堪罷了,她卻還想處處壓別人一頭,豈知別人是不是將她當成了跳梁小丑? “那……”蕭懷暢遲疑地轉過了身來,“大姐還是將這身衣裙給換了吧,咱們快些過去,回頭母親該尋我們了?!?/br> 蕭懷柔應了一聲,隨即便聽到悉悉索索的換衣聲響。 蕭懷素在外聽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了不進去。 蕭懷柔本就心高氣傲,若是知道這事被自己聽見了,還不定怎么羞愧呢! 其實想想她的心里也是不勝唏噓,若是她也隨著蕭家人進宮,只怕也會遭人白眼讓人低看,她如今能有這番光景,都是因為受到杜家的庇護。 而杜家身后站著誰,那便是手握權柄的當朝首輔杜老太爺。 怪不得人人都說權勢是個好東西,在那個高度你才能為所欲為,才能俯看蕓蕓眾生,就連受到的尊敬與善待都是隱隱與權勢掛著鉤的。 蕭懷素嘆了一聲,轉身又走回了杜延云姐妹所在的隔間,待會與蕭懷暢姐妹見面也不遲,眼下卻不是合適的時機。 “怎么一去就那么久?” 見到蕭懷素有些遲滯的目光,杜延云不由上前來拉了她的手,一臉關切的模樣。 蕭懷素干笑兩聲,含糊了過去,“剛才請宮女jiejie找人,我便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見人一直沒來,我就先回來找你們了?!?/br> 杜延云點了點頭,這才放下心來,“今日來赴宴的夫人小姐太多,只怕梳頭的宮女也忙不過來,再等等吧,橫豎宴席還沒開始,咱們在這也能透透氣?!?/br> 杜延玉也湊了過來,挽了杜延云的手笑道:“二姐說得在理,剛才一入那大殿,我都覺得要暈了,好香??!”說著還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頭,一臉嫌棄,“不過太香了卻是受罪,難得大家能不被熏死地圍在一處,真正是讓人佩服?!?/br> “你這丫頭,盡說胡話!” 杜延云一指點在杜延玉的額頭,低斥道:“當心其他夫人小姐們聽到,看她們不來找你算賬?!”說著自己都繃不住笑了,兩個姐妹頓時笑成一團。 “你們可小聲些!” 蕭懷素探頭往外面看了一眼,“若是被人瞧見了,杜家小姐的名聲可就沒了,到時候別說我認識你們!”拍拍小手叉在腰上,旋即一臉傲氣地撇過了頭去。 “你這丫頭,竟敢笑話表姐?” 杜延玉嘿嘿笑了兩聲,明眸微瞇,轉頭對杜延云道:“二姐,這丫頭沒大沒小,咱們好好教訓教訓她!” “說得正是?!?/br> 沒想到杜延云在宮中一本正經,在這里卻是難得放開了些,挽起袖子便與杜延玉一起捉人來了,嚇得蕭懷素尖叫一聲,姐妹幾個便在這狹小的隔間里跑躥了起來。 也好在這個偏廳只隔了幾個小間,如今那些夫人小姐們只顧著寒暄,沒人愿意窩在這里躲懶,倒是讓蕭懷素姐妹幾個好好鬧騰了一陣。 不過結果卻是等到梳頭的宮女來了,姐妹三個的發髻都要再重梳一次。 待蕭懷素幾個重新回到大殿時,杜老夫人與王氏婆媳已經與貴婦人們聊開了去。 而杜伯嫻久未回到汴京城,卻是意外地發現了許多從前的閨中蜜友,昔日的好友早已經為人妻,為人母,見了面難免一陣唏噓,又拉了汪子雅來介紹給眾位夫人小姐們認識,言語中一片熱鬧。 杜延云四下里一看,不由抿唇笑道:“祖母她們眼下是忙不過來了,咱們找位子坐下吧!”說著便招手喚了個宮女來,由宮女將她們領進了給杜家女眷預留的座席。 大殿里來參加宮宴的女眷們自然是非富即貴,座席排序上也有講究,一邊是官員女眷依次排開,一邊是勛貴女眷按品級次第而坐。 而杜家的座席就排在官員女眷的首位,那個位置尤其顯赫,也挨著主座最近。 所以當杜延云她們三個落坐時,好些目光都轉了過來,有些不認識的也紛紛猜測著她們幾人的身份,不時有人悄聲議論,指指點點。 杜延玉整個人都有些繃直了,緊張道:“二姐,她們怎么都往咱們這邊看?” “怕什么,那些人不是羨慕就是嫉妒,你就當沒看見便是?!?/br> 杜延云牽唇一笑,這樣的場合她又不是沒見過,多了也就習慣了,說著隨手剝了個杏仁放進嘴里,又將那盤碟子往前一推,“三妹也嘗嘗?!?/br> 杜延玉干笑了一聲,到底做不到杜延云那般輕松自在,動作有些僵硬地拿了杏仁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