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易數三式分別指“隔空取物”、“穿墻遁地”與“辟谷之法”。自古以來就是玄學領域最高層次的法術,也是道家必參之術。歷史上無數修仙悟道之人都追求這些法術,但真正得道者寥寥無幾。 道家史料記載,“易數三式”最完整的展現出現在三國時期。 東漢末年,廬江有一個修道的人叫左慈。曹cao聽說這個人十分厲害,但并不相信,有一天設宴宴請文武百官,就派人把左慈叫來。 席間,曹cao故意要考一考左慈的法術,對左慈說:“今日我大會賓客,天下珍饈佳肴都有了,唯獨缺少吳淞江的鱸魚啊。先生可有方法弄來?” 左慈大笑:“丞相,這有何難?待我施隔空取物之法,伸手便可取千里江中之魚?!?/br> 曹cao一愣。 左慈取出一個銅盆,高高舉起,念動咒語,隨即一翻,一條一尺長的鱸魚蹦跳而出,生鮮可愛。 曹cao拊掌大笑,又說:“鱸魚雖鮮美,就是缺少蜀地的生姜佐料!” 曹cao以為左慈剛才是在變戲法,肯定提前把魚藏在袖子里了,你不是把魚變出來了嗎,我還要蜀國的生姜當佐料,我看你怎么變! 左慈手捋長須,說:“丞相稍等,我這就去蜀中,片刻即還?!毖粤T,風塵頓起,左慈嗖的一聲遁入地下,穿山走xue,移形換影,須臾間,即從蜀中返回,手捧生姜獻給曹cao:“丞相,請!” 曹cao傻了。眾客驚了。 曹cao立即叫人把左慈綁了起來,打入大牢,至此他還認為這都是左慈使的障眼法,在戲弄自己,就把左慈困在地牢里,每日只送兩杯水,曹cao對手下說:“我聽說會辟谷之法的人,不進食也可活個三年兩載的?!彼纯词篱g是否真有辟谷之法。 結果兩年后,曹cao把左慈放出來,左慈面色紅潤,體貌如初,毫無病痛之狀。 曹cao這回徹底服了,對左慈說:“先生啊,阿瞞想學這些本領?!辈躢ao此時自稱“阿瞞”,jian猾之性,令人咋舌。 左慈大笑:“丞相乃富貴中人,為名利所束縛,豈能學道?” 曹cao一看此人不可用,只能殺掉,就下了殺害左慈的命令。左慈早看出了曹cao內心的險惡,就施遁地之術逃走了,而后隱居江南,后來收葛玄為徒,葛玄就是道教中大名鼎鼎的太極仙翁。左慈活到134歲,羽化成仙。 這是歷史上有關“易數三式”最完整的記載。如今梅玄子以“易數三式”為噱頭,大肆招攬信眾,不知道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更重要的是,“梅花會”如此三番五次地折騰,“木子蓮”生意越發凋零,老百姓都信梅玄子了,沒人找祖爺算命了,再這樣下去,“江相派”在江淮恐再無立錐之地。 祖爺知道梅玄子是個小心翼翼的人,但最近太反常了。祖爺需要清靜,需要重新整理思緒,堂會散后,祖爺讓所有人都退下了。自己進了書房,管家給他沏上一壺龍井,他自己邊喝邊思索。 二更天,管家來報,黃法蓉求見。 祖爺料到她會來,唯一意外的是張自沾沒跟來。 黃法蓉行禮后坐下,對祖爺說:“祖爺,我有一些淺見,白天堂會時不得空說?!?/br> 祖爺說:“不是不得空,是我沒讓你說?!?/br> 黃法蓉笑了:“祖爺,我覺得目前最重要的事是要把梅玄子那邊的情況搞清楚,不知那邊安插的細作什么情況?” 祖爺說:“什么消息都沒傳過來,我們在人家的隊伍里安插了眼線,人家也會在我們的隊伍里安插眼線,這么多年來,大家明爭暗斗,這已不是什么秘密了,重要的是,誰先發現自己隊伍中的內鬼,把他鏟除或策反,誰就走在前面,這些年,我們已經為此損失了三位線人了,我看這第四位也快了?!?/br> 黃法蓉說:“祖爺的意思是說我們安插在對方的細作已經被策反?變成了雙細?” 祖爺看了看她:“你認為如何?” 黃法蓉看了看祖爺,說:“兩種可能,一種是我們的細作被策反了,一種是我們內部有內鬼。否則的話,事情不會這么巧,烏發棺材這種事是‘江相派’的禁忌,也就是說對方明明知道我們忌諱做這樣的局,卻偏偏要捅我們的軟肋,逼我們出招,然后在我們合婚當日使出‘小鬼將’,攪亂現場,同時在報紙上發表消息,一舉將我們的名聲搞臭!這樣一來,江淮的老百姓就會認為祖爺根本沒有真本事,這就大大降低了‘木子蓮’在老百姓心中的威信,同時,‘江相派’內部的壩頭們也會認為這是祖爺違反了祖宗訂立的禁忌之規,惹得老天發怒,搞得堂口舉步維艱。如此看來,這招兒真是一箭雙雕,他們料想不到的是,我們發現了頭發上的貓膩,更識破了他們施的‘鬼將術’。所以,第一步,他們輸了?!?/br> 就在這一瞬間,祖爺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丫頭已經長大了,思維如此縝密!祖爺不禁心下慨嘆:自己撮合了這門親事,也算對得起張自沾父母在天之靈了,有黃法蓉照顧張自沾,張自沾此生一定會幸福。想到這,祖爺欣慰地笑了。 祖爺說:“你覺得我們接下來該怎么做?” 黃法蓉說:“‘天圣道’和‘梅花會’都在廣招信徒,我們可以趁機安排幾個新面孔打入對方內部。同時,堂口開重要會議要精簡參會人員,因為現在弄不清我們隊伍里到底是否有內鬼?!?/br> 祖爺又笑了。祖爺一開始就對這個從“越海棠”嫁過來的丫頭刮目相看,一年多來,她和張自沾為祖爺出了不少主意。祖爺更有提拔他們夫妻二人之意。 黃法蓉看到祖爺笑了,知道自己說到祖爺心里去了,也嫣然一笑。 祖爺話鋒一轉:“自沾在忙什么?” 黃法蓉笑著說:“在做艾灸?!?/br> 祖爺疑惑:“生病了?” 黃法蓉說:“沒。疑心病而已。前幾日他不是和二爺去探尋那棺材里女尸體長滿長發的事情嗎,其間他偷了兩根頭發回來,如今我們知道對方在施‘小鬼將’,他怕對方在棺材里放了蠱蟲,自己摸到頭發會遭到感染?!?/br> 祖爺說:“你那天不是講了嗎,‘鬼將術’采取的是陰陽異性相吸之理,刺猬身上的是陽動之蠱,棺材中的肯定是陰靜之蠱。陽蠱不合不靜,陰蠱不沖不發,只要沒有引發陰陽交合,陰蠱是不會起作用的?!?/br> 黃法蓉抿嘴笑了:“他膽子小,說了也不聽,現在正在家用艾草灸烤足三里呢?!闭f著,黃法蓉一聲嘆息,“唉,他什么時候像祖爺一樣膽大就好了?!?/br> 祖爺呵呵一笑,說道:“夫不教,妻之惰,這要看你了?!?/br> 黃法蓉剛要接茬說,不料祖爺話鋒又是一轉:“你自幼精通奇門玄術,我問你,世間真的有那些玄門道術嗎?比如隔空取物、穿墻術、遁地術、辟谷術等?” 黃法蓉忽閃著大眼睛,正要回答,突然管家跑進來說:“門外有人求見,說是九爺的人!” 祖爺一驚,忙說:“快快有請!”說完,對黃法蓉使了個眼色,黃法蓉閃身進了書房。 左詠禪現身 等管家將那人禮讓進屋,祖爺一看,哪是什么九爺的人,分明是“精武體育會”的一個教練。這教練姓曾,名敬武,曾多次慕名前來和祖爺切磋鏢法。 曾敬武對祖爺一抱拳:“祖爺,深夜來訪,多有打攪?!?/br> 祖爺笑著說:“曾教頭一向‘無事不登三寶殿’,此番前來有何見教?” 曾敬武神色凝重地對祖爺說:“祖爺,事情緊急,我就不繞彎子了,我是九爺(王亞樵)的人,‘精武體育會’教練只是我對外的一個身份,我潛伏在‘精武體育會’的目的是發展更多精武會的人加入抗日隊伍,當然我們也挑選了一些有血性的愛國之士加入到九爺的門下。如今國民黨和日本人都在找九爺,九爺的處境很困難,要離開江淮一段時間,日后祖爺有何事可直接到精武體育會找我聯系?!?/br> 說著,曾敬武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九爺囑咐我一定要親手交給你?!?/br> 祖爺愣了,原來這個經常和自己切磋武藝的曾教頭竟是九爺的門生,看來九爺一方面在幫助自己,另一方面也在考察自己,想到這兒,祖爺感到腦后冷颼颼的。 祖爺打開信,仔細讀來。 這一讀不要緊,祖爺登時出了一身冷汗!這是一件天大的事,這件事要是成了,必將震驚全世界!王亞樵親筆: 觀生吾弟惠鑒: 愚兄出身寒門,一介布衣,然位卑未敢忘憂國!辛亥舉旗以來,但見西江煙雨哭,北土江山無,堂堂中華國,難掩群狼倭寇!舉目華夏,淚灑悲愴,吾誓以身許國,以科甲文弱之軀,擔滄桑正義之道,由是,北站刺宋、廬山刺蔣、淞滬抗戰、碎尸白川,舍生忘死,倏忽二十載,無怨無懼!肚囊之人難解硬漢之骨,廟堂高上不察亡國之情,人皆言世人怕鬼,鬼怕亞樵,愚兄一生欲喚醒華夏兒女之血性,最后卻落得與鬼齊名,痛哉?悲哉? 民國六年,初識吾弟,弟將門之后,落草江相一門亦屬天命所歸。賢弟謹遵人倫,替天行道,知恩反哺,乃真男兒也!你我同命落草,天涯咫尺,莫逆難忘! 今日寇緊逼,國土淪喪,當局迷戀內戰,逆天之行必遭舉國共討,兄自不量力,欲再行大事于南京,斬三jian之首誓雪國恥,彰公義之身昭然于華夏!此事不成功便成仁,愚兄如有不測,弟當節哀,謹承吾志,方謝九泉! 敬武吾弟,肝膽仁義,北線消息,皆出他手,戰事即開,宜常聯系! 舉箸提筆,愴然淚下,兄弟之情,睡息毋忘!善自珍重! 愚兄亞樵 庚子日亥時 祖爺看完后,心情極為沉重。祖爺對王亞樵頗為尊敬,現在王亞樵被逼得無處藏身,自己卻無能為力,想到這兒,祖爺心下一陣自責。更要命的是,王亞樵要再次刺殺蔣介石等人,萬一失手,后果不堪設想,也許今后就再也見不到這位九爺了! 這么多年來,王亞樵對祖爺多有照顧,祖爺每遭坎坷,王亞樵必伸援助之手,恩情之大,無法言表! 祖爺忙吩咐管家研墨,蘸筆回信。祖爺詳細回復了自己的困境,并幾乎以請求的語氣希望王亞樵能謹慎行事,最后以“世間英雄多無數,觀生只識王亞樵,九爺珍重,中華幸甚!”一句封筆。寫完后,淚水滴了下來。隨即將書信交給曾敬武,曾敬武施禮告退。 祖爺落寞地坐在椅子上,心亂如麻。這真是兄弟同命,九爺被日本人逼得無路可走,自己被江淮的“會道門”弄得舉步維艱…… 黃法蓉端著一杯熱茶走了過來,祖爺根本沒注意到她什么時候走出來的,趕忙擦拭眼角的淚水。 黃法蓉伸手遞過一個手絹,祖爺沒多想,擦了一下,忽覺不對,這手絹馨香四溢,是黃法蓉的,祖爺愣了愣,一揮手,說:“退下吧?!?/br> 黃法蓉說了一聲:“是?!鞭D身而出,快到門口時,回頭又說了一句,“祖爺這番模樣法蓉見到無礙,可別讓眾兄弟見到?!闭f完,快步而去。 祖爺看著她的背影,神色凝重起來。 黃法蓉走后不久,叩門聲又起,祖爺以為她又回來了,不一會兒管家進來通稟,說是“天圣道”新任掌門人左詠禪來訪,祖爺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來了?! 左詠禪比祖爺小幾歲,身形瘦小,獐頭鼠目,留著長長的八撇胡,遠遠望去,就像一只大老鼠。但這小子聰明異常,口才卓越,曾作為“首杖弟子”,統領江淮上千弟子。左詠禪是張繼堯的大弟子,十杖之首,故稱“首杖”,一同跟來的還有兩個“青衣”。 祖爺命人看茶,一陣寒暄后問:“左掌門深夜到訪,有何見教?” 左詠禪笑了笑說:“家師羽化成仙,詠禪不才,蒙眾兄弟推崇,繼承家師衣缽。家師生前和祖爺交情頗深,我當謹承師命,常修兩家之好,此番前來,就是解祖爺燃眉之急!” 祖爺心頭一震,但聲色不動,呵呵一笑:“哪里哪里,張爺修道成仙,皆大歡喜,愿張爺不舍眾生,臨天行愿,保佑‘天圣道’與‘木子蓮’兩門香火旺盛!左掌門乃張爺高徒,能夠執掌天圣一方,更乃江淮百姓之幸!” 祖爺在打太極,避重就輕。 左詠禪哈哈大笑,“人皆言祖爺處事冷靜、臨危不懼,今日一觀,名不虛傳??!祖爺可知烏發棺材一局是誰布下的嗎?” 祖爺見左詠禪已道破,便不再逶迤,收斂笑容,說:“江淮地區道門眾多,鄙人不知得罪了哪家菩薩,竟行這般無禮之事!” 左詠禪看了看祖爺,說:“是梅玄子?!?/br> 祖爺低頭說:“請左掌門明示!”意思是說,你說是梅玄子就是梅玄子啊,你是如何知道的,事情的來龍去脈如何? 左詠禪看了看周圍的人,祖爺一揮手,祖爺的管家和左詠禪身邊的青衣都退下了。左詠禪低聲細語,祖爺仔細聆聽。 墻上的燈籠 三更天,左詠禪一行走了。祖爺躺在床上,想著左詠禪的話,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第二天,《滬報》即發出一則消息:七月十五鬼節將至,梅玄子大師欲在月圓之夜在黃浦江邊點鬼燈,超度江淮地區眾亡靈。并稱:古往今來,除了東晉張道陵大師外,只有梅玄子一人有此本領! “古往今來”,這話可大了!從盤古開天辟地到民國二十三年,中華大地有多少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戰爭、廝殺、暗殺、錯殺、自殺、情殺,這些鬼要都聚集在黃浦江邊,還不把人都擠到江里去? 梅玄子啊梅玄子,就算背后有人給你撐腰,你也不用這樣癲狂??!祖爺恨得直咬牙。 “瘋了!瘋了!真瘋了!”三壩頭大罵。 祖爺神思凝重,而后對三壩頭密語幾句,三壩頭領命而去。 過了幾日,七月十五晚,祖爺喬裝打扮后,帶著二壩頭、三壩頭、張自沾、黃法蓉四人,來到黃浦江邊梅玄子的作法臺,江邊上人頭攢動,擠滿了老百姓,警備司令部和巡捕房也來人了,還有一些政府要員,陣勢搞得很大! 戌時日沒,素月東出,江水映月,好一幅月夜良景! 幾聲鼓響,梅玄子的大弟子高聲大喝:“蕩蕩天門萬古開,幾人歸去幾人來,癸酉太歲幽冥赦,梅花消業度苦海。開壇——” 人群頓時安靜下來。天上的明月默默地劃過云層,萬籟俱寂,只有滔滔的黃浦江水在月色中緩緩激蕩。 梅玄子從帷帳中慢慢走出,手執拂塵,身著道袍,披頭散發,念念有詞,登上作法臺,焚香禱告,參天拜地。 作法臺上砌有一塊白灰墻,長約三丈,寬一尺,高兩丈,墻面潔白,并無他物。梅玄子禱告了約一炷香工夫,然后從香案上取下一盞紅燭,端在手里,走向那白灰墻,跪在墻下,舉起蠟燭,在墻面上巡游一圈,呼的一聲,潔白的墻面上竟出現了十幾盞燈籠形狀的印記,紅透透的,一閃一閃,似在燃燒!人群頓時爆發出一陣驚呼聲! 緊接著,梅玄子跪誦超度文: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鬼魅一切,四生沾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