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淼淼仍在昏迷,濕透的衣服貼著身體,多看一眼都是褻瀆。楊復俯身給她系上束帶,脫下才換好的衣裳給她包裹得嚴嚴實實,抱著她離開浴池,臨走前不忘感謝,“多謝衛兄,此等恩情,齊瀚銘記于心?!?/br> 衛泠杵在原地,看他抱著淼淼一步步走遠,那雙露在外面的玉足一蕩一蕩,好似踩在他的心尖兒上,說不出的澀意。 直欞門闔上時發出一聲悶響,將楊復的身影掩在室外,衛泠抬了抬手臂,似是想要挽留,最終一言不發地坐在榻上。地上零星掉著幾片白色鱗片,他彎腰拾起來,放在手心仔細端詳。 六水的魚鱗,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后的六水,以后恐怕都不需要他了。 她如愿以償變成了人,從此以后會有另一個男人守護她。衛泠低低一笑,將地上散落的鱗片一一拾起,握在手心,起身走出沐室。 * 四王在五桐閣沐室滯留了一天一夜,府上不少下人都在揣摩,奈何沒人敢進去詢問,是以不得而知。 有人猜測是淼淼女郎過世,王爺打擊過重,沒能從哀慟中緩過神來,才在淼淼女郎住過的地方感傷。然而傍晚時分,余霞成綺,便見四王抱著一位貌美絕色的女郎回了溶光院。 其實這位女郎縮在王爺懷里,沒幾人看清她的真面目,為何說貌美呢?蓋因露在外面的手腳膚若凝脂,白膩無暇,能擁有這等皮膚的人,想必容貌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有人見狀,難免一番唏噓。昨兒個才將淼淼女郎下葬,今日王爺便抱了另一個姑娘回來,這也太快了些……有不少丫鬟圍在一塊嚼舌根,其中不乏替淼淼撻伐楊復者,男人的心真個靠不住,哪怕是王爺這等看似一心一意的男人,也禁不住誘惑。 她們哪里知道,那位貌美絕色的女郎,正是她們不日前伺候過的淼淼女郎。 正室有丫鬟在擦拭桌椅,見楊復回來紛紛擱下手中活計,上前迎接:“王爺,廚房方才送來幾樣新制的點心,您是否要嘗一嘗……”話沒說完,見到他懷中的姑娘,雖然只露出半張側臉,足以看出是張新月般皎潔的面容,登時一怔,剩下的半句話咽回肚子里。 楊復沒有停留,抱著淼淼來到內室榻上,放下四角帷幔,“都在外面候著,不得進來?!?/br> 他一聲命令,喝住了丫鬟躑躅的腳步?!笆??!?/br> 銷金輕賬內,楊復褪下淼淼隨意包裹的衣裳,取來床頭巾櫛,將她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凈。末了捧著她小腳的手滯了滯,不敢再多看一眼,扯過錦褥蓋在她身上,舉步走出內室。 她被疼痛折磨了一整天,這會兒眉頭仍舊微微皺著,苦兮兮的一張小臉,模樣看著很可憐。楊復雖想留在她身邊,但目下有別的事要處理。 走出室內,丫鬟這才看見他手上的傷痕,一排很深的牙印,這會兒仍在不斷流血。幾人登時吃了一驚,拿來白練藥膏止血,“王爺這是怎么了?可否要婢子去請郎中,萬一因此害了病……” 楊復本想說不必,轉念一想頷首道:“去請郎中來一趟?!?/br> 其中一個丫鬟應下,二話不說地跑了出去。不多時請來郎中,楊復卻沒讓他看手上傷口,而是將人帶到內室。 他坐在塌沿,輕紗幔帳內露出一只瑩白皓腕,上頭墊了一方絹帕,“郎中請看,她身體是否有恙?!?/br> 郎中認真診斷一番,收回兩指和緩道:“脈象有些虛弱,并無其他大礙。這位女郎只要好生休息調養,沒幾日便能恢復康健?!?/br> 說著去一旁開了補藥方子,每日照著食用即可,楊復命人帶他下去領診金,“有勞先生?!?/br> 丫鬟總算得以入內室,好奇地看著帷幔內模糊的人影,這人究竟是誰?甫一入府便得王爺如此看重,連自己的手傷都顧不上,卻要先給她診脈。 算起來淼淼和他都一整天沒有進食,這會兒放下心后,確實有些饑餓。楊復命人布置膳食,另外吩咐:“讓廚房熱一碗紅棗百合粥,隨時候著,待淼淼醒來便端上?!?/br> 那丫鬟的下巴險些沒掉在地上,錯愕地看了看床內,再看向四王,唯恐他是一時口誤,“淼、淼淼女郎?” 她不是昨日便下葬了,闔府上下都知道…… 楊復揚眉,不怒而威,“還不去?” 丫鬟沒再多言,小步退出內室,心里許久都沒平靜。她確信自己剛才沒看過,淼淼的容貌與床榻內的女郎有著天壤之別,她怎么會是淼淼呢,淼淼哪里這么好看?可看王爺的表情,不像是糊涂說錯了,難道是渺渺或者妙妙? 她搖了搖頭,摒除腦內荒唐的想法,加快腳步吩咐廚房行事。 * 大抵是餓過了勁兒,楊復只吃了幾口清淡素菜,另外喝了一碗香蕈雞粥,便停了筷子。這些天過于勞累,難得有如此平靜的時候,一直橫亙在他心里的石頭除去了,整個人都松快許多。 沐浴更衣過后,楊復叫來管事,隨口問了句衛泠的情況,“若他有何需要,盡管滿足,不必再向我匯報?!?/br> 管事道了聲是,另外坦言:“衛郎君一回屋便睡下了,模樣瞧著很疲憊?!?/br> 楊復低聲:“那便不打擾他,先退下吧?!?/br> 這兩日衛泠為了淼淼一事,委實耗費不少精力,無怪乎回去便倒頭就睡,想必得休息個三五天才能恢復。 戌末時分,楊復洗漱完畢,準備就寢。他不喜歡房內留人,只在廊外留了兩位丫鬟,輪流守夜。月影朦朧,廊下燈籠高懸,燈光昏昧,透過檻窗照入內室,在地上灑了一條長長的影子。 室內只燃了一盞燭燈,楊復來到榻前,就著銀白色月光看清了榻上的人兒。她睡容比白天安詳許多,黛眉展平,只是櫻粉唇瓣仍舊抿著,放在頰側的拳頭微微攢著,仿佛嬰孩的睡姿。 楊復俯身,靜靜地端詳她的容貌。小姑娘生得很是漂亮,大抵整個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個,不施粉黛便傾國傾城,讓后宮佳麗黯然失色。 看著看著,便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手感很好,又滑又嫩,跟街上賣的白豆腐似的,輕輕一碰就碎了。他看過了,摸過了,忍不住低頭吻上她花瓣般的雙唇,不是沒有親過她,只是這一次同以往都不一樣。 她像一尊精致的瓷娃娃,他的力道重一點,便在她身上留下一道紅印子。她口中有清冽香味,楊復忍不住一嘗再嘗,撬開她緊閉的唇齒,呼吸漸漸變得有些重,再下去恐怕會一發不可收拾。 然而小姑娘軟綿綿地躺在他身下,一點防備都沒有,實在教人難以把持。他忍了許久,不想碰別人的身體,終于等到她變成人的這一天,洶涌的情愫在心底滋長,以野火燎原之勢。 好半響才放開她,兩片嫩唇被吻得有些腫,再加上她不大舒服的表情,真是委屈巴巴。楊復用鼻子碰了碰她的臉頰,緩了許久,呼吸才漸漸平穩下來。 楊復后半夜才睡著,不像淼淼結結實實地睡了六七個時辰,一早上醒來自然神采奕奕。 * 天才亮不多久,陽光灑入帳內,楊復睜開眼往身旁看去,只見床內空無一人。 他神情一肅,掀開床帳便外走,顧不得只穿了單薄中單,“來人!” 丫鬟早就在外頭候著了,原本一臉為難,聽見他的聲音反而輕松許多,甚至稱得上愉悅地來到跟前,“王爺有何吩咐?” 楊復一壁走一壁隨手罩了件外衫,臉上很難看,“淼淼呢,昨晚可否看見有何人來?” 丫鬟往旁邊讓路,眼睛睇了睇屋外,“王爺說的淼淼,是不是……” 循著她視線看去,只見院內站了個姑娘,肩上松松垮垮地掛著他昨天的衣服,正被一只灰色小貓追著跑。她的衣服一看便是自己穿的,袖子長長地垂在身側,模樣很有些滑稽。 原本應該讓人發笑的一幕,卻在看向她的面容時,霎時被那張臉攫住所有注意。芳顏皎潔,晶瑩剔透,在熹微晨光美得不似凡人,只消一眼,便陷入她清絕無雙的容貌中。 她被雪甌逼得無路可逃,倉皇失措地縮在墻角里,水眸泛著薄薄一層水霧,可憐極了,讓人忍不住想上前解救她。她一抬眼,正好看到站在廊下的楊復,眼里驚喜一閃而過,旋即奮不顧身地飛撲到他跟前,張開手毫不猶豫地抱住他。 楊復被撞得后退半步,抬手扶上她的肩膀,一低頭,恰好迎上她滿含笑意的雙眸。 他見過許多雙眼睛,貪婪的、睿智的、污濁的或是漂亮的,從沒有一雙像她這般澄凈靈動,美到了極致,每看一眼便怦然心動。 淼淼環著他的腰,往他懷里更縮了縮,許是怕雪甌尋到跟前。想到剛才的一幕,便忍不住指控:“我剛才只是想出來走走,沒想到碰到了它,它就追著我跑……” 話說到一半,傻呵呵地笑了,掩飾不住地喜悅,在他懷里蹦蹦跳跳,“王爺,王爺,我居然長出……” 楊復抬手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俯身與她對視,眸中柔情化作了一泓春水。 ☆、第七十四日 府里沒有刻意避人耳目,周圍都是丫鬟,她這樣嘰嘰喳喳地說出來,無異于自爆老底。楊復若不及時阻止,恐怕她早就宣揚得人盡皆知了。 淼淼懵懂眨了眨雙目,慢慢回過神來,一雙妙目彎彎,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楊復松開手,當著下人的面情不自禁親了親她的臉頰,若不是礙于眾人在場,恐怕遠不止這么簡單。她就這樣穿著他的衣服亂跑亂跳,無不在引誘著他,這些日子他忍耐得夠多了,這小姑娘卻一點都不知道他的苦。 淼淼捧著臉頰退開一些,偷偷瞄一眼左右,雖然丫鬟都識趣地低下了頭,但她還是禁不住臉紅…… 大庭廣眾的,就不知道收斂一些嘛! 嗔怪的還沒說出口,便覺得腳下一陣毛茸茸的癢,好似有什么活物在動。她低頭一看,雪甌不知何時來到她腳下,不安分地動來動去,好像要找一個舒服的姿勢。 淼淼嗚哇一聲,渾身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走開!” 她原本想后退的,但被這只貓硬生生嚇回了楊復的懷抱,情急之下抱著他猛地一跳,整個人都結結實實地攀在了他身上。 楊復下意識伸手接她,因為這動作,她不可避免地緊貼著他的胸膛。嬌軟的身軀嚴絲合縫,鼻端嗅到絲絲縷縷的淺淡清香,柔軟烏亮的發絲掃過他的臉頰,像街上賣的最可口香甜的點心,沁入他的心扉,霎時間酥成一片。 淼淼還沒反應過來這姿勢多羞人,偏頭往后瞅,見雪甌沒有離開的趨勢,“你走啦……” 小姑娘聲音軟綿綿地,沒有丁點兒威懾力,試圖好商好量地跟一只貓對話。 楊復輕笑,抱著她轉了個身,來到屋里圓桌后坐下,“就這樣用膳吧?!?/br> 隨著他坐下的動作,淼淼分開雙腿坐在他腿上,雙手還抱著他的脖子,幾乎整個身體都窩在他懷里。她這才醒悟過來,臉蛋紅紅,手忙腳亂地想松開他。 奈何雪甌就停在兩步開外,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緊盯著她。 她踏出的腳怯怯地收回來,一時間退也不是,撒手也不是,左右為難。 早在楊復起床時,丫鬟便已布置好早膳。因著兩人都是病情初愈,膳食多以清淡為主,兩碗薏苡仁紅豆湯,一碟九層玉帶糕、紫薯山藥糕和幾樣爽口小菜。當然少不得淼淼最喜歡的糖蒸酥酪,自打嘗過一回后,她從此便喜歡上了,今日是楊復特意吩咐人準備的。 然而眼下,淼淼的注意力卻不在食物上,正在跟雪甌大眼瞪小眼,端看誰先退縮。 末了她扯了扯楊復的袖子,聲音小小地:“王爺,你讓人抱走它……” 這些日子雪甌都是由府上一名年紀稍大的丫鬟看養,今兒個不知怎么的,這只貓趁機溜了出來,一路來到溶光院。大抵是很久沒見過熟人,追著淼淼便甩不掉,任誰看了都知道它想跟她親昵,偏偏她怕得要命。 楊復若有所思地嗯一聲,“許久不見雪甌,本王也有些想它,就讓它在這留一會兒?!?/br> 此刻溫香軟玉在懷,泰半是它的功勞,楊復抬眼看了看地上的小貓,再看懷里縮成一團的姑娘,微不可查地揚唇。 淼淼都要哭了,有這只貓在,她怎么吃得下去飯? 雖然變成人,但她還是分外怕貓,尤其當雪甌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望過來,她就覺得它要吃她。 這怎么可能?她又不是當初的鯉魚了! 心里雖這么想,身體倒很誠實地反應了她的恐懼。淼淼盡量不注意它,但只消它微微一動,她便渾身一震,十分警惕回視。 一頓飯的時間,她根本沒有工夫下筷,都是楊復舀了酥酪送到她嘴邊,她抽空回頭吃一口。 此舉簡直看呆了屋里的丫鬟,四王竟、竟然伺候這位女郎用膳?高高在上的四王非但沒有不耐,反而饒有趣味地看著她吃,像在照顧小寵物,就差沒有摸摸她的腦袋表揚了。 一碗糖蒸酥酪吃完后,楊復便喂她吃玉帶糕,這時候淼淼已經有七八分飽了,勉強吃完一整塊,見他手上還有殘留的渣屑,下意識輕輕一舔,掃蕩干凈。她半邊臉頰撐得圓圓的,認認真真地嚼點心,還不忘隨時觀察雪甌的動作。 此時她忽略了身后的男人,楊復眸色漸深,指腹尚且殘留著她的余溫。柔軟濕潤的小舌頭舔過去,那股酥麻一直傳遞到全身,最終將他擊潰。 淼淼還沒察覺到危險,見雪甌眼巴巴地瞅著她吃東西,忽然覺得它有些可憐。 該不是餓了吧…… 她捏了一塊糕點在手心,慢吞吞地放到雪甌跟前,“你要是吃飽了,就快點走哦……” 話沒說完,身體忽地騰空,糕點從她手中滑落,骨碌碌滾到雪甌跟前。雪甌果然是餓了,湊近嗅了嗅味道,咬了一口。 * 咦? 淼淼被入內室,挨到床榻時還有些不明所以。背著光看不清楊復的表情,只覺得他烏瞳漆黑,深不見底。 她問道:“王爺還沒怎么吃,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楊復俯身,將她桎梏在床榻內,“不吃了?!?/br> 淼淼還想多問,便見他放下兩邊銷金幔帳,逼身而至。輕紗擋住了不少光線,眼前頓時變得昏沉暗昧,明明是白天,卻有種旖旎繾綣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