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我心依舊
山鄉接連下了幾場小雨,昨晚上又驟然起了一陣狂風,第二天天還沒亮,文化站站長天栗師就跑到鄉政府辦公室來敲門,狄長生本來就有個睡懶覺的壞毛病,經他這么一鬧,睡意全無,就問他,是來報喪的吧,是不是死了親娘熱老子?沒有看天還沒有亮嗎?天栗師也不同他計較,愁眉不展的樣子說,昨晚起過風后,鄉大禮堂頂部都揭了蓋子了,我來報告一聲,別說我不來匯報了。 鄉大禮堂是能容納二千人同時開會用的大型活動場所,現由文化站管理,是六十年代修建的,早已是千蒼百孔了,天栗師多次向鄉里吵著要經費修繕,可我就是不給錢,天栗師是這一帶或者說是鄂東小有名氣的作家,眼見我一次兩次三次都不給錢就有些絕望了,于是就將我寫進了里大大地諷刺了一番,雖然鄉里的人都知道是在寫我,我看過后也覺得是寫自己,也曾給過他幾次小鞋穿過,但是除此之外也奈何不了心高氣傲的天栗師,此事就不了了之。 這些情況我當然了如指掌,我很不情愿地說,走,咱們去看一看,邊走邊自言自語地說,事也揍巧,若大個鄉唯獨就是吹掀了大禮堂的屋頂。 你這是什么意思?天栗師說,堂堂的一個站長這一點覺悟還是有的,我總不會叫人拿竹棍給截幾個大窟窿吧。 誰能夠保證這事你干不出來么? 說話可是要負責的,這哪里像你們領導說的話啊。 狄長生看了看現場,就覺得有些蹊蹺,三個大窟窿分布在不同的方向,大小不一,這更讓人不可思議,他現在沒有做聲,只是說,還是請書記將張喚來后一起商定再說吧,你吃過早飯就到鄉里來一下。 天栗師留狄主任吃早飯,狄長生沒有理他,徑直走了。 天栗師碰了一鼻子灰,慢慢地向回走,剛上文化站的臺階,他老婆起床了,蓬頭垢面地問他早上吃什么,天栗師就沒好氣的說,吃你娘你鱉。他老婆被這劈頭蓋臉的一罵,氣都不打一處來,就站在臺階上,也不管街頭已經有人來人往了,扯著喉嚨唱歌一樣的罵開了。天栗師走進屋內沒有理她,她就攆到屋里來罵,連哭帶罵撒野起來了,她罵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野種,老娘好心好意地問你,你擺個什么臭架子,不就是文化站一個小小的站長么,老娘用腳踩,細**大一點的芝麻官,到老娘面前擺什么譜? 天栗師一聽心更煩躁了,他不問三七二十一cao起一張椅子扔了過去,老婆身子一晃,椅子飛出了門外,正砸著了準備進來的兩個人,只聽哎喲一聲,就讓在場的人都傻眼了。 來的人是杜仲明,后面跟著狄主任。 杜仲明蹲下身子護著腳,狄主任生氣了,就象砸他自己還心疼,也不叫他站長,大聲地說,天栗師,天栗師,你瘋什么?怎么搞的? 天栗師真的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愣在那里,又象釘子釘在房中央,他老婆長長地尖叫了一聲,烏哇烏哇地抱頭而逃。 杜仲明忍痛坐了下來,他若無其事的說,好男不同女斗,這個道理應該懂,動不動就拿老婆出氣還算個男人嗎?接著他瞟了一眼狄主任,停了一下,就說,剛才我和狄主任一起看了一下現場,同狄主任一起商量了意見:紅瓦、椽子、和檀條記鄉里的帳,車費你出,今天或明天我寫條子后,你到鄉磚瓦廠和林場去運,工錢先墊付著,以后再說。 天栗師幾乎是破涕為笑了,他說,謝謝你和狄主任。 杜仲明說,那老婆的事呢? 天栗師雙手一攤說,沒事的,晚上請她吃**。 我和狄主任轟轟烈烈笑了起來。待到要站起來時,葛根說了聲,我的腳,再也從椅子上起不來了,狄主任和天栗師忙架著他去衛生院。 晚上,天栗師買了高檔香煙后,悄悄地溜進了鄉政府的大院,直截了當的上了二樓陽臺,他知道東頭住著杜仲明,西頭住著狄書記,就徑直向東頭走去,門是關著的,內面好象有燈光,但敲了好些時候,就是沒有人開門,樓下值班室的人聽見樓上有人不停地敲門,就從樓下伸出頭對樓上的人喊道,杜鄉長下午到縣里開會去了,明天回。 天栗師一陣哆嗦緊張了,這時候正巧我的門開了,我正在沿著走廊向東走,大概準備下樓。他計算了一下,如果自己這時退去,也下樓,那么在樓梯口剛好與我碰上了,怎么辦呢?如果我在樓梯口望見了自己那就太不好意思了,他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夾著兩條香煙迎著我走了過去,并大聲地說,啊,狄書記原來住在西頭,我還一直以為你住東頭呢。 作家同志,你找我有什么事,我說,請進! 天栗師就走到了我的房間,坐在外面一間接待室里,這是一間四室一廳的房子,每間房子里都亮有燈光,天栗師將頭勾進我臥室里瞧了瞧,眼睛立即被什么東西迷住了似的轉不過彎了,臥室里實在太漂亮了,是由兩小間相拼而成,一頭是落地的大書柜排列成一個“八”字形,對面便是一高一低的活動床,后面就是席夢思床了,天栗師曾經自命為小縣城里私人藏書最多的人,可是看到我的藏書就有些動搖了,他情不自禁地直走了進去,哇,書柜的后面還有幾個箱式柜子,上了鎖,里面全是清一色的絕版書,沒想到曾經被自己筆下描繪成胸無點墨的人居然還別有一番天地嘞!天栗師是個嗜書如命的人,他知道他今天真的是發現了世外桃源了,一個成天忙于吃吃喝喝、送往迎來,置身于物欲橫流、滾滾紅塵之中的人,能有幾分心情熱衷于看書學習呢?這絕對不是什么附庸風雅,也不是什么裝腔作勢了,他仔細地看了一遍書架上的書,都是一些與他平時的藏書無關的,就在他莫名其妙大發感想的時候。我看了看桌上的包袱里的東西說,我的禁地是不許任何人進來的,這是犯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