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多數都是農藥?!彼侮柊阉膫€燈全打開,屋里一下子亮多了。 屋子正中央是四張大長桌,分別放著各種燒杯,架子,試驗器皿等。東西放得很滿也很亂。 “這里沒什么人來,也沒人管,我教授跟我說想做試驗就到這邊來,方便,我想用儀器時才會去新樓?!彼侮柧拖癜焉蕉粗械膶毑?、秘密基地展示給季笙看,他輕快的拋著鑰匙問,“你想看什么細胞?這里標本還挺多的?!?/br> 季笙從書包里取出一個除草劑的瓶子,“我泡在這里頭了,要先把它倒出來?!?/br> 宋陽看著嶄新的除草劑,有些僵硬的問:“……這里頭裝的是水吧?” “是除草劑啊?!奔倔咸匾獍褬撕灲o他看。 宋陽難得說了句吐槽的話(他一般不隨便吐槽女生,怕不好收場):“你是生怕它不死??!”他晃晃除草劑,這還怎么看細胞? 宋陽神情古怪的問季笙:“你是想看被除草劑殺死的植物細胞是什么樣的嗎?”真是奇特的興趣。 不過他還是照約定要讓季笙看植物細胞,所以他先問她這瓶除草劑還要不要,知道不要后就直接拿個紗布蒙個紗網在廢液桶下面接著,把一瓶除草劑都倒了。 最后紗網接處一個米粒般半透明的東西。 季笙在看到它的一瞬間臉色就變了:它就跟放到除草劑里之前一樣! “這是你從什么東西上切下來的?”宋陽湊近看。 季笙攔住他說:“不要用手,最好用一次性的鑷子,戴手套?!?/br> 屋里的氣氛不知從何時起變嚴肅了,宋陽照季笙說的全副武裝,先對這個東西進行沖洗,沖掉它上面的除草劑后再進行取樣。 等宋陽從顯微鏡前抬起頭來時,似乎一時也找不到語言功能了,他遲疑的說:“……這東西,好像活性還不錯?!贝_切的說,細胞似乎仍然飽含水分,絲毫沒有萎縮。 ——完全不像在除草劑里泡過的。 “你泡了幾天?”他問。 “五天?!奔倔险f,“周二上午十一點泡進去的?!?/br> 兩人一塊看著培養皿中剩下的部分。 “我能……能給我嗎?我想留著研究研究?!彼侮栐诳戳诉@東西一分鐘后,開始覺得自己的三觀受到了小小的沖擊。當然,這也可能是一個大發現。 季笙更想把它燒了。她不想把它留到別人手里,特別是在發現除草劑居然對它無效的時候。 她搖頭:“不,我要燒了它?!?/br> “好吧?!彼侮栆馔獾臎]堅持。他點燒一盞酒精燈,用一柄廢舊的長鑷子把它給燒光了,連玻片都被他拿來烤了烤。 等他們從實驗樓出來時,已經是下午了,太陽已經偏西。 比起進來的時候,出去時,宋陽一直沒說話。季笙也沒開口。他推著車把她送到門口的公交站前。 宋陽多問了一句:“你怎么回去?” 來時的那條路此時灑滿落日余輝。季笙望著路說:“我想走一走?!?/br> 宋陽調轉車頭,拍著車后座說:“走吧,我送你?!?/br> 她坐上車后座,他送她回g大,一路無言。 到了g大校門口,門口有很多的學生。宋陽這個外校的站在這里太顯眼了,他停下來一腳撐地,回頭問:“你能跟我說說,你是在哪兒找到這株植物的嗎?” 想了一路,宋陽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另外季笙的反應也讓他忘不掉。他總覺得這一切是有聯系的。 季笙也想明白了,只靠她自己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這株寄生草給搞清楚的。就算她現在轉頭去讀農大也不可能。所以,她需要人幫忙,只要這個人可信就行。 ——而且,她也不需要全部告訴他。她的手上已經什么都沒有了。 “我帶你去吧?!彼f。最后的兩瓣芽在她手上,她現在只能帶他去看那株苗第一次寄生的那棵樹。不知道他能查出點什么,但他畢竟是專業的,應該能看出不同吧? 宋陽讓她不用下來了,腳一蹬地車就如離弦箭一般駛進了g大的校門。 ☆、第五章 自從那天后,季笙再也沒有走過那條林蔭路。這次有宋陽壯膽,她一時沖動答應了要帶他去。當越來越近后,她開始覺得不好了。 ——為什么自行車也這么快?不科學! 事實上就是這么快,他們不到一分鐘就到了那條林蔭路。這個季節這個時間,根本不會有人走這條路,所以整條路都被他倆承包了。 天暗下來了,林蔭路上更加昏暗,樹枝間的路燈淡淡的光,照亮那一小片地方。 “就是這里?!奔倔吓呐乃侮柕难屗O?,從這里他們要走著過去了。 季笙帶路,宋陽推著車跟在她身后。腳下的落葉依舊發出咔咔的脆響,林間的風也和當時一樣,冰冷、清香。 季笙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棵樹。而宋陽在看到樹的那一刻就覺得眼熟,他掏出手機,發現這正是季笙發給他的那張照片中的樹——雖然只有樹根部的照片,但他是專業的(挺胸?。?。 樹根處都是落葉,宋陽順手撿了根枯樹枝把落葉撥開,結果樹根處空空如也。 “你拍的那個苗呢?”宋陽把手機伸到季笙面前。 季笙鎮定的說:“我當時想它在外面肯定會凍死,就想把它給拿回去栽,不過后來不知道扔到哪兒了,我才想找個同樣品種的種?!?/br> 這也算解釋了為什么季笙一直追問他關于那顆苗是什么植物。 ——不過,宋陽一聽就覺得這是她臨時編出來的。 聽起來很合理,但是假的。 男人也有直覺,他覺得她現在是說謊。這讓宋陽抬頭看季笙,突然發現她好像變了很多??赡苓@段時間他都搞錯了,她不是在追求他,也不是喜歡他。 她的表情木然,眼神古井無波。他印象中的季笙一直是那個眼神發亮,圍著他轉的小妹紙。 宋陽發現這個后就覺得尷尬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自作多情。 兩人接下來都沒說話。 時間已經太晚了,宋陽掏出鑰匙圈在周圍幾棵樹上做了標記。他現在什么都沒帶,不可能現在就取標本,只能明天帶齊東西再來。在專業課上,他還是有一定的積極性的。這也是老教授總會多照顧他幾分的原因。對于季笙今天拿到實驗室的那截不知是什么植物的梗莖,他有很大的興趣。 他用車把季笙送到女生寢前面的路口。季笙:“我送你出去吧,你不認識路,別迷路了?!?/br> 別小看g大,它占地廣大到一般人進來十有□□會迷路。學校學生都常常給校外人士指路,指點他們怎么才能找到學校大門。 宋陽也就跟老教授來過一次,進出都有g大學生跟著(就是季笙),不過這次直進直出,他對自己記性還是有信心的。更何況一旦發現季笙不如他想像的喜歡他,他(很有可能)是自作多情,他就特別不想麻煩她,所以他搖頭說,“不用,就一條路進來的,我能找到路出去?!?/br> 季笙于是從善如流的跟宋陽揮手做別,目送他帥氣陽光的騎著車滑出視線外,然后她立刻調頭跑回剛才那條林蔭路! ——剛才有個感覺十分不對!她需要確認下! 現在已經是冬天的下午五點鐘了,此時的林蔭路就跟天黑了沒兩樣。一般小姑娘是絕不會在這種時候往這條路走的,季笙剛入校時就被老師、班主任、開大會時的校長、輔導員等多方再三提醒:校區廣大,不要孤人一身到沒人的地方去,免得發生意外。 但此時季笙并不擔心,因為從她再次再次踏上林蔭路的第一塊石階起,就感覺到好像這片樹林里的樹都在向她微笑。 ——快進來,這里是你的家 ——我們是你的朋友 被熱情迎接的季笙不得不離開石磚路了,樹林里所有的樹都在招呼她:快過來,快來。 季笙盛情難卻,慢慢的走到樹林里。 樹林里的每一棵樹都像認識她,而跟她最親密的卻是那一棵。 季笙走到那棵樹前,它就像個年輕的大哥哥,整棵樹的心靈都向她敞開。 ——歡迎你來 ——你喜歡這里嗎 ——這里所有的一切都喜歡你 ——你跟我們是一家人 樹不會說話,它們也沒有語言。但季笙仍然能理解它的意思。就像表情和手勢是世界通用的語言一樣。 季笙不由自主的靠著這棵樹坐下,這里讓她感覺安心,讓她很想坐下來休息一下。 每天太陽落山后都是季笙心情最低落的時候。她不可抑制的會想起寄生草,會恐懼。但當她身處在這片樹林中時,負面情緒全都消失了。而且不像在陽光下,她會懶洋洋的,此時她能保持清醒。她甚至還能想著下一步怎么利用剩下的兩瓣芽。 ——似乎樹木雖然可以消除她的負面情緒,卻不會過多的影響她。 她認為現在是冬天,此時正是草木沉眠的時候,寄生草應該也不例外,冬天應該是研究它的最好時機。到了春天,它可能就會變得更強。對她來說就不是好消息了。 到目前為止,季笙仍然把寄生草擺在“敵人”的位置。雖然它好像沒有給她造成什么壞結果,但她還是不敢放心。 ——其實仔細想一想,是她先去拔那棵苗的 季笙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情緒是不是對頭。但好像從一開始是她手賤的。人家長到她手上,是人家生命力太強。她一副受害人的樣子真的科學嗎? 之后又是把人家裝進密封瓶,又是泡除草劑,還用火燒。怎么說都是她太過分了吧? 季笙在樹下坐了一會兒就把自己從里到外批判了一遍,她索性直接問那棵樹:之前我把那棵苗剪了,你是不是生氣??? 樹:沒有生你的氣啊,別害怕,乖寶寶 季笙還真有點怕,感覺到樹傳來的情緒確實還是溫柔的,又見它對她好像真的很好,就直接問:那個苗是什么? 樹:苗?你要找苗嗎?天氣溫暖之后會有很多苗的 季笙不得不多加幾個限定條件,以便樹兄理解:就是將近十五天前,我從你根上剪下的那顆苗,它是什么? 樹倒是能理解日月輪轉,不過它也很直接的說:不知道,沒見過它,不是我們這邊的苗 最后一句話的意思是在這一片地區(范圍大概比g大還要大),這棵樹沒有見過什么植物的幼苗是這樣的。 ——心靈交流也有好處,脫去語言的框架,兩邊理解溝通起來簡單多了,雖然現在還是單方面的。 她理解樹兄沒問題,樹兄理解她還有些問題。 而季笙也突然明白了。 之前,季笙以為那個寄生草通過傳播它的dna,以這棵樹為圓心,將這一片樹林里所有的樹都給征服了。就像異形寄生一樣。 但現在她懂了。寄生草可能確實傳播了dna,不過只影響了她和那棵樹。就像在她和樹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 換句話說,她跟那棵樹成了“親人”“兄弟”后,這片樹林里的植物就把她也當成了這個樹林的一份子。 季笙在小樹林待到八點多,天都黑透了才回寢室。姚東海見她回來就說:“你也不怕出事!天都黑透了跑哪兒去了?”聽說她是去小樹林后更是怒火沖天,“你一個人跑那兒去不要命了!” “也沒那么嚴重?!必惵都褎窳司?,轉過來也一臉嚴肅:“不過還是應該小心點,咱們學校在郊區,旁邊不少村子呢,萬一出點什么事,你哭都來不及?,F在新聞那么多,小心點好?!?/br> 季笙乖乖聽話,完了說想去小食堂買點吃的。 “你還沒吃飯?”姚東海拿大衣,打算跟她一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