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想這些了。我的注意力應該集中在如何走出去，細微的風將是我最好的向導。也不必擔心塔特爾，他是堪稱大師的武僧，也能感知到最細微的空氣流動?！?/br>
    這個想法使我很愉快，于是我決定不再耽誤時間，立刻啟程。

    迎著那一絲微風吹來的方向，我大踏步地走進前方的巖石通道。沒有流水的聲音，洞xue中僅存的聲響便是我的腳步聲，回蕩在這自亙古以來便無人踏足的地下空間。

    一路上，我甚至假裝饒有興致地關注著坑道的形狀、某些突出的巖石和地面的凹凸，并且運用自己科普水平的地質常識進行各種觀察與思考，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走了兩個多小時。

    最后擋在我面前的是一堵堅實的巖壁。

    “誒？”

    我疑惑地用腳踢了踢面前的石壁，毫無疑問那是一整塊巨大的巖石結構，并沒有任何可以察覺到的裂隙或者洞xue。這時我猛然驚覺，原來不知道什么時候起，那股極細微的風已經不見了。

    消退已久的恐懼感再度涌上心頭。我猛地轉過身，似乎想要將某個鬼鬼祟祟的家伙揪出來，但那兒并沒有什么異常的身影。手中提燈的光線照亮了附近，最終消失在斜下方的黑暗中——這條通道整體而言是向上的。怎么到這里就沒有路了呢？

    天啊，又是這樣，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沒有注意到空氣的流動了！但無論如何，我要逃出去。我運起輕身的法術，加緊了腳步，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一定是在某個岔路口那里走錯了。

    很快，我就見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但是，它們全都沒有方向明顯的空氣流動，而且我也沒有在巖石上留下任何特別的記號，我甚至連辨別出哪一條是我走過的都做不到。

    那么，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剩下的選擇就只有冒險穿梭空間了。我回想著那種打開超維視野的本能，然后是熟悉的體驗——浩瀚的世界信息盡收眼底。我以一種人類無法想象的方式感受到了時空本身，那就像是某種將我澆筑、封印在內的透明粘稠液體。我的意識在信息的海洋里遨游，從更高的維度俯瞰渺小的三維世界。

    我鎖定了最近的一處洞xue出口，那是一面完全垂直的峭壁，其上分布著不計其數的黑色洞窟與古怪裂縫，而出口就位于峭壁上一處巨大的突出上方。我也看到了武僧塔特爾，他看上去有些焦急，但行進路線正是朝著那個出口——這并不是說他輕易地拋棄我，而是他多少清楚我穿梭時空的古怪能力，回頭搜尋很容易就彼此錯過。

    然后，“時空”這個由于未知原因，而讓我主觀地感到殘忍無情的牢籠被我撕裂出一個洞；然后我穿了過去……

    現在那個怪物就在我“身前”——這是個比喻的說法，很難形容超維視界的空間關系——但這些都不重要。我想要大叫出來，可是在這個沒有空氣的地方——甚至連其他我所熟悉的物質都不存在的地方，一切都是徒勞無功，我連調動真炁都做不到。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對我伸出了那扭曲的長條狀肢體，那由無以名狀的曲線和曲面構成的肢體……

    我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那種感覺。記憶和想象好像變成了一系列模糊的畫面，但某些事物已然超出我的意識所能構建的范疇。那并非某個奇妙得超出語言描述能力的夢境；相反，它們是某種更真實的現實，不可言說，超越時空。

    一些可怕的怪物們在怪誕的場景中暢游，我知道那是曾經夢到的那個險惡的、擁有三顆太陽的世界。但這一次我“看”到的遠遠超出了以往任何一次經歷——我現在知曉那占據了半邊天空的巨大黑色三角形背后是什么，也洞悉了平靜下詭異漩渦背后的深淵通向何處。然而這些信息永遠不會出現在任何正常心智的記憶中……

    我現在回想起來，只能記起那遺留在人類軀體中的模糊感受，但當時我和那片虛空融為一體時的思考和體驗卻再也找不回來——事實上我希望它們永遠也不要回來。

    這段經歷最后是怎么終結的，我實在難以準確地敘述。實際上，那個怪物并沒有傷害我的意思。它似乎向我傳達了某些信息，反饋在人類那脆弱的大腦——或許還有脆弱的靈魂——上，就是一種嘶嘶作響的空洞聲音。它用這種怪異的空洞聲音發出了一連串意義未知的音節，這就是我所能記住的全部了。

    我敢肯定，當時的自己一定是意識到了什么，但另一種難以捉摸的本能反應比主觀的我更加迅速——它主動地釋放出如怒?？駶愕目謶智榫w，霎時便將我的主觀意識淹沒。我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一張毛毯上，就在那個作為出口的山洞內。一塊巨大的巖石成為天然的屏風，將洞外的寒風屏蔽，而不遠處是一小堆散發出陣陣暖意的篝火。我定了定神，發現塔特爾就在身邊，雖衣衫殘破，卻給我充足的安全感。

    “你醒了?！?/br>
    武僧很快就察覺到我的目光。我點點頭，向他問道

    “所以……最后我還是傳送到了這個出口位置嗎？”

    “是的，我走出來的時候，你已經昏倒在地上了?！彼貭栒f著，用勺子在篝火旁的一個飯盒內攪動，“出什么事了？我看你的狀態沒什么大礙，也不像是被襲擊過的樣子。是施法出現問題了嗎？”

    “也許算是吧……”

    我只感到頭疼欲裂，而那些本就難以言說的記憶變得愈加抽象而模糊——但我不能任由僅存的那一點印象就此消失。我取出筆記，勉勵控制著水筆在紙頁上書寫。

    “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br>
    見我沒有聽勸，塔特爾嘆了口氣，將他背囊里僅存的rou干——武僧們并不忌葷腥——和一種由蔬菜和塊莖壓縮成的“餅干”全部加進去，一股食物的香味撲面而來。我寫的差不多了，這才想起塔特爾身上可沒多少補給，急忙從隨身空間中取出食物。

    我在山洞里休息了小半天才回到清醒世界。臨別的時候，我將幻界步靈升箓的符咒連同食物和其他補給交給塔特爾，而對方也勸告我最好先休養一段時間再進入幻夢境。

    我在宿舍的床上醒來。夕陽的余輝自窗口射入，潔凈的地板上是橙紅色光輝和灰色影子交錯的圖案。一方通行不在這里，而桌上放著一個保溫餐盒，上面寫留下一張紙條，說是給我的。

    雖然我在幻夢境中也需要進食，但是夢中的食物并不能作用在現實中的身體上。不過盡管我感到格外的虛弱和疲倦，卻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饑餓，似乎用來探尋夢境世界的符咒同時也讓我的新陳代謝進入了類似冬眠的狀態。

    不管怎樣，我還是補充了身體必要的營養。舒舒服服地沖了個熱水澡后，我感到精神好多了，但元神上的虛弱還需要時間去休養。當夕陽的余輝消失在天際時，一方通行回來了。

    “喲！真不好意思，睡了那么久?！蔽倚χ蛉さ?，然后說出準備好的借口，“稍稍嘗試了‘龜息術’那類法術?！?/br>
    “跟我猜得差不多，難怪我用能力探查過你的生理活動時，會得到那種結果……”一方通行沒有過多懷疑，“不過云君，下次在宿舍修煉的時候，多少先告訴我，突然看到一個人像睡死了那樣很嚇人的?！?/br>
    “啊哈哈，好吧，是我的錯?！?。

    一方通行這邊是糊弄過去了。實際上，真正讓我在意的問題是，我是否應當告知秋山空他們。但我該怎么說呢？現在我甚至沒法將獲得的零散信息碎片，還有那些難以描述的印象和體驗，組織、整理成一份能傳達給別人的口頭報告。

    我決定等到修道院之行結束后再告訴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