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因為我們貼得極近,我終于發現那種脈動感從哪里來,是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顫動了胸膛,這種震動傳染到我身上。 我的頭都快要陷入到柔軟的枕頭里,他還能貼得這么近,簡直恨不得兩個人融為一體的姿勢。 這種姿勢太詭異了,又不是要跳雙人舞,腳勾腳手合手,我不太習慣在平時的時間里跟個陌生人貼這么近。動了動嘴唇,我勉強想開口讓他滾遠點,就算想勒死我,這種姿勢也不方面。 他眨了眨眼睛,又猛然閉上眼。 我一愣,不明白他在抽什么風。下一秒,剛剛張開的嘴唇就感受到一種濕軟的暖意,酒味如烈火焚燒也跟著闖進來,瘋狂得仿佛連靈魂都要被侵占了。 這是一個很重的吻,重到要拖著被吻者一起往下狠狠墜落。 我被嚇到,不明所以。 沒等我想明白這是什么節奏前,這個吻又匆忙地離開??柣艨死駛€被人捅了好幾刀的戰敗者,他雙手一撐急忙地站起來,一臉怪異的莫名其妙,似乎這個吻不是出自他的意愿,而是被人cao縱那樣令他驚慌失措。 剛才那種談起商業陰謀的自信有度,被現在這種稚嫩的表情粉碎得一干二凈。 搞得像是我強|暴了他,而不是他對我性sao擾。 我久久地瞪著他,卡爾用手摸下嘴唇,很快速他又恢復鎮定,手要插到褲袋里,連摸了三次口袋才摸準位置,然后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活似他什么都沒有干地揚起下巴站在床邊,斜眼瞄了我一下,又快速漂移到別的地方看花紋。 我,…… 剛才,好像,我被人吻了? 不太確定地看向門口,看到老貴賓犬用一種深沉到不可思議的眼神,默默地凝視著我們。接著他眼睛一斜開,往門外看,腳往后幾步,已經后退進來順手輕關上門。 卡爾揚起的下巴還沒得及恢復正常,那模樣就好像上面的大燈很吸引人。他呆愣一下,才發現洛夫喬伊關門,疑惑地看向他。 老貴賓犬沉穩地低聲說:“小姐回來了,她要去參加晚宴?!?/br> 小姐?卡爾的大腦不知道飄蕩到哪個平行宇宙里,他一臉茫然,很快這種傻乎乎的茫然就褪得一干二凈。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我,臉上閃過某種掙扎的猶豫,然后眼睛下垂地露出一個并不怎么成功的微笑,他自言自語地說:“剛才是個意外,對,意外,我什么感覺都沒有?!彼呎f邊往外走,頭都不回就對洛夫喬伊吩咐,“我跟她一起去,你在這里看著……看著艾米麗?!?/br> 手放到門把手上,剛打開一條縫隙,老貴賓犬終于忍不住地提示他說:“先生,請換上衣服?!?/br> 卡爾僵硬一下,臉面對著門,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然后將門用力關上,重新走過來,一身破爛的衣物,頭發亂得跟稻草窩一樣。他對自己的仆人抽出一個可怕的笑容,親切而溫柔地說:“對,換衣服?!?/br> 然后他用力地將自己身上的背心跟掉扣子的襯衫脫下來,洛夫喬伊立刻走過去幫他拿新的燕尾服。 他們倆都不當我是女人,直接在我面前默契十足地一個穿衣服一個拿衣服。我剛好能看到卡爾背對著我時的背部肌rou,沒有贅rou的上身線條很優美。他語調有些緊地說:“我不喜歡這個領結?!彼┥习咨囊r衫,扣子都還沒有扣好就開始挑剔起來。 洛夫喬伊很快就又換了個白色的領結給他,接著低頭幫他用袖扣把襯衫袖口弄好。弄完將掛在衣架上的燕尾服黑色外套拿起來,回到卡爾身后,幫他穿上外套。整理頭發的時候,卡爾對自己的雞窩頭非常惱火,他恨不得將所有頭發都壓得跟水泥一樣結實地往后梳。 最后他扯一下外套里面的馬甲,從亂七八糟的形象一下就回到上等人的光鮮亮麗。他終于轉回身體,面對著我。一絲不茍的短發往后梳,露出潔凈的額頭,還有他那雙永遠下垂著的眼睛。他摸下自己小指上的戒指,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眼底那些熱烈的情緒收拾得一干二凈。 “我出去一會,很快就會回來?!彼约翰弊酉碌念I結,順口對我說。 這語氣我怎么聽都詭異,跟妻子交代去處的男人差不多。 “對了,讓她吃些東西?!笨栂肫鹨怀鍪且怀?,他轉頭對洛夫喬伊說完就打開門走出去,關門的時候快得嚇人,外面似乎來了誰,他尷尬的笑聲模模糊糊地傳進來。 如果仔細聽,還能聽到他的聲音。 “你怎么了?”是一個勉強聽清楚的女聲。 “沒……沒有。我們快去吧,要遲到了?!笨枠O力用一種淡定的態度去敷衍人,可就是有種很心虛的不確定感。 “我聽說,你的前情人找上船來跟你相會?”那個聲音很平穩,甚至連這種詢問都比卡爾冷靜得多。 “前情人?哈,怎么可能?!笨柍爸S地高聲笑著說,光是聽聲音就能想象他那種死不認罪,卻掩飾得特別拙劣的模樣?!澳悴灰獊y聽那些女人的流言,這對你沒什么好處?!?/br> “中午的時候,我看見你抱住一個女人……”女人的聲音很低,淡漠得幾乎聽不出清晰的音質。 “那是意外,我看到有人要跳海,就過去幫一把,保護女人是紳士的本能?!笨柡懿灰樀卣f。 我……作為一個被保護的女人,感覺壓力很大。 “你房間有別人?”門外的她突然很認真地問。 卡爾的聲音消失了一下,然后就傳來他斬釘截鐵的聲音,“沒有,我房間什么人都沒有?!?/br> 我跟老貴賓犬沉默了,我們都不是人。 然后門外就是無止境的安靜,再安靜。似乎外面兩個人在對峙什么。 老貴賓犬很快就嗅到不尋常的味道,他將地上的被子扯起來,手一伸將花瓶弄倒在地上,水浸濕地毯。再直接走到床邊,對我冷漠地說:“希望你知道自己的身份?!闭f完,被子往身上一蓋,連頭帶臉地將我全蒙起來。 難道老貴賓犬打算蒙死我,好為他家倒霉鬼決解隱患。 洛夫喬伊走到門前,打開門就對外面的人說:“小姐,剛才霍克利先生不小心打翻了桌子,房間都是水漬,我在等女仆過來清理。你進來可能會弄濕裙擺,我想晚餐的時間你們已經遲到了?!?/br> “對,別讓女伯爵久等,我們快走吧?!笨柤泵Φ卣f,腳步聲也漸漸遠去。 我突然覺得,這對主仆真是天生一對。一個惹麻煩,一個決解麻煩配合得天衣無縫。 老貴賓犬重新走入房間,將包住我的被子掀開。我無語地看著他,他也很無語地看著我,我們倆看了對方一會,似乎是不知道在這種尷尬的場景里該說些什么臺詞才合適。 “如果剛才她一定要進來呢?”我大概知道外面是誰,除了露絲女神,我想不到別人。 老貴賓犬僵硬著一張僵尸臉,認真地思考了幾秒,才一本正經地回答:“如果霍克利先生不介意,我會說你是我的前情人?!?/br> 我……對能當我爺爺的男人沒有特殊情結。 為了立刻擺脫掉這么尷尬的問題,我又脫口而出地問:“你的雇主很喜歡亂親女人?” 老貴賓犬似乎是被這個世紀難題給噎到了,他彎身將那個花瓶拿起來,背對著我繼續維持他那個冷漠的語調?!八麑ε说淖齑揭恢辈辉趺锤信d趣……”說完就是一陣奇怪的沉默,在我以為他說完時,他又含糊地說出一句話。 “只有你?!?/br> ☆、第34章 醒悟 只有你這種臺詞太驚悚,我淡定地忽略掉。老貴賓犬非常盡忠職守,他走出去后不久又回來了,沒有將我丟到房間里自生自滅跑去跟隨他的雇主,而是推著一輛小餐車進來。我都不清楚他們給服務生多少小費,才能將人家廚房里的東西隨意亂拿出來用。 他走到床邊,又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一張可以放到床上的矮凳小桌子,將它放到我面前。我雙手被綁到床頭欄桿上,頭靠到枕頭里,抬眼就能看到桌子的邊沿,再努力才能看清楚桌子上面。 老貴賓犬熟稔地將餐車里的東西搬到桌子上,我看著他一樣一樣地擺好,順便還給我擺了一副刀叉。然后他就站在床邊,一臉面癱地看著我,跟守著骨頭的惡犬差不多。 我很想問他,這是打算讓我表演用胸部頂桌,再伸出半米長的脖子去叼上面的食物的雜技嗎?這種光給我看卻不打算讓我吃的樣子,怎么都覺得是老貴賓犬在給我下馬威。 我默默地數起上面的食物,有一盤子的湯,聞聞味道應該是魚湯。大廚房里專門制作魚跟湯的廚師,一定很喜歡這道菜,因為可以讓他將自己的專長發揮到極致。還有果凍巧克力等甜點,順帶一塊牛排……我覺得老貴賓犬八成是到廚房看到什么拿什么,這種亂糟糟的食物搭配感覺完全不和諧。 聞聞食物香味,我無聊地靠著枕頭,發呆地數一數有幾塊巧克力,有幾個盤子,一把西餐刀跟一把叉子跟一把湯勺…… 就這樣老貴賓犬站在一邊,我躺在床上,大家相顧兩無言,只剩下魚湯散發出裊裊余煙,為這個枯燥單調的場面增加一些動態的點綴。如果有畫師在場,估計他能將這個場面一絲不亂地畫下來。 明亮的燈光,嶄新華麗的房間裝飾,一個被綁著的女人跟一個老仆人面癱地看著你。 多么有沖擊性的作品。 同一個姿勢躺久了血液不循環,我不自然地動了動手腕,企圖讓繩子松懈點。老貴賓犬斜眼看著我的動作,要是繩子被我意外掙脫開,他會第一時間上來幫我重新綁好。 真是有夠服務周到。 雖然說了等于白說,我還是忍不住低聲問:“你不幫我解開一下?” 洛夫喬伊沒有看我,他轉頭望了下門外,聲音不帶任何情緒地說:“人老了,跑不動?!?/br> “船開了,我沒地方跑?!蔽移降匕参克?,船就兩三百米長,我一個手上沒船票的能往哪里跑,躲在救生艇里還撐不到沉船我就會餓倒。 “你的話沒有任何信譽,如果你打算逃跑,只要解開繩子哪怕我拿出手槍你也敢跳窗出去?!崩腺F賓犬繼續用那種聊天的語氣,淡淡地說,并且還略帶憂傷地摸摸自己的外套,似乎在安撫外套里面的手槍。 原來我在他眼里已經信用破產了,我無所謂地繼續跟他聊天,“東西擺成這樣,我沒法吃,不然你將桌子放到我腳邊,我用腳趾夾牛排再彎曲腿試試能不能吃好了?!?/br> 老貴賓犬默然無語,他的面癱裂了一角,嘴角抽動幾下。 我秉著尊老愛幼的傳統思想,好心地跟他說,“我沒用過腳吃飯,所以待會可能會弄臟床單,要不你先將床上用品拿走,等我吃完了再弄回來?!?/br> 老貴賓犬摸著西裝的手慢慢用力,幾乎要將自己的西裝外套給抓出一個深刻的褶皺出來,他的臉有那么一瞬間看起來很蒼涼疲憊。接著他終于慢吞吞地說:“你看起來很健康?!?/br> 我立刻不說話,頭繼續歪到枕頭上看著食物發呆??雌饋砗芙】?,所以餓你個一兩頓也弄不死你,這就是老貴賓犬的下馬威啊,故意拿食物來虐待饑餓之人的眼睛。 房間一時間靜悄悄,我們倆都是沉默不尷尬的那類人,繼續一個人站崗一個人望天地發呆著。我閑著無事努力思考,要怎么走出這個鬼地方。糊弄老貴賓犬難度很大,他時刻都神經緊繃著,根本沒有放松的時候。 接著又開始思考,船難是怎么發生的,一開始以為是望遠鏡的柜子鑰匙被上屆二副帶走,導致六個瞭望員只能靠眼睛看冰山,結果看不清船就撞上去了。問題是我來了才發現,白星公司的嘹望員基本都是靠眼睛去觀察路線,有沒有望遠鏡對他們來說似乎不是最主要的問題,因為一開始訓練的時候,就培養他們只用眼睛去觀察的習慣。 這也是白星公司對外的廣告之一,他們的嘹望員優秀到不依靠望遠鏡也能看到前方的任何障礙物。這導致了哪怕你給他們望遠鏡,嘹望員大部分時間都不會依靠它。 所以就算我撬開柜子,將望遠鏡送上瞭望臺,那群不習慣的嘹望員也可能不會用到。 至于船速過快,暫時沒有想到決解方法。 思考著思考著,我又回到泰坦尼克號的羅密歐與朱麗葉上。如果沒有記錯,泰坦尼克號第二天晚上杰克露絲就上演了一幕最經典的相遇,你跳我也跳。 不過杰克應該下船了吧。 都站到接駁船前,他答應我要下船,對一個做出承諾的男人來說,他應該不會毀約……等等,沒有杰克,露絲跑去跳船誰拉著? 我沒有任何猶豫就轉頭對旁邊的洛夫喬伊說:“你把門鎖上,然后去看看你雇主的未婚妻吧,我答應你今天晚上不離開這里?!?/br> 洛夫喬伊詭異地轉下眼珠子,身體動也不動繼續站崗,他類似自言自語地說:“這又是什么詭計,職業騙子的伎倆真是層出不窮?!?/br> 我在他眼里徹底信用破產,破得不能再破的那種。憂郁地嘆口氣,我抬眼瞪著床上面,真是遇事不順,自從上了船后倒霉事是一件接著一件來,那塊該死的爛表。 就在我以為要跟老貴賓犬一直沉默地互相膈應到深夜時,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腳步有些急促,快到門口卻很突兀地停下來。腳步聲的主人可能有些心慌意亂,所以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節奏亂得很徹底。他在門口站了幾秒,又很莫名其妙地往回走,可是下一秒往回走的步伐又轉回來。來來回回,至少兩三次腳步聲停下來,接著是無聲的安靜。 我疑惑地看向洛夫喬伊,他好像知道外面是誰,所以一臉平靜地繼續站崗中。 接著門外的人終于走進來,我瞇著眼睛看過去,發現是一身燕尾服的卡爾。他一只手插在褲袋里,一臉鎮定地走到門邊,深色的頭發在光線下呈現出一種淺棕色,在白襯衫黑外套的襯托下,他整體看起來矜貴而優雅。 他吃晚飯的速度真是快得令人驚訝,難不成是拿個餐盤在門口蹲著解決?這點時間還不夠在d層大餐廳一個來回。 卡爾走到床邊,他看到擱在我身上的小桌子,笑著說:“吃了多少?!?/br> 這語氣活似喂鵝的農場主,多吃點,吃飽了就將你宰了拿去燉湯。 “她拒絕進食?!崩腺F賓犬一臉無辜的誠懇,他明明沒有任何表情,但是那雙小眼睛就能透露出一種很值得信任的情緒來。 我……恨熊老人。 卡爾的笑容立刻拉下來,換臉堪拼刷屏?!熬芙^進食?”他冷笑一聲,接著怒氣來得極快,兩步就來到床頭俯身,手一伸掐住我的下巴,強迫我跟他面對面相望。我都能看到他眼底的憤怒猙獰地沖出來,連帶臉部肌rou也有些扭曲。 “你以為這樣就能逃走嗎?就算你餓死也別想我會解開繩子?!?/br> 為了條繩子我還不至于餓死自己,太劃不來了。對于這個家伙一上來就掐我下巴的怒氣,我感到奇怪而煩躁,他難道就不能尊重人一點嗎? 我用力地撇頭,打算撇開下巴那只螃蟹手,同時咬牙切齒地說:“我餓死不是正好幫你解決麻煩,你干脆直接用條床單將我包起來扔海里一了百了,發什么瘋?!?/br> 這倒霉鬼是不是有狂躁癥,每次看到他,他不是在生氣就是在生氣。 “我發瘋,呵?!辈恢牢业脑挻恋剿睦?,他突然獰笑一下,接著笑容隱去,神情帶著某種讓人看不明白的委屈感。他聲音顫抖地繼續重復,“我發瘋,對,我覺得自己瘋了。你知道我剛才一直在想什么嗎?沒有任何辦法控制,我的大腦就像是被人換了,還沒走出門口我就拼命想走回來,因為你會消失,我只要不看著你一定會消失得一干二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