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剛才已經熄滅的火焰又開始燃燒,蔣閻的呼吸變得急促。 是他糊涂了,山火是不會被撲滅的,更何況是壓抑了三年的山火。 那么,我可以拖著你一起燃燒嗎?不下地獄,只在篝火邊跳舞也可以。 姜蝶穿著他的t恤,在這之外,又被他的環抱緊扣。被上了雙重保險,密不透風,無法再脫身。 蔣閻躬下腰,下巴擱在她的肩頭,頭一轉,漂亮的鼻尖傾至她細瘦的脖子。 即將貼上去的一秒,心如擂鼓。 比第一次在浴缸里時還洶涌窒息,這一次不僅摻雜了緊張,期待,更有害怕。 但他還是沒有停頓地貼上去了,大腦剛才所下的禁令和克制都被這場山火燒得被飛灰湮滅。 他的嘴唇停在遮蓋著她溫熱血管的皮膚上方,靜止不動。 姜蝶輕微地瑟縮了一下脖子,但沒有躲開。 她的身體呈現出非常奇怪的僵硬,但當下,蔣閻以為那仍是酒精的遲鈍作用。 他鉗住她胳膊的手轉而摁住她的后頸,力道慢慢變大,嘴唇沿著剛才停止的位置向上,細密地啄吻到耳垂,他終于舍得停下來,微喘息地對著耳朵氣聲問:“我可以繼續下去嗎?” 我可以繼續下去嗎。 這個聲音響在耳畔時,她感覺自己的手腳被綁在電椅上,動彈不得,過著電流,神經順勢麻痹。 其實姜蝶已經清醒了,在剛才進入房間換衣服的那時候。 她誤打誤撞地翻開了衣柜的最下層,那里什么都沒有,除了正中央的一只盒子。 盒子上的logo她眼熟得不得了,春尾衣良。 更眼熟的是,打開盒子之后,那里面的衣服,正是當年她還一窮二白的時候,咬著牙從獎金里撥出錢準備買給蔣閻的禮物。 只是那件禮物落在了餐廳,她以為就此不翼而飛。 而不知怎么的,居然還是物歸原主,神奇地出現在他的公寓里。 她很確定這就是當年她買的那件,因為盒子里還保留著一張手寫卡片,分明是她的字跡。 “我最愛的衣服,配最愛的人——穿上之后務必給我自拍三百張!嘿嘿~” 傻頭傻腦的。 看著那行字,她暈乎乎的大腦清醒了一半,模糊地想起了她和蔣閻一起被埋在廢墟下的光景。 快支撐不住的時候,他說了什么來著—— 哦,好像是,他麻煩她找件衣服,要穿著下葬。 原來,就是這一件嗎? 姜蝶抖著手,關了好幾遍,動靜噼啪響,才把柜門關上。 第69章 墮進風眼樂園 她偽裝的情緒,在接著看到那只破了的酒杯后,完全被割裂開。 身體里同時塞滿兩個自己,曾經二十歲的姜蝶,叫囂著想要抱一抱他。而現在的自己,頭腦冷靜,帶著審視的目光,冷靜地勸慰著,何必再重蹈覆轍呢,已經一別兩寬,不要再踏入同一條河流。 從前的自己無奈地看著她說,可你從來沒放下過他啊。連邵千河都看出來了,三年前和現在,你的反應都是復制粘貼,你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嗎。 那又怎樣。她倔強地梗著脖子,現在還不行,但以后總可以。 連旁人都無法拖你出的廢墟,不要指望時間了。你知道自己為什么出不去嗎? 為什么? 她拼命地問向曾經的自己。 ……因為蔣閻也一直在你們一起坍塌的廢墟里啊。 在你以為你可以跨出去的時候,他拖著你,不讓你走。他根本不想走。 因為這個人,他的確是愛著你的。 贖罪和愧疚也許可以讓他一命換一命,但不需要連死都還要糾纏著穿上你送的外套,那也是他有罪的證據,干干凈凈沒有羈絆地去往下一世不好嗎。 是啊,不好嗎。 姜蝶嘴唇囁嚅,沒有回答自己,也沒有回答蔣閻,雙手揪著他的衣衫,仿佛因為某種疼痛而縮起背,一頭頂進他的懷里。 她開始失態地啜泣,突然明白自己的這種情緒是什么。 是遺憾。 為決定不愛而遺憾,也為自己想要繼續愛下去而遺憾。 更確切一些,后者所謂的遺憾,更接近的是不甘心。 她做到釋懷和原諒已經是自我認知的最大讓步,不甘心就這么輕易投降。 蔣閻愣住了,他連聲呢喃:“對不起,對不起,是不是我嚇到你了?對不起……” 她只是搖著頭,無措又崩潰地揪緊他。 身體的本能根本不排斥他的靠近,反而在不斷渴求更多。她放任自己抓著他,在這沒有空隙的擁抱里告訴自己,沒事的,反正我已經醉了。 喝醉的人是不會被責備的對不對。 蔣閻在姜蝶反手抱上來時,渾身僵成一具被美杜莎瞥過后的雕塑。 這是他在夢里都不敢有的畫面。 能被她主動擁抱,如同在機場終于等來了一艘船,還是一艘諾亞方舟,在他已經步入末日的世界開進來,搭下天梯。 他緊緊地攀住天梯,反手將她抱緊,手臂將寬松的t恤勒出一條絞痕,一提臂,將人抱上餐桌。 t恤跟著向上滑,露出的皮膚貼著冰涼的大理石,姜蝶嘶聲吸氣,他緊跟著靠上來,兩人的額頭不算輕地碰撞了一下,還來不及喊痛,就被堵在喉嚨里。 非常不客氣的,餓狠了的一個吻。 絲毫沒有剛才落在脖子上的輕柔,毛毛細雨突然砸成冰雹,大地和天空以這樣的方式再度連結。 她支吾地抓住他胸前的襯衫,將那一片扣到平整的領子揪亂。衣物摩擦的聲音和呼吸亂纏。 他靠在她的頭上喘息,真是完美的角度,不需要彎腰,能完全平視地勾著她的眼睛。 姜蝶抖著眼睛,汗淋淋地想說停下。 但冰雹剛停歇,下一場風暴就來了。 他貼著額頭,鴉羽般的睫毛撲閃,亂了節奏地喊:“蝴蝶……” 一個無比久違的昵稱。自他之后,再也沒有人這樣叫過她。 從前每到情動時,他都會這樣喊他,帶著無比的珍惜。 曾經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他從后背抱著她,一邊吻著她的后頸,突然問她:“你見過全世界最漂亮的蝴蝶嗎?” “那是什么品種的蝴蝶?” 他輕笑,手指在她的后脖子打轉:“就在我的懷里?!?/br> 她被夸得心花怒放,一句在床上本不該深究的情話非要纏著他問:“怎么漂亮呀?難道我還會真長出翅膀不成?” 他便順勢摸到蝴蝶骨:“早就長出來了?!?/br> “……隱形的翅膀?” 她開了個玩笑,他順勢跟著笑,他們背對的姿勢讓她錯過了他眼神里的霧靄。 這一次,即便夜色nongnong,他的眼神卻無比清晰,尤其是面對面的姿勢,那些脆弱,迷戀,陰霾,都一清二楚。 曾經無法宣之于口的東西,都已經明明白白地攤開。他們雖然擁抱得很痛,但抽掉了隱瞞的隔板,零距離當然會痛,骨頭挨著骨頭,最不堪的部分全暴露在眼下。 但也好過隔著一層的擁抱,舒服,摸到的全是打腫臉充胖子的海綿。 這層痛覺蔓延到深處,姜蝶在他一聲又一聲的呢喃里,真的變成了一只蝴蝶,暴風驟雨壓過來了,她輕盈不起來,被他的危險氣流裹著墮進風眼樂園。 雨滴打濕隱形的翅膀,全落在蝴蝶骨上,汗涔涔地往下墜,淌成一條河。 一條他們曾藏在底下接過吻漫過步,這次注定又要讓她栽進去第二次的河流。 * 姜蝶在接近黎明時醒來。 身邊的人將她抱得很緊,就像孩子抱著人生里第一次收到的禮物,只是這份禮物是限時的,他耍賴地不肯歸還,試圖用這種方式留下。 她被圈在這個緊到發汗的懷抱里,昏沉沉地回憶著昨夜黑暗里發生的一切,頭驀然痛起來,是因為宿醉,也是因為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的局面。 其實昨晚他們并沒有真的做下去。 但剎車的人卻不是她,而是蔣閻。 他在最后關頭意識到手邊根本沒套,抵著她的額頭咬緊牙關,低喃著:“這簡直要殺了我?!?/br> ……姜蝶懊喪又慶幸地回過神,幸好最后沒做下去,不然是真的收不了場。 總而言之,先跑了再說。 為了不驚動蔣閻,她小心地挪動身體,和盜賊離開全是紅外線的博物館如出一轍,費了老大勁才得以脫身。 離開前她看了眼床上,蔣閻仍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只是雙手擁抱的地方空了一截。他胳膊上的睡衣甚至還留著她枕下去凹陷的痕跡。 此刻,那睡衣因為她剛才的挪動,腕子的痕跡往后縮了一寸,露出他很小很小的半截手腕,白得嚇人的皮膚上,漏了一點點疤痕出來。 姜蝶本只是粗糙的一瞥,視線剛要收回來,落在那可疑的形狀上,心臟跳得飛快。甚至比昨晚都快。 她遲疑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絲質的睡衣又往上拉了半寸。 凸起的rou龍形狀跟著延伸了半寸。 姜蝶呼吸停滯。 窗簾沒有拉攏,黎明不知不覺到來,第一縷曙光破窗而入,鮮明地打在那半塊疤痕上,顯得這傷痕尤為漂亮。 破碎的東西,總是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的漂亮。 而蔣閻手上的疤痕,就是一道接近破碎的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