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蔣閻還故意捏了捏她紅透的耳垂,問:“肚子餓嗎?” 她趕緊晃著腦袋把他的手甩開,覺得這人怎么這么壞心眼,邊小聲嘀咕:“餓!” 他被甩開的手又轉而去牽起她的:“那我帶你去吃一家中餐廳?!?/br> “中餐?”姜蝶不解,“我們后天就回去了,不抓緊吃點特色菜嗎?” “以后你就要在這里呆一年,以你的廚藝……”他欲言又止,“你會想念中餐的,所以我先帶你去踩點?!?/br> “這個事八字還沒一撇呢……” 他篤定:“我不是說過了嗎,你的作品很好,這個名額在公平的重審之下,非你莫屬?!?/br> 姜蝶突然想到:“如果真是這樣,其實我們本來不用異地戀,但是你還親手把我送來,我們反而得異地戀了哦!” 蔣閻微微嘆息:“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要帶你去吃中餐?” “……?” 蔣閻笑了笑,卻不說破。 她氣鼓鼓地說:“你這樣顯得我很笨?!?/br> “怎么會呢?”他嘴角的笑意愈加明顯,“明明是聽不懂你們用法語在說什么的我更笨一點?!?/br> “什么啊,我法語那么爛?!?/br> “比我厲害。我除了bonjour其他的都不會?!?/br> “騙人。你昨天還說了瑪黑區的法語呢?!?/br> “好吧,我確實會一點點。比如說……”蔣閻彎下身,在她耳邊說,“je t'aime?!?/br> je t'aime,我愛你。 第39章 巴黎正在漲潮 他說話的語氣像過山車脫軌,她作為乘客,直接被甩到云霄,心臟幾乎炸開,和軟綿綿的流云一起流淌。 然而,她卻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說:“都說了我法語很爛,你這句我聽不懂?!?/br> 他一本正經地說:“那你得加強學習了?!?/br> “你不現在翻譯一下讓我學習學習嗎?” “啊,地鐵到了?!?/br> 他顧左右而言他。 姜蝶被他的打岔氣到猛跺腳。 晚高峰的地鐵很擠,姜蝶不明白為什么蔣閻這次不打車,而選擇來人擠人。她倒是無所謂,但是他應該很討厭自己的衣服被擠皺吧。 果不其然,上車不到一分鐘,蔣閻皺眉的次數十個指頭都數不過來。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強硬地站到她面前,把其他人同她隔開。導致他被擠得更厲害。 “我們下個站下車吧,打車過去?” 她不明白為什么他要給自己找罪受。 蔣閻卻搖頭:“我們就坐地鐵過去?!闭f話間,他的視線似有若無地停在某個方位。姜蝶順著那股視線看過去,發現是一群美艷的外國妹子。 ……他居然也會注意美女嗎? 醋意一瞬間像搖晃的可樂氣泡翻滾而上,帶著猝不及防的驚異。 姜蝶忍住情緒,裝作毫不知情地上前一步,正好擋住蔣閻的視線。 他的視線聚焦在她身上,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眼里又染上笑意,偏偏示意她往美女身上看。 姜蝶瞪大眼:“你干嘛!” 他語氣驀地認真:“那樣裝扮的是吉普賽女人,如果你落單,她們來問你時間,你不要搭理。離她們遠一點?!?/br> 姜蝶的表情不自然了一瞬,含糊問:“為什么?” “她們是小偷?!?/br> 姜蝶的心猛地墜了一下,仿佛她才是站在遠處,合該被指摘的那個吉普賽女郎。 那些手段多熟悉啊,用不著蔣閻多加解釋,她一點就通。手心隱隱發燙,骯臟的罪孽刻在她的掌紋里,一低頭就能看到。 地下鐵在黑漆的隧道飛馳而過,車窗上映出姜蝶慘白的臉。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擰巴地說:“我會離她們遠的。小偷嘛,真的很可惡?!?/br> “并不是所有的小偷都可惡?!笔Y閻卻出乎意料地反駁她,“有的人想通過偷盜不勞而獲,損害別人的利益。那是有罪??捎械娜瞬⒉皇?,他們只是沒有選擇?!?/br> “那也是脅從犯,是有罪的?!?/br> “脅從犯的另一層身份,也是受害者?!?/br> 車窗上,姜蝶僵硬的臉色逐漸龜裂,瓦解出幾分不易察覺的惶然。 “況且,人是應該允許被犯錯的,對嗎?” 他這句話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語氣很飄,很輕。 姜蝶也跟著輕輕地點頭:“也許吧……” 他們之間寥寥的對話,并不能根治她的舊疾。但隨著這個點頭,懸于心口的巨石似乎也被卸去了棱角,像是取下了一副習以為常的牙套。你以為你早就習慣了,但摘下來后,才知道口腔內壁早被磨得潰爛。 車門忽然“啪”一下打開,思緒游離的兩個人驚醒,蔣閻在臨關門前拉著她下了車廂。 “就是這一站,你看好站名?!笔Y閻指了指墻上的標識,“下次從學校過來就坐這趟路線,記得了嗎?” 姜蝶猛然反應過來,蔣閻之所以冒著被擠的不爽來帶她坐地鐵,就是為了親自帶她走一走這條路線。 畢竟她如果來交換留學,沒有車,也不舍得打車,最常用到的出行方式必然是地鐵。 那么怎么買票,怎么查看路線,剛剛的這一趟,他都手把手地教她了。 這個人,好像從來不會直說我帶你怎么怎么樣,但他的每一個舉動都悄然藏著深意,不讓你輕易發現,因此不會讓你覺得負擔。 可是,一旦你發現,按下一個開關,那些細枝末節就是串聯燈泡,全部都亮了。 而他也從暗處顯現在燈下,除了對這個人目眩神迷,沒有別的可能。 * 蔣閻帶她來的這一家中餐,主要經營川菜,姜蝶幾乎沒有不挑的食物,除了不愛吃魚。 可是點菜的時候,蔣閻卻聽到她第一個報出的菜名就是水煮魚。 就像是在鹽南島的那個海邊排檔,她問老板能不能上一條鱸魚,上菜之后,卻只動了一口沒刺的部分,接著不動聲色地把鱸魚調換到他的面前。 他全都記得。 水煮魚上來之后,姜蝶又讓服務員放在了他的面前。 蔣閻夾起一筷子,開始挑刺。 水煮魚的魚刺并不難挑,只是要全部挑干凈,光用筷子還不行。他又要了一副塑料手套,把魚rou掰碎,仔細檢查沒有遺漏的刺,才放到姜蝶的空碗里。 姜蝶愣住,她知道即便戴著手套,那種油膩膩的觸感也很惡心。 他卻覺得沒什么似的,又繼續挑下一塊。 姜蝶咬了一口,嘴里酸脹。 她嘟囔著說:“不好吃,你別挑了?!?/br> “真的不好吃?” 在他的注視下,她訕訕地說:“好吃?!彼亮舜留~rou,“但是我現在吃到好吃的也并不會太開心了……” 她有點不太好意思往下說。 “為什么?” 姜蝶硬著頭皮,很小聲地嘀咕:“比起我自己,我更希望看到你吃到好吃的?!?/br> 蔣閻的臉上閃過非常微妙,復雜的情緒。 他摘下手套,還沾有油腥氣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將她掰向他,蜻蜓點水地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手上的力道那么強勢,但落下去的觸感卻那么輕柔。就好像被店門的熱空調吹了一下。 蔣閻若無其事地松開手,說:“我吃到了?!?/br> 這是他們之間一個非常蜻蜓點水的吻,發生在異國的中餐館,靠近油煙的后廚,一點都不浪漫,那么倉促。 但姜蝶的心跳聲卻不訝于雨夜的那個初吻,它們自成一派,跳動成音符,忍不住開始哼著:輕輕的親親,不敢用力呼吸,不敢太貪心,太相信,我的幸運,百分之百是你。 那么老天爺,我可以再相信你一次嗎?否極泰來,你給我的苦難都可以一筆勾銷,只求怕發生的,永遠別發生。 * 在巴黎的最后一天,姜蝶主動提出要去教堂。 蔣閻便帶她去了蒙馬特高地的圣心大教堂,那里有瞭望臺,可以俯瞰巴黎。接踵的人群將地勢走高的窄巷塞滿,有成群結隊的黑人聚集在必經過之路的階梯口,盯準人兜售他們的手鏈,以此敲詐。 姜蝶看了他們就發怵,蔣閻面不改色地帶著她穿過人高馬大的黑人,那氣勢竟然讓他們拿著手鏈猶豫了下,轉而去攔截了另外一對亞洲面孔的情侶。 蔣閻很認真地說:“帶你來也是讓你看看,巴黎其實很亂,有很多難民流入,治安并不安全。偷盜、搶劫、敲詐,都有可能發生。你之后來這里,絕對不能一個人亂晃?!?/br> 姜蝶點頭:“你放心?!?/br> 蔣閻將她的手拽得更緊了一些,像是無聲地在說,怎么可能真的放心。 他們沿著階梯走上圣心大教堂,山坡上的風吹得很烈,飄亂了石階上的花還有他們的衣衫,蔣閻的黑色長風衣在空中鼓起,像一只亟待起飛的黑鳥。 黑鳥和蝴蝶,是不是也挺配的? 她無端地聯想,自顧自地笑起來。 教堂門口一個卷毛的高挑男人在拉手風琴,他們在琴聲中踏進教堂,從光明走到暗處,雕花的五彩玻璃窗卷進一束陽光,打在蔣閻的側臉上,他剛好回過頭看她。 這瞬間猶如某個神跡,讓人畢生都難以忘卻。 姜蝶松開他的手,有些慌亂地說:“不能再拉著了,禱告得雙手合十的?!?/br> 她跑到最里面的十字架前,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就見蔣閻也坐在木椅上,背對著她,仰頭凝望著巨大的穹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