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一種比點贊評論朋友圈更隱秘,卻也更昭然若揭的方式在給予她回應。 非常的,蔣閻。 姜蝶順勢點進這個新換的頭像,看著自己很早很早之前備注的衣架兩個字,按下刪除。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重新替換上另外的三個字:男朋友。 她扔掉手機,張開手臂,往后獻祭一般地躺下去,再一次陷進彌漫著他氣息的床里。 * 此時此刻的醫院,住院部病床上一張張青白的灰敗面孔,襯得鉛灰色的天空更顯沉悶。 明明是八點的天空,卻因為云層的遮蓋仿佛還停留在五點,日出似乎出來了,又似乎沒有。 蔣閻拎著粥從樓下經過,進入電梯,低頭看著姜蝶發給自己的置頂截圖,男朋友三個字讓他眼睛一彎。 手機忽然一震,一個外地的座機號突然跳進來。 蔣閻略蹙起眉,猶豫片刻,按下接通。 電話那頭不太標準的普通話駕輕就熟地張口道:“請問你知道樓宏遠在我們頂信貸上借款逾期未付清這事兒嗎?他留了你的緊急聯系人方式,說你們是父子關……” 未說完,電話被修長的指尖一把掐滅。 電梯門緩緩合上,鏡面里,原本微彎的眼睛耷拉下來。 陰郁的天色反射在宛如囚籠的電梯里,襯得他的眼睛也是陰的,猶如死火山下終年埋葬的灰燼。 第35章 蝴蝶。我的。 這場短短的寒假,姜蝶經歷的所有事情就像坐了一趟過山車,到現在,她都覺得一不小心,刺激到會隨時脫軌。 姜雪梅的病情已經穩定,她堅持要在姜蝶開學前出院,不想她兩頭跑。但姜蝶也很堅持,務必要讓她的腰傷養到康復再出院,免得下次隨隨便便再扭一道,那可就真廢了。 兩方僵持了幾天,開學在即,最終各退一步,姜雪梅同意再住幾天,姜蝶請了護工來,代替自己照顧。 外市的大家陸陸續續返校,開學的日子一到,姜蝶乘坐的這輛過山車卻不會停下,勢必還要攀上新的高峰——無他,上期末的設計大賽,會在開學不久后公布結果。 這一段的緩沖期,簡直讓人度日如年。院里沒透露任何風聲,私底下大家傳得沸沸揚揚,說金獎非饒以藍莫屬。 聽說她以自己為模特,設計了一套衣服。因為比賽規則里沒有規定設計師不能是模特。 跟她轉述這個八卦的是盧靖文,她最終果然沒有參與比賽,因此非常置身事外地到處打聽消息,絲毫不緊張。 “之前還說要給蔣閻設計男裝,現在變成她自己,說什么又對女裝更有靈感?!北R靖文翻了個白眼,“我看就是給自己挽尊吧,蔣閻能答應當模特才怪?!?/br> 姜蝶咳嗽了一聲。 “誒,你最后都沒告訴我到底找了誰當模特?”她非常不滿地戳了戳姜蝶的胳膊,“寒假找你都沒怎么回,你發的那條朋友圈也奇奇怪怪的,我評論你也不回。那條朋友圈是秀恩愛吧肯定是吧?!難道就是你那位神神秘秘的模特?” 她噼里啪啦問了一大串,姜蝶做了個stop的手勢。 “好好好,停。你問這么多我怎么說?!?/br> “那你就回答我最關心的那個,是不是談戀愛了?” 姜蝶故意賣關子:“你猜——” 講堂上老師結束了無聊的理論課,姜蝶拖拉地扔下這兩個字,雞賊地把話題止于此。 晚上有學生會久違的例會,例行梳理這一學期的一些重點工作。在會議室和蔣閻碰面時,姜蝶異常不知所措。 雖然他們名義上在一起已經半個寒假,但其實真正意義上在一起的時間并不多。因為要照顧姜雪梅的關系,他們都是輪換著來,幾乎只在晚飯的交叉點碰一下頭。 在這方面,姜蝶真的很感謝他。 明明貴公子一位,愿意做起這種陪護的工作,還是很多天,也從來沒主動開口過一句,我幫你請個護工吧,這樣的話。 小袋的橘子,高級的病房,親力的陪護。他所有的妥帖都像兩塊旋轉的齒輪,舒服得嚴絲合縫。 這樣厲害的一個人,居然成了她的人。 姜蝶到現在其實都還有些恍惚。 更別想像要在學校里,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一起,她會有多緊張和尷尬。 忐忑什么呢?怕被發現?完全不是。她巴不得在蔣閻臉上貼下自己的名字,拉著他招搖過市。 那是為什么呢?姜蝶質問自己。 就好比沒有車,她鼓起勇氣,赤手空拳闖進了汽車電影院,厚著臉皮席地坐下,意識卻開始注意身后,那些坐在汽車里的人是不是會審視她? 如果審視她倒也無所謂,她不想因此而壞了電影院的風評,讓別人想,怎么電影院會允許她進入呢? 姜蝶垂下頭,在會議上眼觀鼻鼻觀心,異常安靜。坐在她對面的盛子煜暗中發了條微信過來。 玩攝影窮三代:怎么回事你,氣壓這么低 小福蝶:沒事,餓了。 玩攝影窮三代:丁弘剛才還說結束聚餐,一起去唄 小福蝶:不去。 散場時,丁弘果然號召道:“大家去后門搓一頓啊。會長去不去?” 他只是像往常那樣隨口一問,沒想蔣閻會答應,結果卻得到他一個肯定的答復,把他嚇得夠嗆。 蔣閻的視線掃過垂著頭的姜蝶:“可以?!?/br> 他說完,饒以藍也跟著收拾東西道:“我也去,我有點餓?!?/br> 姜蝶一聽饒以藍搭這話茬,拳頭一緊,立刻也站起來,盛子煜走過來斜睨她一眼:“剛不是說不去嗎?” “你不懂,這叫護食?!?/br> “?” 一行人一起轉到學校后門的美食街,深夜的韓式烤rou鋪還在營業。 丁弘在門口躊躇半晌,看向蔣閻,似乎在征詢他的意見。 畢竟他應該不會喜歡這種煙火氣息這么濃的地方,吃一頓身上全是味兒??墒巧钜钩赃@個才帶勁啊。 蔣閻接收到他的視線,看向大家問:“你們想吃這家嗎?” 嘴上說著你們,眼里鎖定的卻是姜蝶。她分明地能感受到被他鎖定的視線。 她躲在人群里大力地點頭。 他眼睛一彎,說:“那就這家吧?!?/br> 眾人被他的反應驚呆。 丁弘咽了下唾沫,賊心不死地又開始拉起小群,瘋狂八卦道:“你們有沒有覺得今天的會長,特別的……慈祥?!” * 烤rou店是很韓式的裝修,好幾處銀色的圓桌坐滿了人,都是花大的學生。他們一行人進門很快受到注目,對于蔣閻在此處現身,好多人露出稍顯費解的神色。 他倒神色無異地坐下,姜蝶正想朝著他過去,饒以藍先她一步,習以為常地在他身邊坐下。 姜蝶非常無語,但上去說你別坐我男朋友旁邊顯得很突兀也很小氣,忍了忍,坐到了蔣閻對面。 丁弘點了好幾盤烤rou,還有燒酒,上菜時蔣閻很自覺地拿過烤rou工具,把rou一片片剪得極為勻稱,才放上鐵架網炙烤。 饒以藍坐她旁邊像正牌女友似的,手指也懶得動一下,捧著臉頰看他動手。 這一幕撞進廁所回來的姜蝶眼里,直接氣壞了。 她逼迫自己冷靜地坐下身,拿過還空置的剪刀,開始一塊一塊剪rou,通體舒暢了不少。 蔣閻看了她一眼道:“你不用動?!?/br> 饒以藍跟著看過來,附和:“對啊,剪得大大小小,叫人怎么吃?!?/br> 姜蝶像聽不見似的,她話音剛落,她就把這一堆剪得奇形怪狀的烤rou丟到烤盤上。 饒以藍徑直翻了個白眼。 蔣閻先放下去的rou先烤熟,他招呼一句可以吃了,饒以藍立刻舉起筷子美滋滋地下手。 剛咬住一口,想夸他烤得真棒,觸目所及他起手夾了一塊,放進了對面姜蝶的碗中。 姜蝶也是一愣。 蔣閻自己卻夾了一塊形狀歪扭的,明顯出自她之手的烤rou,眉頭轉瞬即逝地微蹙。 這一瞬間,饒以藍完全明白過來,剛才他說的你不用動,和自己的嫌棄根本不是一個意思。 ——你要是繼續剪,這些亂七八糟的烤rou還得我幫你吃。所以,饒了我吧。 這才是他那句話里的潛臺詞,帶著令人不可置信的無奈的寵溺。 明明是連刺身的切片都要求一模一樣的人,現在卻可以忍受這樣的烤rou。 唯一的變數,是姜蝶。 饒以藍嘴里的烤rou僵在嘴里。 所有的記憶像多米諾骨牌,最關鍵的那一塊倒塌,一切都潰不成軍,稀里嘩啦地倒向終點的答案。 而推動那關鍵骨牌倒塌的,居然是一只蝴蝶翅膀煽動的風。 沒錯,蝴蝶。 早在拜縣的大巴上,她無意刷到ins上蔣閻發的那一條蝴蝶時,第六感就直覺不對。包括后來在水上市場時,他沒頭沒尾的一句蝴蝶。 她當時就納悶,不是來看螢火蟲的嗎,為什么會提到蝴蝶。 這一切的異樣似乎都在那個聚餐的冬夜,蔣閻摟著姜蝶上車時有了呼之欲出的答案。 但怎么可能呢?蔣閻怎么會看得上這樣一個人。 論家世姜蝶比不上她,論臉她自覺沒有她美,還有過那么俗的男朋友。蔣閻會喜歡姜蝶,就等于有人和她說,一個常年穿意大利高定的人喜歡去七浦路淘地攤貨一樣可笑。 但第二天她還是慌了,不受控制地跑到姜蝶面前,試探地給她下馬威。仿佛這樣就能證明猜測中的一切都不可能發生。 在看到姜蝶發的朋友圈時,她先是心臟猛地被拽起,微縮模型和那些文字,很難不讓人產生聯想。 然而,沒看到蔣閻對那條朋友圈有任何表示,她又癱軟地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