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也許是她沒有經驗,從沒喜歡上過誰,也沒有被誰真的喜歡過。因此容易將一些似是而非的溫柔誤以為是喜歡。 陷在單戀中的傻瓜,總是容易拿自己對號入座。 人家說一句漂亮,其實就和說一句今天天氣真好一樣,是體面的客套話。 心情不好,也許是被別的事情影響,和流言無關。 突然愿意送她回家,也只是因為她借著酒意厚著臉皮扒著他沒放。 明明還有那么多種反向的和自己無關的解讀,但她就像個費勁吧啦做閱讀理解的死腦筋,只要拐著彎能湊到他其實也喜歡我的核心思想上,就覺得那是正解。 到最后胸有成竹地上交試卷,被他判了不及格。 可那種巨大的失落,卻是比真正的考試失利要滂沱。 姜蝶從床頭抓起備忘錄,關于蔣閻的喜好信息里,補充上了第十條。 10.衣架不會喜歡我。 * 姜蝶從床上六神無主地爬起,拿了一只大垃圾袋,把桌上零散的卡片全數掃進去,開始了一場整理心情的大掃除。 今天正好是三十一號,一年到頭,適合扔掉所有異想天開和不快樂。 花了將近一個小時,亂糟糟的房間才變得像樣。姜蝶累得一頭栽進懶人沙發里,氣喘吁吁地開始著手回復微信里的消息。 lulu:人呢人呢人呢 小福蝶:我剛在大掃除 lulu:……那是夠你打掃一天的 lulu:今晚跨年我們一起呀! 盧靖雯甩了livehouse的地址過來,以及演出信息。文飛白凈喜歡這些,連帶著盧靖雯耳濡目染,也開始偏愛起這些音樂。 姜蝶很理解這種感受,就像她受蔣閻影響,在一堆舌頭打結的法語聽力里硬是插入一首無比繾綣的情歌。 現在光是想到那個歌名,就有種自作多情的坐立難安。 小福蝶:我還是不去了吧,你們小情侶開心跨年 lulu:來呀,跨年人多熱鬧,飛白也叫了他的朋友 小福蝶:那行吧,我陪我媽吃完晚飯過來 話已至此,姜蝶干脆應下。 今夜她確實需要靠一些別的東西,讓自己不那么沉溺于胡思亂想。 陪姜雪梅吃完晚飯,洗完澡,她擦著濕發回到房間,視線掃過一堆還沒來得及安放好的零碎,停在其中的一個盒子上。 是那件從西川帶來的春尾衣良的小禮裙。 不知道是誰送的,也就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最終束之高閣。 想想只在酒店的試衣鏡前穿過一次,就這么放著,確實有些可惜了。 送這份禮物的人一直杳無音信,到現在她只能認為,大概哪個深藏功與名的壕粉送的。 既然如此,她是不是可以私下穿一次? 昨夜過后,她深刻地明白一個道理:回饋給送禮者最好的心意,就是接納。 你快樂,我也快樂。 也許只是一個忍不住想穿而給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但總之,她的心情又雀躍起來。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裝盒,華美的裙子靜靜躺在盒中,奪目的紅色讓這間黯淡的老房子都著了火。 姜蝶穿上它,吹了波浪卷,拉上長筒靴,涂上絲絨質感的口紅,非常有儀式感地出了門。 * 車子停在livehouse前,長筒靴落地,車內款款飛出一只火紅的蝴蝶。 姜蝶鮮少有打扮得如此明艷的時候。以往她也會很刻意裝扮自己,但都是點到即止,不想讓人覺得她很用力。她的穿衣總之就是營造出一種,只是從椅子上撿起一件就穿上卻又恰到好處的隨意。 因此當她不再收斂,就像搬出一壇從去年夏季釀好的梅子酒,即便嗅覺再差勁的人,也難免從她一進大門,就頻頻看過來。 姜蝶一邊去往二樓包好的卡座,一邊脫掉外頭的羽絨外套。 她原以為這些過路的目光會讓她很受用,能抵過從蔣閻那兒被擊潰的不自信。 但沒有用,那區別就像波濤洶涌的大海和水龍頭下滲出的水滴,根本不能相提。 盧靖雯一眼就瞧見姜蝶,招呼她過來坐到自己身邊。 “這衣服真的好看,太驚艷了!” 兩人早在微信上關于這件衣服有過討論,因此盧靖雯并不意外,只是稍微有點驚訝姜蝶在今天穿了出來。 姜蝶聳肩:“可不是,不穿就是暴殄天物?!?/br> 卡座里已經坐了不少人,這次叫的人還真不少。有文飛白的朋友,也有朋友的朋友,就如盧靖雯所說的,跨年這種活動,必須人多湊一起才叫好玩。 可為什么有的人就喜歡孤獨呢? 她不免又想起蔣閻,想他此時此刻在哪里,是不是一個人度過這一年的最后一個夜晚。 樓下有樂隊開始登場。氣氛開始燥熱,大家都開始紛紛涌向一樓。盧靖雯知道姜蝶不喜歡去擠,便把自己的包往她旁邊一放讓她保管,拉著文飛白奔向舞臺。 卡座慢慢變得很空,姜蝶倒無所謂,看著底下人頭攢動碰胳膊碰腿的就有點煩躁,越發覺得這個俯瞰的位置是最佳座位。 開場曲很活躍,一波熱浪從一樓拍至二樓,姜蝶也跟著揮手搖晃,一個人嗨到深處對著瓶吹。好像真的在夢游異境,短暫地忘記了傷悲春秋。 到了后面幾首,換了支溫柔的樂隊上來,歌曲也跟著安靜。 整座livehouse燈光變藍,如海水一般的光線里,臺上的人彈著吉他,敲著慢鼓,唱著:“好想把你,從身后捂熱。卻忘了你我,隔著山河……” 姜蝶怔住,似乎真的被摁入海底,有一瞬間無法呼吸。 歌詞隨著海水流入耳膜,海底的壓強擠迫心臟,榨出一絲咸澀。 “喜歡這首歌嗎?《紅色的河》?!?/br> 身邊的沙發陷下去,姜蝶回過神,看見鴨舌帽下一張熟悉的,玩世不恭的臉。 “好久不見?!鄙矍Ш有χ?,眼神在她身上掃過,“這件紅裙非常襯你?!?/br> 姜蝶也不奇怪會在這種場合見到他,也笑道:“好巧啊?!?/br> 邵千河輕搖手指:“并不巧,我是飛白叫來的?!?/br> “飛白?看來你們很熟了。很有本事喔?!?/br> 一次音樂節就能把人變成哥們,邵千河不愧是混跡各種交際場的小王子。 邵千河不以為然:“可我最想熟起來的人,都見了兩面了,甚至連微信都還沒加上?!?/br> 姜蝶聽著,怎么覺得這話的矛頭直指向她? 上一回手機沒電,借了他的充電寶用,后來加微信的事糊里糊涂地就忘了。 估計這事讓社交達人很挫敗吧。 姜蝶以為他在抱怨,趕緊掏出微信說:“這回我掃你!” 邵千河眉頭一挑,伸手將屏幕上的二維碼伸過來。 姜蝶一掃,出現了……請輸入付款金額。 ??? 邵千河撐著臉:“加我微信要先付費?!?/br> “……哈?” “現在這表情多生動?!彼ζ饋?,“比剛才聽歌時一臉憂郁強多了?!?/br> 他重新遞了真正的二維碼到她跟前。 姜蝶這才反應過來,邵千河在剛才居然洞悉了她情緒的低落,為此故意逗她,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已經完全扭轉了初見時對于邵千河輕挑的印象,只覺得這人是個直率的情緒動物,難怪那么多人愿意親近他,輕而易舉地與他成為朋友。 “我沒憂郁啊?!彼?,“就是剛才……覺得這個歌的氛圍比較低落,被影響了而已?!?/br> 她撒了一個笨拙的謊,可騙不到邵千河。 “我聽說你們復合的消息了,看樣子并沒有?” 姜蝶無語半晌。 原來扯半天,他也以為她在為盛子煜黯然神傷。不過也難怪,據他所說,他給她發布的秀恩愛視頻一鍵三連過,理所當然會聯想到盛子煜。 “當然沒有,我和他已經是過去的過去式了?!?/br> 邵千河哦了一聲,問:“那你現在,是在為誰難過呢?” 姜蝶拿起啤酒掩飾地喝了一口,轉移話題:“你不下去嗎?還是馬上就要走?” 他微微一愣:“我為什么要走,我才剛來?!?/br> 她調侃:“今天這個日子,應該很多場需要你去趕吧?!?/br> 邵千河失笑。 “……確實有很多?!彼e起啤酒抿了一口,喉結滾動,“但如果場子里有意思的人在,我干嘛走呢?” 姜蝶直覺這話不能接。 正當氣氛有些微的沉默,盧靖雯和文飛白還有兩三個人在中場間隙上來,其中一個女孩指著邵千河大呼小叫:“我剛一直在下面找你呢,居然偷偷躲在這!” 邵千河輕笑:“昨天熬夜了,擠不動,休息會兒?!?/br> “你最好是在休息?!蹦桥⑺崴岬貞涣艘痪?,視線在姜蝶身上逡巡,在看到她身上的裙子時停滯了一下。 “啊啊啊,原來這最后一件被你買去了?!” 姜蝶一頭霧水:“你說……這個?” 她指了指身上的小禮裙。 “對??!我當時被網圖種草過特意跑去店里,結果店員說我晚了一步,最后一件被買走了?!迸夤墓牡剜洁?,疑惑道,“不對啊,我記得我當時打聽了一下,店員說買的人是個男的?!?/br> 這句話忽然點醒了姜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