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她還不死心說方子凌眼光不好:“待嫁的千金小姐多的是,表哥怎么偏偏瞧上個嫁過人的鄉下村婦?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死?她倒好,還在我面前擺什么表嫂架子,真當我會給她臉面,她算個什么東西?!?/br> 方子凌臉色一變,起身冷笑一聲:“她不算什么,也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往后見了她得老老實實喊聲表嫂,若是不樂意往后別讓我看到你。舅舅,表妹也不小了,也該多管束不能縱著,找門親事收收心吧,免得將來惹了捅破天的事兒,可沒人給她收拾爛攤子?!?/br> 陸老爺還想留自己這個外甥,外甥卻甩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半點顏面都沒給他留。再看女兒這副樣子,氣得直嘆氣:“我要早知道那個林書安和你表哥看中的人有這層關系,我壓根就不會開這個口,著實丟人丟到家了。罷罷罷,今兒也算給你個教訓,看你往后還敢不敢再這般無法無天?!?/br> “爹,我受人欺負你都不向著我?!?/br> “孩子,你長大了,也該懂事了。你哥生性文弱,他只喜歡讀書擺弄花草,你又是個女兒家,這偌大的家業不能垮啊。有你表哥幫襯著,往后讓他幫襯著,你們兄妹倆日子也好過,咱們陸家也不至于沒落了?!?/br> 陸老爺看人看了一輩子,最為無奈的無非就是自家孩子不成器,他又何嘗愿意將陸家的家業托付給meimei的兒子,哪怕親到底還是外姓人,著實是無奈之舉。 方子凌從陸家離開之后便趕去了林家,看著緊閉的院門,他皺了皺眉,抬手扣著門環,好半天才聽到有人來開門。 甄妙瞧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他的好表妹要搶她丈夫不說,還將她jiejie說的一無是處,所以只開了一道門縫,再無往日的隨和,沒好氣道:“你來做什么?” “我來見娟娘,我表妹胡來的事兒我知道了,我想見見她?!?/br> “見她做什么?怪不得以前我jiejie怕你家人,還未進你家的門就被人冷嘲熱諷,要真嫁過去還不得被欺負死?” 方子凌面露不耐,他還是盡全力壓了下去,討好道:“沒有以后了?!?/br> 甄妙道:“你改日再來吧,她現在并不想見你?!?/br> 方子凌嘴唇動了動,難得沒有強逼,只說了一句:“我無意為我表妹開脫,但你也該知道就算不是她,日后還有別人。尤其是京城那等繁華之地,聽過榜下捉婿么?你相公這皮相即便中不了三甲,也少不得有哪家王公貴族家的小姐愿意提攜?!?/br> 甄妙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說什么,那人已經轉身離開了。 直到晚上夜深了,林書安和甄妙躺在床上,兩人皆無睡意,腦海里閃現的都是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像是一場夢一般。 “若是去了京城你真被人盯上該如何是好?人家是千金小姐,能與你談天說地,不像我成天柴米油鹽,一身煙火氣,出門給人笑,悶在家中又不甘?!?/br> 林書安笑著將她攬到懷里:“你我成親,是因為我喜歡你,能念詩詞又算不得什么本事,你若要學不比旁人差。而且我能有今日全是妙娘的功勞,家中里里外外全由你一人cao勞,我若真做了那陳世美真該天打雷劈。待jiejie成親后,我便也該準備動身去京城了,提早尋個住處也好安心看書。妙娘,你與我同去吧?” 甄妙正沉浸在失落中,突然聽到最后一句,愣了下,抬起頭看向男人,頓了頓,說道:“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兒,我要是走了,誰來管?娘到底上了年紀,你忍心她一人奔忙嗎?” 林書安將她擁得更緊,嘆口氣:“可我也舍不得你,如今我才明白為何父親情愿放棄功名利祿要和母親長廝守在一起。我日日苦讀書,只有晚上才能與你待在一處,如此數年,非我心中所愿。此次上京到春闈結束,少說也是半年無法得見。我放不下你,你不在,我書也讀不進去?!?/br> 甄妙好笑地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怎么像個無賴似的?我若和你走了,該怎么同阮公子說?我們本來就是一人出一半的,待得久了,我還怪舍不得的?!?/br> 林書安摸了摸她的頭發:“我同他說就是。若我考不中,咱們回來重cao舊業就是,若是考中了,就得聽朝廷安排了,興許是去哪個小地方做個縣令,若是得為做官而奔忙……我怕是要在娘子手下做個賬房先生了?!?/br> 甄妙沒好氣低笑出聲來:“說的都是什么混賬話?真做賬房先生,何必考什么科舉。不過我也不想你低聲下氣地求官,有你幫忙,我們的買賣肯定能更好,我也想同你待在一處?!?/br> 甄娟和方子凌的親事定在十月,說來也好笑,方子凌年年讓人算喜日子,嫁衣首飾年年打年年做,到今年終于將兩人的親事定下來,甄娟原以為怎么著都得明年才能辦親事,奈何這人急,恨不得剛應下的第二天便將人娶回去。 若是不知底細的人還真當兩人是天作之合,恩愛有加。 林書安同阮公子說了近日的安排,雖惋惜,但也應下來,說成親那日他會前去賀喜。 而林書安不知的是,一家人動身回去,有一人匆匆忙忙趕來,打聽到林家的住處才得知他們一家人回去了,又馬不停蹄地往回趕。 兩路人一前一后到了鎮上,甄妙一家人在秀華家中住下來,原本方家有將別處的宅子安排給他們住。正好秀華家住得開,甄妙和她許久未見,兩人有說不完的話,兩家孩子又想一起玩,自然就待在一處了。 秀華看到身后的甄娟,略微為難地皺了皺眉,趁長輩們聊天的功夫,將甄妙拉到一旁,抿了抿嘴,說道:“我得同你說個事兒,你想想要不要告訴娟jiejie?!?/br> 甄妙笑了笑:“什么事兒,這么謹慎,還得躲起來說?” “前陣子鎮上來了個人,說是顧山拖他來和家里報平安的,顧山這會兒在外面被拖住了,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你說怪不怪?人居然沒死,還不早些來信,這娟jiejie答應要嫁方大少爺了,他又出來了。不知該說什么好了?!?/br> 甄妙臉上的笑也垮下去,是啊,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 “這事兒娟jiejie遲早要知道的,你想想怎么同她說吧,真是作孽?!?/br> jiejie要嫁給方子凌已經不是秘密,顧山沒死的事兒想來是方家有意瞞著的,怪不得之前方子凌執意要jiejie住到別院去,還是jiejie甩了臉色才作罷,原來他也怕啊。 “全看我jiejie怎么想,若是她不想嫁,哪怕就是得罪了方家我也要攔下來?!?/br> 秀華嘆了口氣:“你知道娟jiejie壓根不是這樣的性子,她不會舍得讓你為難?!?/br> 事已至此,她們在旁邊緊張擔心也無用,到最后全看jiejie怎么想。 “你們在聊什么呢?” 第96章 ···· 兩人一回頭就見甄娟笑盈盈地看著她們,兩個孩子跟在她身后朝這邊擠過來。 秀華和甄妙彼此看了一眼,含糊著將這件事給揭過去了,卻也沒忽略掉甄娟眼底一閃而過的疑慮。 甄娟自己很喜歡孩子,而孩子也愿意纏著她,每年秀華一家人都會去府城住幾天,一年見一回,秀華家的兒子依舊十分粘她,跟在身后甜甜地喊她姨母。 甄妙看著和孩子們玩在一起的jiejie,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果要是沒發生那件事就好了,可往往天不遂人愿。 方家對大兒子娶親這事十分上心,哪怕外面的人拿甄娟的過去說事,他們照舊有條不紊地張羅著,也不知什么時候起,這種聲音慢慢的消失了。 方家為甄娟備了一座院子出嫁,而甄大一家子也來了鎮上,整日里好吃好喝的給人伺候著,晨寶手里拿著雞腿啃得滿嘴油,含含糊糊地說:“娘,我們不回去了,以后住在這里吧?!?/br> 王氏笑了一聲,端了茶來喂兒子喝:“娘可做不得主。這以后就是你大jiejie的家業了,得她點頭了我們才能來。晚些你見到了她了記得嘴甜一點,可別惹她生氣?!?/br> “她生什么氣?她本來就該拿好的給我,娘不是說了?全家人都得圍著我轉?!?/br> 甄大聽到這話抬手就往晨寶的后腦勺上甩了一巴掌,怒罵道:“能的你,去學堂連個文章都背不好,夫子總夸人家的孩子,說都懶得說你一句,你整天除了吃抖威風還會做什么?圍著你轉,人家以后有自己的兒子,那是正兒八經的小少爺,你沒本事人家將來看你一眼都嫌丟人?!?/br> 王氏臉上的笑當即垮下來,這幾年甄大見不著女兒女婿,二女兒生了外孫女連長什么模樣都不知道,人人都知道兩個女兒在府城過好日子,卻從沒有提過要帶他去享清福。村里的人也不向著他,好幾次他聽人說是活該報應,回來了就朝她撒氣。 兒子現在大了也知道嗆人了,王氏趕緊攔下兒子,輕聲說:“晨寶,你得聽話,娘以前和你jiejie們有誤會,往后也幫你說不上話,你得聰明點,讓她們喜歡你,知道了嗎?” 王氏想到這幾天外面嚷得沸沸揚揚的事兒,擔心地看向甄大:“聽說那顧家的兒子沒死,過去這么多年了,娟娘會不會還忘不掉他???方家這么好的親家,要是半路上出了岔子可怎么好?” 甄大皺了皺眉頭:“別瞎cao心,方家既然鐵了心要娶娟娘,那就說明他們會處理,絕不可能讓顧家的人影響到。我明天也去一趟,我是她爹,不露面怎么行?!?/br> 話是這么說,但誰都知道這不過是自己全自己臉面罷了。 只是第二天他們一家子去走到秀華家門外,就見一個粗壯大漢正急切地和甄娟解釋什么,快步趕過來,聽那人說: “他也是沒辦法,當時被水沖下去,頭撞在石頭上昏了很久,醒來什么都記不得了,還是今年開春突然想起了一切,當下就要回來找你,只是手上有事走不開,這不就拜托我來了。要是早知道你們搬去府城了,那天見到的林娘子就是你meimei,也不用……哎,這可怎么好?” 甄妙也沒想到上次在飯館里遇到的那個嚇人的男人竟然是顧山的朋友,可不是?要是早點說出來,就沒今兒這么多事了。 甄娟笑了笑,問道:“顧山還好嗎?他現在在那邊做什么呢?” 這大漢是個實在人,也不知道隱瞞一股腦兒的全說了。 “救了他的是個出來幫忙的藥鋪小姐,他這會兒幫著打理藥材,說來這人也是有本事,談成了一樁大買賣,他說要讓你們過好日子?!?/br> 甄娟點了下頭:“勞煩大哥同他說一聲,我與他緣分淺薄,多謝他掛念,盼他往后平安順遂?!?/br> 大漢沒想到會這樣,不解道:“這是為何?他滿心滿眼念著你……” 甄娟笑道:“我們親事已退,而且我馬上要成親了,再談論過往不大合適?!?/br> 大漢只能惋惜離開。 甄大和王氏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來,剛要過來說兩句話,方家那邊就派人過來,他們認得那人,是方子凌身邊的最得力的手下,就這么看著甄娟和那人走了。 甄妙看到兩人沒什么表情地說:“你們來干什么?” 甄大想擺臉色,而后又咽了回去,悶聲道:“書安考中舉人怎么也沒往家里送個信?我還是從別人那里聽來的,你弟弟也入了學堂,村里的夫子教的不怎么好,府城大了,想必夫子學識高。這次回去,讓晨寶跟你一起回去吧,讓女婿給他挑個好些的學堂。他要是不聽話,你只管打罵就是?!?/br> 甄妙好笑地扯了扯嘴角:“爹這話,我們不應就是不孝順,應了又得擔負責任。人讀書是要看天賦的,若不是這塊料,學個幾年都學不明白,爹到頭來還要怪我們不上心。爹也知道家里供一個讀書人多難,筆墨紙硯束脩,吃穿用度都要銀子,這錢我是找你們要呢還是我自己扛著?我想爹也打算讓我出這個銀子吧?我可出不起,我這一大家子要張嘴吃飯,年年還要給你孝敬。等jiejie的親事辦完,我相公就要動身去京城了,這一路的盤纏都不知道去哪兒拿?!?/br> 甄大聽女兒一頓哭窮雖不信卻也沒辦法辯駁,女婿進京考狀元才是要緊事,若是中了,他們家也是麻雀變鳳凰,按理說他做丈人的,也該拿點銀子,等女婿真出息了也能念他的點好??杉依锏腻X全都給王氏花在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身上了,再加上之前種種,連女兒都能瞧出這個兒子不是那塊料,也就王氏做著晨寶能中狀元的美夢。 本該最親的一家人就這么不歡而散,連一杯水都沒討上。 原本成親前兩人是不能見面的,好在方子凌還沒糊涂到讓人將她帶到方家去。 偌大的別院里只有他們兩人,男人臉色不愉地手負在身后望著發黃的樹葉久久不出聲。 甄娟不耐地皺眉:“有什么話直說,不說我回去了?!?/br> “你知道了?!?/br> 甄娟輕笑一聲:“知道了?!?/br> “是不是不想同我成親了?” 甄娟看他薄唇緊抿,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想笑卻又笑不出來,臨末變成一聲嘆息:“聽人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雖不識字也知道答應了人的事不會反悔。你若執意拿過去之事來與我理論,我無話可說。想來你一早就知道他還活著,怕我知道?那你多慮了。我本沒有成親的打算,若不是你苦苦相逼?!?/br> 方子凌才放下的心沉入水底,本該喜悅,可又喜不起來,反倒自己憋了一肚子的氣,也不知道該怎么對她。 他正猶豫的功夫,她就這么轉身走了。 原以為她在身邊就高興了,至于她心里裝著誰他不在乎,橫豎都會像這樹上發黃的葉子轉枯然后埋入泥土中??捎趾ε滤李櫳竭€活著心里起了別的念頭,如今得知她的真正心思,心里竟一陣失落。 如果她真還是對顧山不死心,他會讓這個男人徹底消失。 甄娟就是知道如此,所以什么都未想什么都未說。 林書安高中舉人,又難得回來,學堂的先生和同窗好友都想同他敘舊,這幾天推不掉的酒席多的很,至于鎮上那些富商的邀請,他一個沒應。 先生每每說起那場考試心中就遺憾,若是將來中個狀元,那便是連中三元。 而方府辦喜事這天縣令大人也來了,陪在身邊的自然是兒子趙英,見到林書安寒暄了幾句,自然是夸贊他滿腹學識,將來前程無量。 林書安客氣地道謝,目光落在跟隨在趙英身邊的人時縮了縮,而后當做沒看到與人寒暄。 甄妙給jiejie蓋上蓋頭,扶著她出門那刻臉上依舊是滿滿的擔心,直到jiejie拍了下她的手背,輕聲說:“別擔心,沒事的?!?/br> 迎親路上,鞭炮齊鳴,騎在馬上身著喜服的新郎意氣風發,滿面歡喜,喜氣鋪滿整條長街,那一天方家擺了三天流水席,自是有人歡喜有人羨慕亦有人嘆息。 林書安握緊甄妙的手,輕聲道:“別怕,jiejie還有我們娘家人?!?/br> 甄妙有些哭笑不得,她怎么忘了如今相公就是他們一家人的底氣,他方子凌想欺負jiejie還得想想能不能過了相公這一關。 他們一家人待到甄娟回門,兩家這才一起回去鎮上。 方家的馬車寬敞又氣派,方子凌往后要去府城住,鎮上鋪子的事務交給了弟弟打理,有些事情還沒交代清楚,甄娟又不愿意等他,哪怕不舍也許她先回來。 要說成親后方子凌將她捧在心尖上疼寵都不為過,連陸夫人都吃味不已,說從來沒見過自己這個目中無人的大兒子有這么規矩的時候,尤其是甄娟動身離開,不經意回頭看了一眼,男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的位置,一直到出了城再看不到。 回到府城不久,甄妙便開始張羅去京城該帶的行禮,婆母和女兒只能托付給jiejie照顧,甄娟自然樂意,也沒回方子凌那座氣派大院子,依舊在舊屋子里住下。 林書安離開前被梁府的人請去了一趟,老大人梁老爺點名要見他,真見到人了不住地夸贊:“都說字如其人,著實有道理,先前之事讓你受累,既然你們有言在先,我們梁家自然也該信守承諾,這一路由我梁家送你上京,一路用度全由我梁府承擔?!?/br> 林書安笑道:“多謝您的好意,那不過是一時戲言罷了,書齋已經結了在下銀錢,而且確保書安然無恙本就是在下的本分?!?/br> 梁老爺摸著胡子笑道:“是個不錯的后生,實不相瞞,老夫這次是有事相求,想托林舉人順便給我京中故友送樣東西,他的生辰將至,一直想讓我將一樣寶貝送給他,之前沒舍得,如今倒覺得身外物算什么,哪兒有人情重要。不知你可愿意?這一路花費全當我給你的工錢如何?” 林書安難得猶豫幾分,拱手回話道:“這一趟在下要帶娘子同行?!?/br> “隨你便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