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要說自那日之后,縣令公子果真天天帶著那幫狗腿子來請林書安小聚,毫不在意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林書安自然通通拒絕,他們好意思糾纏,他也能硬下心來讓他們的希望落空。 去往花樓的路上,鄧公子一臉不快,冷聲道:“他算個什么東西,一次次拿喬,我早看他不順眼了,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看不如教訓他一頓也好讓他老實些?!?/br> “要不是聽你們說他為了銀子什么都豁的出去,我還真當他有文人的傲骨,這幾天能玩的都玩遍了,找點樂子也好。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了,光揍人可不成,要讓他出丑,好讓我爹后悔讓他榜上有名?!?/br> “你們玩,我先回了?!?/br> 說的正是梁家那位庶長子,鄧公子環著兄弟的肩膀拍了拍,笑道:“你不也瞧他不順眼?咱們好好商量商量整他的法子,將他奪你美人的仇給報了。別怪兄弟沒提醒你,想玩女人手段得狠,那小娘子沒了依靠,還不是任你揉搓?” 梁公子抬起手肘狠狠地給了他一擊,莫名的生厭:“我雖不是什么好人卻也不至于為難一個柔弱女子,鄧兄行事還是慎重為好?!?/br> 眼看從小到大的好友真就不給顏面地離開了,鄧公子心里這口氣愈發咽不下去,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口中的混賬,如今倒是裝起假好人了,怪不得連他meimei都瞧不上他,為了一個窮酸女人心軟至此,難成大器。 --- 林書安放學后收拾課本回家被先生留下,要他明早陪自己去醉春酒樓去見個人,如今他儼然是先生眼前的紅人,昔日被同窗奉承的人也只剩不甘和憤恨。 林書安應下來,反正先生明兒去要路過他家,所以兩人約好在他家鋪子前碰頭,定下來便匆匆回家了,至于后面那幾雙嫉妒的目光像風里沙終將在風停時跌落在地被人踩在腳底下。 回到家和甄妙說起這事,她二話不說將今年新做的還未穿過的一套衣裳拿出來,撫平放好:“先生帶相公去見人,足見此人身份不一般,該穿得精神些?!?/br> 林書安從后面環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溫熱的呼吸時不時地撩撥著她早已紅的滴血的耳垂,嗓音如絲竹動聽:“你讓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我聽你的?!?/br> 甄妙拍了拍他鎖著自己腰的手,笑說:“早點歇著吧,明兒辦完事回來又不能早睡。我倒盼著相公能早些考完,回來也能睡個好覺,天天這么熬怎么受得了?!?/br> “傻丫頭,富貴本就不易求,這條路我才剛開始走你就心疼了?若真心疼我,不如早些懷個孩子?妙娘,我想當爹了?!?/br> 甄妙頓時紅了臉,小聲說“這又不是你我想就能成的?!?/br> 林書安將她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拉開衣帶,俊臉上難得有幾分急切:“不想,做可成?” 第二日林書安神清氣爽地起身去鋪子里生火了,甄妙搶在他點火折子的那刻將他趕走:“煙味大沾在新衣裳上可不成,相公若真閑不住去井里打桶水備著,我一會兒就好?!?/br> 林書安又如何不知道她那點心思,想是生怕他在那些人面前丟臉,誰想煙沒沾身上,反而沾了一身血…… 第70章 ····· 林書安本是后進學堂的學子,同窗皆以為他是墊底的料,不想從一開始的默默無聞變作了先生最為器重的人,平日里對他頗為照顧。 甄妙盛了滿滿一大碗豆腐花,幾個剛出爐的餅招待相公的先生。 她經常聽相公說起先生會時不時地給他開小灶,為此他的同窗們很是嫉妒他,貴重禮物他們送不起,一點小吃食倒是管夠。 早上本就客人多,她一個不留神原本坐在角落里的兩人已經離開了。 jiejie從后院將洗好的馬鈴薯端進來,低頭一邊削皮一邊問:“秀華這妮子心也怪狠的,還真打算在家里待到天氣暖和了才出門?” 甄妙邊裝餅子邊說:“也不能怪她,嫁到鎮上來回娘家次數就少了,她又是家里最小的,爹娘兄長嫂子全都疼她,給我我也舍不得嫁人?!?/br> 甄妙抬頭剛要問來人要什么餡兒的,瞧見人笑著轉頭招呼jiejie:“姐,我手頭騰不開,你快來幫我一陣?!?/br> 甄娟沒多想,在一邊倒了干凈水的盆里洗過手,剛走過來瞧見那羞得面紅耳赤的人,也沒問他要什么餡兒的,拿了幾個大rou餅給他裝好,見他要給錢,水波蕩漾的眼含著嗔意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時候不早了,怎么還不去上工?誤了時辰當心掌柜的扣你工錢?!?/br> 被一眾人盯著的顧山動了動唇,吐出一句:“我,我……” 要不是眼下人多甄娟早忍不住笑了,這個呆子:“快些去吧?!?/br> 顧山從懷里拿出幾個銅板丟下就跑,那模樣活像被狗追似的。 姐妹倆對視一眼都忍不住滿臉的笑。 眼尖的人嗅出了不對勁,調侃道:“娟娘這幾天瞧著氣色好了不少,遇到什么好事兒了?” “哪兒來的什么好事,辭了工在家里吃喝不愁,日子還能不好過嗎?” “我還當娟娘說好了人家,之前我就想給你說門親,我娘家有個大哥,他媳婦兒前年去了,家里有兩個兒子,人勤快善良,你要是愿意我就跑這一趟給傳個話去?!?/br> 甄娟勾了勾唇角,世人皆是如此,只因她嫁過人就活該給人當后娘,嫁些單論相貌都糟心的人,但來者是客,指著這些人做買賣,所以笑道:“我不急著嫁人,多謝嫂子好意?!?/br> “你怎么這么糊涂?天底下有女人愁嫁的,可沒漢子愁娶的,少了一樣就不能和人大姑娘一樣挑三揀四了,趁著年輕趕緊找人嫁了才是?!?/br> 再好脾氣的人聽這話都直冒心頭火,一旁的甄妙卻忍不住冷了臉:“嫂子說話怎么這么難聽?即便嫁過人怎么了?我jiejie生得好,人又勤快心善,怎么就不能嫁個和心思的?有什么可將就的?再不濟她還有我這個娘家妹子,我養她就是?!?/br> 那嫂子見向來隨和的妙娘動了這般大的氣,臉上也掛不住,尷尬地笑:“我也是好心,不樂意就不樂意,咱往后不說不就成了?”說完就快步躲走了。 甄妙倒也沒有氣很久,總不好冷著臉做買賣,人們經過這一事也不會自討無趣,但私下里猜測甄娟和顧山有貓膩的人不在少數。 閑下來后,林母和姐妹倆說:“要是瞧著顧山這孩子和心思就早點說明白定下來,外頭這些人眼睛鼻子耳朵靈,甭管藏得多深都能給你挖出來。流言害人,別讓一件好事給他們禍害的變了味?!?/br> “jiejie,你說呢?我瞧你待他也不像是沒那個心思的?!?/br> “我……” “娟娘待誰有何心思?不妨說來給我聽聽?!?/br> 突兀的男人聲音從外面傳來,甄娟到了嘴邊的話突然卡在那里不上不下,最后閉緊嘴沒再吱聲。 “方少爺怎么來了?”甄娟以為他是來找相公的,笑道:“我家相公今兒陪先生辦事去了,你若有事不妨晚些來?!?/br> 方子凌手里的折扇敲擊著掌心,看向甄娟的眼睛里散發著一道玩味:“我今兒來不是找林兄的,是和令姐來拿我衣裳的,不知娟娘可縫好了?” 甄娟縮了縮脖子,聲音變得低了幾分:“還差一些,方少爺若是急著要,我這就給你拿出來,回去找個繡娘就成?!?/br> 甄妙這才知道jiejie前陣子伺候的是方家,笑道:“這是什么緣分,jiejie都不愿告訴我。只是方少爺,往后府上的針線活還是另尋別人吧,她是個急性子,不管什么事兒都要搶著做完,我看她整日里對著油燈生怕她看壞了眼睛?!?/br> 方子凌瞇起眼,笑了一聲:“可不是有緣分,只是不知我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讓娟娘開不了口提及我?” 甄娟心中涌起一陣燥意,這人分明就是成心使壞讓她難堪,握了握垂在身側的手,牙齒緊咬唇瓣,要不是怕嚇到meimei和林嬸,她真想抓起針線將這張討人厭的嘴給縫起來。 他到底要怎么樣?自己做了什么錯要被這樣的人給欺負? “方少爺等著,我這就把衣裳給你拿來?!?/br> 從鋪子到屋子里她每一步都走得沉重,站在桌邊看向那把鋒利的剪子,拿在手里稍遲疑片刻…… 甄妙招呼他坐下,剛要干活,有一人行色匆匆地跑來,指著前面嚷嚷道:“林娘子快去瞧瞧吧,你相公將人給打傷了,這會兒正在酒樓呢。原來縣令大人也在,說要當堂斷案,論個是非?!?/br> 甄妙和林母一聽當即魂都飛了,強作鎮定,拜托方少爺給jiejie傳個話:“我們一會兒就回來?!?/br> 甄娟抱著包袱從屋里出來,只見鋪子里只剩這個男人,心里閃過一抹不安,連聲音都略顯虛?。骸霸趺粗挥蟹缴贍斣?,我meimei他們呢?這是您的衣裳,往后那些誤會和不快全忘了便是?!?/br> 方子凌接過來,當著她的面拆開,看到完好的衣裳笑道:“娟娘當真好脾氣,我還當你恨不得把這衣裳當成我給絞個干凈?!?/br> 甄娟確實有這個心思,誰讓她發的起脾氣卻承擔不起麻煩,剪子都要碰到這上好的料子了又被她給丟開。 “您這價值百兩的衣裳我可不敢造次,我們窮苦小老百姓砸鍋賣鐵都償還不起,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容易遭人閑話,方少爺慢走?!?/br> 方子凌見她一副把自己當做登徒浪子的模樣,低笑一聲:“我最多不過留你吃頓飯而已,你何故對我這般大的敵意?我不是說了?你要名分,我們成親就是,哪兒還不如你的意?” 他說著頓了頓,笑得有幾分嚇人:“你怕我糾纏,莫不是心里有了意中人?是何人?爺倒是想看看是何方神圣?!?/br> 想到斷了腿只能躺在床上等人伺候的焦遠橋,心里的懼怕再次加深,干澀地搖頭:“沒人誰,我與公子實在是云泥之別。您待我未嘗不是一時念頭,若哪天膩了一紙休書或是您強來我也沒法子,橫豎我就是那田間地頭的野草,從睜眼那天就是苦著,苦了一輩子。我別的不求,只請您別為難我?!?/br> 方子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成,爺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來日方長,咱們有的是時間掰扯道理?!?/br> 甄娟看他帶著那幾個身形健碩的粗獷男人離開,撫著胸、、口喘粗氣,先前的歡喜在此刻全都煙消云散,若是她執意和顧山成親會不會害了他?這個瘋子一樣的男人能聽得進去道理,知道他多么混賬多么無禮嗎? 她坐在灶火邊周身被烘烤的暖暖的,可是心里卻涼的嚇人。 從沒有覺得如此安靜的院子是這么的難熬。 卻說甄妙和林母趕到梁家的酒樓,外面已經圍了滿滿當當的人,甄妙帶著林母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擠進去。 只見最前面坐著幾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人,交頭接耳不知在說什么,另一側那幾個時常到家里來喊相公出去的年輕公子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而她的相公筆桿挺直,新做的衣裳上沾滿了泥土,垂在一側的手背和袖擺上有清晰的血跡,甄妙的心瞬間懸起來。 而地上躺著三個衣著粗鄙混混模樣的人,個個鼻青臉腫,臉上被揍成了花,瞧著狼狽又可笑,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指著相公如殺豬一般地嚎叫:“這人心狠手辣,他是要打死我啊,救命啊,我上有老母下有小兒,一家子全靠我養,我若是殘廢了,家人豈不是要餓死?!?/br> 甄妙這才發現在人群中并沒有看到先生,好端端的怎么會和這些地痞無賴起了爭執呢? “大人,青天大老爺,您可得為小的做主?!?/br> 甄妙見其中一個往中間男人的位置磕頭,原來這位就是縣太爺,眉眼間一片正氣,整個人都透著嚴肅沉穩,想來該不是會胡亂冤枉人的主。 “他說無意撞你,你卻氣不過動手打他,是也不是?” 甄妙看著相公沖這位大人跪下,一陣心疼,她雖不識大字卻也知道只有秀才、舉人、進士這些學問做得拔尖的人才不用跪。 “回大人,此人一派胡言,學生是與明思學堂先生一道來的,這幾人見我們便動手打人,先生是文雅讀書人,不善拳腳,被這幾個惡賊打傷,這會兒還在醫館治傷。學生氣不過,這才動的手?!?/br> 縣令見這人氣質如青竹,生得一副好相貌,倒沒想到下手亦這般重,捋著胡子道:“你姓甚名誰,往日可與這些人生過過節?” “學生姓林名書安,去年才搬到鎮上來住,從不曾和這些人有過交集。不過方才倒是聽一人提過他們是收人錢財辦事,還請大人為學生先生做主討個公道,定要將那幕后之人給抓出來?!?/br> 坐在縣令旁邊的鄉紳發現縣令大人在聽到此書生的名字時臉色冷了幾分,不解地想難道林書安曾得罪過這位大人? 縣令卻將此事推在一旁,隨口問道:“聽聞你寫的一手好字詩詞歌賦也不在話下,還時常賣弄文采賺銀子可是如此?” 林書安皺了皺眉:“學生曾做過一回,為鄭老爺寫祝壽詞,不知道可有何不妥?” 第71章 不知我可否登門討頓飯嘗嘗…… 寒門學子眾多,全然指望家里供,哥哥嫂嫂弟弟弟妹只怕也不依,多是利用閑暇時抄書,或是為有錢人家寫賦寫碑文,以此來賺錢貼補家用。 不光本朝,歷代學子皆是如此,流傳多年的老規矩,被縣令大人如此一問倒真不知哪里出了錯。 甄妙聽婆母提過,那些年找相公求筆墨的人多的是,相公大多不予理會,直到王氏獅子大開口要二十兩彩禮錢,他才不得已為一位有錢的大老爺寫了祝壽詞,縣太爺好端端提這事做什么? 難不成是那位老爺犯下大罪拖累了相公? 她急得忍不住跺了跺腳,卻也只能在一邊干著急,生怕自己胡亂開口添了亂。 眼睛不由地再次落在那帶了血跡的手背和衣裳,心里一陣抽疼。 再看那不遠處站著幾個身著華衣的公子,交頭接耳,嬉笑連連,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要說這事和他們沒關系,她一千一萬個不信。 這些個下做東西,閻王爺放他們投胎的時候沒睡醒不成?怎么將這些人渣給投胎到好人家享福? 愈想愈氣不過,在那些人里多看了兩眼意外發現竟沒有那位梁家公子。 也就在這時,相公往過來瞥了一眼,看到她有些驚訝,而后搖了搖頭示意他沒事。 甄妙心疼相公最喜愛的衣裳被糟踐了,心疼相公被這些該去豬圈里泡一泡的骯臟人禍害,又擔心這么冷的天在地上跪得久了,萬一傷了身體怎么辦? 想的越多也就越發覺得這個所謂的父母官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更何況他自己的兒子也摻和在其中,其中少不了他的縱容。 這些人難不成都是沖著相公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