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過了會,謝五郎忽道:“我等會出去處理點事情,晚膳時方能回來?!?/br> 崔錦詢問:“是……太子的事?” 謝五郎說:“只是小事?!?/br> 崔錦應了聲。 謝五郎又溫柔地道:“昨夜累著你了,你今日便在房里歇著。我知你想念家人,再過兩日我便陪你回娘家?!蔽⑽⒁活D,他又道:“陛下許了你半月的假吧?!?/br> 崔錦不由笑道:“朝中大臣本該是七日的,陛下念著我新婚,嫁的人又是恒郎,便寬限了幾日。其實陛下念在我的情分上,實則看的還是恒郎的面子?!?/br> 有關巫力一事,皇帝待謝五郎始終是寬容的。 謝五郎捏了捏她的掌心,并未多說什么。 . 崔錦昨夜被折騰了一夜,今早又被折騰一次,如今的確有些乏了。打從前幾年去邊關開始,她便極少有時間歇著,來燕陽后忙著上朝,忙著與同僚周旋,每日都是天未亮雞未鳴便起,極少有現在這般可以瞇眼的時間。 崔錦回了新房后,寬了衣,幾乎是沾床便睡。也不知過了多久,崔錦睡得迷迷糊糊的,月蘭走了進來,輕聲叫道:“少夫人,少夫人?!?/br> 崔錦睜開眼,問:“何事?” 月蘭說道:“大夫人派人過來傳話,說是讓少夫人過去一趟?!?/br> 崔錦登時徹底醒來,也不知齊氏打什么主意。她冷靜地道:“侍候我梳洗,另外讓人通傳一聲,就說我片刻便到?!?/br> 月蘭擔憂地道:“少夫人,大夫人會不會趁著郎主離開故意給您下馬威呀?” 崔錦失笑道:“母親并非愚鈍之人,且我又非尋常媳婦?!?/br> 月蘭笑嘻嘻地道:“也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呢?!?/br> 片刻后,崔錦便到了齊氏那兒。齊氏笑著說道:“瞧瞧娘的記性,年紀一大便總是忘事。昨天夜里剛從庫房取出來的黃金點翠頭面,夜里我還每一件親自清點了一遍,沒想到還是落了一件?!彼龑ι磉叺陌呤沽藗€眼色。 阿嬤上前,遞上了一個小錦盒。 齊氏說:“這套頭面統共有九件,取自天長地久的美意,落了一雙點翠耳墜?!?/br> 崔錦笑了笑,說道:“媳婦定會仔細收好的?!?/br> 齊氏慢慢地喝了口茶,說道:“五郎出去了?” “是的,說是有些小事要處理?!?/br> 齊氏擱下茶杯,溫聲道:“沒與你說是什么事?” 崔錦說:“不曾,恒郎既然說了是小事,想來也是不愿我擔心,我便也不過問?!?/br> 齊氏笑說:“夫妻相處之道便該如此?!蔽⑽⒁活D,她又執杯喝了口茶,漫不經心地問:“你為巫女,可知五郎要做何事?” 崔錦微怔,說道:“鬼神雖賜巫力,但也非事事知曉?!?/br> 齊氏看了她一眼,笑說:“若是事事知曉,人生倒也無趣。我看你也乏了,回去歇著吧?!?/br> 崔錦走出了齊氏的院落,她的眉頭微蹙,似是在沉思什么。月蘭走在崔錦的后面,嘀咕著:“大夫人真是奇怪呢,讓人將點翠耳墜送來便好了,怎地還要少夫人親自過去一趟?”一頓,月蘭又自言自語地道:“也是,點翠耳墜珍貴,還是得親手交到少夫人手中,不然下人弄壞了可就不妙了?!?/br> 崔錦不以為然。 方才她從齊氏的話語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年紀大忘事不過是措詞,今早五郎在時,那套頭面送過來時必然會先清點過的,又怎會發現不了少了一件?想來有些話是齊氏不愿當著謝五郎的面說,是要單獨與她說的。 “侄媳?!?/br> 冷不丁的,不遠處傳來一道聲音。 崔錦轉身一看,說道:“原是二叔?!贝丝?,崔錦的身前所站的正是謝五郎的二叔謝筠。自從崔錦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請求皇帝賜婚后,謝筠與崔錦便熟絡起來。 謝筠笑道:“在府中見到你與在朝堂中見到你感覺頗不一樣?!?/br> 崔錦也笑道:“府中我是二叔的侄媳,朝堂中我是謝大人的同僚,自是不一樣?!?/br> 謝筠望了眼崔錦身后,說道:“剛從寧安堂出來?” 崔錦說道:“是,母親喚我過去說了會話?!?/br> 謝筠嘆了聲,說道:“五郎為巫子,送去巫族也是無可奈何之事。這些年來五郎心中一直有怨,也因此與本家不親,與自己的爹娘也生疏了。你平日里多多勸他,你的話他定能聽得進?!?/br> . 傍晚時分。 桌案上的鎏金銅爐燃著清淡的蘇合香,崔錦倚在窗邊,手中握了一卷書。許是看乏了,正微微闔眼。極輕的腳步聲響起,崔錦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無需睜眼便知是誰在她身邊。 她的聲音添了幾分笑意。 “恒郎辦完事了?” 謝五郎說道:“嗯,一切皆妥。你若要歇息,又何必在此處?床榻就在二十五步之外,莫要著涼了?!彼丈纤氖?,崔錦說:“恒郎手涼,我在這兒坐了一下午掌心還是溫的?!?/br> 謝五郎說:“天生如此?!?/br> 忽然間,謝五郎的手順著她的手臂摸到她的腰間,崔錦正詫異他想做些什么,冷不丁的一陣天旋地轉,伴隨著書卷,鎏金銅爐落地的聲音,她被謝五郎橫抱在懷中。 “恒郎!” 謝五郎聲音沙啞地道:“數時辰未見,思之如狂?!?/br> 他踱步到榻邊,方將崔錦放下??粗阱氤叩闹x五郎,崔錦又豈會不知他的心思,她伸手攔住他不安分的手,說:“晚膳時間將到,且我還有話要問你呢?!?/br> 謝五郎只好作罷,微微用力將她抱在膝上,方氣息稍穩地說:“問吧?!?/br> “我今日遇見了二叔,他與我提起你小時候的事情。恒郎從未與我提過你小時候的事情,之前在洛豐也是一筆帶過?!?/br> 謝五郎說:“孩提之事,我也記得不清,只記得打從記事起便在巫族里,一年也難得回一次謝府。再后來及冠了,陛下又賜我府邸,與本家雖有來往,但始終難以親近?!?/br> 崔錦忽問:“你是何時知曉自己能窺測天意?一出生便知?” 謝五郎笑道:“剛出生之事我并記不得,不過大巫師說我能開口說話時便常出驚人之語,他一眼便看出了我有巫力?!?/br> 崔錦好奇地道:“大巫師也能窺測天意?” 謝五郎搖頭,說道:“我也不知,興許曾經有,又興許如我一般后來沒有了?!彼纤氖?,問:“怎么忽然問起這些了?” 崔錦說:“剛好想到了便問問?!?/br> 崔錦的唇角微抿,眼神添了幾分復雜之色。 用過晚飯后,崔錦悄悄喚來了阿宇。她低聲吩咐了些事情,阿宇驚詫地道:“要瞞著五郎?”崔錦頷首,說道:“此事還未查明,不宜先與五郎說。待查明之后,我自有定奪?!?/br> 阿宇方應聲離去。 . 崔錦在謝府住了三日,正好三朝回門,崔錦與謝五郎先回了自個兒的府邸,之后才去了崔府。在崔府住了兩日,崔錦陪著爹娘兄嫂,一家人說了許多體己話。第六日的時候,崔湛要啟程回秦州了。 崔錦與謝五郎前去送行。 崔錦心中不舍,送了十里又十里,最后還是崔元發話了,讓崔錦莫要再送,不然天都黑了。崔錦只好強忍不舍,與家人告別。 看著馬車遠去,崔錦輕嘆一聲。 謝五郎說:“待燕陽城事了,我陪你回秦州?!?/br> 崔錦笑說:“縱然不舍,可如今燕陽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再不舍再艱難,即便跪著也要走下去。何況……事情難了呀?!?/br> 這燕陽城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中波濤洶涌,就不知第一個波浪何時起。 謝五郎說:“你若累了,我仍在?!?/br> 崔錦心中微暖,含笑說道:“我知你在?!?/br> 兩人上了馬車,臨近城門時,馬車驀然被人攔下。謝五郎眉頭輕蹙。此時,阿墨的聲音傳來:“郎主,是忠義王的人?!?/br> 崔錦看了謝五郎一眼,問:“義兄在外頭?” 阿墨回道:“回主母的話,那人說忠義王是不遠處的涼亭里等你,說是有話要與義妹說?!?/br> 崔錦又看了謝五郎一眼,若是以往她必然會去??扇缃衽c五郎成親了,也必然是要考慮五郎的感受。五郎向來愛吃味,但凡涉及義兄,那酸味兒能飄十里遠。而此時謝五郎說道:“我在馬車里等你?!?/br> 崔錦微怔。 謝五郎挑眉道:“此刻你心里頭在想什么,你當我不知?” 崔錦嘿笑道:“恒郎如此大方,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br> 謝五郎哼了聲,道:“快去快回?!?/br> 崔錦在他臉頰親了口,方離開了馬車。謝五郎摸了摸自己的臉,感慨地說道:“阿墨,我討她歡心已經討得如此自然了,不像以前的自己了?!?/br> 阿墨嘴角抖了抖,說:“郎主在遇到主母的第一天就不像郎主了?!?/br> 謝五郎揚唇道:“所謂的命中注定吧?!?/br> . 涼亭。 崔錦離涼亭還有五六步時,閔恭便含笑看來,說:“你來了?!彼鍧M兩杯茶,澄碧的茶色上冒著白氣。他說道:“是上好的雪茶?!?/br> 崔錦坐下,品嘗了一口,說:“果真是極好的雪茶,入口后的甘甜蕩氣回腸?!?/br> 閔恭慢條斯理地喝了半杯,復又添滿,他說:“我們第一次真正相見也是涼亭中,只不過是在焦山上的五角涼亭,你許我康莊大道,我許你五百金。我猶記得當時還說待我衣錦還鄉之時,你若未嫁人我便娶你為正妻?!彼洞叫α讼?,說道:“當初是我想錯了,你還未及笄便敢做尋常男子也不敢為之事,以后又豈會是池中之物,又豈會與尋常閨閣女子相同?” 崔錦看著他,一時半會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他又接著道:“昨日陛下召見我了?!?/br> 崔錦微怔。 他的眸色逐漸變深,聲音中似帶了絲苦澀:“陛下有意將香寧公主許配給我?!蔽⑽⒁活D,他打量著她的神色,很快便又道:“我答應了?!?/br> 崔錦說:“香寧公主單純善良,會是個好妻子?!?/br> 閔恭說道:“所以我答應了,以后她便是你的嫂嫂?!贝嗽捯怀?,崔錦聽出了閔恭語氣中的釋然之意,他如今是真的將她當作義妹來對待。 崔錦露出微笑。 “好,我敬義兄一杯,祝義兄與香寧公主琴瑟和諧,伉儷情深?!?/br> 她將剩下的雪茶一飲而盡。 她起身離開涼亭時,還未走幾步,閔恭驀然叫住她。 “我收回以前的話,他的確是真心待你的?!?/br> 崔錦轉過身,愣了下。閔恭說道:“他在等你吧,快去吧?!闭f罷,他仰頭望向西沉的落日,橘黃的余暉落在他的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