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蒙萊
蒙萊的行政長官普萊特是個老滑頭,多年來同西葡交好,竟然也能在朗索克的眼皮底下,坐穩自己的位置。 年年蒙萊都在折騰著獨立,光復西葡的游行也不時在這里出現,多數被遠郊的駐軍鎮壓,但來來回回,雙方也就有了默契。 往往游行的隊伍出街個十分鐘,駐軍再懶懶散散地抵達,例行公事地制止一番,便都鳥雀散了。 直到朗索克派來新的軍隊,微妙的平衡被再度打破。 當然,來的不止是新教的士兵們,還有西葡最后的血脈, 希雅·克洛斯。 她在心不在焉地戳著盤子里的甜品。 鉆石礦成了宴會最熱門的話題,新舊勢力在這座移民大陸上此消彼長,萊茵夫人作為這兩派共同的紅人,受盡殷勤。不少人都希望從她滴水不漏的笑臉里,找到關于殿下立場的蛛絲馬跡。 自被送到維斯敦,殿下第一次離開都城,官方的解釋自然是為了鉆石礦,但神秘的是希雅為何私下乘船抵達的蒙萊。 甚至有目擊者稱他們在輪渡上看到了奉命駐扎蒙萊的新教將領,蘭澤爾·歐雁。 一切都在說得通和不合常理之間搖擺,此刻兩個人坐在長桌的兩端,瞧起來生疏的要命。 西葡畢竟遠離都城,殿下的情事在小報上刊登的篇幅再長,也很難穿越重重山巒,抵達這座城市,少數幾個商人聽聞過兩個人的關系,也只道聽途說他們散場的很難堪。 難堪到結伴同行了一路,現在卻連眼神的交匯都沒有一次。 此刻普萊特結束了和將軍的攀談,轉向殿下,余光從她手上的叉子掃過,被折磨的是一塊碎的不成樣子的蛋糕, 頭發花白的老紳士慈眉善目的沒有棱角, “還合胃口嗎,殿下?” 殿下抬眼,禮節范圍內的客氣,無論對方立場如何,她都沒有諂媚或者疏遠的必要, “今天的酒很不錯?!?/br> 普萊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寒冷的氣候其實很難生出這種把微笑時時掛在嘴角的人物, “當然,咱們西葡盛產葡萄酒?!?/br> 希雅短促地笑了一下,其中的微妙,普萊特沒有察覺一般,為她添酒。 殿下撫腮,玻璃杯里微濺起的酒紅色讓她笑意加深, “是啊,”她想起她廣袤熱帶的故鄉,只有一小塊適合種植葡萄的島嶼,與盛產實在相去甚遠。殿下看向普萊特,眼眸里的了然和戲謔讓對方有些尷尬, “您是哪里人?” 對方輕聲咳了一下,只好從實招來, “我出生在伊塔星,您很敏銳,”普萊特的誠實為他爭取了找回從容的時間, “不過我六歲就搬來了蒙萊,”他微笑,“這里的學校教會我西葡語?!?/br> “我的家庭比大多數西葡的家庭來的都要早?!?/br> 是的,起碼在幾十年前,蒙萊和西葡的關聯,只是宗主國和殖民地,遠上不到一個失落文明的避難所。 她并沒有理由預設蒙萊的長官和她有同樣的故鄉。 誠然,這是一個移民大陸。 殿下舉起酒杯,有致歉的成分, “致蒙萊?!?/br> 一點點交鋒反而能讓兩個人的關系近一點,起碼在這種人人裝模作樣的場合,總行得通。 普萊特的酒量一般,幾杯下去雖然不至于失態,但臉上已泛了紅。 這位行政長官大概已從侍女促狹的目光里猜測到,干脆自嘲起自己的體質,殿下抿嘴微笑, “這在伊塔星很常見?!?/br> 她隱藏了后半句,但蘭澤爾卻不是這樣。 此刻將軍早已經借口離席,頗有點要與殿下割席的意味,在外界眼里又成為兩人不和的證據。好在普萊特也不必擔心自己同殿下攀談過多,冷淡了把持重兵的貴客。 聽到希雅的話,這位行政長官有些迷茫,他望向一旁舞池里旋轉的少女,怔忪了一會,開口, “是嗎?” “我沒有再回去過了,”他笑了笑,有點悵然, “我以為只有我們家是這樣的呢?!?/br> 背負著古老文明的重量艱難前行,和丟掉了故鄉的傳承相比,哪一種要更加辛苦?希雅不知道答案。 但對于在蒙萊生活了大半輩子的普萊特來說,他或許并不在乎西葡,也不在乎伊塔星,他是見證了過去四十年種族遷徙的人,蒙萊才是他的家。 然而,此地,他的家其實風雨欲來。 縱然臉上有些泛紅,普萊特的目光仍然敏銳, “殿下,您信教嗎? 希雅的眉頭下意識地皺起。 這是一個眾所周知的雷區,普萊特卻聳了聳肩膀, “我沒見過您去教堂?!?/br> 不管是音蘭教,還是新教的。 沒有等待希雅的回答,普萊特指向不遠處的西葡花環,是傳統中為圣母編制,地域色彩濃厚。 “這里有很多音蘭教徒,但是新教也有?!?/br> “我想這也是神的安排?!?/br> 殿下收回目光,看向他, “那他們過得好嗎?” 普萊特的回答很迅速, “比在維斯敦好?!?/br> 他回答得過于果斷,同帝國最繁華的都市相比,實在驕傲地有點越界了,卻不失為一種可愛。 希雅臉上的微笑變得十分柔和, “那要感謝您?!?/br> 她向他微微頷首, “我希望所有的人,都能過上這樣的生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