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8ɡ.cм 海風
夜、海風和美酒。 漆黑的夜晚,平靜的海面上只有輪船上的光亮,從晚餐開始,縱情歌舞到天亮之前,這是航行的人們最快樂的時光。 漫長的冬季即將到來,再過數月,航運就要停歇,從水手到依賴航運的商賈們,無不帶著狂歡式的的放縱。 希雅小口喝著甜酒,身邊有高大的年輕人邀請她共舞,被她搖頭拒絕了。 不同船艙的人都聚在一起,廉價的紗料,粗糲的水手制服,和精心修剪的裙擺一次次從她身邊擦肩而過,殿下的酒喝的有些快,她身旁的人并沒有阻止她。 輪船的舞會上沒有不喝酒的道理。 他從不會剝奪他人的快樂。 很快殿下不再只是規規矩矩地坐在那里,而是抱著酒杯隨著音樂晃著腦袋,她一次次拒絕邀舞的年輕人,讓人以為坐在她旁邊淺酌一杯烈酒的年輕軍官是她的戀人,且占有欲很強。 夜風順著窗戶吹進來一些,年輕的軍官隨手將自己的制服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 像一種所有物的標志。 被標記的那一個,偏頭看了他一會,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水晶酒杯,特意停留地久了一些,矜持而熱烈地請求一口帶點勁的好酒。 她的甜酒沒意思透了。?ㄚūsHūщū柒.cοм(xyushuwu7.) 但那個人卻沒有分享給她的意向。 她又轉回頭,自顧自帶了氣,說不準是為了這回事,還是別的,恰巧帶著小帽子的擊鼓手在她身邊熱情示好,膽大的鼓手指不定來自哪個熱帶民族,沒有被她身旁的男人嚇退,毫不顧忌地牽了她的手,邀請她在舞池里打一個轉。 她忘記了小腿的傷口,放下了酒杯,剛剛使力扶著站起來,又搖搖晃晃地,差點摔下去,還好被身邊的男人扶住。 歪歪斜斜地,撞進他懷里。 鼻息陷入他挺闊制服上的一處面料,清新的,像海風的味道。 殿下覺得自己的酒量嚴重退步。 這也怪不了她,自從什葉錦事件后,禁止她喝酒的就是面前這個人,殿下的身子陷在他胸前,昏沉又快樂,像一種失而復得的安全感,在周遭奔放快節奏的舞曲里,她忍不住環住那個人,一邊自欺欺人,一邊為自己找好了借口。 她喝醉了,或者她站不穩。 可是他并沒有刁難她,甚至沒有客氣地把她送回去,也許是受到氛圍的感染,蘭澤爾攬住她的腰,帶著她慢悠悠地在舞池跳舞。 如果踱步算跳舞的話。 希雅的耳朵有一些燒。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他的手扶住她腰間的時候,希雅的心臟猛跳了一下, 然后,越來越快。 她的耳朵伏在他的胸膛前,像個伺機打探的女賊,可是他的心跳依然如此平穩,好像只是一次無傷大雅的邀約。 確實無傷大雅,激烈的鼓點和歡快的音樂下,身旁的男女已經快要糾纏在一起,相比之下,他們倆頂多算兩個重在參與的木頭樁子。 那么,要繼續裝醉嗎? 繼續維持兩個人的客氣疏離,蘭澤爾顯然已經比她更擅長此道,他溫和、友善甚至在下午邀請了希雅參觀了輪船。 是邀請,出于善意的體貼,不是討好,指望因此獲得她的好感。 他耐心、敏銳,體貼她的好奇,在夜風起來之前,借來了輪椅,帶她去看海上的夕陽。 巨大的落日一點點沉入海的另一頭,那是她從小在各種油畫上看到過的陳詞濫調,可是她從來都不知道,坐在甲板上,余暉一點點暈染周遭所有的顏色,帶了寒氣的海風吹過眼睛有多痛,輪船駛過的轟鳴聲和翻滾的白浪是多么喧囂而無聊,傍晚的風越發地涼,她以為世界會由藍變成橙紅,卻在夜幕下一點點和白日告別,被沒有邊際的黑色湮沒,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和低語。 圓月當空的海上,身后站著一個可以信賴的人,心的溫度,又是怎樣的。 然而,可惜。 信賴,但不再親近。 她其實已經可以站立了,蘭澤爾借來輪椅,邀請她去看落日固然是出于善意,但其實如果他想,他只需要偶爾扶她一下,她就可以一瘸一拐地走到甲板去。 可是他帶來了輪椅。 這樣他的幫助就不用有肢體接觸,她也不必因此找借口拒絕,坐在甲板上的希雅,胸口發澀。 他放棄了。 他沒有放棄給予她溫暖,他甚至給了她真誠坦白的借口,他討厭被豢養,理所當然,他那樣的人,值得更廣闊的天際。 他的坦蕩值得更沒有私心的愛意。 他的寬容值得更簡單純粹的關系。 而這些她都給不了,哪怕此刻她如此清楚,拋開無能為力和任重道遠,她的心像一棵隨風搖曳的藤曼,渴望和需要都是她自私的本能,只要一點點,一點點邀請,她就會重新攀附上去。 但是他不再強求了。 叁日的航行,只要到了岸上,他們就可以順利成章地各司其職,命運賦予的位置會重新讓他們忙碌、苦痛、掙扎、算計。 也許這樣也好,會忘記懷念溫暖,也不會為了執念回頭。 可是為什么,越是這樣,就越放不下味蕾上的最后一點甜。 希雅的手指扣住他制服上的一塊金屬。 她沒有喝醉。 她想告訴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