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歌梅!三小姐出了什么事情,你且不要激動,慢慢同我說!” 喚作歌梅的丫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抽抽咽咽了一會兒,才斷斷續續說:“大小姐,方才您出門沒多久,就有個小廝拿了端毅王府上的腰牌來,說是小姐的車遇上了麻煩,請三小姐去接。三小姐便同奴婢一同出門,那個小廝自告奮勇駕車帶路,我們以為他是王府上的人也未作多想……可是誰知道……” 馮綺波發覺問題,凝眉問道:“你們怎么沒有坐車?” 歌梅哭著答道:“那人說大小姐的車就在不遠處,只是衣服劃破了,叫三小姐待件外衣前去。三小姐思忖不過幾步路而已,便也沒有坐車,誰知道被引入一個無人的巷子,直接綁了起來,奴婢……奴婢跑得快,見到旁邊的店鋪便躲了起來,他們也沒仔細查看,奴婢才得以脫身!” 這么說來這幫歹徒似乎是有意放跑歌梅讓她前去報信。趁著她出門,偽造端毅王府的腰牌、打著她的幌子騙了馮啟蘭出來,說明他們早就蓄謀已久!她思索了一下,只覺得這場綁架事件只有一個可能:毀去馮啟蘭的名節。且主謀之人定然對她們極為熟悉。 她看向端毅王,端毅王的眉頭也是深深鎖住。 “馮大小姐,你覺得該如何處理?” 馮綺波說:“三meimei并沒有得罪過什么人,這事情多半是沖著侯府來的。來人并非想要謀財,而且對我們極為熟稔,只怕很難處理。當務之急是要把三meimei救出來,并且這件事情半點風聲都不能走漏?!彼聪蚋杳罚骸澳阆然馗先?,出了蘇姨娘外,三小姐出事的事情,誰也不要告訴,就說三小姐現在同我在一起,在端毅王府上喝茶。懂了么?蘇姨娘知道該怎么做?!?/br> 歌梅抹了抹眼淚,點點頭。馮綺波又問端毅王:“我父親那里已經通知到了么?” 端毅王說:“汝陽侯應該已經知曉?!?/br> 馮綺波說:“那么好,我們先去三meimei遇劫的地方,一定要在事情還能挽回之前將她救出來?!?/br> 馮啟蘭一直老實本分,從未做個什么傷天害理之事,竟然也要受到這樣的磨難,實在是不幸至極。事情卻朝著越發混亂的情況中走去,馮綺波和端毅王還未出京兆尹府,湯二公子便找上門來。 看到湯政的臉,馮綺波心中一沉,頓覺馮啟蘭遇劫一事,恐怕不一定單單沖著汝陽侯府,還沖著左羽林將軍府。 湯政看見馮綺波,面色一冷,劍眉微蹙:“馮大小姐,端毅王?!?/br> 馮綺波尚不能將他和傳言中為了求娶三meimei跪在母親房前的那個癡情少年聯系在一起,尷尬笑笑:“湯二公子難道是為了我家三meimei而來?!?/br> 湯政神色凝重:“正是如此,難道不是端毅王爺派人前去通知我們府上?” 端毅王面色冷如寒霜:“并不是,本王不知三小姐和府上有什么關系?!?/br> 馮綺波心中一片冰涼。昨日湯府才派人來問庚辰,湯政和馮啟蘭都是在京城沒什么名氣的人,不可能有人時時關注著二位的婚事。端毅王就算是手眼通天也不會那么快就知道湯府有意同汝陽侯府的一個庶女結親。 一想到歌梅所說,之前騙馮啟蘭出去的那個人也是打著端毅王府的幌子,她的心頭一沉。 “湯二公子,恐怕此事極為棘手。事關我家三meimei的名節……” 湯政打斷馮綺波的話:“我自然知道此事利害,否則也不會孤身前來。不過我準備了一隊家丁?!?/br> 馮綺波看向他的目光頓時多了贊許,用私人家丁確實比出動王府府兵或者是京兆尹的衛隊來得低調,看來這個湯二公子確實是將自己的meimei放在了心上。 “那勞煩湯二公子?!?/br> 三人匆匆從后門離開,帶著湯府上的家丁靠近馮啟蘭被劫持的那條巷子。 秋陽如虎,照著京河一片水光泠泠。這是京城內唯一內河,水很淺,走不來大船,秋日水枯,河床隱隱露了出來。此處是三教九流的聚集之所,大中午的,大家都在午休,河邊顯得格外安靜。 河邊上有一排簡陋的土坯房,糊著泥墻,也不怎么透風,只有一個小小的排氣窗子也被人用紙糊上了。深秋時節,沒什么人,里頭隱隱透著些說話的聲音。 兩個男人坐在土坯房中,其中一個手中拿著個生紅薯咔嚓咔嚓啃著,另一個則在不停地倒酒喝。 馮啟蘭倒在地上,雙手被反綁,死死閉著眼睛不敢張開,裝暈。 “他娘的,艷虹樓的老鴇怎么還不來!萬一剛才那個小丫頭找人來了怎么辦?”啃紅薯的男人啐了一口,仿佛十分的焦急。 “誰曉得!老大說讓我們放了那個小丫頭前去報信,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壞掉了?!焙染频哪腥藢⒖毡釉以诹俗雷由项^,罵道,“現在他自己躲那么快,誰知道又有什么大買賣,留著咱們兩個在這里看這個小娘們,萬一那小丫頭叫了人找上門來了,蹲大牢的還不是我們倆!” 啃紅薯的男人將啃了一半的紅薯拍在桌上,冷冷道:“算了,金主不是給錢叫我們毀了這小丫頭的名節么?何必還要等老鴇子來,咱們直接扒了她的衣服丟在那里趕緊走,到時候京兆尹來人瞧見她光著,名節也算是毀了。我們的任務也算是完成!” 喝酒的男人覺得這個方法甚好,說:“老三,還是你聰明,咱們趕緊撤?!闭f著便朝著馮啟蘭走去,一邊走一邊還念叨著,“可憐這嬌滴滴的小丫頭,聽說還是侯府的庶小姐,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 被叫老三的男人冷冷說道:“你都知道她是庶出的丫頭了,我看八成是得罪了主母了!大戶人家里還沒這些個齷齪事情?” 馮啟蘭背朝他們倒著,只覺得渾身發冷。那男人很快就要過來將她剝光了。 她才剛剛看見一個好姻緣的曙光,若真是被那個男人玷污,還能有什么臉嫁入左羽林將軍府上? 喝酒的男人頓了頓,說道:“可是萬一一會兒她被救了,認出咱們怎么辦?還是等那老鴇兒來,做了妓的名聲落實了,她想讓侯府替她出頭,估計侯爺都不會認她這個女兒!” 馮啟蘭聽著他們的話語,渾身顫抖。不管是被這個男人扒了衣服還是被賣去妓院,對她而言都是滅頂之災,她只能不停祈求逃出去的歌梅可以找到長姐,快些來救她。 老三看見馮啟蘭閉著眼睛抖若糠篩,知道她已經醒來,冷哼一聲,欺身上前:“小姐,咱們對不住你,不過金主出了三百兩銀子買你清白,咱們也不好跟錢過不去?!闭f著,手上用力,布帛撕裂的聲音傳來。 馮啟蘭終于忍受不住,大喊一聲:“不要!” 老三慌忙堵住了她的嘴,罵道:“小娘們不要命了喊得那么大聲!” 馮啟蘭的淚水奪眶而出,被塞進嘴里的破布帶著一股子腐敗的味道,幾乎讓她嘔吐出來。她雖然是庶出小姐,可畢竟從小養尊處優何時受過這般折辱,只能嗚嗚咽咽地哭。 撕拉——又是一陣布帛撕裂之聲,馮啟蘭的整個白嫩的肩頭都露了出來,她手賤皆是被捆住,沒法掙扎,只能不斷扭動身體逃離??墒悄腥肆鈽O大,死死按住她,還在扯她的衣服。 “嗚嗚嗚——”長姐!快來救我! 老三怒吼一聲:“老二,快來幫我壓住這個小丫頭的腿!” 老二聞聲連忙跑來,一把壓住馮啟蘭的小腿。馮啟蘭只覺得自己的腿骨快要被他壓斷了,眼淚大顆大顆從眼眶中落了出來。長姐!長姐!她的腦袋里一片空白,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張時時沉靜的臉。長姐就要嫁給端毅王為妃了,她這個meimei被毀去名節,恐怕也要連累長姐……還有寧哥兒……不要!不要! 正在這時,砰地一聲,土坯房的門被砸開,正在專心撕扯馮啟蘭衣服的老三還未反應過來,就聽見破空一聲。 刺啦。 這時利刃插入皮rou的聲音。 馮啟蘭驚恐地看著抓著她胸前衣服的老三手一頓,眼珠迸裂,突然吐出了一口鮮血。 她從未見過這般恐怖的場景,幾乎就要尖叫出來,卻發現自己已經根本喊不出聲了。 一旁的老二仿佛見鬼一般,后退兩步,老三便軟軟倒在了馮啟蘭的肚子上,后頸插著一把華麗匕首,上面鑲著紅藍寶石。 馮啟蘭機械地轉過頭去,看見門口站著一個纖細身影。她逆光而來,仿若神女。 少女快步上前,一腳踹開了倒在馮啟蘭身上的老二尸體,一塊寬大的披風蓋了上來,口中散發著sao臭的布塊被扯掉,馮啟蘭終于可以崩潰大哭:“長姐——” ☆、五二章 52 馮綺波一把抱住馮啟蘭瘦弱的身軀,拍著她的脊背安慰:“沒事,長姐來了?!?/br> 馮啟蘭鉆在馮綺波的懷里,她的傷臂纏了繃帶,散發出一股讓人安心的藥味。方才的恐懼仿佛一瞬間煙消云散了。 馮綺波抱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馮啟蘭,眼睛幽幽轉向鉆在墻角已經被將軍府兵控制的老三,冷若冰霜的眼神讓老三雙腳發抖。 一個劍眉星目的少年走上前來,沉聲問道:“大小姐,在下先送三小姐上車吧?!?/br> 馮啟蘭的身子猛然一震,從披風中探出腦袋來,卻看見了湯政嚴肅的臉。 她的臉色頓時一白。為什么湯政會來!自己這般狼狽的樣子被湯政瞧見了,湯府豈不是再也不愿同她結親了?前一日她還在做著入主湯府做二少夫人的美夢,現在卻被人綁架,差點玷污。湯府恐怕不會要她這樣一個名節盡失的女子了! 看著湯政堅毅的側臉,她只覺得心臟抽疼,靠在長姐懷中,只能不停啜泣。 馮綺波發現了她的異樣,在她耳邊柔聲安慰:“沒事的?!彼恢皇直凼芰藗?,根本沒法抱起馮啟蘭來,只能交給湯政。她將裹在馮啟蘭身上的披風拉了拉,單手為她扣上扣子,抬頭看向湯政:“有勞湯公子?!?/br> 馮啟蘭死死捉住馮綺波的衣襟,她已經沒臉見湯政了,只能拼命搖頭:“長姐,我不要……” 湯政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傷痛,卻不由分說上前,將馮啟蘭打橫抱起。 馮啟蘭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湯政黑如鍋底的臉色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整個臉埋進披風里頭,抖得像是風中的落葉。 看著自家三meimei被湯政抱出了土坯房,馮綺波的眸子變得幽深,幸好自己是第一個進門,跟著的人也都是湯府上的家丁。方才馮啟蘭的衣服已經被撕得不像樣子了,若是前來解救的是京兆尹的衛隊,后果不堪設想。 她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老三的尸體,單手從他的后頸中將那把華貴的匕首拔了出來。 老二被反剪了手臂按倒在地上,抬頭看見她幽深的眸子,嚇得幾乎失禁,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的一只傷臂還吊在脖子上,纏著繃帶,可是一手拿著沾了血的匕首,目光森然,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她踩著老三的尸體緩緩靠近他。一手捶在身側,手指翻飛,那把匕首在她的手中幾乎要轉出花來,上頭璀璨的寶石閃著耀眼的光芒一下一下劃著老二的眼睛,更別說那利刃的反光,寒涼至極。 老二渾身一抖,連忙大喊:“饒命!女俠饒命!我說!我什么都說!” 馮綺波將匕首在自己的白繃帶上蹭了蹭,單手收進了鞘里頭,抬眼問他:“你能說出些什么?” 老二慌忙說道:“是、是、是是有人叫叫、叫我們綁架三小姐然后賣去青樓……” 馮綺波冷冷說道:“你們怎么知道她是誰家的小姐?” 老二抖若糠篩:“是是是有人今天早上突然通知我們去綁人——我們也只是負責綁——" 馮綺波目光冷了下來。這場事件的參與者分工明確,有人負責冒充端毅王府上的小廝去騙馮啟蘭,又有人負責去通知湯將軍府,還有人專門負責綁,三件事情幾乎同時進行,有條不紊。策劃者故意放了歌梅回去,就是想把這件事情宣揚開來,幸好湯政的反應極快,帶了自家府兵前來,端毅王爺及時封鎖住了消息。幕后主使的目的很明顯就是想要破壞汝陽侯府和左羽林將軍府的聯姻,迅速策劃了這起事件。而且這三方很有可能互相都不認識。她理了理思路,覺得這個人身上基本沒什么可以拷問的價值,懶懶說道:“算了,一會兒將此人交給端毅王爺接著審問?!?/br> 湯將軍府上的家丁皆是訓練有素之人,將老二架起來,扛了出去。 馮綺波出了門,端毅王遠遠站在一旁,見她出來才走上前去。他畢竟不是湯政,方才不清楚屋子里的情況也不好貿然前去,不然看見了不該看的就糟糕了。 馮綺波丟給端毅王一個感激的目光,說道:“那個小賊就交給王爺,我去看看meimei?!?/br> 看著馮綺波勞累的神色,傷臂上的繃帶上沾了些血跡,他的眼中劃過一絲心疼:“馮大小姐,不如先將三小姐送到王府……” 馮綺波點頭,方才她叫歌梅扯謊也是扯的兩人在王府上,如今正好能圓起來。 馮啟蘭被湯政抱上了端毅王府的馬車,鉆在披風里頭不愿見人,聽到馮綺波上車的聲音,才露出一雙早已哭得紅腫的眼睛來:“長姐……” 湯政黑著臉坐在一旁,不發一言。 馮綺波坐到她的身邊柔聲安慰:“沒事,這件事情我們已經封鎖了消息了?!?/br> 馮啟蘭的眼淚還是止不住,不停地去看湯政。馮綺波知道她在擔心什么,可是自己再怎么安慰也抵不過湯政的一句話,連忙用眼神去提醒湯政。 可是湯政卻渾然未覺,馮綺波的眼睛都快抽筋了,他還是板著一張臉不發一言。 馮啟蘭以為他已經嫌棄她被綁失節,哭得更加兇了,幾乎要上氣不接下氣地暈死在馮綺波的懷里。 馮綺波撫著馮啟蘭的背,只能替湯政說話:“三meimei,湯二公子知道你是被人陷害的,這群來的人也全是湯府的家丁,你遇襲的事情不會傳出去的?!?/br> 馮啟蘭鉆在馮綺波的懷里,眼淚幾乎要將馮綺波胸前的衣襟打得濕透了,抽抽搭搭說不出一句話來。 湯政黑著臉,突然蹭了過來,一把將馮啟蘭從馮綺波的懷里扒拉出來,按在了自己的懷中。 馮綺波差點就斯巴達了。 馮啟蘭也幾乎石化。少年身上有一股清淡的味道,和長姐身上的完全不同,隔著秋天的衣物,還能感受到他胸口的溫度。馮啟蘭的耳朵里突然爆發出一陣刺耳的轟鳴,隨后趨于平靜,只能聽見雙方的心跳聲。 馮綺波頓時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巨大的燈泡,連忙松開了手指攥著的馮啟蘭的披風?;盍藘奢呑恿?,她以為見過最霸道總裁的男人當是端毅王莫屬,沒想到湯政竟然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第一次那么尷尬,幾乎是逃跑一樣的爬出馬車。 端毅王站在車前,正準備上去,就看見馮綺波慌慌張張跳了下來,一張臉紅的仿佛能滴血。他也是第一次看見馮綺波這樣不從容,上前問道:“怎么了?” 馮綺波連白眼都不想給他,扯著他朝外走了兩步,喘了兩口氣才道:“沒事,讓他們兩個自己說話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