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哎,你知道你們家老太君和侯夫人為什么要把你嫁給田福洲嗎?” 紀婉清原本是好別開臉看著別處的,聽宋玉汐這么說,就回過頭來看著她,清麗的臉龐比從前瘦了不少,眼睛紅紅的,滿是血絲,應該最近時常大哭,嘴上的胭脂也沒了,看著有點狼狽,宋玉汐在她身上,似乎看見了上一世的自己,那種對生命的無奈感,十分相近。 宋玉汐也不說話,就那么看著紀婉清,等她對自己發問,紀婉清心里本身就有著很大的謎團,她的確是不知道為什么老太君一定要讓她嫁給田福洲。她不想對宋玉汐開口,就好像這樣做的話,她就認輸了一樣,她拼著一口氣,和自己打賭,就算她不問,宋玉汐也會和她說的。 可這回,紀婉清的如意算盤就打錯了,宋玉汐本身就是躲清閑才出來的,也沒什么急事,所以才有空和她們在這里耗著,低頭看看指甲,轉頭看看觀魚亭下的紅魚,姿態悠閑地很,紀婉春推了推紀婉清,給她使了個眼色,意思就是想讓紀婉清抓住這個機會,宋玉汐如今是縣主,背后又是整個鎮國公府,如果她肯出面替紀婉清說幾句話的話,紀婉清的這件事也需還有轉機呢reads;。 紀婉清似乎也懂了紀婉春的意思,低下頭,深吸一口氣,漸漸的放下了內心的不服輸,其實她當然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逞強,也改變不了輸的事實,她和宋玉汐置氣,輸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因為置氣而毀了自己的一生。 當即走到宋玉汐面前,雙膝一軟,就跪了下來,她這舉動,宋玉汐也沒想到,趕忙站起來,扶住了紀婉清的胳膊,紀婉清顫動著嘴角,猶豫了一會兒后,才開口說道: “請你告訴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嫁給那個老頭,我寧愿死了,也不愿嫁他!” 宋玉汐將她扶了起來,讓她也在欄桿上坐下了,紀婉春見紀婉清不再發擰,也稍稍放心,跟著紀婉清身后坐下,只聽宋玉汐說道: “紀家之所以一定要讓你嫁給田福洲那個老男人,關鍵就在于,紀瑜犯了事!若是你不嫁給田福洲,他的學籍就保不住了,紀瑜如今是平陽候府的希望,他們還指望他明年春試有個好結果,怎么能讓他這個時候出事?所以才想要送個女兒去給田福洲,很不幸,就是你了!” 紀婉清先是迷茫,過了片刻后眼中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蹙眉說道: “紀瑜……犯什么事了?” 宋玉汐挑眉說道:“如果傳言沒錯的話,我想他是把城門郎張家的小兒子手腳給打斷了!城門郎好歹是個六品的官兒,自然不肯善罷甘休的,這事兒已經捅到了田福洲那兒,是田福洲一直壓著沒判,所以……你懂了?” 真相令人驚訝,紀婉春捂著嘴,生怕自己叫出來,紀婉清聽說了這些,倒是漸漸的冷靜下來,只聽宋玉汐又繼續說道: “所以說,你不想嫁給田福洲,去求老太君和侯夫人是沒有用的,她們巴不得你早點嫁過去,然后紀瑜的學籍就保住了,而你的死活,她們才不在乎呢?!?/br> 宋玉汐可沒有那么好的耐性,慢慢的安慰紀婉清,直接把利害關系全都給她捅了個透亮,紀婉清定定的看著宋玉汐,目光如火,只聽她說道: “都是你,把我母親害去了家廟,如果我母親在,她一定不會讓我落到這種地步的?!边@一回說的這句話,卻是沒有任何恨意的,仿佛就像是在陳述什么事實,盯著宋玉汐的目光,也沒有那么憤恨了。 只見宋玉汐勾唇笑道:“三夫人?別鬧,你應該感謝我提前把她給送去了家廟,否則如果她在的話,她就是綁也會把你綁上花轎的!你也是糊涂透頂,真以為自己是三房的嫡女?三夫人不是你的生母,你是她庶妹的女兒,她對任何人都可以好,但唯獨不會對你好!你在她眼中,就是一個搶了她男人的女人生下來的孽種,也就只有你把她當做母親,還不知道她暗地里怎么笑話你呢!” 紀婉清的眼中突然又聚滿了淚水,卻是倔強的不肯落下,良久后才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胡說!” 宋玉汐知道,這個消息她一時間很難接受,上一世,直到她嫁給了田福洲好幾年后,還在納悶,為什么自己的母親對自己這樣殘酷。 ☆、121|12.2.112 第一百二十章 “我為什么要胡說?這件事情宛平的紀府里出來的老人都知道,你不會自己去問嗎?”宋玉汐微笑說道。 紀婉清眼中閃過了不確定,轉過了目光,低頭說道:“不是的。母親一直對我很好……” 宋玉汐勾唇一笑:“好在哪里?給你吃好的,穿好的?讓你過著嫡女的生活?她教會了你什么?除了會彈琴,會跳舞,你還會什么?什么都不會,道理也不懂,一心只學會了狹隘和嫉妒,學會了打壓比你弱勢的人,學會了逢迎拍馬,學會了阿諛奉承……而這些是一個疼愛女兒的母親會做的事?” 紀婉清捂著唇不讓自己哭出來,紀婉春在一旁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不過紀婉清倒是沒有她預料之中那樣不肯接受,也許在她的內心里,這些事情她隱約也猜到一些,只不過從來沒有被人當面點醒罷了。 宋玉汐站起了身,正要離開,卻又被紀婉清喊住,說道: “那我現在該怎么辦?” 宋玉汐回頭看了她一眼,說道:“我怎么知道你要怎么辦?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訴了你,接下來要怎么辦……你看著辦啊。城門郎張家就住在西城柳兒巷……” 說完這句話之后,宋玉汐也就離開了觀魚亭,往雨桐院走去。 她該說的已經和紀婉清說了,也做了提示,若是紀婉清聰明的話,肯定能聽懂她說的話,這件事的關鍵就在田福洲和張家身上,與其去求老夫人和侯夫人,不如讓張家和田福洲決裂。上一世她是稀里糊涂的嫁給了田福洲,這一世,宋玉汐提前告訴了她因果關系,能不能自救,就要看她自己了,她們倆之間還沒有非幫不可的交情。 ******** 宋玉汐雖然搖身一變,成了月華縣主,可是對她的生活來說,并沒有太大的影響,她照樣日日往芙蓉園跑,在打算把繡坊給開起來。 她一現身,福伯就迎了上來,說道:“哎喲,掌柜的你可算來了!快來人啊,來給掌柜的賀喜了?!?/br> 芙蓉園早上沒什么生意,店里的全是伙計,聽福伯這么一喊,也都放下手里的活計,過來給宋玉汐行禮,宋玉汐擺擺手,讓大伙兒回去做事,這才去了后院,福伯如今走路都帶著三分得意,跟著宋玉汐身后,說道: “哎呀,如今這生意是越來越好了,前幾日小姐沒來店里,長安街上的掌柜們全都提著謝禮來的,還有好些個城中百姓,都是受了小姐幫助的人,如今生活稍微好了些,就想著來給小姐道謝?!?/br> 宋玉汐笑著說道:“這有什么好謝的。別收他們東西,大雨剛過,百業待興,全都不容易?!弊吡艘话?,轉過身來對福伯說道: “對了,繡坊我打算要開起來了,明兒開始你就在店里招工,要招那會女紅刺繡的,讓遠客居和芙蓉園連帶著招募,有合適的就去遠客居找昭娘,過了她那關的繡藝才算合格。年前就把這事兒辦好吧?!?/br> 福伯如今是總管,別看他年紀大些,體力活兒是跟不上的,不過要讓他算個賬,管管人事,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事在他手里都能忙的過來,聽了宋玉汐的話,便點頭說道: “是。這事兒我和林樊去張羅,小姐放心?!?/br> 宋玉汐將事情交代下去之后,在雅間拿了兩本給林氏回去解悶子的書,然后就打算回去了,坐上馬車后過了一會兒,車就停了,秋彤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 “小姐,主子在樓上等著您呢?!?/br> 宋玉汐眉心一突,掀開了車簾子就往外看了看,不是蕁園又是什么地方?而會在蕁園和她見面,并且悄無聲息的讓車夫老劉和秋彤秋云聽命,除了蕭齊豫還能有誰呢。 認命的下了馬車,宋玉汐走了上去,這一瞬間,總感覺自己像個被包養的外室似的,主子什么時候想見了,她就得隨叫隨到。 進了房間之后,里面熏著竹香,倒是沁人心脾的。 蕭齊豫站在一株蘭花前,身姿挺傲,溫文爾雅,見宋玉汐進來,轉頭看了看她,那目光似乎帶著蠱惑,宋玉汐不自然的避開了那危險的感覺,走到一邊,徑直坐下。也不說話,揭開了壺蓋看了看里面,果然又是果味祁紅,給自己倒了杯茶。 蕭齊豫走上前,俯下身子,嚇得宋玉汐趕忙往后面退了退,驚愕的看著他,蕭齊豫兩只手撐著她身子兩邊的椅背,勾唇說道: “不想說點什么?我可是替你爭取了很多啊。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嗎?” 宋玉汐刻意忽略來自上方的壓迫,將茶杯放到一邊,故作淡定的說道:“我記得我好像沒有跟你要求什么,你替我爭取的東西,我跟你要了嗎?你現在完全刻意收回去?!?/br> 蕭齊豫瞧她略微生氣的小臉上紅撲撲的,側臉有著很好的輪廓,最令他喜歡的,是她明亮眼睛上那長長的睫毛,隨著眼波流轉,眼瞼上下眨動,就好像一個貓爪子般,撓著他的心肝rou。 鬼使神差的居然伸出了手,撫上她的睫毛,宋玉汐避開后,他也不繼續追,而是干脆將自己的臉湊近了宋玉汐的,然后在她鼻尖上刮了刮,寵溺萬分的說了一句: “過河拆橋的小東西?!?/br> 宋玉汐臉色爆紅,不是因為他這句話的意思,而是被他近在眼前的俊臉給逼的。伸手想推開他,說道:“什么過河拆橋?我說了,我不想要這個縣主的身份,我好端端的做我的平民挺好的,早就跟你說過,我不想攙和你家的事,也不想和你有什么牽連,我只想好好的,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推拒的手被蕭齊豫捏在了掌心,靠近的語氣十分冷峻,只聽他低沉著聲音說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不想攙和我家的事?那我呢?你也不想和我攙和?跟我在一起,怎么就不能好好的過一輩子了?” 宋玉汐的手被他捏的生疼,想要抽回來卻又無能為力,只好用她那玻璃珠子般的眼睛瞪著他,說道:“我當然不想和你攙和在一起了?!?/br> 這句話說完之后,宋玉汐察覺到蕭齊豫眸中的危險晦暗,舔了舔唇,而后又委婉的補充了一句:“我知道你對我有恩,我欠你的可以用任何方法來換,卻絕對不包括以身相許,我是個沒有姻緣,可以說是一無所有的人,可你不一樣,你有自己的姻緣,你有家室,你應該有一段更好的人生,不該將精力浪費在我這個無關緊要的人身上?!?/br> 蕭齊豫的黑眸是徹底冷下來了,聲音中似乎透著寒刺,陰森森的讓宋玉汐害怕,心底又似乎有一種酸酸的感覺冒出來,叫她不由自主的就跌入那雙桃花眼中的迷惑漩渦里,不能自拔。 “我……”蕭齊豫開口說了一個字,然后便停下來,想了想后,才又繼續說道:“不會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浪費精力,你也不是一個沒有姻緣的人,你的姻緣就是我,而我,上一世沒有堅定自己的心,被權力迷失了自我,而這一世我不想再迷失下去了,我想找一個自己的喜歡的女人過一生,而你難道真的以為,我會歷經千辛萬苦,去懸崖底下,找一個無關緊要人的尸體嗎?我若是不喜歡你,哪里用得著為你做這些事情,我連你上一世喜歡喝的茶都知道,你還要懷疑我對你的心嗎?” 宋玉汐被他這番話驚的說不出話來了,不敢眨眼睛的盯著他,生怕自己一動,所有的一切就像是鏡花水月般消失,她從前也確實想過蕭齊豫對自己是什么感覺,如果只是單純的路過,他又怎么會替她收尸,如果只是一個陌生人,又如何會那般溫柔的將她埋葬?可無論什么樣的猜測,一直以來都是宋玉汐的想象而已,她太自卑了,一世的顛沛流離,讓她不敢奢望自己會有人愛護,不知道為什么,眼眶就熱了起來,鼻頭酸楚的像是要壞了,豆大的眼淚珠子撲簌簌的掉下來。 上一世的悲哀一直都是她心底里的痛,而此刻有一個與她經歷過同樣時代的人對她說出這番話來,讓她突然覺得,也許上一世的自己并不是那樣不堪。 眼淚怎么樣都停不下來,蕭齊豫慌了手腳,原本是想和她好好的理論理論,卻沒想到,他才說了幾句話,就讓她傷心成這樣,那雙明亮的眼眸里盛滿淚水的樣子,他是真不忍心看,捧著她的臉,細細的給她擦拭著淚珠,將她緊緊擁入懷中,說道: “別哭了,別哭了!我最怕你哭了!我沒有騙你,我上一世喜歡的人就是你!你從北靖回來,是我讓定國侯將你帶回府里安置的,那時候淮王反叛,我被內外夾擊,無暇顧及你,只能拜托老侯爺?!?/br> 宋玉汐耳中嗡嗡的響,似乎只能聽見他的心跳和說話,被他抱在懷里,身子軟的像一灘水,難得沒有掙扎,緊貼著他堅硬的胸膛,聽著他發出醇厚的聲音:“原本我不知道上天為什么讓我重生回來,我想你應該就是我重生的理由吧。我到最后,心里放不下人,就只有你一個!” 原本好些的宋玉汐聽到他說這句話之后,徹底的淚崩了,蕭齊豫見她這樣,只得繼續彎下腰來替她擦拭眼淚,看著這梨花帶雨的神情,突然來了一句: “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再哭,我可要親你了?!?/br> 宋玉汐的哭聲,頓時戛然而止!抬頭一看,蕭齊豫正失望又得逞的凝視著自己……大窘。 ☆、122|12.2.113 第一百二十一章 蕭齊豫抿唇一笑,仿佛融化了宋玉汐心中的冰山,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原以為堅固如鐵的心防,會輸在一個男人不經意的一個微笑上,原來她不是鐵石心腸,只是早就淪陷了而不自知,也許從上一世那叫她震驚的一瞥開始,她就已經愛上他了吧。 低頭擦了擦眼淚,小聲的說了一句: “我才十三,你要親我,就是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