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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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手機眼暈,聊天沒人,跟邁爾斯沒話說,跟商務更沒有,接著嘗試睡覺失敗之后,他干脆起身去找王巍,順便活動一下僵硬的雙腿。 王巍像個老頭子,在第8節車廂的座位上看報紙,維克在他旁邊,戴著一副頭戴式耳機,忘我的陶醉在節奏里自high,等他和王巍聊了十幾句才發現他在,立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錢,我正好想找你聊聊?!?/br> 錢心一站在過道里,胳膊撐在座位頂上:“哦,好?!?/br> 維克將耳機滑到脖子上,從a座里鉆出來,帶著他往餐車走,點了兩杯現磨咖啡,喝了一口舒服的喟嘆起來:“我想聊聊你的方案,介意嗎?” 方案就是給人看的,錢心一沒動咖啡,說:“不介意,您說吧?!?/br> “你的塔樓白天很漂亮,夜里有點頭重腳輕,”維克完全不修飾措辭,臉上反而一股不解之色:“你難道不會覺得別扭嗎?” 錢心一眼皮一動,這一刻忽然感受到了這個老男孩一樣的組長身上的壓迫感,這個外國人的協調感實在敏銳。 其實根據他的小蝴蝶,他原來塔冠的方案并不是穿孔鋁板,而是跟蝴蝶翅膀一樣的白涂鋼件格柵,翅膀的造型很微弱,但是上面焊了斜向的燈光,打開的時候聚光燈發散出去,就會有大翅膀的效果了。 錢心一猶豫了一下,說:“覺得,但是我們的展示區很厚重,塔樓太輕了壓不住它?!?/br> “fuck!你知道我的感覺是什么嗎?就是你們完全沒交流,最后硬把兩個矛盾的概念湊在一起,”他的猛然卡殼了,艱難地想出了一個貼切的成語:“不倫不類!” 錢心一啞然失笑,他沒想到有一天會被一個外國人罵不倫不類,然而他偏偏說得很對,李工當時確實拒絕與他們交流,他并不是故意的,他一直處在思維凝滯期,邁爾斯又像道催命符。 最終的方案做成這幅四不像,其實他也有責任,溝通是雙向的,他們也沒和李工溝通,錢心一無法反駁,好在維克的怒火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又開始可惜。 “要是沒有那張夜景,我覺得你的方案還是很成功的,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種新的潛力,你要好好加油?!?/br> 錢心一笑著答應:“謝謝,我會的?!?/br> 維克站起來,臉皮一翻,又成了那副不靠譜的樣子:“說起邁爾斯這個女人哪,實在太太太勢利了,哪天你要是受不了她了,歡迎到我這里來避難?!?/br> k組的餡餅終于掉下來了,錢心一愣了兩秒,雖然沒有立刻想去地沖動,到底還是高興的,維克是個技術流,這是一個認可的信號。 “邁爾斯不勢利,”錢心一違心的替她狡辯道,他認真的想了想,然后說:“以后時機合適的話,我會去的?!?/br> k組缺人,f組不缺人,手里的項目正好結束,邁爾斯主動點頭同意,這些全部加在一起,才叫合適的時機。 離開火車站之后,錢心一和王巍照舊順了一段路。 王巍一上的士就進入了老佛爺模式,手照樣疊在肚子上,躺著的感覺比別人坐著還端正,他忽然幽幽的來了一句:“小錢,你覺沒覺得,徐科的棄標有點不單純?” 錢心一當時覺得,后來又忘了,此刻被他一提又在意起來:“覺得,徐科的標書不像是敷衍了事的分量,棄得有點詭異?!?/br> 黑幕王巍經歷得夠多了,不管是不是他都很淡定:“平常心吧,該是你的就是你的?!?/br> 錢心一笑著罵了聲槽:“你聊sao能不能負點責!我本來都忘了?!?/br> 王?。骸拔揖褪强茨阆裢瞬耪f的?!?/br> 錢心一覺得他的心態有點厲害,為了轉移傷害,他回家得荼毒一下陳西安。 家里一股藕湯的香味,錢心一聞到就開始肚里打鼓,換了鞋顛進廚房,幸福得渾身冒泡,他從背后偷襲了一下“賢內助”的屁股,要害立刻被禮尚往來的回敬了一下。 他齜牙咧嘴的往餐桌上搬了兩個碗,飯菜的香味一個勁地往他鼻腔里鉆,他不想陳西安,反而比較想他的手藝。陳西安端來一個湯碗,錢心一乖乖的拖了個湯墊給他。 錢心一邊吃邊把競標的過程從頭到尾給他捋了一遍,就是很平常的講,陳西安聽完也來不及得意,他很在意兩點,一個是評委3,一個是徐科棄標。 評委3明顯是個老技術,從他問自己的問題和維克有異曲同工之妙這點來看,貌似還是個很牛逼的技術。 陳西安附議他的觀點,接著開始研究徐科:“我覺得這個項目可能內定了,徐科在在去了會場之后才得到確切消息,他們沒有機會了,所以干脆連創意懶得浪費,直接原封不動的抬走了?!?/br> “這個大家都知道,”錢心一喝了口湯:“問題是誰才是被內定的單位,你猜得出來嗎?” 錢心一甚至都不知道邁爾斯是不是跟金茂的高層有額外的協約,至于其他單位,那就更沒法猜了,這種事情總是這樣,認為理所當然的最后卻跌破眼球,誰都不看好的也可能成為黑馬。 陳西安篤定道:“徐科既然棄了,那就說明,內定的單位是……在它前面?!?/br> 錢心一翻了個白眼:“好……好冷的笑話?!?/br> 陳西安被他的白眼逗笑了:“下周一我要去錦城做技術交底,周二才回得來?!?/br> 錢心一已經忘記了小辮子這個人:“去吧?!?/br> —— 小辮子叫余梁,長得倒是不娘,不過是那種一眼就能看出性格挺賤的人。 藝術家就要與眾不同,余梁的褲襠線基本都與膝蓋平齊,陳西安作為一個處女座,真是看幾次都不能順眼。 自從被錢心一報了電話號碼之后,他倒是也不sao擾陳西安了,之前他一是覺得好玩,二是以為他說有伴是信口胡謅,證實了之后也不鬧了,就當普通朋友的聊。 不過那個炫耀的毛病還是改不了,他得意跟什么似的:“我之前跟你說替一個別墅去找內裝飾的事情你還記得吧,我跟你講,我前一陣子遇到一個大哥,那個毛筆字寫的啊,臥槽簡直驚為天人!” 陳西安低頭檢查他的交底材料,對他們藝術圈的人事沒什么興趣,不過他的冷淡仍然澆滅不了余梁胸中一把火的熱情:“那個筆鋒簡直是我的夢中情人,充滿了一種壓抑、扭曲、期望自我放逐的頹廢美感?!?/br> 錢心一聽見肯定要說他神經病,陳西安比他溫柔一點,他頭也沒抬的說:“你是不是近視了,散光?” 余梁跟這種搬磚地說不通了,罵了聲媽的消停了。 美術館的交底比別墅簡單,陳西安就跟他們交代了一下他對細節的要求,小半個下午就交接完了,余梁帶他去吃了特色菜,又給他安排了住處,是個很裝逼的草廬旅館。 格調是不錯,不過代價也不小,上次余梁就說過錦城今年鬧鼠災,陳西安在這里根本沒法睡,老鼠在吊頂的夾層里跑了大半個晚上,第二天他起早就走了。 他回c市跟錢心一說,錢心一聽得目瞪口呆,這些年他除了在工地的死角疙瘩里能見到老鼠,這玩意在他眼里就是個失蹤的物種。 想起工地他就想起別墅了,他聯系了趙東文和陳瑞河,決定在他們周五的例會上半路殺出,這樣也不用找各單位了,他們本來就在。 陳西安這周已經請了一天半的假,再請也沒有理由,因此沒有跟著去,不過他私下給趙東文打過招呼,讓他盯著錢心一,萬一他要揍張航,別太幫忙,主要別讓他吃虧。 趙東文根本不用他交代,張航要是敢打錢心一,他上去就捶掉他剛補上的門牙。 別墅的外墻已經封閉了,改建為美術館的人工湖也已經開始注水了,等到春天鋪上綠化,看著應該挺風景的,不過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已經徹底斬斷了他對這棟樓的感情。 趙東文帶著口罩,在形同虛設的鐵門外等他,見了他像從前一樣跑過來,什么也沒叫,錢心一帶著他就進去了。 陳瑞河莫名其妙的暫停了例會,什么都不讓說的干等著,施工隊本來覺得很奇怪,門一推開露出一張久違的臉,大家登時就懵了。 錢心一銷聲匿跡很久了,久到張航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出現,進來的人目光冷厲的盯著他,那種敵意讓張航陡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心里有個聲音在叫囂,他回來算賬了—— 陳瑞河在身邊給他留了個位子,不過錢心一沒坐,他將雙手撐在桌上,跟大家說了聲好久不見。 “我今天為了4月份的事故而來,因為這件事情我離開了這個項目,大家肯定都還記得,我當時有多內疚,現在就有多憤怒,不久之前我才得知了一些事情,跟我跟大家都有關系,很有必要跟大家重新做個聲明?!?/br> 因為沒有證據,只有趙東文和陳瑞河的口頭證明,張航抵死不承認,在場的人都不知道誰才是真相,這時候就只能看人心了。 這也是會議記錄的一項,陳瑞河會單獨整理出來蓋上西塘的公章,拿到赫劍云的辦公室里去。 他到底是沒找到機會把張航打一頓,陳瑞河盯他像防狼似的,箍著脖子將他硬拉走了,向他承諾自己會教訓張航,讓他不要在自己的工地上亂搞。 錢心一不甘心的這才肯走了。 一月中旬一天冷過一天,陳西安好像受了影響,有點感冒的跡象。他大概是很久沒感冒了,一病簡直來勢洶洶。 一開始就是怕冷和頭疼,吃了藥也不見好,沒兩天又發了燒,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夜里睡覺都在發抖。 錢心一又折騰出一條被子來蓋上,陳西安又非要抱著他,兩個人一個水深,一個火熱,都不太好過。 錢心一開車送他去急診,醫生看了看扁桃體和眼瞼皮,說他是重感冒,開了三天的點滴讓他打,這才有些好轉。 在他燒得云里霧里的時候,環球金融城的評標結果出來了,跌破了另外9家的眼鏡,中標的人竟然是大家誰也沒料到的單位:香港賽勁—— 第93章 賽勁的技術標其實不怎么樣,它拿下頭籌的原因,是因為其他家的減分相當厲害。 gad的水滴不實用,裙樓塔樓沒亮點,圖紙平立面對不上,減分;遠洋的技術標一個亮點都沒有,到處減分;f組的塔樓加了1分,展示區、裙樓、圖紙有誤、景觀,都減分。 k組的裙樓和塔樓各加兩分,圖紙有誤減了2分,看起來本來該是得分最高的單位,然而事實上卻成了10家里最低的一個,而且低到離譜,對此委員們給了一個痛心疾首的答案。 雞窩與國外一棟已建成的展示館相似度略高,經委員會反復協商,只給了它一個及格線。 這結果是邁爾斯轉述給下來的,她本人對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但是錢心一聽完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荒謬—— 既然是抄襲,如此惡劣的行徑不取消它的資格他都不同意,為什么又要給它一個及格線!相似度高的展館又在哪里,設計師說他是抄襲,要告他侵權了嗎? 以陳西安的才華和驕傲,他根本不屑于抄別人的東西,更何況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展館,可這就是金融城投標的最終結果。 錢心一嘔得想吐血,行業潛規則在先,他們可以接受內定,可以接受努力打水漂,然而這種為了讓他們選定的單位“順理成章”的潑糞行為,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他們可以為了利益不把陳西安的名譽當一回事,然而他作為一個還未來得及嶄露頭角的設計師,經此一役,只怕從此聲名狼藉。錢心一無法想象他得知消息的時候,會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 陳西安什么表情都沒有。 維克暴跳如雷的沖進來,將手機砸在了他的工位上,伴著嘭的一聲巨響,他雙眼赤紅地吼道:“那群狗娘養的說你抄襲,我他媽什么都知道!但我還是要聽你親口說一句,你抄了沒有?” 他信心滿滿的技術標,得了這樣一個讓人當笑料的結果,他的肺已經氣炸了。 陳西安的重感冒還在肆虐,被他吼得耳朵嗡嗡作響,他最近頭痛,想東西本來就費勁,更別說這種沒頭沒尾的話題,他揉了揉太陽xue,問道:“抄什么東西?” 維克崩潰的將雙手往他桌子上一撐,表情冷酷的說:“中心酒店的展示區,我問你有沒有抄襲?” 王巍聽到這里,忍不住震驚得從工位上站了起來,他提醒過錢心一這個投標不單純,卻沒想到這趟渾水能渾到這種地步,連恣意抹黑這種手段都用上了。 陳西安壓在腦側的手指陡然就不動了,慢慢的挪下來,臉上的無奈隨之消失,他的表情沉下來,眼神甚至可以用銳利來形容:“沒有!我大概猜到了,但我還是要問你一遍,誰告你說我抄襲?” 怒火簡直像是燒出了實質的溫度,讓五臟六腑都有種油煎火燎的憋屈,真可謂是世道好輪回,當年他說赫斌抄襲,赫斌抄了都不認,如今有人說他抄襲,他沒抄怎么能認。 他這半輩子,好像就跟這兩個字杠上了似的,唯一的好運,大概就是遇到了錢心一吧。 陳西安的聲音是嘶啞的,氣勢卻并不比暴怒的維克弱,脾氣好的人生起氣來往往更可怕,滿辦公室的人現在都是這種感覺,大家提心吊膽的,生怕他們忽然打起來。 氣氛劍拔弩張,維克卻忽然笑了,他將左手重重的拍在陳西安的肩膀上,然后用力的捏了捏:“金融城的投標結果說的,我也不信?!?/br> “謝謝你,”陳西安強自壓下怒火,垂下眼仔細的想了想,面無表情的說:“投標結果的發言人是誰?說我抄襲誰?消息在哪公布的?” “謝算不上,”維克嗤笑道:“你是我的組員,他們這樣說你,同樣是在抹黑我的名譽,我認可了一個抄襲的作品,這怎么可能!也怪我們自己太優秀,讓這群傻逼挑不出刺,你別慌,我不會讓這件事情就這么過去的,我先弄到那個外國展館再跟你說?!?/br> —— 一個下午兩層樓都知道了,不管消息是真是假,流言總歸會中傷人的名譽。 錢心一將車退出停車位,裹得像活在長白山的陳西安立刻挾著冷風進了副駕駛,自從他感冒以后,畏寒的癥狀越來越明顯,好像全身的脂肪細胞都集體罷工了。 車里的暖氣烘得像桑拿房,錢心一熱得只穿了件灰毛衫,陳西安不扣安全帶,臃腫的湊過來,把冰涼的手指往他脖子里塞,錢心一打了個哆嗦剛要揍他,接著就被他貼過來抱住了。 “凍死我了,”他說。 他看起來倒是挺正常的,錢心一心里一酸,擼狗毛似的刨了刨他的頭發:“坐好,爸爸帶你回家泡熱水澡?!?/br> 陳西安哭笑不得的用力捏他的后頸:“不要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占我便宜?!?/br> 錢心一把他推正了讓他系安全帶:“是男人就不要撒嬌,坐好,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