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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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忍不住隔著門框叫了他一聲:“所兒?!?/br> 錢心一好多年沒流過鼻血了,癥狀來勢洶洶,頭都快仰暈了還沒止住,聞言他轉過身來,護鼻使者陳西安以他的鼻子為中心,像個圓規似的畫了大半個圓,不過他仍然看不見胖子在哪,只能茫然的啊了一聲,問了句怎么。 會議上那種高壓險境的感覺還縈繞在心頭,胖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口渴的感覺抓心撓肺:“……高總那些話純粹是說給外人聽的,他知道我們只認你,你……你別往心里去?!?/br> 怎么能不往心里去?不生氣也寒心,錢心一覺得自己可能是氣懵了,現在只覺得空,他暫時不想糾纏,也不想聽勸,就想回家呆著,于是擺了下手,鼻血流的耳聾了似的:“遭了半天的罪,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br> 錢心一就不愛去醫院,人多手續雜,等來等去的煩死人,好在他雖然體質弱雞,倒是不怎么生病,一點鼻血不夠他折騰一趟的,堅挺的要回去。 陳西安路過藥店問了問,工作人員說是虛火旺情緒浮動大的原因,建議他買了些清肺去火的沖劑和類固醇軟膏。 一路上他都盯著手機劃來劃去,陳西安瞥了眼屏,發現他其實什么都沒干,就是無聊的把菜單左右開弓。 他半路去救場,心里有著諸多疑問,不過看他挺煩的樣子,就什么都沒說。 回家正是飯點,錢心一把大衣扔到沙發上,進屋換衛衣換了半天也沒出來,陳西安進房里一看,發現他擺了個大字在床上發呆。見他手里拿著圍裙進來,立刻雞賊的把眼睛閉上了,假裝睡著了想逃過廚房的日常。 陳西安就特別想笑,正常人受了這種委屈,家里人一定會百般遷就,他自然也會照顧他的情緒,他進來只是想問問他愿意吃什么,結果這貨以為他是來催債的。 他把圍裙掛在鑰匙鉤上,走到床邊上往下一倒,強勢壓到了錢心一攤開的左胳膊,仰躺著也不動了。 屋里靜悄悄的,斜著進來的夕照有炫目的金芒,這本來該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時刻,而他似乎無福消受。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忍不住要反復琢磨,高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還是這些年他做的不夠好?趙東文以往的乖巧是發自內心,還是他的yin威所迫? 他想保護他的外甥他可以理解,但是他推他出去的時候一點情面都沒顧念,他是不是從沒想過,要是他把趙東文撩在會議上,他要怎么收場? 提名的事情讓老吳對他有了芥蒂,那么剩下梁琴和胖子,假設真到了對質的局面,他們會不會站在他這邊? 趙東文不接他的電話,是因為愧疚不敢接,還是故意不跟他聯系? 他曾經覺得他的組員每個人都很好,這一刻關在屋里猜測,竟然發現他沒有一個人可以相信,誰會罔顧自己的立場來替他說話? 人一生中真正體悟到世態炎涼的時刻堪稱瞬間,可它帶來的隱痛卻要長達一生。不甘心,不公平,可他又能怎么樣呢? 他陷入了一種孤立無援的局面里,直到手臂上傳來扎實而溫暖的分量。他眼眶一熱,忽然想起了那天夜里在屋頂邊緣泣不成聲的陳西安,他也經歷過不好的事情,而現在那些都過去了。 錢心一翻了個身,像個樹袋熊一樣掛到陳西安身上,心酸無比的想道,所以gad也會成為我的過去的。 陳西安松松的攬住他,過了很久才笑起來:“哭好了沒?起來刨土豆皮吧?!?/br> 錢心一按著他的心口翻起來,湊過來和他大眼瞪小眼:“本來好了,一聽見土豆又有點想哭?!?/br> 陳西安朝他伸出手,示意他拉一把:“不貧了,我餓的起不來了?!?/br> 洗完澡錢心一霸占了電腦,開了個文檔開始寫辭職信,打了刪刪了打,進度揪心。 年前他就決定要走,那時還覺得自己走起來應該不太容易,高遠會留,組員會舍不得,自己也舍不得,會拖泥帶水的延上一陣子,做夢也沒料到這人生如戲。 他無辜背了黑鍋,確實很可悲,不過自作多情的把自己的分量看的過重,也是他活該。 因為高遠不肯放權,所以公司沒有人事部,招解事宜都是他親自過問,這對錢心一來說反倒輕松了,他連尊敬的都沒加,正文如霸道總裁體附身,充滿了爾等屁民反駁無效的味道。 陳西安從浴室出來坐到他旁邊,一看頁面只能哭笑不得。 辭職信 由于個人原因,現提出辭職,2日內無書面回復,視同默認,請加蓋公章。 工作交接10日內完成,交接人gad陳毅為,交接文件見附件,本人離職后若有疑問,請致電xxxxxxxxxxx,聯系郵箱xxxxxxx。 特別聲明:交接期間用以厘清未存檔工程圖紙問題,若公司未做回應,則默認為本人所負責的建筑圖無重大錯誤,后期一切問題與本人無關。 辭職人:錢心一辭職日期:xx年x月xx日 他這是活生生的把辭職信寫出了解聘書的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想氣死高遠。 好幾個回車后面,還有幾行起草,表達的是別墅采光頂斷梁事故主要責任不在他,是下級傳送文件失誤導致,具體人不點名,僅供他找工作時做證明用,不存檔不公開,要求高遠簽字并且加蓋公章。 以他的性子,向高遠聲討這種證明來為自己謀一點保障,就是做了一輩子不相往來的打算了。而高遠愧對于他,不會拒絕這種無關痛癢的小條件。 這對于他或許會比別人更艱難一點,但人生就是不斷舍棄和拾取的過程,gad對于剛畢業的年輕人或許是一個機會,但對于熟悉它到生理性疲憊的錢心一來說,他在這里已經沒什么進步的余地,它已經成了一個累贅。 錢心一放棄了辯解,這個事故不可避免會對他以后的工作造成影響,但因為別墅工程的特殊性,影響程度會大打折扣。 因為違規的改擴建程序太多,別墅本來就是一個該關起門來建造過程的項目,如果本市錢姓設計師的不負責任見報,那么赫劍云也該礙于輿論的壓力被請去喝茶了。就算有記者想良心揭露建筑行業的黑幕,赫劍云也不會允許。 還是康納博士對他說的那句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從好的角度來想這件事,這是一柄快刀,高效的斬斷了他藕斷絲連的人情過往。 陳西安將下巴搭在他肩窩上,親了親他的脖子:“走的這么囂張?” 錢心一在羅列項目清單,噼里啪啦的打著字:“必須的,不囂張一點我……你們高總心里會過意不去的?!?/br> 陳西安笑著說:“什么你們,你才是我的大boss,你讓我走我就走,gad完全留不住?!?/br> 他在開玩笑,不過錢心一想象了一下這個設定,被魔性的外焦里嫩:“你可別害我,要是你跟我一起走了,高遠不瘋了才怪,本來還對不起我,被你boss一下又要來卡我?!?/br> 陳西安涼涼的說:“瘋了就瘋了唄,以后跟你也沒關系了?!?/br> 錢心一忙里偷閑的抽了他一下:“別扯淡了,沒了你他再找一個搞計算的,大不了比你多花點錢,他瘋什么啊。我懂你的意思,想替我出氣,不過沒必要,小蠻腰是個好項目,你好好跟完它,做完了把圖紙偷出來,給我看看。高遠是個傻逼,我以前也是,現在被打醒了,準備重新做人了,至于別墅這小破樓的事,出來混都要還的,老子以后牛逼死他?!?/br> 他嘆了口氣:“這就是計算能力跟不上的下場,我算是吃了個大虧,以后不敢只靠依賴別人了?!?/br> “聽起來很勵志的樣子,”陳西安捏住他下巴轉過來親了個嘴:“老師給你個獎勵?!?/br> 錢心一立刻就想起了趙東文,不過瞬間又啃忘了,他吃了個糖,用意志把不務正業的綺念壓了下去,他喘著氣把陳西安扒到一邊,不約。 第67章 九點剛過幾分鐘,辦公室就炸開了鍋。 郵件發送時間是九點整,發件人是錢心一的私人郵箱。第一個查閱的人是誰不清楚,不過錢心一辭職的消息如臺風過境,瞬間就席卷了整個大開間。 大家目瞪口呆的包圍了一所的小格子間,目光向著一所的辦公室,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聽著消息,混亂的誰的問題也聽不清。 除了胖子知道部分內幕,其他三人一個比一個震驚,老吳是始料未及,梁琴是無法置信,而對于趙東文,這消息簡直是一道利箭,直擊他良心深處。 他臉上的血色一瞬間就沒了,錢心一的辭職信簡單粗暴,一眼就能看到頭,可趙東文卻像驟然間失去了識字的能力,那幾行字映在他眼里,卻理不順是什么意思了。周遭嘰嘰喳喳的言語也被屏蔽在耳目之外,他滿腦子都是驚恐的問號,不知道怎么一夜之間,事情就演變成了這個地步。 一定,一定是昨天的會議……趙東文彈跳起來,也不知道自己粗魯的推開了誰,他奔向錢心一的辦公室,敲了門擰了鎖,一拉開卻只看見了陳毅為。 陳毅為也看見了郵件,知道他找的是錢心一,不過錢、陳兩人都沒來,趙東文失魂落魄的回了工位,而他站在空曠的辦公室里想了想,去了高遠的辦公室。 高遠在座位上發呆,電腦頁面就是錢心一的辭職信,他愧疚是不假,但看久了又生出了一些沒有道理氣悶,他是讓錢心一受了委屈,但他的反擊也太過分了。 他鬧的人盡皆知,而且言辭毫不客氣,字里行間全是硬邦邦的敵意,一副恨不得扎碎他眼睛的架勢。 先不說他根本沒想讓他走,哪怕他確有此意,大家都是成年人,出來混講的就是那點面子,不能好聚那就好散,他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做事怎么就不能給人留點顏面? 就他這種直撅撅的臭脾氣,也就他能忍這么多年,但凡他出去工作,還像在他這里這么隨心所欲,他不碰的鼻梁都碎成渣,他高遠跟他姓錢! 不客氣也就算了,他還在郵件里對他施加了壓力,他把辭職信給陳瑞河抄送了一份! 陳瑞河就代表著赫劍云,赫劍云看到郵件后一定會覺得他是個辦事果斷而信守承諾的合作對象,所以別說2日,這輩子他都不可能給錢心一拒絕批準辭職的書面回復,錢心一是鐵了心要走,只要他敢回,他就會轉發給陳瑞河,讓赫劍云看到他的“誠意”。 “他來了嗎?”高遠取下老花鏡,心想原來錢心一也是有心機的。 陳毅為見他心情很差,猶豫了一下還是和盤托出了:“還沒有,高總……陳西安也還沒來?!?/br> —— 丁字路口出了件交通事故,堵的豎向的道路水泄不通。王淳負責記錄出勤,所以陳西安只給她打了電話,說他們會晚一點到。 在2天的回復期間內,錢心一還沒離職,他需要正常上下班。 王淳不是技術人員,所以她從不會登陸公郵,一大早就鬧哄哄的,她忙著整理報銷單,對于這條爆炸性的新聞一無所知。 堵在路上的兩人急也沒用,陳西安按著方向盤烏龜爬的時候,爬過一個煎餅果子攤位,錢心一還跑下去買了兩個。他喜歡吃薄脆,帶回來兩個巨厚的餅,也不知道讓老板加了幾層,吃完一車廂的大蔥味。 他往郵箱里發了個深水炸彈,自己卻堵在路上幸災樂禍。 陳西安搖下車窗透氣,剽竊著頻道里男播音的臺詞:“現在的北京時間九點半……我是你的男朋友陳西安,現在我有一個問題想問錢老師,作為一個備受關注的設計師,你待會到了公司,會不會覺得不自在?” 錢心一也是無聊,他清了清嗓子,忽然官方起來:“我覺得應該不會吧?!?/br> 陳西安合格的追問道:“為什么呢?” 錢心一已經憋不住要笑場了:“性格比較內向的人才容易不自在吧,被人一看目光就躲閃,我雖然不太外向,但公司的人要是盯著我一直看,我就要問他了?!?/br> 說著他把眉心一皺,罵道:“看什么看!是不是沒事干?……大家這么忙,誰還看我啊?!?/br> 陳西安笑的不行:“對不起,我不該問這么愚蠢的問題?!?/br> “原諒你,”錢心一往他嘴里塞了顆口香糖,自己也嚼著轉頭去看窗外。 他其實不太自在,過去他一枝獨……霸,風評不太好,盡管是無心之失,出發點也是自以為是的好意,但每個人接受東西的程度不同,或許被認可的只是他的壞脾氣罷了。 不過自不自在也就兩天的事情,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等他離開gad,就不會再記得了。 —— 辦公室里安靜的不正常,開關門的動靜被豎起的耳朵們即刻捕捉,不消片刻就交換了許多個眼神,眾人紛紛翹首以盼,穿過走道而來的人,卻只有陳西安一個。 趙東文的心在天堂和地獄之間來回跳躍,大失所望,不過還是起身跟著陳西安進了辦公室,他和師父向來穿一條褲子,他肯定知道他去了哪里。 錢心一其實就在高遠的辦公室,他和陳西安在那門口分的道,他進辦公室,他回辦公室。錢心一敲門進去,反手上了鎖,走到高遠對面坐下了。 高遠在揉太陽xue,看起來十分疲倦。 從陳毅為說他和陳西安在一起開始之后,高遠就糊涂了,他花了好一陣才艱難而抵觸的明白過來,這個在一起的意思,就是關上門來過日子那種。 有一瞬間他怒氣蓬勃,覺得錢心一這王八蛋簡直是在胡鬧,居然跟一個男人瞎搞!但很快忌憚就占據了他的心神,錢心一要走,那陳西安呢?他走不走? 他每天在眼皮底下晃蕩,高遠很久都仔細打量過他了,來公司的男人們基本都發福了,錢心一還是瘦的一如既然,他的頭發比以前短了許多,五官凸顯出來,讓高遠有種十分陌生的感覺。 錢心一從來沒有用這么生疏的眼神看向過他,他翹了翹嘴角,叫了聲高總:“我依照郵件,來跟您談辭職的事情?!?/br> 來自錢心一的恭敬,是一種微妙而新奇的體驗,這一直是他的虛榮心和地位所希望的,然而當它實現的這一刻,高遠卻沒有如愿以償的感覺,他只覺得五味成雜,奇怪、心酸、生氣、失望,或許還有一點被蒙在鼓里的憤怒……他,和陳西安。 高遠像過去很多次一樣服了軟,用一種無可奈何的長輩語氣說:“辭什么職啊,我不準,你是gad的功臣元老,公司哪怕走的只剩兩個人,那也肯定是我和你,師父知道了得打死我?!?/br> 他昨天還在赫劍云的面前說讓他走,如今換了個場地就易了副面貌,把他夸的絕無僅有,如果赫劍云在這里,他可不會像昨天的他那么傻,任他做出這些動聽的承諾。 碎掉的玻璃渣就該進垃圾桶,隨便放任不管,就容易傷到人。 “他要是知道出了這種事,我還在gad,打死的就該是我了,”錢心一毫不動搖的直視著高遠,神色正經:“高總,不要再留了,你不該留我,也留不住我了?!?/br> 高遠比他還激動:“你怎么回事,一個勁兒要走!我昨天只是被逼無奈說的場面話,你有意見你提,想罵我你就罵啊,反正你也不是沒罵過我!” “你埋怨我是吧?怪我保了小趙沒管你,但我們都清楚,負責人是你,你是脫不了干系的,而且你自己犟得像頭牛,得罪了赫劍云一回又一回,他要整你,我有什么辦法。哦,我告訴他是你底下一個剛畢業的整理錯了,你覺得他會信嗎?他不會的,所以小趙的問題提不提,根本就沒人在意,是你有問題,你得罪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