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上同時愣住的有三個人，除了許盈沫，這話里的信息量令人一時無言以對。

    連何潤萱都有點聽怔了，這，真是許盈沫對自己的打算嗎？

    她沒有轉頭去看許盈沫，因為這話太暖人肺腑了、太妥帖舒暢了，溫暖得燦爛，讓她覺得無法回視。只有心里暖流匯涌，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些話，僅僅是聽著，都能讓人覺得心情豁然開朗。

    承諾、陪伴、對你好。這些是最容易擊潰人心防的語言武器。

    人最容易信任的是什么人？

    是敵人，是對手。因為只有與自己足夠的能力抗衡，才有資格作為對手。

    所以，她其實是非常信任許盈沫這個人的，信任她的實力，信任她的才華，不會遜于自己。信任她說著發光的夢想，而這些夢想有朝一日會真正徐徐展開在她們面前。

    不管怎樣，在17歲，還是少女的她，相信了另一個少女對她的承諾。

    許盈沫轉過頭來，認真對她道：“你上表演培訓課的時候，老師應該也說過吧。演員，其實是影視工業鏈的最底端。任何人，從投資，到制片，到導演，甚至燈光、攝影，都能影響到你?！?/br>
    這話是沒錯的。屏幕上風風光光的明星，其下還有千千萬萬個無名的演員，除了很多富家孩子玩票，其他人則掙扎在謀生的道路上，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劇組，都是他們職業生涯的一根救命稻草。

    .

    這些是何潤萱的驕傲避免談及的問題，許盈沫卻為她考慮到了。

    她不禁想起了不久前發生的事。

    在她高二決定要當演員時，父親坐在沙發上，好半晌，問了一句話。

    “你是個驕傲的人，但是當夢想和驕傲注定只能選擇一個，你選擇什么？”

    16歲的何潤萱，她選擇了夢想。

    折辱什么的，她還小，不能明白那種滋味。

    見她堅定，父親沒有再問。所以同樣的問話，他只問過了兩次。

    第二次問，是高三她藝考報名的前一天晚上。父親拿著那張女演員揭發娛樂圈潛規則的報紙，問道：“你做好這些準備了嗎？”

    她孤注一擲地說：“做好準備了?！甭肥撬x擇的，后果由她承受。夢想太過灼眼，前方的荊棘都隱于光芒中。

    然后第二天，她獨自背負著未來人生的重擔，走一條注定坎坷的道路，去上學時，卻在教室門口，被許盈沫熱情地叫住。

    “萱萱，咱們待會兒一起去報名吧?！?/br>
    “萱萱，咱們一起考光華吧?！?/br>
    ……

    你最無以為繼、寸步難行的時候，來自身邊的安慰，一絲溫暖，是一個關系算不上好的情敵。

    所以，那天上早自習的時候，何潤萱屢屢出神。背負壓力的孤獨及茫然，逐漸找回了堅定的步調——畢竟，連情敵都鼓勵了自己，她又有什么理由退縮呢？

    .

    她從回憶中回神，許盈沫還在很自然地說道：“這個職業是食物鏈的底端，但這是你的夢想。那么作為朋友，我會全力以赴，幫你去實現——一同去實現。你是一個驕傲的人，不應該受委屈。今后這條道路上，有我陪著，等我強大起來，就可以讓你不受欺負?！?/br>
    話說的很直白，沒有什么動聽的修飾。

    卻感覺比看過的最詩意的情書還溫柔繾綣。

    何潤萱沒有開口說話，她心氣不穩，說話必然有顫音，她可不想丟人。只是對許盈沫笑一笑，望向窗外，飛機翱翔在云朵之上，遠處是光，天上是藍，腳下是白。

    ——空曠而遼遠，開闊又廣袤。

    【1號情敵好感度：156……174……193當前好感度等級：2、相見恨晚】

    趙婷已經完全沉默了，她從來沒想到，更沒有見到過，會有人為朋友做到這種地步的。但許盈沫又是真的實實在在，即將去做了，她并沒有胡說。

    就算她是國民?；?，就算想和她做朋友、做戀人的人可以繞國境線一圈，但是，她也沒有聽到誰對她說——這是你的夢想，我會幫你去實現。

    普通人實現夢想的成本太高了，自己努力尚且如此，自然沒有人，會舍得為別人的夢想去付出。

    .

    她半晌沒有出聲，看得見許盈沫的認真，看得見何潤萱把頭偏開，望向窗外的舉動。

    莫名的，她覺得有點羨慕何潤萱。不管許盈沫有沒有這個能力，做到這一切，至少，有一個人，這樣真誠地為她承諾了。

    ……何況，許盈沫是一個那么心機深沉、果斷決絕、眼光犀利的人，將來會叱咤一方也或為不可。

    不管怎么說，這一番話，趙婷先前對她的偏見確實是少了些。

    不怕厲害的人，就怕厲害的人耍流氓。許盈沫能屈能伸、沒臉沒皮，一看就是熟讀《孫子兵法》，深諳三十六計，拔一根毫毛吹出……我呸，這樣的人，若是為敵，必將不得安寧；若能為友，必定獲益無窮。

    趙婷本來就是個有慕強情節的人，面對威脅，她更愿意去化解，而不是對立。

    許盈沫這樣的強者，結交為宜。

    趙婷半開玩笑道：“喂，許盈沫，你真的不是百合嗎？”她話里留了點機鋒，也算是為謝斯哲心里埋個醒，無論許盈沫怎樣否定，至少這個猜測，會留在謝斯哲心里。

    許盈沫一頓，又被誤會了。女孩和女孩真心交朋友，就那么難嗎？

    她想了想，半開玩笑似的指了指謝斯哲：“不會呀，我覺得我性向還是挺正常的，比如這位帥哥，我就挺喜歡呀?！?/br>
    第25章

    這個時候，1月初的帝都，刮著呼嘯的北風，屋檐下掛著冰凌子，天寒地凍。尤其是遇到堂風口，那風一吹，骨頭都醉了。

    兩個輕飄飄沒二兩rou的人，下了機場快線，剛走出站口，寒風里瞬間被凍成了狗。不知不覺的，她們把手插在了同一個衣兜里，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互相取暖。

    街上有不到一米六的女孩子，扛著比她人還高的古箏，自己一個人跋涉征程的；有化著濃妝穿著舞蹈服，外面罩件羽絨衣依然瑟瑟發抖的……誰也不比誰好到哪里去。

    而她們是兩個人在一起，寒風中畢竟有個依靠。

    轉了一天，最后找到離考場轉三道地鐵的一個商務酒店，只是每天早晨天不亮，她們就要帶著化妝包去擠地鐵。

    光華大學的藝術特招屬于少而精，是全國極為少數的，要求文化課最低分過重點線的學校。僅這一條要求，就把不少藝術生卡死在門縫外。

    但這并不意味著光華大學的藝術合格證就很好拿了，恰恰相反，它吸引的是文、藝雙精的頂尖學生。即便許盈沫她們在q市，算得上中學生里的佼佼者，但到了人才匯聚的帝都，一樣是從零開始。

    表演系一萬多個考生里招30個人，沒準兒還有蘿卜，競爭實在太慘烈。許盈沫并不打算搶名額，她報了招50人的文學系。畢竟何潤萱也說了，她可是個九歲讀完四大名著·初中安娜卡列尼娜·從小出版個人詩集的……偽文藝少女呢。

    和其他學校的考試流程不同，光華大學電影學院的文學系，是先兩輪筆試，后兩輪面試的。這就有了很大緩沖的余地。然而何潤萱考的是表演，第一場就要面試，為了不要排隊等一天，許盈沫陪著她，凌晨四點半起床，趕最早一班地鐵，六點多就趕到了考場外。

    順便在寒風蕭瑟中，收到了何潤萱四點好感度。

    【1號情敵好感度：197當前好感度等級：2、相見恨晚】

    然而前方還是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隊伍……

    教學樓外排起了密密麻麻的長隊，一直排到校門口，還縈回彎曲了好幾道。幾個巡考助考員穿著厚大衣，豎起毛領，瑟瑟寒風中舉著牌子在教學樓前喊道：

    “影視表演專業！”

    “播音主持！播主的站這邊！”

    “影視文學的過來排隊！”

    每個專業的考生，各自去排隊，不少女生因為起太早，沒來得及化妝，此刻在隊伍里打著呵欠畫眉涂眼，她們的父母在旁邊給她們舉著鏡子和化妝包。

    許盈沫她們在隊伍里站好，掏出化妝包，在寒風呼嘯中，互相給對方化起了妝。

    旁邊等著候考的其他專業學生，沒見過這么奇葩的化妝方式，不禁樂了，當然她們倆的顏也很搶眼，站在這個隊伍里實在很醒目，旁邊有個家長一邊給自己女兒舉著鏡子，一邊問道：“你們倆一起來的??？爸媽沒陪著？真是懂事，不用父母cao心……你們倆應該感情很好吧，是朋友？”

    唉，這話要怎么回答呢。

    是情敵。曾經是。

    但說出來要嚇死老一輩吧。

    兩個月前，她們真是打死都想不到，會有這樣親密的一天。那時候她們倆還在各種較勁呢。想到今天這一幕，不禁感慨，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呀。

    有的記者蹲藝考新聞的，還覺得她們倆相當有爆點，給拍了個照片，回去發題《新一年藝考開始，藝考美女排隊中化妝》

    不期然的，這種門戶網站拿來博噱頭的新聞，被一中學生們看到，又是一陣三觀碎裂。這自然是后話了。

    妝畫得差不多，忽然，隊伍里出現了一陣sao動。一個考生穿過人群，往這邊走來。

    那是一個很美的女孩，盤著花苞頭，穿著一件普通的黑色及腳踝的羽絨服。然而這依然遮不住她光鮮亮麗的外形，一瞬間吸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哇，根據本系統掃描判斷，這個女孩顏值足有92分，比宿主你高了7分啊?！窟B系統都咋舌感嘆：【宿主你要是長這么美就好了，咱們的情敵，就可以用綠皮火車來拉了。到時候何愁會英年早逝，簡直是長命百歲、壽比南山、日日等死呀?！?/br>
    ……系統的成語用的越來越精♂絕了，簡直是羞死文科生。

    大家齊刷刷，盯著那個女生與他們擦肩而過。藝考中，就怕這樣長得極美、氣場又強的人，和你一個組面試。畢竟藝考是個互相比的過程，比才藝，比外形，比氣場，怕的就是碰到各方面都比自己好的，雖然不一定就把自己擠掉，但足以滅了自信。

    這樣極度搶眼的女孩出現，她們簡直就是給人當炮灰的命。

    何潤萱收起了化妝袋，注意力也放在了那個女孩身上。雖然她也很醒目，但看到這么一位強敵出現，人類的天性，會產生被威脅感。這就和趙婷出現時，威脅感是一樣的。

    忽然肩上被輕輕一拍，許盈沫溫和的聲音傳來?！皼]關系，調整心態，別人怎么優秀是別人的事，這個專業又不是全國只招一人。你有其他人無法企及的完美——”想想你的身材，你的容貌，你的歌喉，你的舞蹈。

    “你是未來，會做國際巨星的人?！?/br>
    何潤萱淡定下來，這是許盈沫在給她打氣。許盈沫可以這樣超脫，作為曾經的對手和如今的朋友，她又怎能動搖？

    慶幸的是，最終那女孩沒有走過來，而是去了隔壁的舞蹈表演專業排隊去了。畫著nongnong舞臺妝的妹子們頓時一片緊張，警惕地看著她。有人開始數分組，生怕和她分到一個組里。

    其實每年藝考，記者們都很關注影視表演的考生，以其照片來作為吸引讀者的噱頭。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為什么照片出來總要招罵，那是因為最漂亮的女孩，都去考舞蹈表演去了……

    比如這位被同學喊“容嫵”的考生。

    她站到隊伍里，漫不經心的一瞥，似乎是在掃描全場有沒有什么威脅。最后目光落在了許盈沫與何潤萱身上，看了幾秒，確定對方不如自己漂亮，這才放心地收回目光，拿出鏡子畫珠光眼影。

    .

    八點鐘考場終于開放了，家長被請到校外。許盈沫去了影視文學的考場，臨行前回頭向何潤萱揮揮手，無聲地微笑。

    加油，你能行的。

    何潤萱看出了她笑容下的語言，微微出神片刻。她現在真的覺得——幸好，她們倆的感情，沒有因蘇錦詞而受到影響。這真是高三年度最值得慶幸的事情。

    又暗自決心，以后，也不能因為其他的男人，影響彼此的感情！畢竟男人如衣服，閨蜜如手足！

    怎么早幾年沒有發現許盈沫是個這么可愛的人，還和她處處作對？眼瘸，眼太瘸了。

    .

    許盈沫走到考場時，腦海中忽然響起了系統提示：

    【1號情敵好感度：202當前好感度等級：3、肝膽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