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野心勃勃的佟氏,出生長安小官吏之家,卻憑一己之力爬上勛國公夫人的位置,嘗過甜頭,眼光放的更遠,一心要兩個孫女在長安城出類拔萃。劉玉筠是個有主意的,不勞佟氏cao心,劉玉絮卻恰恰相反,論長相,在姐妹里不出挑,論家世,遠遠配不上威寧侯府,再論性格,倘若啞巴了興許還能加上一分。那么,想嫁入威寧侯府的她,便只有通過迂回的方式,踩著姐妹做跳板。 這個計劃佟氏一早就說給自己最得意的兒子劉同川聽,起初劉同川斥責荒唐,并不同意,近幾年似乎向五皇子靠攏,又忽然同意了。里面的彎彎繞繞佟氏一個內宅婦人不懂,反正她就覺得自己兒子都不反對,怎么地也得把此事辦成。 二房正在沾沾自喜憧憬未來,而沈肅也將厲害告知劉玉潔。 “謝謝?!彼鬼?,不管怎樣沈肅能關心她并為她著想都算對得起這段關系了?!捌鋵崱阋膊槐靥珦?,我知道有可能被人發覺,也有法子對付?!?/br> 沒錯,她確實有法子。 韓敬已告訴她倘若做危險的事就一定要為自己留條后路,如果單憑匹夫之勇,死了也是個蠢貨。 那畜生教了她那么多壞事,她一一記牢,靈活運用,直到有一天親手殺了他。 “你有法子?”沈肅不免好奇。要知道她回去無路,不回去天亮就會被發現。 劉玉潔“嗯”了聲,卻不肯說到底什么法子。沈肅再三追問,她面頰微紅,吞吞吐吐道,“府里有……有個狗洞……” 主仆三人就沒打算大模大樣原路返回。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誰知道那守門婆子背地里是哪個房頭的人。此行林嬤嬤正好留下照顧綠染,而劉玉潔與綠衣體型嬌小,剛好從狗洞溜回去。那原本是個廢棄的狗洞,但極其隱秘又被花藤掩蓋,下人們竟忘了修繕,這是劉玉潔前世無意中發現的,此生正好用得上。二房的人就算在角門守到死也抓不到她。 但畢竟是個狗洞,說出來略有羞慚。 沈肅滿臉黑線。 狗洞?你……他哭笑不得,忽然捏她臉道,“怎能讓愛妻鉆狗洞!” 她推他,卻被他像抱小孩那樣豎著抱起,“還是用我的方法吧?!?/br> 最后準備鉆狗洞的主仆二人分別被沈肅和蘇小寶扛回了勛國公府。 現下畢竟是寒冬,飛檐走壁的滋味并不好受,她伏在沈肅胸口,聽見他心跳如雷,他卻按住她腦袋,“別亂動,小心灌風?!?/br> 他戀戀不舍放下她,懷里頓時一空,溫軟被空虛取代,“早點休息吧。昨天我收到消息,令尊臘月二十八回來,你們大概過兩天才能收到信?!?/br> 阿爹提前回來!趕在過年之前!劉玉潔被欣喜沖昏頭腦。 高興了吧!沈肅趁機親了她嘴角一口,閃身就跑,“條約里沒規定不能親?!?/br> 那天晚上,二房的人守在角門凍的直往外冒鼻涕泡也沒逮著劉玉潔,翌日劉玉絮掛著兩個黑眼圈氣勢洶洶來到潔心園,非要找劉玉潔不可。 劉玉潔懶洋洋走出來,頭發隨便在腦后挽個小纂兒,懷里抱著山耳貓,“找我什么事?” 鬼??!劉玉絮撒腿就跑。 跑著跑著她越想越不對勁,守門婆子的女兒馬上就要嫁給二房一個小管事,她沒理由騙二房啊,那一定是她老眼昏花! 該死的!這幫蠢貨就知道邀功,為了邀功也不管消息真假就往上頭稟告,害她鬧這么大笑話,祖母一定恨死她了!回去她就把守門婆子捶了一頓,還把人家的黃花閨女配給一個倒夜香的鰥夫。那鰥夫常年與糞水為伍,又臭又臟,長了一臉膿瘡,誰見到都想避開,忽聞自己白得一個白白嫩嫩的小丫頭,簡直欣喜若狂。 他欣喜若狂,小丫頭的阿娘守門婆子卻要生不如死,顧不得被打斷了腿,拼命爬去鴻瀾上房請罪求救。 劉玉潔冷笑,“你賣主求榮的時候可想過我的下場?你任由二房潑我臟水的時候可想過我也是阿爹的黃花閨女?你的女兒嫁給鰥夫你心疼,為此寧死也要來求我寬恕,可阿爹的女兒被潑臟水,他就不心疼嗎?” 婆子聲淚俱下懺悔,只求一死,但求劉二小姐救救她的女兒。她是真的悔恨啊,悔恨沾上二房那個歹毒的劉玉絮! 一次不忠永世不用,劉玉潔將婆子發賣,連她那個女兒也一并賣了。 婆子帶著女兒給劉玉潔磕頭?!爸x謝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一輩子念著小姐的好?!逼抛涌薜?。雖說是賣,卻等同救了她女兒一命??! 那婆子女兒尚且十二歲,懵懵懂懂的,也哭著給劉玉潔磕頭,便攙著阿娘離開。鰥夫等了半個月也沒等到白白嫩嫩的小媳婦。 劉玉冉問,“潔娘,我看那小丫頭也怪可憐的,何必賣出去,留在府里隨便安排個粗使活計給她做倒也不是不可???” “jiejie,一次不忠永世不用,我發賣了她阿娘,等她再大些誰能保證她不記恨我,就算不記恨,恐怕對我也有疙瘩,做主子的,哪有明知是隱患還留在身邊的?” 劉玉冉如醍醐灌頂,怔怔打量meimei一會兒,“你,長大了?!?/br> 不愉快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劉涉川頂風冒雪,披星戴月終于在臘月二十八那天趕回長安,與妻女團聚。 阿爹回來,劉玉冉心里也激動,不過她不敢撒嬌,只嬌憨的跟在潔娘身后,看她一會拉阿爹衣袖,一會扶阿爹胳膊,那親昵的模樣,其實她心里好生羨慕。倘若此生能有一個這樣偉岸的男子如阿爹疼寵潔娘這般的呵護她一生……劉玉冉眼底落下一片黯然,這是不可能的。 卻萬萬沒想到這“不可能”發生的如此快。阿爹答應與方家聯姻,并解釋流言不可信,雖說方二郎殺了人,但被殺之人咎由自取。 相對于聽見消息異常激動的小姚氏,劉玉冉便顯得過于安靜,安靜的不尋常。 一直到她離開上房,一步一步走回冉心園都不曾開口。 得知這樣的消息劉玉潔心里何嘗好過,已經想好了背后找阿爹吵鬧一番不可。但她放心不下jiejie,便追出來,拉住劉玉冉。 “冉娘,你別怕,就算這番阿爹揍我一頓,我也不要他把你嫁給方二郎!” 這句話震出了劉玉冉的眼淚,良久她卻笑了笑,“你且不要為我惹阿爹生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做兒女的根本就無力改變什么?!?/br> 阿爹那么疼潔娘,之前明知潔娘抗拒威寧侯府的親事不也照樣把潔娘嫁過去。而她,素來就是個透明的,嫁給什么人又有什么關系。 劉玉潔還要保證,卻被劉玉冉捂住嘴。 “潔娘,如果阿爹將我嫁給惡魔,那這個家又與魔窟有何兩樣?如果方二郎是好人,那我嫁過去不也沒什么損失?我們女孩子本身就兩個歸宿,阿爹和丈夫,不管結局如何,我都認了?!?/br> 劉玉冉轉身離去,神情寂寥。 她一個弱女子,所能依靠的不過是阿爹和丈夫。 倘若阿爹都靠不住,那么她被風吹去哪里又有何分別? 作者有話要說: ☆、第57章 058 回去之后沈肅立即招蘭香問話。 他有足夠的耐心與手段揭開潔娘的謎團。 雖然問話的內容略有尷尬,但蘭香看得出沈肅一派凝重。 “回三爺,那婢女命大,一看就是有經驗的人教她方法,用對力氣。奴婢并未費什么勁,不過用家傳的方子給她止了血?!碧m香如實回答。 有經驗的人教過? 潔娘有過孩子,是誰的?她死的時候才二十歲,那個孩子怎么辦?沈肅心口抽抽的疼,腦袋卻嗡嗡作響,各種噪音來回叫囂,他努力去抓住一個點,屏息抽絲剝繭。閉上眼卻全是她模糊的身影,嬌嬌柔柔,何處不可憐,何處不惹人,誰又狠得下心傷害她? 是韓敬已么? ****** 劉玉潔聲稱綠染需要調養身子便又買了一個叫蘇小寶的貼身婢女,劉涉川相信林氏的眼光便不再過問。 只不知為何,兩個歸宿落定的女兒看上去都不太開心,但劉涉川終歸是個男人,思考方式多以男人的角度出發,并不能像女孩子那般細膩,反正他自信為兩個孩子尋得良配。 小姚氏暗自垂淚,反對無效,又托人打聽方二郎,回音如出一轍,跟她第一回打聽的一樣:俊俏瀟灑,年紀輕輕便任北城兵馬司副總兵,單這方面來看不比沈肅差多少,然后也無出入青樓楚館的不良記錄,家里只有兩個通房,一個是長輩賞賜還一個是從小伺候他的婢女。 以他的門第才兩個通房并不過分,而且又是長輩賞賜又是從小到大的婢女。再者方伯府還有個不錯的規矩:只有主母才有權升抬或者貶斥姨娘。也就是抬誰做姨娘或者發賣哪個姨娘全由女兒一人說了算,連丈夫都不得插手。就憑這一點小姚氏一顆亂糟糟的心也算有了點依仗。 至于通房,就算他有一百個通房小姚氏也不怕。那就是個玩意兒,整日喝避子湯,日子一久便不能有孕,即使懷了也要打掉。小姚氏拉著劉玉冉在房里說話,傾囊相授御夫之道,唯恐不能面面俱到。 劉玉冉跟個木頭樁子似的坐的筆直,也不知聽沒聽進去,末了才淡淡道一句:“阿娘的意思是生個孩子我此生便有依仗對吧?” 小姚氏點點頭。 劉玉冉會心一笑,“好,我會努力生?!?/br> 她要生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自此與他相依為命,她還要保護自己的孩子一生遠離無人依靠之苦,至于男人……終究靠不住。 自那以后劉玉冉便悶在閨房,默默繡嫁衣,如非必要,不曾踏出半步。 大年初一正旦大朝會,朝會之后是御宴,劉涉川忙的腳不沾地。反而是那些級別較低的官員還能留在家中陪妻小享受團圓之樂。 年后方家納彩問名,挑選吉日浩浩蕩蕩的聘禮流水似的抬進勛國公府,一共一百零八抬,比照潔娘的來的,可見方家十分有心,算是給冉娘做足了臉面。畢竟,若少了一抬,少不得讓人議論冉娘在夫家的地位。 方老伯爺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方夫人含蓄的表達了迫切求娶佳媳之心又點明了沖喜之請。劉涉川猜出方伯府是怕老伯爺猝然去世耽誤方二郎的婚事,那他自然也怕耽誤冉娘的婚事,兩家一拍即合,正月二十六宜嫁娶,劉玉冉在一百零八抬嫁妝的簇擁下嫁給了方曉恒。 也是那日劉玉潔才得知沈肅與方曉恒熟識,腦子忽然迸出一些古怪的成語,譬如物以類聚,狐朋狗友…… 也許沒那么糟,大家都在五城兵馬司任職,少不得要打招呼。劉玉潔心里忐忑,卻還強顏歡笑安慰劉玉冉,“我問過沈肅,他說姐夫不壞。上回你還夸沈肅人品不錯,那他說不壞的人應該壞不到哪里,你且打起精神,我會經常過來看你的?!?/br> 這輩子她要保護jiejie。那個蘭香精通婦科,看上去十分了得,又善于對付產后出血,簡直是女人的救命稻草。沈肅說待她嫁過去便安排蘭香服侍她,既然是她的人,那么jiejie有身孕,她安排自己的人過去服侍自然也就說得過去,有那么厲害的穩婆在身邊,jiejie一定會平安無事的生下孩子。 所以,我們這輩子都會好好的活著。劉玉潔握住劉玉冉的手,什么東西她都為她想齊全了。 不久之后劉玉潔離開,看著小姐依然跟個木樁子似的,梅妝十分擔憂,問她想不想吃點東西,劉玉冉搖了搖頭。方曉恒在眾人簇擁下邁入,待全福人唱贊完畢方才挑開蓋頭,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女孩長睫低垂,與他共飲合巹酒。方家有不少女眷,一撥又一撥的湊過來夸新娘子漂亮,十分熱鬧。直到三更過后鼓樂才息,眾人便不再前來打擾。 劉玉冉在梅妝的服侍下卸掉釵環,換上軟綢中衣,很快她就不得不面對方曉恒。 他也是洗漱過后換了大紅的軟綢中衣,兩人愣了一下,顯然沒找到共同話題。 “睡吧?!狈綍院阆票簧洗?,其實心跳如雷,暗暗緊張。 兩人沉默的躺了一個時辰,方曉恒感覺大腦一片混亂,鼻子里全是女人的香味。忽然聽得一陣窸窣聲,黑暗且安靜的帳內,他的耳朵異常靈敏,眼睛又適應了黑暗,就著薄綃帳外兩顆兒臂粗的龍鳳紅燭,他眼睛越睜越大。 劉玉冉平靜的解開衣襟,露出大紅的肚兜,于是肚兜之外的肌膚瑩潤白凈的幾乎堵住了方曉恒一身沸騰熱血,“你,不睡覺嗎?” 他問了一句廢話。 女孩似乎有點緊張,但眉目有些模糊,她微微發抖,坐直了身子,淡漠的望著他,“給我一個孩子吧?!?/br> “轟”的一聲,方曉恒渾身血液往下流匯集在一處。 翌日,方家并不似那種刻板嚴苛的書香門第,譬如新婚第二日天不亮就要求新娘請安什么的。再加上方夫人心疼小兒新婚夜受累,便囑咐下人不要吵到小兩口,又安排軟轎,意思很明顯:她兒子那么威猛,新娘肯定吃不消,一瘸一拐的請安多難看,抬過去吧。 方曉恒翻過身,伸手去摸枕邊人,空的。他翻身坐起,撩開紗帳,劉玉冉正對鏡梳妝,臉上涂了胭脂,嘴唇也涂了點,但那些紅色似乎并不能與她的蒼白相融合。 而上房的方夫人檢查完元帕,看著上頭的血跡笑呵呵對王mama說,“我就知道那是個生猛的?!?/br> 請安的時候劉玉冉確實坐了軟轎,規規矩矩的向各位長輩敬茶,一板一眼的完成認親儀式。 請安之后,方曉恒主動扶劉玉冉回房,她禮貌的道了聲謝,兩人剛坐下便有下人通傳,“花溪姑娘和白荷姑娘來給少奶奶問安?!?/br> 不知為什么,方曉恒有些臉紅,低聲道,“你要是累了不見也罷,她們由你做主?!?/br> “早晚都得見,不在乎哪一日?!?/br> 她的臉上并沒有太大的波瀾,只點頭放人進來。 兩個姑娘嬌滴滴的行禮,說了一串吉利話,花溪姑娘腦袋始終垂的很低,白荷姑娘眼珠滴溜溜轉。 劉玉冉牢記阿娘教過的東西,先是敲打她們一番,又賞了二人各一套頭面,恩威并施。兩個通房立刻對她另眼先看,又見時辰差不多了,忙灰溜溜告退。 方曉恒始終一言不發,又似乎欲言又止。 劉玉冉轉頭對失神的方曉恒道,“二位姑娘是個好的,我聽夫君的貼身婢女稟告,夫君一般都在上旬歇在兩位姑娘屋里,可否改為中旬或者下旬?” 她要避開自己的小日子盡快懷孕,只要生下孩子方曉恒便沒用了,所以她又補充道,“待我生下一子,夫君大可隨喜好擇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