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節
四皇子說完,便一手卡住了顧蘊的脖子,獰笑道:“我時間有限,何況方才還白白耽誤了那么多,如今我也懶得再與你們廢話,宇文承川,我只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考慮,一炷香的時間后,你要是答應我的條件,自然皆大歡喜,反之,就等著給你老婆收尸罷!” 頓了頓,“你也不必試圖拿我母妃和兒女來威脅我,我方才已與你老婆說過了,我如今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不答應我的條件,我母妃和兒女,連同我自己,到了此時此刻,俱都只剩死路一條,所以我還有什么可怕的?甲戌,記時!” 他還是那句話,若只是為了能活著,他何必冒這個險,可風光顯赫富貴榮華是活,茍延殘喘朝不保夕也是活,但凡有一絲的希望過前一樣生活,誰又愿意過后一樣?! 宇文承川臉上與宇文策如出一轍的笑便再維持不住了,好半晌,他方近乎從牙縫里擠出了聲音來:“你的條件實在太離譜,孤做不了那個主,也確信父皇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你換一個不這么離譜的,孤一定答應你!不然孤這就讓人替你備了大船,讓你帶著你的人漂洋過海,遠離大鄴的勢力范圍,重新開始,如此你總不必再擔心異日會死個不明不白了罷?” 漂洋過海,重新開始?哼,婢生子說得倒是容易,果真屆時無依無靠,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人不是他么! 四皇子想也不想便冷笑道:“廢話少說,你如今只有大半柱香的時間了,到底是皆大歡喜,還是替你老婆收尸,盡快掂量罷!”說著,又忍不住暗暗后悔,早知道他就多討點火藥火器的隨身帶著了,如此今日縱談崩了,也能與宇文承川同歸于盡,如今至多只能要他老婆的命,實在太便宜他了! 宇文承川臉上就有了掙扎之色,冬至見狀,忙在一旁恭聲問道:“殿下,要不奴才這就討皇上的主意去?太子妃嫁給東宮這兩年多以來,不但恪盡到了自己一國太子妃的職責,還為皇上生了皇太孫,關鍵當初在江南治水一事上,太子妃的確功在社稷,萬一皇上就同意了呢,我們總要試一試,才知道到底成不成啊?!?/br> 宇文承川聞言,又掙扎了片刻,到底還是鐵青著臉點了頭:“嗯!” 冬至遂忙飛奔而去了,這一去便直過了大半柱香的時間還沒回來,也不知是皇上果然不同意,還是根本就沒見到皇上? 四皇子看著只剩下小半截的香,心下不由越發焦躁起來,時間拖得越久,局勢就于他越不利,他必須得速戰速決了……原本只松松鉗著顧蘊脖子的手忽然就收緊了,卡得脖子悶哼了一聲后,才冷笑著再次開了口:“宇文承川,時間可已所剩無幾了,你還沒考慮好么?你若再不考慮好,我的手舉了這么久,已經酸得都快木了,無知無覺之下,萬一一個不慎掐死了你老婆,你可別怪我!” 宇文承川見顧蘊滿臉的痛苦之色,卻連叫都叫不出來,臉上飛快的閃過一抹心疼,恨聲道:“從東宮到懋勤殿,就算一路狂奔,也得大半柱香的時間才能往返,還不說等人通稟,冬至見了父皇后說話又得需要一定的時間,你好歹等他回來后再說罷?!?/br> 話音未落,宇文策已沉聲打斷了他:“殿下,如此離譜的要求,皇上十成十不會答應,您還與宇文承祚廢什么話,天涯何處無芳草,太子妃再好,這世上又不是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女子了,尤其等將來您……更是天下所有佳麗任您挑,不如,您就舍小保大罷?至多將來您封皇太孫為太子,保證讓他子承父業也就是了,如此太子妃今日便不算枉死了?!?/br> 不待宇文承川答話,又勸起顧蘊道:“太子妃娘娘,女人一輩子圖的是什么,還不是夫君出息兒孫有個好前程嗎?如今眼見太子殿下離那個位子只有一步之遙,您忍心拖他的后腿嗎,拖他的后腿,可就是拖您兒子的后腿,您要不就自己了結了自己,也省得大家都為難?要知道將來太子殿下必然不會只有皇太孫一個兒子,您便是一直活著,皇太孫也未必能笑到最后,反倒是您死了,殿下一想起您,心里便覺得對不住您,自然會加倍的對皇太孫好,皇太孫的位子反而更穩一些,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一席話,說得顧蘊又氣又怒,大力的掙扎起來,一邊掙扎,嘴里還一邊“唔唔”有聲,顯是想駁斥宇文策的話。 宇文策見狀,忙繼續游說起宇文承川來:“殿下,臣知道您與太子妃感情極深,不然也不會白放著東宮佳麗三千,專寵她一人了,可大丈夫豈能為兒女情長所左右,尤其您還是要成為天下至尊的,就更不能感情用事了,想必皇上也定不會愿意看到一個感情用事的您。何況您當初專寵太子妃,夫妻的結發之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卻是她財力雄厚,身后靠山表面看來雖不顯,實則卻都大是有用,對您的大業遠遠利大于弊,如今您已將異己都拔出了,其實,再換一個太子妃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至多也就要對顧平兩家多加安撫而已,但只要您發了話,將來的太子會一直是皇太孫,他們兩家想來也鬧騰不起來,您說呢?” “唔唔唔……”顧蘊就掙扎得越發厲害,聲音也越發的大了,目眥盡裂的,擺明已恨宇文策恨到了極點。 四皇子也恨宇文策能恨出油來,他跟宇文承川談他們的判,他來湊的哪門子的熱鬧,干他屁事啊,這要是宇文承川真被他勸得動搖了,索性就放棄顧氏了,他豈非前功盡棄,真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念頭才剛閃過,就聽得宇文承川遲疑道:“話不是十一哥這么說的,到底是孤結發的原配嫡妻,豈是旁人能比的?旁人再美再好,終究不是她,不過……” ‘不過’后面的話并沒說出來,但已足以讓四皇子膽戰心驚了,也越發的恨宇文策了,想了想,索性放開了卡住顧蘊脖子的手,改為以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以期顧蘊能罵退宇文策,更能說服得宇文承川不再動搖。 所幸顧蘊也沒讓他失望,一被松開脖子,連氣都來不及先喘勻,已啞聲痛罵起宇文策來:“宇文策你這個陰險小人,口蜜腹劍的混帳東西,太子殿下與本宮夫妻間的事,幾時輪到你一個外臣插嘴了?還敢當著本宮的面兒,公然勸殿下放棄本宮,你如今最好祈禱,今兒必定是本宮的死期,否則,本宮一定不會放過你!再不然,就是祈禱今日之事,不會傳到任何一個旁人耳朵里,將來再傳到本宮兒子的耳朵里,可紙豈能包得住火,本宮兒子早晚會知道是你害死了他母親的,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你就等著不得好死罷!” 罵完宇文策后,又哭著哀求起宇文承川來:“殿下,您可不能因為一個jian佞小人的幾句讒言,就放棄臣妾啊,想想我們這么多年來的夫妻之情,想想我們的念哥兒,您真忍心讓他這么小就沒有母親嗎?您自己便是打小兒沒有母親的,沒有母親庇護的孩子有多可憐,別人不知道,您還能不知道?您難道忍心讓您的兒子再重蹈你小時的覆轍,讓他甚至根本活不到成人嗎?還有臣妾和臣妾親人們曾對您那些不遺余力的支持和幫助,您難道也都忘了嗎?殿下,求您就救救臣妾罷……” 說得宇文承川臉上漸漸有了動搖之色,“孤何嘗不想救你,可那代價實在太大,孤根本無能為力啊,你再等等,也許冬至很快就回來了,只要父皇同意,什么事都好說?!?/br> “可萬一……父皇不同意呢?”顧蘊聞言,就哭得更厲害了:“若父皇不同意,殿下是不是就不打算救臣妾了?殿下好狠的心啊,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何況我們還夫妻兩年多,臣妾還為您生了兒子,為您付出了那么多,殿下難道真忍心眼睜睜看著臣妾死在您面前嗎?殿下,您就救救臣妾罷,殿下……” 宇文承川沒有說話,臉上又現出了掙扎之色,宇文策看在眼里,忙道:“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漢高祖劉邦當年可是連自己的父親差點兒當著自己的面兒被烹煮了,都不帶皺一下眉頭的,所以才開創了大漢幾百年的基業,何況如今只是區區一個女人?您千萬不能因小失大!” 說著看向顧蘊,冷然道:“太子妃娘娘,殿下又不是不想救您,是實在無能為力,總不能讓殿下為了救您,連自己也一并搭上罷?這樣沒有大局觀是非觀,一心只知道保全自己,娘娘覺得是一國太子妃應有的胸襟與氣度嗎?臣還是那句話,若臣是娘娘,這會兒就該自我了斷了才是,如此后世之人定會為您的舍生取義記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否則,您就等著遺臭萬年罷……” 一語未了,顧蘊已尖叫道:“jian佞說得輕巧,合著死的人不是你,合著將來無依無靠的人不是你的兒子對罷,所以你才能在這兒站著說話不腰疼,本宮一定要殺了你,哪怕活著殺不了你,做了鬼也絕不會放過你!殿下,您千萬不要聽信了這個jian佞的讒言啊,您不是曾說過,臣妾是您的無價之寶嗎,既是無價之寶,別說只是一個夷州,十個夷州也該比不過臣妾才是,您千萬要救救臣妾,千萬要救救臣妾,臣妾還這么年輕,還沒當上皇后母儀天下,臣妾還不想死,不想死啊,求您一定要救救臣妾,嗚嗚嗚……” 宇文承川被二人吵得一個頭兩個大,適逢冬至滿臉沮喪的跑了回來:“殿下,皇上說,念在太子妃娘娘曾功在社稷,準她按皇后的喪儀風光大葬,日后再給您指個更好的太子妃便是……” 宇文承川就大吼起來:“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再吵了,吵得孤頭疼!” 吼得宇文策與顧蘊都住了嘴后,才看向顧蘊,滿眼無奈與歉然的道:“你方才也聽見冬至的話了,父皇不同意,孤能怎么著呢?到底如今這大鄴還是父皇的,不是孤的,孤只能,只能對不住你了……你放心,孤一定會好生疼愛庇護念哥兒,哪怕將來有了新人,新人也有了兒子,孤也會確保念哥兒才是唯一的皇太孫,孤唯一繼承人的,你就安心的,去罷……” 顧蘊的眼淚立時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頻頻搖著頭一度哽咽難耐:“不,不,不,殿下您不能這樣對臣妾,臣妾還這么年輕,臣妾不想死,您不能這樣對臣妾……” “可父皇他不答應,孤又能有什么法子?所以,不是孤想這樣對你,而是造化弄人,您別怪孤……”宇文承川一臉不忍直視的撇過了頭去。 顧蘊猶不死心,猶做著最后的努力:“殿下,您親自去求一次父皇啊,您才立了大功,父皇一定會聽您的話,一定會給您這個體面的,殿下,求您親自再去求一次父皇啊,您沒親自去試過,怎么就知道父皇不肯呢?不然臣妾實在不甘心,實在沒辦法心甘情愿的去赴死,臣妾還要與您白頭偕老呢,您自己說過的話,難道都忘了嗎?” 宇文策惟恐宇文承川動搖,忙接著她的話勸宇文承川道:“殿下,冬至去與您去又有什么差別,擺明了皇上不可能答應的事,已經被拒絕了一次,您再迎頭而上,不是自取其辱,白惹皇上生氣嗎?太子妃娘娘,皇上已經許了您以皇后的喪儀風光大葬,也算是圓了您母儀天下的夢,您就舍生取義,安心的去罷,別再讓太子殿下為難了,如此將來殿下想到您時,才會只記得您的好,于大家都好不是嗎?” “你這個jian佞,給本宮閉上你的臭嘴,這里沒你說話的份兒!”顧蘊赤紅著眼,吼得宇文策摸著鼻子訕訕的沒有再說后,才定定的看向了宇文承川,啞聲道:“殿下,這會兒您心里也是這樣想的嗎?您是不是也希望臣妾自己舍生取義,別再讓您為難,甚至將來壞了您的大業?臣妾要聽您親口說,是還是不是,只要您親口說了‘是’,臣妾二話不說立刻赴死,就當此生瞎了眼!” 宇文承川被她盯得好一陣躲閃,架不住顧蘊的目光實在太過犀利懾人,只得小聲說道:“孤心里沒有這樣想,但有法子救下你,孤又豈能見死不救?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連義父義母孤尚且做不到眼睜睜看他們身陷囹圄,何況你與孤同吃同住兩年多,還與孤生個兒子?可這不是沒有辦法了嗎?孤還是那句話,一定會好生疼愛庇佑念哥兒,確保他是孤唯一繼承人的,你別怨孤……” 話音落下的同時,冬至忽然向外一拍手,便見一群手持軍中才有大號弓弩的侍衛沖了進來,張弓拉箭,將西偏殿給團團圍了起來。 此情此景,不止顧蘊慌了,四皇子就更慌了,架在顧蘊脖子的匕首都不自覺的顫抖起來,色厲內荏的叫道:“宇文承川,你嚇唬誰呢,是不是以為我真不敢殺你老婆?好,我這就殺給你看,你別后悔!” 說著,果真在顧蘊脖子上劃了一下,立時便有血珠滲出,宇文承川與宇文策看在眼里,忍不住都攥緊了拳頭,眼里的殺氣瞬間一覽無余,也就四皇子正滿心的慌亂與無措,才沒能感覺到罷了。 顧蘊又哭了起來,聲音也是越發的凄厲了:“殿下,您救救臣妾,救救臣妾啊,臣妾真的不想死,不想死啊……念哥兒,你知不知道,你很快就要沒娘了,你很快就要是沒娘的孩子了……宇文承川,你好狠的心,我為你付出那么多,犧牲那么多,幾次都差點兒連性命也賠上,到頭來你就是這樣對我的,我真是瞎了眼,我告訴你,我活著時奈何不了你,做了鬼也絕不會放過你,一定要生生世世纏著你,讓你也……” “你們干什么?干什么?真以為我不會殺了她嗎?我告訴你,把我逼急了,我真馬上殺了她!”話沒說完,已被四皇子驚慌失措的聲音給阻斷了。 卻是宇文承川與宇文策齊齊逼了上前,離四皇子越來越近,眨眼間便已在丈余開外,也就不怪他慌亂得聲音都變了調。 宇文策已冷笑道:“你要殺就殺啊,難道方才太子殿下說了那么多,你還不明白殿下的態度,非要殿下再說一次不成?”說著,又往前逼近幾步,看向顧蘊,“太子妃娘娘,您放心,今日是臣對不住您,臣將來也會竭盡所能庇護皇太孫的,您就放心的去罷,至于您說作了鬼也不會放過殿下,殿下也是被臣蠱惑了的,冤有頭債有主,您要找就找臣,千萬別找殿下,殿下心里從來沒想過讓您死的?!?/br> “廢話,不想讓我死,還不是眼睜睜看著我站在懸崖邊上,不說拉我一把,反而一腳將我給踹了下去?”顧蘊的聲音已近乎歇斯底里,刺得人耳膜生疼。 四皇子更是快要瘋了,早知道他就該強忍惡心,不把那個小賤種與顧氏交換的,他早該想到,女人之于男人,尤其是有權有勢的男人來說,不過只是一件衣裳,穿不了幾日就厭了,既已厭了,扔起來自然毫無留戀,唯一的區別也就是衣裳是貴是賤,是華麗還是簡樸而已。 他自己就是男人,怎么能想不到這上面來呢?偏被顧氏的話說得昏了頭,以為她于宇文承川來說,是比子嗣還要重要的存在,再聯想到曾經宇文承川為了她,連她曾與別的男人單獨待過一夜都不計較,更別說素日待她的各種寵愛,就以為宇文承川真的愛妻如命,媽的,他曾經不也被人說‘愛妻如命’么,個中隱情究竟如誰,還不是只有極少數的人才知道,他自己就更知道,什么情啊愛的,都是假的,有好處有利益時,當然愛,沒好處沒利益了,誰還愛你,你比別的女人多一只眼睛多一張嘴不成? 亦連孩子,再是虎毒不食子,真到了萬不得已之時,一樣可以放棄,譬如他自己,如今是沒有別的子嗣,且也的確真心疼愛過,所以才能一直沒想過舍棄自己的一雙兒女,但若易地而處,如今被逼迫的人換成了自己,而對方用來逼迫自己的對象則是一雙兒女,他心痛歸心痛,心痛完了一樣會忍痛舍棄,就更不必說女人了,宇文承川自然也是一樣。 只可惜如今便是悔青了腸子,又還有什么意義? 四皇子眼見宇文策與宇文承川都是越逼越近,離他已近在咫尺,外面的弓弩手們更是蓄勢待發,隨時能將他們主仆一群射成篩子,就更慌亂與絕望了,難道,今日真是他的斷魂之日嗎?可結局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他正滿心狂亂的想著如今要怎樣才能為自己謀一條生路,架在顧蘊脖子上,握著匕首的手上忽然就傳來了一陣劇痛,他吃痛之下,不由本能的松開了手,任匕首掉到了地上去,自然顧蘊也一瞬間脫離了他的掌控。 四皇子大驚,如今事實雖證明顧氏沒有任何用處了,好歹有也比沒有好,關鍵時刻,還能做一下他的擋箭牌,可不能讓她跑了。 他想也不想便伸出了手,想去抓顧蘊回來。 對上的卻是一個做工精良,小巧精致的袖箭,彼時那閃著幽光的箭頭正好對著他的面門,至于袖箭的主人,竟是顧蘊,他怎么也不會想到,她竟隨身攜帶著這么兇猛的利器,不是說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嗎,媽的,這叫手無縛雞之力嗎? 四皇子看了看自己被射了個對穿,彼時正汩汩往外淌血的手掌,再看了眼顧蘊紋絲不動的手臂,知道她做得出來再射自己一箭的事,他早知道這個女人詭計多端,心狠手辣,等閑男人尚且及不上,已經時時提著心防她了,怎么到頭來,還是著了她的道兒?如今怎么辦,難道真死在這里嗎? 念頭閃過,四皇子已“噗通”一聲跪下,哀求起顧蘊來:“大皇嫂,我從來沒真的想過殺你,不然方才那一下就不會只是劃破你的皮了,我上有無依無靠的老母親,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兒女,求大皇嫂看在您一雙侄兒侄女的份兒上,就饒了我這一次,我以后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大皇兄,求您就饒了我這一次,我以后真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了……啊……” 奈何顧蘊根本不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便摁動袖箭的開關,對著他的額頭正中來了一下,四皇子當即慘叫著倒在了地上,掙扎了幾下后,便漸漸一動也不動,大睜著眼睛,氣絕身亡了。 顧蘊猶不解氣,又上前狠狠踹了四皇子一腳,才冷哼道:“哼,本宮以為你多硬氣呢,沒想過只是個嘴上厲害的慫貨,要換了本宮,哪怕死,也要死得有尊嚴,絕不會開口求半句饒……” 話沒說完,已被宇文承川抱了個滿懷,卻沒有立刻如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般各種撫慰她,而是把她往自己猶自顫抖著的腿上一翻,對著她的屁股便“啪啪”的打起來:“你絕不會開口求半句饒是嗎?我倒要看看,你今兒會不會求饒!” 顧蘊沒想到自己好容易劫后余生,迎接自己的卻是宇文承川眾目睽睽之下的施暴,一時又是疼痛又是委屈,何況還本就又驚懼又后怕,忍不住哭了起來:“打我做什么,我又沒做錯,難道是因為我沒有如你如愿,自行了斷了,或是死在宇文承祚刀下,你換不了新人,不高興了,所以才把滿肚子的火都發到了我身上?” 自己做錯了事,還惡人先告狀上了……宇文承川怒極反笑,越發加大力度,狠拍了顧蘊幾下,才冷聲道:“你少扯這些有的沒的,你自己做錯了什么你自己會不知道?誰讓你不等我回來,就先過來以身犯險的?誰讓你以己身換回念哥兒的?方才又是誰讓你自己摁動開關,射殺宇文承祚的?你想過沒有,萬一出了一絲一毫的差池,結果就有可能謬之千里,屆時叫我怎么辦,叫念哥兒怎么辦?你還敢說自己沒做錯,你氣死我了!” 收到念哥兒落入了歹人之手的消息時,宇文承川正與皇上一起,與已趕了進宮的宗親臣工們商量一應善后事宜,因金吾衛與五城兵馬司那部分化整為零保護各府的人手,也因西山大營到底忠君愛國,尚存理智的人更多,萬幸此番各府都沒受到什么實質性的大的傷害,至多也就有些財產的損失,并一部分下人護院受了點輕傷罷了。 所以不止皇上,宇文承川的心情也為之好轉了不少,只要大家都沒亂,善后工作開展起來也能容易許多,人心安撫起來同樣容易許多。 更重要的是,因為見到了宇文策,滿身重甲,滿臉才從戰場上下來的軍人才會特有的肅殺冷厲之氣,但至少人平安凱旋歸來了的宇文策,宇文承川的心情就更好了,就算還有更多的難題等著他去解決,但兄弟齊心,又有什么可怕? 萬萬沒想到,偏在這一切都雨過天晴了之時,竟然讓念哥兒落到了歹人手里,宇文承川的心跳當即便凍住了,還是宇文策碰了他一下,叫了他一聲:“殿下,您先別急,小殿下一定不會有事的!” 才讓他回過了神來,與皇上說了一句:“父皇,兒臣去去就來?!币差櫜坏门缘?,便大步往外狂奔而去了。 一路上,他都在想著,到底會是哪個歹人擄了念哥兒去?昨夜雖亂象橫生,亂的卻都是宮外,宮里一直不曾真正亂起來,東宮又守衛森嚴,照理混不進歹人去才是,可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就有了例外嗎?還有蘊蘊,也不知這會兒急成什么樣兒了?她自念哥兒沒出生起,就已視她為自己的命了,何況這幾個月以來,又建立起了感情,可千萬別一時亂了方寸,做出什么無法挽回的事來才好! 沒想到怕什么來什么,宇文承川剛趕到西跨院,就看到念哥兒被扔出去,顧蘊被四皇子抓過去那一幕,當下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雖氣怒到了極點,也只能立刻出手,把念哥兒接住了,再謀后事。 因見四皇子挾持了顧蘊,他一下子就想到了當年去揚州的路上,顧蘊被挾持的事,雖然如今時過境遷,但如今的情形,與當時的情形何其相似?他立時便想到了解決之道,他們完全可以如法炮制學那次,以旁的時來轉移宇文承祚的注意力,以達到救下蘊蘊的目的,正好那次事件的親歷者他、十一哥、冬至和蘊蘊都在,憑彼此的默契,只要稍微對一下眼色,應當就能知道彼此心里想什么了。 事實證明,果然大家只消對個眼色,就能知道下一步該怎么做了,冬至就立時提出去求見皇上,實則是去調弓弩手,十一哥就開始與他唱起雙簧來,一如那次在揚州,蘊蘊自己則又是哭鬧又是哀求的,讓宇文承祚越發的心煩意亂,精神渙散。 至于為何不真的去請示皇上,賭皇上會不會同意宇文承祚的要求,則是宇文承川私心信不過皇上,不想去冒這個險,反正這天下女人多的是,再金貴的女人,也比不過夷州那么大一片疆土罷?皇上除非是傻子,才會答應交換呢,屆時他反倒派了人來欲先結果了蘊蘊,一了百了,他豈不得把早前沒造成的反,終于還是造了? 原本一切也都進展得很順利,眼見他和十一哥就可以雙雙搶上前,一個救下蘊蘊,一個擒住宇文承祚,眾弓箭手則在他們得手后,百箭齊發,讓宇文承祚的余黨全部被射個對穿,讓他獨木難支,再沒有反抗之力。 卻沒想到,蘊蘊自己倒先動了手,用袖箭先是將宇文承祚的手掌給射了個對穿,再直接一箭射死了他,英勇果敢得等閑男人都及不上她,能娶到這樣的媳婦簡直就是他的驕傲他的榮幸,這世上不定得多少人羨慕他,娶個老婆不但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上得了大床生得了兒子,還殺得了歹徒救得了自己,——那她拿自己這個男人這個夫君是來干嘛的,擺設嗎? 簡直氣死他了,她也不想想,萬一宇文承祚狗急跳墻,自己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拼盡最后一口氣也要傷了她甚至要了她的命怎么辦,或者萬一中途她失了手,他就算近在咫尺,依然沒能及時救下她,又該怎么辦? 不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卻無能為力,然后自己也活不下去了,徒留念哥兒一個人在這世上掙扎蹣跚,寸步難行嗎? 叫他怎能不打她,打她還是輕的,若不是礙于眾目睽睽之下,他一定要做得她三天三夜下不了床,讓她至死都牢牢記住這個教訓! 宇文承川罵完了,猶不解氣,深吸一口氣,又罵道:“你現在還說自己沒做錯嗎?你個混蛋,你難道忘記自己是有男人的了,我不在時,你忘記也就罷了,我已經站在你面前,就在咫尺開外了,你依然無視我,什么事都得靠自己來,你當我是死的嗎?” 顧蘊被罵得訕訕的,知道他這是驚恐后怕到了極點,才會生這么大氣的,不然不會連聲音都在發抖,身體也在發抖,想起方才自己的冒險舉動,當時她沒覺得有什么,這會兒想起來卻也覺得后怕,覺得雙腿發軟,也就不怪他生氣了。 心虛之下,哪還好意思再哭,只得小聲說道:“人家這不是擔心念哥兒嗎,你不知道當時他哭得多可憐,本來每天早上他剛醒來時,就是最難搞的,當時還尿了拉了,他那么懶的人,除非不舒服到了極點,怎么可能那樣哭,我身上掉下來的rou,你叫我怎么忍心,而且我這不是知道自己有底牌,生還的機會還是很大的,且你也定會很快來救我……好好好,你別生氣了,至多我以后再不這樣也就是了……” 見宇文承川兇狠的瞪她,只得忙忙改了口:“好好好,再沒有以后,再沒有以后了,你別生氣,千萬別生氣,生氣最讓人老得快的,你本來就夠……啊不是,我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說!” 宇文承川又忍不住要怒極反笑了,方才是直接當他這個男人不存在,如今又開始嫌他老了?簡直控制不住自己手癢癢,又想打她一頓的沖動怎么辦? 還是見她一副怯生生的樣子,衣裳頭發都一片凌亂,關鍵脖子上的劃傷雖已不再往外滲血了,卻仍血糊糊的一片,簡直要多狼狽有多狼狽,要多可憐有多可憐,方忍住了再打她的沖動,改為一把將她重重擁進懷里,恨聲道:“就算念哥兒哭得可憐,你也不能為了他就以身犯險啊,宇文承祚的最終目的是我們答應他的條件,該著急該恐慌的是他,所以他敢把念哥兒怎么樣?至少在我趕到之前,他什么都不敢做,那你何必非要去冒這個險,是不是發生了任何事,你腦子里閃過的第一個反應,便是我自己能解決,不需要別人的幫助?說著說著,我又想打你了!”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便是不幸念哥兒真有個什么好歹了,那也只能說明他跟他們做父母的的確沒有緣分,所以才會一再的遇險,到最后終究沒能……他難過歸難過,痛心歸痛心,卻也不至于連自己都一并隨他而去,這話雖有些涼薄,可誰家做兒女的能與父母相伴一輩子的? 反倒是蘊蘊,那才是他要相伴一輩子的人,那才是他的命,有了蘊蘊,以后他們還會有更多孩子,沒了蘊蘊,他連自己都活不下去了,還談什么以后! 只不過這話宇文承川知道顧蘊不愛聽,聽了也會受不了,所以明智的沒有說出來罷了,在這個問題上,男人與女人肯定說不到一塊兒去。 顧蘊被說得又是一陣訕笑,主動把臉伸過去,討好道:“打罷打罷,只要能讓你解氣,不過你還是別打得太重了,回頭大伯母大舅母他們一定會進宮來的,到時候讓她們見了,以為你欺負我,可就不好了?!?/br> 一副嬌俏愛嬌的樣子,雖仍稍顯狼狽,在宇文承川眼里卻是最漂亮最動人的,哪里還打得下去,只得狠狠一把又抱緊了她,低聲說道:“總之這種事,這絕對是最后一次了,下次……呸呸呸,哪來的下次,你這次就該一直哭你的,什么都不做,只管等著我來救你的,我真是恨不能一口咬斷了你這小混蛋的脖子才好?!?/br> 直接給他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來,心跳也一度差點兒停止了,這種經歷,他這輩子都不想再來第二次! “咬罷咬罷,咬斷了明兒又會再長出來的……” “你還得意,真以為我只是在嚇唬你呢?” 他們兩個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著,旁邊冬至已經帶著人在收拾殘局了。 宇文承祚埋伏在殿內的人原來遠沒有他們想象的多,不過才七個而已,因當時變故發生得猝不及防,他們一門心思都想搶上前保護宇文承祚,顧不得去自衛,自然都被射成了篩子,一個活口不剩。 至于宇文承祚,雖已死得透透的,冬至猶不解氣,又狠狠踹了他幾腳,還砍了他好幾刀后,才狠狠的叫了侍衛:“好生收拾一下,找個擔架來抬出去罷,也省得回頭皇上見了,再多的恨也化作心痛了?!?/br> 惟余宇文策無事可做,冬至總不能去使喚他,遂抱臂站在了一旁,自然就將宇文承川和顧蘊的一應動靜都盡收眼底了,手心不由死死的攥了一遍又一遍,才如方才顧蘊脫離宇文承祚的掌控那一瞬間般,堪堪克制住了撲上前接住她的沖動。 原以為過了這么長的時間,離得也遠了,時間與空間總會把有些事情稍稍改變,卻沒想到,還是跟以前一樣,不,甚至比以前更強烈更刻骨了。 不然先前在懋勤殿乍一聽得念哥兒被擄了的消息,他也不會第一反應就是想到太子妃這會兒得多傷心無措,想也不想便辭了皇上,跟著太子殿下攆到東宮了,那樣危急的時刻,他私心里竟是想的終于可以正大光明見太子妃一面這樣不可告人的念頭,實在有夠卑劣的! 念頭閃過,宇文策禁不住唾棄起自己來,沉聲向冬至說了一句:“皇上這會兒還不定怎生擔心小殿下呢,殿下這會兒又不得空,便由我去代殿下向皇上復命罷!”拔腿往外走去。 “十一哥,你果真回來了!”卻才走出兩步,已被熟悉的女聲給喚住了,宇文策雖再四在心里告訴自己,相見不如不見,到底還是沒忍住轉過了身來,抱拳給顧蘊行了個禮:“臣參見太子妃娘娘,請娘娘恕臣重甲在身,不便行大禮?!?/br> 顧蘊這會兒雖已自宇文承川懷里掙脫開來,兩頰卻仍有些紅紅的,聞言忙笑道:“都是自己人,什么大禮不大禮的,十一哥也太客氣了。晨間我就聽人說,十一哥帶著五千先鋒將士趕回京勤王護駕了,還想著,先前不是說東征軍怎么也得十余日才能凱旋回京么,莫不是弄錯了?這會兒見了十一哥,總算相信你是真的回來了,且還是毫發無損的平安凱旋,實在可喜可賀!” 說著上下打量了宇文策一番,見他本就英挺欣長的身軀被渾身的鎧甲襯得越發的偉岸,整個人的氣質也與之前在京中時不一樣了,猶如一柄絕世名劍終于開了光般,散發出讓人不敢逼視的光芒來,不由暗暗點頭,前世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大將軍,終于有了幾分雛形,只待時間的繼續打磨和歷練了。 又笑向宇文承川道:“我早說過十一哥乃千載難逢的大將之才,如今你總算徹徹底底的相信我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