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祁夫人道:“可不是,我也要引以為戒,將來待韜哥媳婦兒好些才是,人心都是rou長的,既想兒媳當自己親娘般尊敬孝順,又想在兒媳面前擺足婆婆的架子,讓兒媳什么都聽自己的,怎么可能?” 主仆兩個正說著,就聽得外面傳來丫頭的聲音:“侯爺回來了?!?/br> 祁夫人忙就著金嬤嬤的手坐起來,略整理了一下衣裳,迎了出去:“侯爺已經將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送走了?” “嗯?!鳖櫆庶c頭應了,沉聲道:“得虧娘娘不拿架子,換了別人,客人都上門了,卻只能由著一個小孩子和一個仆婦接待,面上不說,心里還不定惱成什么樣兒,以后也定然不會再等咱們家的門!我下次見了九妹夫,少不得要與他說說了,也省得同樣的事,再發生第二次!” 到底是自己娘家的事,祁夫人不由紅了臉,道:“侯爺公務繁忙,還不定什么時候能碰上九妹夫,這事兒還是交由我去辦罷,侯爺只管放心,同樣的事,絕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 心里那個讓沈老爺盡快送了沈夫人,去京郊莊子上“養病”的念頭也越發強烈了。 彼時宇文承川與顧蘊的確已在駛向平府的路上了,顧蘊因低聲問宇文承川:“方才與大伯父說什么了?” 宇文承川也壓低了聲音回答她:“也沒說什么,就是說一下回頭去熱河的事,大伯父屆時也要去的,只可惜大伯母不能一塊兒去,大舅母只怕也不能去,不然你一路上也不愁沒人說話了?!?/br> 顧蘊倒是很看得開:“大伯母與大舅母都是當家主母,上有老下有小的,如何走得開,何況她們都上了年紀,我才舍不得讓她們舟車勞頓的奔波呢,不是還有五弟妹六弟妹么,我與她們作伴說話也是一樣,淑妃娘娘不伴駕時也可以啊?!?/br> 宇文承川也就不再多說了。 很快馬車便抵達了平府,平大老爺與平二老爺得了信兒早已領著人侯在門廳里了,彼此見過禮后,便簇擁著宇文承川與顧蘊去了平老太太的松鶴居。 平老太太已近半年沒見顧蘊,如今好容易見了,自是又悲又喜,抱著顧蘊哭了一場,才在平大太太和平二太太的解勸下止住了。 平大太太少不得又就上次的事向顧蘊致了歉,連帶平老太太也跟著賠起不是來,讓顧蘊大是著急與內疚,好說歹說,才讓她們相信她和宇文承川是真早將此事忘到了腦后去,將事情揭了過去。 平二太太這次待顧蘊的態度則無形中親切了不少,平謙的親事既已定了下來,她最大的一樁心事便算是了了,對顧蘊那不能宣諸于口的埋怨與不忿自然也煙消云散了。 總體來說,這場會面還是很愉快的。 隔日顧蘊去給宗皇后請安,就見幾位高位份的妃嬪面色都有些不好看,一問之下方知道,此番隨圣駕去熱河的妃嬪已經初步定下來了,除了原本就要坐鎮宮中,而定了不去的宗皇后以外,賢妃淑妃寧妃并羅昭媛崔淑儀等位份雖高,卻有了年紀的妃嬪都不去,省得舟車勞頓的身體吃不消,主位以上的妃嬪里,就只韻妃妙貴嬪和貴嬪三人有份兒隨駕,其他就是些低位份卻有寵的妃嬪們了。 當然,林貴嬪自然也是沒份兒跟去的。 一時宗皇后端茶命大家都散了,顧蘊隨眾妃嬪一道出了景仁宮,陳淑妃有意與顧蘊走在了一塊兒,待四下沒人了,立時小聲抱怨起來:“好容易盼到一次出門的機會了,誰知道事到臨頭,又不讓我們去了,皇上未免也太偏心了,橫豎已經那么多人那么大的陣仗了,多我們幾個人又能多費多少事兒?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我們都年老色衰,不得他的意兒了!” 這話讓顧蘊如何好接,難道要她附和陳淑妃,說自己的公爹的確只愛年輕漂亮的妃嬪,早不待見一眾年老色衰的妃嬪了嗎?便只是笑著聽陳淑妃說,并不答話。 好在陳淑妃也知道這話當著顧蘊這個做兒媳的面說實在不妥,訕笑著說了一句:“是我失言了,太子妃別笑話兒?!?/br> 便岔開了話題,“此番六皇子與六皇子妃倒是已定了要跟去的,太子妃也知道,六皇子自那年受驚以后,身子便一直不算好,膽子也小,可皇上卻最看重皇子的弓馬騎射,即便知道他有心理陰影,不至于與其他皇子一般要求他,可他也不能日日都坐在馬車里,打圍時也不能什么成果都沒有才是,所以我想請太子妃與太子殿下說說,一路上多照顧一下他,將來打圍時,也多照顧幫助一下他,就是不知道……會不會與太子殿下添麻煩?” 顧蘊忙笑道:“這有什么麻煩不麻煩的,做兄長的照顧做弟弟的,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娘娘只管放心,太子殿下一定會好生照顧幫助六皇弟的?!?/br> 陳淑妃這才松了一口氣,笑道:“有太子妃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再就是六皇子妃到底進門時日尚短,與宗室的女眷們都還不甚熟悉,少不得也只能求太子妃多照拂她一二了,等十月里太子妃回來后,我再好生答謝太子妃?!?/br> 顧蘊仍是一笑應了:“六弟妹處處妥帖,哪里需要我照拂,指不定我還需要她照拂呢,娘娘只管放心罷?!?/br> 當下二人又閑話了幾句,才各自回了各自宮里。 回到崇慶殿,顧蘊便吩咐白蘭紫蘭開始收拾起行囊來,一出門便是幾個月,中間還要跨季節,光是她和宇文承川,還有隨行之人的衣裳鞋襪,只怕都得裝滿百十個箱籠了,還不連其他東西。 顧蘊自己則開始擬起隨行之人的名單來,在大部隊正式出發之前,要交到內務府去,讓內務府統一安排隨行之人所需的車馬,還有一路上的供給。 白蘭紫蘭落英落霞四個各有所長,自然是要帶去的,從出發到回來,連頭到尾怎么也得三個多月,路上的飲食怎么能與家里比,明霞自然也要帶去,唔,還得把暗香帶上貼身服侍她,本來錦瑟卷碧的服侍是最得她心的,可卷碧此行已是注定去不了了,讓別人照顧她,顧蘊也不能放心,還是將錦瑟留下罷。 這樣算來,自己這邊就帶這六個丫頭就夠了,就是不知道宇文承川打算帶哪些人去?回頭問問他。 再就是燕禧院那群女人,雖說秦良娣手段了得,這些日子壓得她們一個個兒的絲毫動靜都沒有,可秦良娣既是宇文承川的“新寵”,得找個什么理由不帶她去,才能讓人信服呢?還得叮囑秦良娣一番,讓她在他們不在期間,越發看緊了門戶才是,以免山中無老虎,猴子充大王,讓那群擺明了不安分的女人們折騰出什么幺蛾子來。 思忖一番,顧蘊索性打發胡向安:“去請秦良娣過來一趟,就說本宮有話與她說?!?/br> 胡向安忙應聲而去,不一時便引了秦良娣過來。 秦良娣臉上的“傷”已經痊愈了,瞧著又恢復了以前的美貌,一路娉娉婷婷的走來,實在賞心悅目,看得顧蘊忍不住暗暗感慨兼得意,這樣一個美人兒,連她同為女人都差點兒忍不住動心了,宇文承川卻能絲毫不動心,果然如他所說,是真的只愛她一個??! 還是秦良娣的聲音響起:“嬪妾給太子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br> 顧蘊方應聲回過神來,笑道:“起來罷,賜座?!庇謹[手將其他服侍的人都打發了,“你們都退下罷,讓本宮與良娣自在說話兒?!?/br> 方看向秦良娣,問道:“這些日子,那幾個可都還安分罷?辛苦你了,你的努力與付出本宮與太子殿下都是看在眼里的,將來絕不會虧待了你?!?/br> 秦良娣已不見方才的半分柔媚:“太子妃娘娘言重了,都是屬下該做的,不敢當娘娘‘辛苦’二字,這些日子,她們都還算安分,就算心里有所不滿,也只敢背后說說而已,當著屬下的面兒,卻是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娘娘只管放心,她們翻不出什么花兒來的?!?/br> 顧蘊就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快太子殿下與本宮就要出發出熱河了,本來你身為太子殿下的‘寵妃’,也該帶了你一塊兒去才是,可你走了,燕禧院那群女人還不得翻了天,少不得只能委屈你留下了?!?/br> 秦良娣是個聰明人,聞言立刻道:“娘娘放心,屬下過幾日就稱病,待殿下與娘娘出發后再痊愈,自然也就不會惹人非議了?!?/br> 顧蘊就越發滿意了,又與秦良娣說了一會兒話,賞了她一堆東西,才端茶打發了她,去了后面看卷碧。 卷碧經過這些日子的調養,身體已好了不少,傷口也已全部結痂了,只是仍不能下地,也不能平躺,只得趴著與側臥著,很是辛苦,她的雙腿也確定以后將不良于行了,但只要治療得當,站起來勉強走幾步還是沒問題的。 讓顧蘊心痛不已,卷碧那么愛說愛笑好玩好動的一個人,以后卻連走路都成問題,這都是五公主那個蠢貨做的孽! 卷碧自己倒是很看得開,與顧蘊道:“奴婢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其他的如何還能強求,至少奴婢以后還能站起來不是嗎?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樂觀得顧蘊和錦瑟反倒汗顏,之后在她面前,便盡量再沒表現出過難過與沮喪來。 晚間宇文承川回來,顧蘊與他說了自己要帶的人都有哪些,又問他打算帶哪些人去,“今兒皇后說了,讓各宮盡快把名單都擬好交到內務府,內務府還統籌安排?!?/br> 宇文承川想了想,道:“除了我自己的人,東宮其他官員也有好些要隨行的,一個人總也得帶一兩個人隨身服侍,我明兒讓冬至統計去,統計好了再交給你?!?/br> 顧蘊點頭應了,夫妻兩個用了晚膳,也就早早歇下了。 如此到了六月底,鐵御史等欽差一行總算押解著永嘉侯,抵達了盛京。 ☆、第一百九七回 負荊請罪 永嘉侯克扣軍餉吃空餉一案,因事發之初便涉及到宇文承川這個當朝太子,后又牽出顧蘊這個太子妃乃一等一的大財主,局勢也因此發生了大逆轉,所以整個盛京城內早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自然永嘉侯什么時候會被押解回京,皇上會給他定個什么罪,永嘉侯府及林氏一族以后會是什么命運,也是盛京城內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都關注的焦點。 以致鐵御史一行并永嘉侯還在城外,永嘉侯終于被押解抵京的消息便已一傳十十傳百的,傳遍了盛京城的大街小巷,一時間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永嘉侯會以怎樣一種狼狽的樣子踏進盛京城的城門,并進宮面圣。 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永嘉侯會以這樣一種方式踏進盛京城的城門:赤裸著上身,背上背負著荊棘滿布的荊條,滿臉都是沉痛之色,顯然他是打算稍后見了皇上,來一出負荊請罪了。 可這樣一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也暴露無疑了,人群中不乏耍刀弄槍的行家里手,見了他的傷疤后,難免會指指點點,這個傷疤是刀傷,那個傷疤是箭傷,這個一看便知道當時傷可見骨,那個傷在如此致命的地方,可永嘉侯竟然活了過來,真是老天爺開恩還有人大略數了一下永嘉侯身上的傷,僅rou眼可見的,就有大大小小二十八處,還不連rou眼看不見和被荊棘遮擋住了的地方。 原本對永嘉侯人心不足,貪得無厭深惡痛絕的人們,不知不覺間便已將對他的厭惡淡去了好些,這么多大大小小的傷口,真正用九死一生來形容亦不為過,他就算克扣軍餉吃空餉了又如何,沒有他身上這些傷口,就沒有他們這些普通百姓如今的安居樂業不是嗎 原本一邊倒的輿論,也因此變得兩極分化起來,雖仍有絕大多數的人認為永嘉侯罪不可赦,但他們同時也希望皇上能對他從輕發落,畢竟林家上朔幾代都于大鄴有功,總不能太寒了有功之臣的心。 鐵御史等人或騎馬或坐轎跟在囚車四周,其他人且不說,鐵御史一張臉還沒進城門,已是黑透了,等進了城門后,就更是越發的黑如鍋底,且大有越來越黑的趨勢。 按說永嘉侯雖是待罪之身,皇上也奪了他的兩枚總兵大印,但畢竟還沒正式給他定罪,他侯爺的爵位也還在,于情于理,都是可以不必坐囚車進京的。 事實上,從遼東到盛京,一路上永嘉侯也的確沒有坐過囚車,一應吃穿用度都與鐵御史等人差不多,只行動自由要受一些限制而已,這也無可厚非,誰知道半途會不會遇上劫人的,也要防著永嘉侯畏罪自戕什么的不是嗎 誰知道這樣到了盛京城外,永嘉侯忽然提出自己是待罪之身,理當坐囚車進京了,還與其他幾位欽差說,他實在有負圣恩,亦無顏見皇上,所以想請他們替他準備荊條,他要當面向皇上負荊請罪,而且還要讓滿盛京的人都知道他的悔意與愧意,也能警醒自己及世人,讓自己與世人以后再不重蹈覆轍云云。 鐵御史自是一口回絕了永嘉侯的要求,他雖是出了名的方正中直,到底在官場浸yin了這么多年,永嘉侯的企圖他豈能瞧不出幾分來 可鐵御史不答應永嘉侯的要求,自有別人答應他,畢竟永嘉侯的要求,實在無傷大雅,二皇子還在呢,他們不看僧面還得看佛面,何況皇上不是還未給永嘉侯定罪嗎萬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他們可不是鐵閻王那塊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所以只能一輩子當個末流御史,他們還想以后能升官發財呢,能不將人得罪死,自然就不能得罪死。 于是永嘉侯就這樣坐著囚車,抵達了午門外,然后再光著上身背負著荊條,被奉旨等在宮門外的宇文策,連同鐵御史一行,被帶到了金鑾殿上。 宇文策何等聰明通透之人,只看了永嘉侯一眼,再快速將鐵御史幾個的神色都溜了一遍,便已將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個七七八八,不由暗自冷笑,永嘉侯果然是一只老謀深算的老狐貍,既懂得利用輿論,也懂得揣摩皇上的心,看來就算他賠不齊所有的銀子,更不用動用林家祖上以軍功掙來的丹書鐵劵,他的性命乃至身家爵位,已俱能保住無疑了。 不過,他若以為他能暫時小小的扳回一城,他們就能笑到最后,那就真是打錯了主意,后面的路還長著了,大家且走著瞧罷 果然永嘉侯反著手進了金鑾殿,才一往當中一跪,才滿臉沉痛的說了一句:“罪臣林永繼有負圣恩,請皇上降罪” 皇上原本面沉如水的臉已是不自覺緩和了好些,由永嘉侯渾身大大小小的傷疤,想到了永嘉侯乃至老永嘉侯在世時,曾為大鄴立下過的無數汗馬功勞,平心而論,若沒有林氏父子,他的邊疆不會安穩這么多年,他的皇位也不能穩坐這么多年,林永繼全身大大小小那么多傷口,豈是區區幾十萬兩銀子就能衡量的,他為大鄴立下的那些功勞,又豈是區區幾十萬兩銀子,就能輕易抹殺的 因公及私,再想到早年永嘉侯做自己伴讀時與自己是那么的脾性相投,林家老夫人待自己是那么的和藹可親,亦連自己與林貴嬪的那段情,都是永嘉侯這個做兄長的從中穿的針引的線,更不必說自己御極之初,幾位所謂的“顧命大臣”處處把持朝政,也是林家父子無條件的幫助輔佐自己,自己才最終得以親政,成為了大鄴名副其實的主宰皇上的心不覺又軟了幾分,也許永繼他克扣軍餉乃至吃空餉,是有苦衷的呢 皇上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已不知不覺在為永嘉侯開脫了。 但讓他雷聲大雨點小的將此事就此揭過去,也是萬萬不可能,大鄴十一個總兵府,除了永嘉侯,還有九位總兵,哪一個不是皇上的心腹重臣,哪一個與皇上沒有幾分舊交情,哪一個的總兵大印又是白白從天上掉下來,而非水里來火里去,九死一生掙來的他若此番姑息了永嘉侯,以后其他人也有樣學樣,還有哪個男兒肯為國當兵,上陣殺敵,祖宗傳下來的江山社稷,豈非也要葬送于他之手了 所以也就只過了片刻,皇上的面色已復又面沉如水起來,站起身來緩緩走下丹陛,又居高臨下打量了永嘉侯好一會兒,才冷聲開了口:“你是有罪,罪在知法犯法,罪在知道真正保衛大鄴安寧的不是你們這些將軍,而是你們手下的普通兵士,每一個普通兵士,若沒有他們,就沒有你,沒有你林家的數代榮耀,你依然克扣他們的軍餉,你甚至吃空餉你既已吃了空餉,為什么還要克扣兵士的軍餉一年十余萬兩的軍餉,還不足以滿足你的胃口嗎,你真是太讓朕失望了,朕倒要看看,你將來有什么面目,去見老永嘉侯爺于九泉之下” 永嘉侯被罵得越發的羞愧難當,“皇上教訓得是,臣實在罪不可赦,竟被一時的亂花迷了眼,忘了自己從軍之初的信念,忘了亡父昔年的教誨,辜負了圣恩,請皇上降罪,要殺要剮,臣都絕無半句怨言”說完重重的磕下了頭去,也將背上原本被荊條遮住的傷疤剛好袒露了出來。 文武百官這才看見,原來他背上這道傷疤才是最嚇人的,竟是將他整個背部都橫著貫穿了,如今傷口雖早已愈合了,因當初傷得太重,傷疤卻依然很是猙獰,傷疤四周的rou也往里凹著,比皮膚要略淡一些,如今看著,尚且讓人覺得不寒而栗,就不難想象,他當時傷得到底有多重,又是怎樣艱難的才熬過了那一關,活到了今日的 文武百官面對這樣滿身都是傷疤的永嘉侯,實在沒辦法不動容,永嘉侯是克扣軍餉吃空餉了,可也不能因此就抹殺了他為大鄴流的血與淚不是嗎 當下便有幾位官員出列請求皇上對永嘉侯從輕發落:“永嘉侯為大鄴鎮守遼東邊關多年,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就算如今犯錯,也是功大于過,懇請皇上從輕發落,以免寒了其他有功之臣的心,讓后人再不肯為家國社稷盡心竭力” 有為永嘉侯求情的,自然也就有反人就不肯再為家國社稷盡心竭力了駁他們的:“君為臣綱,君要臣死,臣尚且不能不死,為人臣者,生死榮辱,一概都系于皇上,效忠皇上原是本分,何來的皇上但有雷霆手段,后人便再不肯為家國社稷盡心竭力之說須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照x大人x大人這么說來,皇上想要臣子的忠心,竟還需要用東西來交換了” 求情派與反對派隨即吵了個不可開交,但總體來說,求情派的人還是要多些,也要略占上風。 柯閣老雖是百官之首,朝中半數以上的文官都惟他馬首是瞻,卻不會在這時候對永嘉侯和二皇子落井下石,柯閣老還等著二皇子一派繼續與宇文承川一派斗下去,好叫自家漁翁得利呢,怎么可能會傻到幫宇文承川清除障礙,讓他的太子之位越發穩固 而武將們則半數以上都與永嘉侯或多或少有交情,何況兔死狐悲,唇亡齒寒,眼見永嘉侯落了馬,他們又怎么會不擔心永嘉侯的今日,就是自己的明日于是也是求情的比反對的多。 眼見文武百官俱各吵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最該站出來為永嘉侯求情的二皇子終于站出來,跪到大殿當中,為永嘉侯求起情來:“永嘉侯犯錯,站在一國皇子的立場上,兒臣本不該出列為其求情的,就像方才x大人x大人說的那樣,君為臣綱,不管永嘉侯昔日曾為大鄴立下過多少汗馬功勞,也不能成為他犯錯的倚仗與憑證但出于人情與親情,兒臣實在沒辦法袖手旁觀,不然兒臣與一個冷血動物有何差別兒臣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若永嘉侯府能將永嘉侯克扣的那些銀子盡量補齊,一次不行就兩次,一年不行就兩年,總之一定得補齊了,也算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肯請父皇能看在永嘉侯昔日沒有功勞,尚有苦勞的份兒上,從輕發落” 永嘉侯負荊面圣的消息,二皇子又豈能不知道,事實上,這件事并不是永嘉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的,所以二皇子才會一直到這時候才站出來,永嘉侯懂得揣摩皇上的心,二皇子又豈會不懂得只要皇上心軟了,他們便算是扳回一城,將來永嘉侯起復的希望,也要大上幾分了 皇上見為永嘉侯求情的人比反對的多,心里本就稍稍有些傾斜的秤桿,就傾斜得更厲害了,這會兒再聽了二皇子的主意,他不由認真思索起來,只要林永繼能將銀子補上,他即便因著舊情從輕發落,也不怕百官和萬民非議了,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就因為一次錯誤,便將其人武斷的全盤否定了,也非明君所為不是嗎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不假,可若當皇上的讓所有臣工都寒了心,他這個皇上也該當到頭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絕不僅僅只是一句空談 皇上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又一個人出列為永嘉侯求起情來,不是別個,正是太子宇文承川:“父皇息怒,兒臣以為二皇弟的提議大是可行,永嘉侯的確犯了錯,但并非罪無可恕,總體來說,永嘉侯還是功大于過的,那么只要他能將銀子盡數補齊了,從輕發落也未為不可?!?/br> 頓了頓,對上二皇子意外與防備兼而有之的臉,對上永嘉侯若有所思的臉,繼續說道:“若這樣還不能讓父皇消氣,不足以讓百官萬民口服心服,讓邊關的兵士們口服心服,兒臣還有個主意,永嘉侯府不是有丹書鐵劵嗎兒臣雖年輕,永嘉侯府祖上的彪炳戰績還是曾耳聞過的,當年第一代永嘉侯爺原是草莽卑微之身,得識于高祖,輾轉立下赫赫功勛,此后,高祖東征高麗,西伐韃靼,南平苗司,三靖北疆,林家子弟前前后后共送了二十一條人命在戰場之上高祖感念至深,這才破例于開國之初的八家功臣之外,另賜丹書鐵券于永嘉侯府,言明可保永嘉侯府的爵位及身家性命一次。若父皇還不能息怒,定要知永嘉侯的罪,兒臣懇請父皇能看在丹書鐵劵的份兒上,饒過永嘉侯這一次” 大鄴開國之初,太祖曾賜給八家有功之臣丹書鐵劵過,其上以黃金鍥成四個大字:開國輔運,這八家老牌勛貴傳承至今,已有三家壞了事,另外五家也衰敗的衰敗,家道中落的家道中落,如今都不復昔日的榮光了。 反倒是之后蒙高祖世祖賜了丹書鐵劵的幾家勛貴,至今仍延續著榮光,雖然他們的丹書鐵劵上寫的不過是“守正文臣”、“宣力之臣”之類的字樣,根本不能與“開國輔運”相提并論。 永嘉侯府的丹書鐵劵,上面便是寫的“宣力之臣”四個字,但用來保永嘉侯的爵位,乃至永嘉侯府和林氏一族的身家性命,卻是綽綽有余了,只是一點,這樣的機會僅有一次,不到家族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有丹書鐵劵的人家是絕對舍不得輕易將其拿出來的 宇文承川一邊說著話,一邊卻在暗暗冷笑,想扳回一城,行啊,拿丹書鐵劵來換啊,想以最小的代價,便把事情平了,既不傷筋也不動骨,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宇文承川這話一出,旁人心里做何想且不說,永嘉侯先就恨了個咬牙切齒,不過區區幾十萬兩銀子,就想換了林家列祖列宗以血rou換來的丹書鐵劵,這個婢生子倒是打得好算盤 永嘉侯自進了金鑾殿以來,終于第一次開始認認真真的打量宇文承川了。 一身太子特有的五爪銀龍袞服,長身玉立,面容英俊,微微一笑便優雅與矜貴盡顯,一雙眼睛更是光華萬千,然而那光華背后,卻隱藏著殺機,令人遍體生寒。 接觸到他的目光,也是不閃不避,反而直直迎上,平心而論,便是自己的親外甥穿上這身太子服制,也未必能比他更有一國太子的氣度與風范饒永嘉侯早已知道宇文承川這些年一直都在隱藏自己,他絕非一盞省油的燈,這會兒依然不自覺的倒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家此番是真碰上硬茬了 宇文承川的話讓永嘉侯二皇子等人恨得滴血,卻為其他反對對永嘉侯從輕發落的文武百官推開了另一扇窗,當下都紛紛說起來:“只是補足銀子,只怕難以讓萬民和邊關的兵士們的心都回暖,不過永嘉侯府既有丹書鐵劵,別說從輕發落了,便是無罪開釋,也無可厚非恭請皇上發落” ☆、第一百九八回 以銀抵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