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只是盛京城嫁女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女方一般都比著男方的聘禮雙倍置辦嫁妝,所以祁夫人才說大房給顧葭添兩千兩銀子的妝,以免旁人瞧了顧家的笑話兒去,反正那些銀子都是彭太夫人多年的體己,花別人的銀子為自己換好名聲的事,祁夫人從來都是不吝于做的。 周望桂聽祁夫人說大房都給顧葭添兩千兩銀子的妝了,她不表示一下也多少有些說不出去,畢竟彭太夫人的體己祁夫人可沒有獨吞,而是與她一人一半。 遂也笑道:“我不比大嫂財大氣粗,就體己出一千兩銀子給五丫頭添妝罷,也不枉她叫我一聲‘母親’?!?/br> 顧葭的嫁妝便就此定了下來,六千兩,說來已不算少,盛京城里好些落魄些的勛貴人家嫁嫡女,也就這個數了,只是建安侯太夫人一門心思娶個嫁妝豐厚的兒媳進門養活一家,也不知道回頭她知道娶顧葭進門,自家只能賺三千兩,而且這三千兩顧葭還未必肯拿出來養活一家上下時,會是什么反應? 再加上董無忌一門心思寵妾滅妻,方雪柔既是個有心計的,必要時候還放得下身段,更關鍵等顧葭過門時,她已有兩個孩子傍身了,顧葭未來的日子有多“幸?!?,簡直不言而喻。 顧蘊扯唇冷笑,她都已等不及要看這一出大戲了! 一時散了席回到飲綠軒,顧蘊才簡單梳洗了一番,宇文承川便來了,劉mama與錦瑟卷碧給他行過禮后,便討也似的行禮退了出去,顧蘊看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戲謔宇文承川道:“你瞧瞧你得多面目可憎,把劉mama她們幾個都嚇成了什么樣兒!” 宇文承川卻笑道:“我管她們覺不覺得我面目可憎呢,只要你不覺得我面目可憎就好?!闭f完,一把將顧蘊抱了個滿懷,良久方以鼻尖抵著顧蘊的鼻尖道:“如今全盛京乃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老婆了,我可真高興!” 最重要的是,她的親人們不會再想著給她相看人家,他也不必再擔心別的男人會覬覦她了,只可惜婚期還沒定下,看來他得盡快向欽天監施壓了。 顧蘊被他這般親密的動作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把頭掙脫了他的大掌后,才嬌嗔道:“誰是你老婆了,如今只是下了賜婚圣旨,又不是已經……禮成了,你這樣叫我,是在嫌我年紀大嗎?” 話雖說得嬌嗔,眼神卻滿不是那么一回事,很是兇狠潑辣,大有他敢說“是”,她立馬給他知道什么叫做禍從口出的架勢。 宇文承川見狀,忙識趣的賠笑道:“怎么會,你才十八歲都不到,正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黃金年紀,我可比你大了足足七歲,我還怕你嫌我老呢?!?/br> 顧蘊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就是嘛,我不嫌你老就是好的了,你憑什么嫌我啊?!?/br> 嬌俏嫵媚的樣子,看得宇文承川是心頭火起,抱著她胡亂啃了一通,才喘氣道:“怎么就這么討人喜歡呢,不行,我明兒一早就打發東亭去欽天監!” 心里的歡喜更是滿得要溢出來,愛極了顧蘊知道他是太子后,依然不把他當上位者,彼此相處時,不忌諱他威儀,不與他以禮相待,仍然什么都敢說,仍然與以前一樣與他相處的模式,不然夫妻兩個日日相近如賓御前奏對似的,還算哪門子的夫妻? 兩個人又膩歪了一會兒,宇文承川忽然道:“老婆……哦不,媳婦兒,我近來要用銀子,你給我取一些唄?” 顧蘊挑眉道:“我就知道那個匣子你只是白在我這里放放,根本不是給我的,我充其量就一賬房,說罷,要多少?還有,誰是你媳婦兒了!” “什么賬房,是賢內助好嗎?”宇文承川玩笑了一句,才正色舉起手掌翻了一下,顧蘊便知道他要一百萬兩了,忙去內室與他取了來,方道:“你忽然要這么多銀子做什么,是有什么安排嗎?” 一百萬兩可不是什么小數目,哪怕他坐擁銀礦呢,她至少也要知道他是想做什么,回頭有了突發情況時,才好及時應對。 至于宇文承川明明把銀票都送給了她,如今卻又討要回去之舉,她壓根兒沒覺得有什么不悅的,她一早就說了,她在乎的只是他的態度,而不是銀票,同樣的,宇文承川也只是想表明他對她的愛重,這一點,他們彼此根本不用訴諸于口,已是心照不宣。 宇文承川本也沒想過瞞他,壓低了聲音道:“我在塞外建了一個馬場,近來打算引進一批最優秀的戰馬,所以需要大約五十萬兩銀子,再就是福建那邊,除了銀礦,我還一直在讓人試做床弩,我剛去凌云峰那年,曾在枯竹大師的藏書里,發現過一張床弩的圖紙,只是有些殘缺不全。如今大鄴最好的連弩也只能連發十箭,那個床弩一旦試做成功,卻能齊發十箭,百箭連發,將來不管是對外,還是……,都能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所以放在你這兒的銀票,指不定你還沒捂熱,已經全部花出去了。不過你放心,我定會將整個錦繡江山都掙來,雙手奉于你的!” 顧蘊顧不得感動于他最后那句話,滿腦子都是他竟在塞外有一個馬場,在福建還一直讓人在試做床弩兩件事,不由暗暗感嘆,有銀子有戰馬,還有床弩這樣能連發百箭的大殺器,將來不管是對外,還是……對內,還有誰能擋得住他的腳步? 難怪他敢對自己放將錦繡江山奉于她的豪言呢,他的確有這個底氣,前世他若沒有早早死于非命,整個大鄴必定是另一番格局罷! ------題外話------ 本周之類一定要大婚,一定要讓大家吃上rou,嗷嗷嗷…… ☆、第一百三四回 反間 次日,宗皇后打發自己宮里的掌事大太監吳貴喜送了給顧蘊的賞賜來,從造型精美的內造步搖到嵌寶珠花,再到各色如意和各色宮緞各十匹,皇后娘娘出手,自然是不同凡響。 顧準一早便上朝去了,顧沖也去了衙門,所以是祁夫人領著顧蘊周望桂并顧韜接的賞賜謝的恩。 那吳貴喜能做到景仁宮的掌事大太監,心計手段自然都十分了得,饒宗皇后與宇文承川之間只差撕破最后一層遮羞布了,他在面對祁夫人和顧蘊時,卻依然客氣有加,只是面對顧蘊時,忍不住多看了顧蘊兩眼,見顧蘊雖生得烏發玉面,杏眼桃腮,漂亮得實在讓人意外,從頭至尾卻亦步亦趨跟在祁夫人身后,與自己應酬都是祁夫人來,便斷定顧蘊是個安靜省事的性子,不由暗暗點頭,長公主挑的人果然錯不了! 待祁夫人命人將宗皇后送來的賞賜都好生送到顧蘊屋里去后,吳貴喜便笑道:“顯陽侯夫人稍等片刻,皇后娘娘才賞的這些東西其實都是次要的,主要還是這兩位嬤嬤,這位是向嬤嬤,這位是鄧嬤嬤,皇后娘娘想著皇家規矩大,四小姐雖出身高門,但也未必了解宮里的規矩,所以特地命她二人來教引四小姐,直至四小姐與太子殿下大婚,以便將來四小姐進宮后,能更好的融入皇家這個大家庭,與所有人都和睦共處?!?/br> 便有兩位四十來歲,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滿臉嚴肅,一看就不是好相與之輩的嬤嬤應聲上前,對著顧蘊拜了下去:“奴婢們日后若有什么不當之處,還請四小姐千萬不吝指教,臨來前皇后娘娘也是這般吩咐奴婢們的?!?/br> 行禮就行禮,還不忘抬出皇后娘娘來壓她,宗皇后這是打算在她過門前,就先給她一個下馬威,將她的氣焰打下去,日后才好任搓圓捏扁呢? 顧蘊暗自冷笑,人家都挑釁到眼前了,她自然沒有不回敬的道理,宗皇后為尊為長她明里是奈何不了她,可要收拾兩個狐假虎威的奴才,還是易如反掌的! 面上卻不表露出來,也當沒看見祁夫人滿臉的憂色一般,搶在祁夫人開口之前柔柔一笑道:“兩位嬤嬤快快請起,您二位既是皇后娘娘打發來教引我的,自然與別人不一樣,我還得請您二位以后多多指教我才是?!?/br> 說完又紅著臉向吳貴喜道:“勞煩公公代我回去多謝皇后娘娘,待將來……我再當面叩謝皇后娘娘的恩典?!?/br> 吳貴喜見她對兩位嬤嬤和自己都禮讓有加,心里就越發滿意了,滿意之余,臉上便不自覺帶出了幾分倨傲來,道:“皇后娘娘母儀天下,統御六宮,真正是日理萬機,卻仍記得打發咱家來送給四小姐的賞賜,也記得打發教引嬤嬤來教引四小姐,四小姐的確該當面叩謝皇后娘娘的恩典,將來越發孝敬皇后娘娘這個母后才是?!闭Z氣十分的托大。 聽得祁夫人與顧韜都是滿沉如水,皇后娘娘是尊貴,可他吳貴喜一個太監算什么東西,竟敢以這樣的語氣與未來的太子妃說話,把顯陽侯府當什么了,把太子殿下又當什么了,果然是有其主便有其仆! 顧蘊卻是神色不變,仍柔柔笑道:“多謝公公提點,我定會銘記于心的?!闭f著,沖祁夫人使了個眼色。 祁夫人便示意金嬤嬤上前,塞了個沉甸甸的荷包給吳貴喜,又笑著與其寒暄了幾句,然后命顧韜送了他出去。 只是吳貴喜雖離開了,院子里的空氣卻依然一片沉悶,向嬤嬤與鄧嬤嬤那兩尊大佛還杵那兒呢,祁夫人只得上前笑向二人道:“我們府里原也與小姐們都配了教引嬤嬤,既是教引嬤嬤,與小姐們算來也有半師之誼,我們府上自來都禮遇有加,何況二位嬤嬤還是皇后娘娘指派來的,自然與別人越發不一樣。我這便讓人收拾一處清凈的所在,請二位嬤嬤住進去,再撥幾個丫頭過去伺候著,待明日設宴給兩位嬤嬤接風洗塵后,后日便開始教引我們四小姐,未知兩位嬤嬤意下如何?” 向嬤嬤板著臉道:“回夫人,我們既是皇后娘娘打發來教引四小姐的,自然要時刻與四小姐在一起,才好就近教引四小姐,不拘住四小姐院里哪里都使得,只能辜負夫人一片美意了?!?/br> 祁夫人臉上的笑幾乎快要掛不住了,她好歹也是堂堂一品侯夫人,這兩個奴才卻拿著雞毛在她面前當令箭,一口一個“皇后娘娘”的,什么東西,實在可惡至極! 顧蘊在一旁看在眼里,忙笑道:“大伯母,我院里的東西廂房一直空著,不如就讓兩位嬤嬤住了,如此便既不會委屈了兩位嬤嬤,又不至于誤了她們的差事了?!?/br> 兩個奴才既然上趕著來找不自在,她自然要成全她們! 祁夫人還待再說,但見顧蘊沖自己眨眼睛,也就忍氣將已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轉頭吩咐金嬤嬤:“你先領著兩位嬤嬤去四小姐院里瞧瞧屋子,缺什么只管打發人去庫房取去,務必要讓兩位嬤嬤住得舒坦了,不然回頭皇后娘娘怪罪下來,別說你了,連我這個一品侯夫人也未必吃罪得起!”說到最后,到底還是忍不住帶出了幾分怒氣來。 金嬤嬤忙屈膝應了,含笑上前對向鄧二人做了個“請”的手勢:“還請兩位嬤嬤隨我來?!?/br> 向鄧二人知道祁夫人必定是有體己話兒與顧蘊說,這才會迫不及待的想將自己二人打發走,但她們再有恃無恐,也不至于不識趣到明明祁夫人都動怒了,還繼續與祁夫人硬頂的地步,這里畢竟是顯陽侯府,而非景仁宮,是以二人終于沒有再多說,只沖顧蘊祁夫人屈膝一禮,道了一句:“那奴婢們就先退下了?!彪S金嬤嬤去了。 祁夫人這才急聲與顧蘊道:“她們兩個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關鍵還是皇后娘娘指派來的,就算我們都知道她們只是狐假虎威,一樣打不得罵不得,你讓她們住到你的東西廂房去,是打算以后連在自己屋里說話都不敢高聲了,連睡覺都得睜一只眼不成?真是個傻丫頭!” 顧蘊卻笑道:“大伯母別擔心,她們再是皇后娘娘打發來的,說到底也是奴才,她們若恪守本分也就罷了,若真敢欺到我頭上,我自然有的是法子收拾她們,大伯母只管放心罷,我吃不了虧的?!?/br> 祁夫人見她一臉的胸有成竹,想著她自來厲害,那兩個嬤嬤在她手里還真未必能討到什么便宜去,方心下稍寬,皺眉道:“罷了,只要她們不是太過分,你忍忍就忍忍罷,到底皇后娘娘為尊為長,你打狗尚要看主人,萬一將來皇后娘娘借此磨搓你,你還不是只能白白受著?旁的不說,皇后娘娘只在你去晨昏定省時不讓你進去,卻又不讓你離開,讓你一站就是幾個時辰,不但身體吃不消,臉面更是丟了個精光,你又能怎么樣呢?” 周望桂也道:“若是普通人家,你倒還可以破開臉面與她大鬧一場,我們也不會白白看著你受委屈,可那是天家,太子殿下與你都不能不顧名聲,我們也沒法為你出頭撐腰,你還是三思的好?!?/br> 顧蘊知道祁夫人與周望桂都是為自己好,一向信奉一力降十慧的周望桂也這樣勸自己就更是難得,十分乖巧的點頭應了:“大伯母放心,我知道分寸的?!?/br> 讓兒媳一站就是幾個時辰的招數,的確是讓人身體吃虧面子受損的好招,可也得看是針對誰,若宗皇后針對的是三皇子妃,自然沒人說什么,誰讓她是三皇子的親娘,可若針對的是她,宗皇后就等著謠言滿天飛罷,她倒巴不得將來宗皇后能這樣對她呢,屆時她就等著看賢良淑德的皇后娘娘還如何再‘以德服人’了! 當下顧蘊又與祁夫人周望桂說了一會兒話,在祁夫人屋里用了午膳,才讓錦瑟卷碧簇擁著回了飲綠軒。 半道上,卷碧便忍不住滿臉擔憂的說開了:“小姐,您真的有辦法收拾那兩位嬤嬤嗎,她們到底是皇后娘娘派來教您規矩的,萬一屆時她們就趁教您規矩之時磨搓您呢,您也奈何不了她們不是?這可真真是癩蛤蟆咬不死人,惡心也惡心死人了!” 顧蘊笑道:“她們便想磨搓我,也得我在規矩上頭能有讓她們挑剔的地方才是,而且這可是我的地盤,豈是她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若是她們識趣,大家自然和睦相處,否則,如今婚期還沒定下,這么長的時間,足夠我將她們搓圓捏扁了?!?/br> 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侯夫人,想在規矩上頭挑她毛病的人,她敢說至今還沒有生出來! 錦瑟與卷碧卻仍是忍不住憂心忡忡,“可就算小姐一時治住她們了,她們終究還是要回宮去向皇后娘娘復命的,屆時她們在皇后娘娘面前告小姐一狀,皇后娘娘因此對您不喜了,可如何是好?” “她們不告我的狀,皇后娘娘就會喜歡我了?皇后娘娘不喜歡我,我就坐不穩太子妃的寶座了?”顧蘊反問。 從賜婚圣旨下了那一刻起,便注定宗皇后不會喜歡她這個太子妃庶長媳了,同樣的,從賜婚圣旨下了那一刻起,她是太子妃這個事實便誰也輕易改變不了了,既然如此,她干嘛要委屈自己,她倚仗的從來不是宗皇后之流喜不喜歡她,而是宇文承川在不在乎她好嗎! 錦瑟與卷碧這才恍然大悟,是啊,既然皇后娘娘說什么也不會喜歡自家小姐,自家小姐憑什么還要委屈自己,連兩個奴才的氣都只能受著?那自家小姐這個太子妃當來還有什么意義,難道就是為了受氣的嗎? 主仆三個回到飲綠軒,東西廂房已經都收拾好了,向嬤嬤與鄧嬤嬤卻說初來顯陽侯府,她們人生地不熟的,還是住在一起的好,如此彼此既能有說話的人,也好有個照應,謝了顧蘊的好意,兩個人一道住了西廂房。 顧蘊也不勉強她們,在她的地盤上,都能讓她們整出什么幺蛾子來了,她也別活了,所以她們是分開住,還是一起住,于她并沒有任何區別。 是夜,顧蘊讓廚房整治了一桌席面送到飲綠軒,為向鄧兩位嬤嬤接風洗塵,顧蘊在開席之初陪著吃了三杯酒后,便先回了房間,讓如嬤嬤劉mama幾個陪二人吃酒,如嬤嬤劉mama事先得了顧蘊的授意,從頭至尾都將姿態放得極低,從頭至尾都捧著二人,一頓飯下來,倒也賓主盡歡。 翌日起來,向鄧二人便開始教起顧蘊規矩來,從坐立起行到說話吃飯拿筷子,全部從頭開始教顧蘊,就好像以前顯陽侯府的規矩較之宮規,簡直不堪一提一般。 但顧蘊卻都是只看過一遍便做得分毫不差,整個人的氣場也全變了,盡顯高門名媛的端方肅然與大氣沉穩。 兩位嬤嬤的表情也從最初的倨傲變成了滿滿的凝重,熄了從規矩上頭為難顧蘊的心,這位顧四小姐擺明了深藏不露啊,也不知道益陽長公主到底是從哪里得知她性子不好,說穿了就是為人簡單粗暴,還不漂亮,不堪為太子妃的? 眼前的人哪里不漂亮,又哪里簡單粗暴了,分明既漂亮又有氣度嘛,看她屋里的丫頭婆子們也個個兒都進退有度,可見她還是個有手腕兒御下有方的,——不行,她們得盡快把這事兒稟告皇后娘娘,讓皇后娘娘早做應對之策才是! 只是兩位嬤嬤雖熄了在規矩上頭為難顧蘊的心,到底還是有那么幾分不甘心,于是第二日比頭一日起得又早了半個時辰,去顧蘊屋里請她起來,美其名曰:“太子妃為長為尊,將來上有其他皇子妃妯娌看著,下有東宮的良娣良媛才人們要教訓,可不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壞了規矩,讓人白白看笑話兒?!?/br> 想著顧蘊能堅持一日不出錯,卻不能保證日日都不出錯,她們把她累得半死了,她身心俱疲之下,還能不出錯,她們就真服了她了! 其時也不過剛交五更而已,顧蘊睡得正熟,猛地被吵醒,擁被坐起來后,半是真怒,半是借題發揮,看也不看向鄧二人一眼,只冷聲問一旁的暗香:“你是怎么當差的,隨便什么阿貓阿狗你也放到我屋里來,看來你是嫌在飲綠軒待得不舒坦,想換個地兒待待了。既然如此,到底主仆一場,我少不得只能成全你了,就送你去洗衣房,或是圊廁行,你覺得怎么樣???” 暗香聞言,忙“噗通”一聲跪下了,急急道:“小姐,奴婢攔了兩位嬤嬤的,可兩位嬤嬤卻說她們是皇后娘娘派來的,連大夫人都不敢攔她們,何況奴婢一個小小的丫鬟,還對奴婢動了手,還求小姐開恩,饒了奴婢這一回?!?/br> 顧蘊就仔細看了暗香一眼,見她臉上果然一個紅紅的巴掌印,這才面色漸緩,道:“你既盡到自己為奴為婢的本分了,我暫且饒過你這一回,這里不要你服侍了,你去把劉mama和卓mama叫來?!?/br> “是,小姐,奴婢這就去?!卑迪銘艘宦?,爬起來飛快的去了,行至門邊才無聲的笑了,小姐讓她去請劉mama和卓mama來,可見是要收拾向鄧二人了,看她們以后還怎么囂張,也不枉她方才一再的激怒她們,白挨了這一巴掌! 暗香去后,顧蘊倒下便又睡了,看也不看向鄧二人一眼,就好像二人不存在一般。 弄得二人又是尷尬又是惱怒,還有幾分莫名的緊張與焦躁,擔心顧蘊不知道會怎么對付她們,然想著她們是皇后娘娘派來的,就算打了顧四小姐的奴婢又如何,難道除了指桑罵槐她們幾句,給她們擺擺臉色瞧,她還真敢把她們怎么樣不成?這般一想,二人復又有了底氣,腰也挺得越發直了。 很快劉mama與卓mama便來了,聽得二人的聲音,顧蘊才又坐了起來,淡淡道:“方才向嬤嬤與鄧嬤嬤不經過我的允許,便硬闖我的內室,還打了暗香,你們替我教訓教訓她們罷,記得別留下什么痕跡,到底是皇后娘娘派來的人,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 這話一出,向嬤嬤與鄧嬤嬤都懵了,沒想到顧蘊竟真敢教訓她們,怔愣了片刻,才色厲內荏的叫囂起來:“四小姐,我們硬闖您的內室,也是因為您睡到這個時辰都不起來,您的丫鬟還一直攔著我們,說什么也不進來替我們通傳?;屎竽锬锛扰闪宋覀儊斫桃男〗阋幘?,我們自然要謹遵皇后娘娘之命,務必將四小姐教引成一位合格的太子妃,您既不愿意學規矩,就將我們送回宮去便是,我們縱有不是,皇后娘娘自會教訓我們,您想私自教訓我們,請恕我們不能領受,也不敢領受,以免讓您背上‘跋扈囂張,不敬母后’的罪名!” 到了這個地步,竟還妄圖以皇后娘娘來壓她,還威脅她,果真打了她們,回頭她少不得要背上‘跋扈囂張,不敬母后’,果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顧蘊勾唇涼涼一笑,道:“我睡到這個時辰不起來?這會兒不過才交五更而已,皇后娘娘每日里也是這個時辰起來嗎?哼,仗著是皇后娘娘打發你們來的,就想奴大欺主,轄制得我行動都要看你們的臉色,如此你們將來便可以在東宮乃至整個皇宮橫著走了,你們倒是打得好算盤,只可惜我不是那軟柿子,任你們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我今兒不但要教訓你們,教訓你們后,我還要進宮去求見皇后娘娘,問皇后娘娘,宮里的規矩是不是所有人都得五更即起呢!” 奴大欺主?轄制未來的太子妃,以便自己能在整個皇宮里橫著走? 這樣的罪名委實太大,向嬤嬤與鄧嬤嬤如何敢領,當即白著臉辯道:“奴婢們萬萬不敢有這樣的念頭,四小姐就算是主子,也不能如此空口白牙的污蔑奴婢們,既然四小姐說要進宮去求見皇后娘娘,還請四小姐帶了奴婢們一塊兒去,當著皇后娘娘的面兒對質,誰是誰非,自然也就一目了然了?!?/br> 真把事情鬧到皇后娘娘面前,讓整個宮里和整個盛京的人都知道未來的太子妃連嫡母打發去的教引嬤嬤一日都容不下,可見是個何等跋扈囂張之人,太子妃的名聲也就毀了個徹底,將來越發不足為懼了,皇后娘娘一定會重賞她們的,那她們反倒因禍得福了。 奈何顧蘊只是冷笑一聲:“我堂堂未來的太子妃跟你們對質,你們是什么東西,倒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喝命劉mama卓mama:“你們還愣著做什么,難道等我親自動手不成?” 劉mama與卓mama忙屈膝應道:“怎么能叫小姐為她們臟了手,奴婢們這便動手?!闭f著笑得一臉不懷好意的上前,不知道從哪里摸出兩根繩子來,三下五除二便將向鄧二人捆了個嚴嚴實實,為防二人叫罵引來人,還掏出帕子把二人的嘴堵了,這才笑向滿臉驚恐與怨毒之色的二人道:“你們放心,我們用棉被將你們裹起來打,就算把里面的五臟六腑都打壞了,外面也絲毫看不出來,看不出來不說,連太醫都診不出來,所以回頭你們休想污蔑我們小姐?!?/br> 向嬤嬤與鄧嬤嬤聞言,臉上的驚恐之色就更甚了,看向床上的顧蘊拼命的搖頭,屋里發出“嗚嗚嗚”的聲音,顯然是想求顧蘊饒了她們。 只可惜顧蘊看也不看她們一眼,只打著哈欠吩咐劉mama和卓mama:“拉下去罷,我還要睡會兒呢,等行完刑,你們在進來叫我也不遲?!?/br> 劉mama與卓mama應了,不顧向鄧二人的掙扎,很快便推搡著她們去了她們如今住的西廂房,果真拿棉被裹住她們,將她們好一通打,直打得二人五臟六腑都移了位般,痛不欲生的暈過去后,才停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向嬤嬤終于醒了過來,原以為自己已身在陰曹地府了,四下里一看,卻見自己仍在她昨夜住的房間里,知道自己這是還活著,立時激動得流下眼淚來。 但只哭了片刻,她便強迫自己止住了,再次四下張望起來,這一張望,便看見了躺在離自己不遠處的鄧嬤嬤,她忙壯著膽子上前探了探后者的鼻息,見后者也還活著,立刻開始小聲叫起她來:“鄧jiejie,醒醒,快醒醒!”打定主意叫醒鄧嬤嬤后,二人便立刻設法逃出顯陽侯府,回宮向皇后娘娘稟報顧蘊的罪行去,看她回頭還怎么囂張! 鄧嬤嬤很快也醒了起來,確定自己還活著后,也因劫后余生喜氣而泣起來,向嬤嬤見狀忙小聲道:“jiejie快別只顧著哭,當務之急,是要逃出去,回宮向皇后娘娘揭發那個活閻王的罪行,不然我們才來第二日她就敢這樣對我們,回頭時間長了,我們豈非真要連命都賠上了?” “你說得對,我們必須得立刻逃出去,否則再來一次,就真要沒命了!”鄧嬤嬤咬牙接道,惹不起那個活閻王,她們還不能躲么,只要她們能回宮,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以后就不信沒有機會報仇雪恨了! 當下二人遂相互攙扶著站了起來,然后稍稍活動了一下筋骨,倒是沒覺得身上哪里有多痛,可想起先前劉mama與卓mama的話,到底不放心,只能安慰自己,回宮后便求皇后娘娘傳了太醫來給她們瞧瞧,就不信太醫什么都瞧不出來。 二人輕手輕腳的行至門邊,正打算開門,冷不防就聽得外面傳來一陣說話聲:“也不知道那兩個婆子醒了沒?要依照我早年的脾氣,索性打死了她們算完,偏小姐心善,留她們一條性命?!?/br> “到底是皇后娘娘跟前兒的人,打狗看主人,真弄死了她們,萬一回頭小姐還沒與太子殿下大婚便事發了,小姐豈非就當不了太子妃,太子殿下答應長公主的那么多條件,豈非也都白費了?” 聲音漸行漸近,已然就在門外了,唬得二人對視一眼,躡手躡腳的跑回原地,便躺下閉上眼睛,繼續裝起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