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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嫡女歸來之盛寵太子妃在線閱讀 - 第102節

第102節

    如嬤嬤沒辦法,只得替她掌了一盞燈,讓屋里有光不至于讓她害怕,又不會強得刺她的眼讓她沒法兒入睡后,退下自用晚飯去了。

    顧蘊卻哪里睡得著,白日里剛回來時身體累得不行都睡不著了,何況這會兒身體已緩過來了,就更睡不著了,一直大睜著眼睛望著帳頂,心里仍被那股無名之火灼燒著,只恨不能大喊大叫一場,或是打砸點什么東西來發泄一下才好。

    奈何不想驚動了祁夫人,也不想讓自己屋里的人驚懼擔心,只得強自忍住了,在床上翻過來覆過去的,不時砸幾下枕頭或被子以出氣罷了。

    如此到了二更天,劉mama忽然滿臉笑容的進來了,等不及行禮,便先小聲說道:“小姐,慕公子來了!”

    小姐等了這么幾年,一開始還偶爾能收到慕公子的消息或是只言片語,到后來就連半點音信都沒有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如今慕公子總算平安回來,小姐也算是熬出頭,再不必被人背地里恥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不必讓老太太和大夫人等日夜擔心了,真是太好了!

    “讓他走!”顧蘊的態度卻大大出乎劉mama的意料之外,“以后都不許他再來,便捷那邊也不許他再去,他的任何消息也不用再傳一個字到我耳朵里,從今以后,我與他勢不兩立!”

    “???”劉mama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小姐怎么忽然就這般恨慕公子了,是發生了什么她們不知道的事嗎,可小姐明明就一直惦記著慕公子,慕公子看起來也是想念小姐得緊,不然也不至于連一夜都等不得,非要連夜趕來見小姐了,有什么誤會是解不開的呢?

    劉mama因忙賠笑說道:“小姐,慕公子他……”想為慕衍說幾句好話,也是好讓自家小姐下臺,畢竟小姐待慕公子的與眾不同是她們都看在眼里的,而且慕公子才回來,怎么就惹小姐生氣了,這其中定然有所誤會,可連面都見不上,這誤會又何來的解開之說?

    只是話才起了個頭,顧蘊便猛地坐了起來,一臉冷若冰霜的道:“劉mama既這么看重你的慕公子,不如我將你和劉大一并送給他,讓他做你們的主子去?”

    劉mama跟顧蘊這么多年,何嘗受過她這樣的重話,不但她,錦瑟卷碧等人也是半句重話都不曾受過她的,可見是動了真怒,劉mama當即紅著臉什么都不敢再說,只輕手輕腳的退下依令攆人去了。

    顧蘊這才泄憤般重重的躺下了。

    以為他夙夜前來,她就會見他嗎,哼,把她這里當什么地方,把她當什么人了,她既說了一輩子不會原諒他,就一定會說到做到,從此以后,他走他的陽關道,做他風光無限的太子殿下去,她過自己的獨木橋,回頭便離開盛京,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游遍大鄴的山山水水去,不知道多瀟灑自在,定能將這被耽誤的幾年給補回來!

    發了一回狠,顧蘊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忽然就想到,以那個可惡的人的厚臉皮,就算她讓劉mama下了逐客令,他也未必會離開,指不定連硬闖她房門的事都做得出來,反正他也不是沒做過。

    因忙翻身下床,三步并作兩步跑至門邊,把門自里面鎖得死死的,想了想猶不放心,又把所有的窗戶都檢查了一遍,確定都鎖死以后,方咬牙哼哼著躺回了床上去,你臉皮再厚又如何,那也得我買賬,我不買賬,你臉皮就算比城墻還厚也白搭,真以為你能吃定我了!

    果然劉mama沒能攔住宇文承川,很快門外便傳來了他輕輕叩門的聲音:“蘊姐兒,是我啊,我回來了……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你開開門,聽我當面與你解釋好不好,等解釋完了,你要殺要剮,我絕無半句怨言!”

    又回到了那個顧蘊熟悉的他,顧蘊卻依然氣得牙癢癢,也不知他給劉mama吃了什么迷魂藥,竟真忘記誰才是她的主子了,看她回頭怎么與她交代……只作沒聽見外面的聲音,暗自冷哼,我就不信你還敢硬闖了!

    宇文承川依然敲門敲得很有耐心,語氣也放得越發低柔了:“好蘊姐兒,我知道你沒睡,我真的不是有心騙你的,你開門聽我解釋好不好,難道這么幾年不見,你就不記掛我嗎,我可記掛你得緊啊,你開開門,讓我看一眼好不好,只看一眼……”

    顧蘊仍是置之不理,不是有心騙她的也騙了,何況那么長的時間,他有無數的機會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她,求得她的諒解,可他卻一直瞞著他,一直到今時今日,若非她無意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若非他們無意在保和殿遇上了,他是不是還要繼續瞞她下去?換了他被她這樣欺騙,他能高興得起來嗎?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宇文承川又賠了一會兒小心,不見屋里顧蘊有任何動靜,只得無聲的苦笑了幾聲,轉而敲起窗欞來,只可惜等他把顧蘊臥室的所有窗欞都敲了個遍,里面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他知道她此番是真氣得狠了,從白日在保和殿兩人的目光在空中遠遠對上,又立刻便移開那一瞬,他便知道了,卻沒想到她氣到這個地步,話說回來,她性子本就烈,若她輕易便愿意見他,也就不是她了。

    只得繼續軟聲說道:“好蘊姐兒,我真的不是有心騙你的,我也不是信不過你,才一直瞞著你,當然一開始多少還是有些防著你的,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嗎,等到了后來,我心里有了你以后,就不是防你,而是怕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以后,立刻避我如蛇蝎,有多遠躲多遠了……不過說一千道一萬,我欺騙你就是我不對,你開開門,給我個負荊請罪的機會好不好,我真的很想你啊……”

    說了半晌,仍是絲毫動靜也無,宇文承川終于還是泄氣了:“好罷,既然你暫時不愿意見我,那待你氣消一些后,我再來見你,再來向你負荊請罪也是一樣……你保重身體,我先走了啊,如今我不住以前乾西四所的景祺閣了,而是被皇后暫時安排住在了乾東五所的潤和軒,不但離皇上的乾清宮近,離后宮也近,我是吃也不敢吃,睡也不敢睡,這還不是最糟心的,最糟心的是,但凡我這邊有個風吹草動,立刻便能引來萬眾矚目,我又剛回來,沒法兒將潤和軒全換成自己的人,也不知道我出來這么長時間,宮里有什么變故沒有,我真走了啊……”

    顧蘊在里面聽他絮叨了半日,尤其是聽到他那句‘我心里有了你以后,就不是防你,而是怕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以后,立刻避我如蛇蝎,有多遠躲多遠了’,想起自己當初的確好長時間都恨不能拒他于千里之外,縱猜到了他的心意后,也裝傻充愣了好一段時間,一時倒是沒那么生氣了。

    平心而論,若那時候他將他的真實身份對她和盤托出,她的確會有多遠躲多遠,畢竟為了那一點點好感便賠上自己安閑自由的生活,甚至還會將自己的親人們也拉下水,實在太不值得不是嗎?

    誰知道她這邊剛有所動搖,他倒先打起退堂鼓了,就算是因為宮里如今形勢緊張,他最好靜伏不動,但既已來了,多說兩句好話會死啊,萬一就因為多說了那幾句話,她就把門打開了呢?

    顧蘊才消了幾分的氣瞬間又回復了原狀,甚至比之方才還要更盛,哼,連這點誠意和毅力都沒有,還想她原諒他呢,等下輩子去罷他!

    可這氣又沒法兒對別人說,只能發狠將被子猛地一下拉過頭頂,將自己整個包起來,躲在黑暗里獨自生悶氣。

    外面宇文承川自然沒走,如今宮里形勢是緊張,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暗里盯著他,可再緊張,他娶媳婦兒依然是第一等的大事,天皇老子來了也得靠邊兒。

    只是等了片刻,沒想到自己都把話說得那般可憐了,她依然不無所動,雖知道她這是在氣頭上,也免不得有幾分委屈,我是不對,可我有苦衷的啊,你怎么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呢?

    不過也就只委屈了片刻,宇文承川便開解起自己來,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么,從頭到尾她吸引自己的就是她的與眾不同么,她若真事事都順著他的心意來,也就不是那個他心坎兒上的人了……一邊開解著自己,一邊自靴筒里掏出把匕首來,便半蹲下身子,輕輕拔起門閂來。

    方才他就瞧好了,要破門破窗進屋倒是不難,可動靜怎么也小不了,萬一他才剛行動,她就聽見了,以致越發生氣呢?一樣見不到人,最好的法子,還得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面前,她縱再不想見他,人都已到眼前了,總不能再硬攆出來罷?

    院子里大樹下背陰處被季東亭點了麻啞xue,既動不了也喊不了的劉mama看至這里,簡直都要氣樂了,怎么著也是個爺,竟做這樣下三濫的事,這臉皮,好去做阜成門的城墻了罷?不對,城墻哪有他的臉皮厚,少說也得再加兩個炮臺才有得一拼??!

    劉mama氣得不行,苦于說不出話來,只得拿眼狠狠瞪向了不遠處的季東亭和冬至。

    季東亭與冬至正擠眉弄眼呢,嘖,他們爺就是全才,什么事兒都難不倒他……感受到劉mama的目光,季東亭忙偏頭一看,立時笑了起來,小聲道:“劉mama,你也覺得我們爺拔門閂的姿勢忒帥,是個文武全才?不是我吹,我們家爺會的,那真是多了去了!”

    冬至也小聲笑道:“像我們爺這樣的全才哪兒找去,mama回頭可得好生勸勸四小姐,過了這個村兒,可就沒這個店兒了啊?!?/br>
    劉mama就無語了,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這主仆仨的臉皮合起來,得天下無敵了罷?!

    季東亭與冬至還待再貧,忽見那邊有光影一閃,卻是屋里的光透過半開的門透了出來,瞬間便又闔上了,至于門外的人,則早已閃身進去了。

    二人對視一眼,笑得越發的賊兮兮了:“想不到長久不用,爺的手藝還是這么好?!?/br>
    宇文承川發揮特長的時候,顧蘊一直拿被子蒙著頭在生悶氣,自然也就沒有聽見他弄出的聲響,等她終于悶得受不了了,猛地將被子掀開,“呼——”的一聲深吸了一口氣,正打算吐出時,就見宇文承川竟已站在自己床前不到一丈遠的地方了。

    嚇得她一口氣便哽在了喉間,立時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咳咳……你怎么會在這里,咳咳咳,你是怎么進來的……劉mama,咳咳咳,錦繡卷碧,咳咳咳……”

    門窗明明都完好無損,他到底是怎么進來的啊啊??!

    宇文承川見她咳得厲害,忙幾步上前將她扶著坐起來,給她輕輕拍起后背來,待她總算咳得不那么厲害了,方關切的問道:“喉嚨還難受嗎,要不要喝點兒水?”

    顧蘊沒好氣的一把推開了他:“我難受還不是因為你,說,你到底是怎么進來的,劉mama呢?你把她弄哪里去了?你立刻給我出去,我不想見到你,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雖知道她是氣話,宇文承川心里還是小小的難受了一下,才賠著小心道:“劉mama她好好兒的,你別擔心,我是怎么進來的不重要,我只想讓你知道,我真不是有心欺騙你的,你別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趁此機會,方細細打量起她來,白日里在保和殿那匆匆一瞥,他其實根本沒看太清楚她的臉,只憑感覺知道那就是她,是他魂牽夢繞的她,無論他有多久沒見她,都能一眼知道那就是她!

    就見她穿了件月白撒花的交領中衣,敞著的領口露出細細白白,曲線優美的脖子,再配上眉眼鼻唇無一處不精致玲瓏的臉,還有因為生氣而一起一伏的胸脯,實在是美得讓人忍不住生出邪念來,又為自己生了邪念而自慚形穢,著實矛盾得緊。

    宇文承川狠狠看了顧蘊的領口一眼,才移開了目光,在心里與自己說,眼下可不是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讓小丫頭原諒她,只要小丫頭原諒了他,以后那都是他的,他想怎么著就怎么著!

    顧蘊哪知道這會兒宇文承川還在動綺念,她是兩世為人,可她對男人的了解,簡直貧乏得可以忽略不計,所以立刻便冷聲說道:“不是有心欺騙我的,也已經欺騙我了,你還想怎么著,難道還想讓我說你欺騙我欺騙得好,欺騙得對,我被你騙得團團轉是我活該是不是,太子殿下!”

    后面四個字,一字一頓的,簡直就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本不想哭,自得知了他就是宇文承川后,哪怕再生氣,也的確沒有流過一滴淚的,這會兒眼淚卻控制不住的自己就滾了下來,很快便在她兩頰氤氳成災了。

    宇文承川幾時見她這樣哭過,瞬間慌了神,近乎是語無倫次的說道:“你別哭啊,我真不是有心欺騙你的,到底要怎么樣你才肯相信我呢?我才已說了,一開始我或許多少有幾分防你之心,可后來便沒有了,只擔心你知道后會拒我于千里之外,都是我自私,只想著說什么也不能錯過了你,不然我一定抱憾終生……等從揚州回來后,我已經決定要與你坦白了,可誰知道我又必須離京,我既擔心那時候與你坦白了,這么長時間我都不在,沒時間求得你原諒我,也擔心你萬一堅持要把你的人和銀子分給我,回頭連累了你?!?/br>
    一邊說,一邊忍不住想伸手去給她拭淚,被她賭氣把頭一偏避開了。

    只得繼續道:“本來我是打算此番一回來便找你坦白的,可時間不允許,幾年前我去福建時,在那邊發現了一個銀礦,雖那年我們去揚州時,我讓十一哥先去福建安排人開采了,到底時間有限人手也有限。我去了凌云峰后,便一直在等機會親自去那里監督,可宗林兩家的人盯得我片刻也沒有自由,一瞅著我落單了,還立刻有死士追殺我……”

    所以到后來,他找到機會暫時擺脫他們后,便再不敢傳信回京來了,既是怕他們再順藤摸瓜找到他,也是怕暴露了宇文策連累了顧蘊,所幸銀礦的開采很順利,如今的他不說富可敵國,至少在成就大業之前,是絕不用擔心銀子會不趁手的了。

    “等我從福建秘密回到凌云峰時,已是今年的五月了,兩個月的時間,原是夠我返回盛京的,可大師忽然病倒了,大師于我義父——騰驥衛的韓卓副指揮使恩同再造,而沒有我義父,也不會有我的今日。當年我從四歲皇后生了自己的兒子起,便時不時會遇上這樣那樣的危險,前幾次都憑著身邊幾個老宮人忠心險險避過了,最后一次,我卻在落單時,被人給推到了冷宮里的一口枯井里去……”宇文承川的聲音很平靜,就如同在敘述別人的事一般。

    那一次,小小的他足足在枯井里待了三天兩夜,才在奄奄一息之際被人救了起來。

    救他的人卻不是服侍他的宮人們,或是皇上發現他不見了,打發了人地毯式的搜救他,最終將他給救了出來,救他的人是冷宮的一名被廢妃嬪,曾做過皇上的嬪,被打入冷宮前,因在乾清宮不慎惹怒了皇上,原是要被活活杖斃的,是宇文承川碰巧出現,替她向皇上求了情,皇上才收回成命,沒有杖斃那位嬪,而改為了將其打入冷宮。

    其時林貴妃才將將有孕,保得住保不住,是男是女且不知道,三皇子宇文承稷就更沒影兒了,宇文承川還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太子殿下,皇上捧在手心里的嬌兒子心尖子,聽了兒子奶聲奶氣的話:“這么漂亮的jiejie,打死了多可惜,父皇就饒她一命罷?!?,皇上連想都沒想,便饒了那位嬪一命,小宇文承川無意種的這個善因,終究還是開出了善果,讓他受益終生。

    “那位因我一句話,而僥幸撿回了一條性命來的嬪,正是我如今的義母韓夫人,她與我義父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只是我義父十一歲那年,家里被宗家的人陷害,以致滿門抄斬,我義父也被枯竹大師救走了,等八年后我義父學成下山,打算找宗家的人為父母親人報仇時,方知道我義母已被采選進宮做了妃嬪。我義父伺機潛伏進宗家幾次后,才發現要以一己之力,替父母親人報仇雪恨不現實,他也放不下我義母,遂憑本事進了騰驥衛,一步一步做到了騰驥衛的千戶,然后設法找到了我義母?!?/br>
    ------題外話------

    終于還是恢復大早更新了,以后再不敢輕易熬夜鳥,嚶嚶嚶……這么勞模的我,大家是不是該給點票子獎勵一下捏?o(n_n)o~

    ☆、第一百二七回 豁然開朗

    宇文承川的聲音仍平靜無波,“我義父找到義母以后,要救她出去,義母卻放心不下我,那時候我們已相處了一年多,義母以為自己此生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拿我當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雖身處冷宮自身都難保,卻一有機會便教我讀書認字,說我總不能裝病一輩子,我若沒成為大鄴的太子便罷,我既成為了太子,那就只有讓自己一步一步變得強大起來,否則惟余死路一條,她多的不能為我做,教我讀書明理卻是可以的?!?/br>
    “義母又在冷宮里待了一年多,直至義父全權接過了教我讀書習武之事后,才在義父策劃的一次冷宮的走水事件中,借死遁隨義父出了宮去過自己的生活?!?/br>
    “義父就要比義母嚴厲得多了,每天交五更我便必須起床,先練兩個時辰的武,再念兩個時辰的書,下午便是泡各種加了各式毒藥草藥的藥浴,晚上再接著練武,一直到二更天才能睡下。那時候我年紀還小,每天都累得半死不活的,心里真是好生委屈,義父的話卻與義母一樣,且比義母說得更直白更殘酷,我沒有母妃沒有母族,連皇上的寵愛也沒有了,若我一開始便不是太子,其他人或許還能容下我這個庶長子,可造化弄人,偏叫我做了太子,那我除了靠自己,除了讓自己變強再變強,別無生路,否則,我即便不做這個太子了,其他人一樣容不下我!”

    “那時候是真苦,夏日里倒還好些,到了冬日,哪怕下著鵝毛大雪,一出房門便凍得人直哆嗦,只想立時回到被窩里去,依然得五更天起來,稍有拖延,義父的鞭子便抽過來了,到了下午泡藥浴時,同樣也是煎熬,有些藥材必須在滾水里方能發揮最大的功效,有些藥材卻須在冰水里才有用,我記得足有三四年的時間罷,我身上就沒有一處好地兒,臉色更是差得比死人好不到哪里去,倒是省了我必須變著法兒的裝病以蒙蔽其他人了?!?/br>
    “可如今想來,我若不是先吃了這些苦,也就沒有今日了,武功助我強身健體,還能保護自己,讀書習字讓我明理,就算我從未像我那些所謂的弟弟們打小兒便進了上書房念書,我一樣可以說自己的學識絕不比他們差,泡各式藥浴的作用就更大了,造就了我如今百毒不侵的身體……”

    顧蘊卻漸漸聽住了,忘了流淚,也忘了自己正生他的氣。

    以前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她已覺得太子承川被群狼環伺著,日子鐵定極不容易了,卻沒想到,如今成為了局中人,方知道他究竟不容易到了什么地步。

    四五歲的孩子,正是該在父母懷里撒嬌,受盡萬千寵愛的年紀,便是自己當初剛回來,母親已經沒了,父親指望不上,也總還有外祖母和舅舅們全心護著她,她還是四歲的年紀四十歲的心智,有足夠的自制力和自保能力,他卻真正只是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簡直不敢想象,他到底是怎么把那幾年熬了過來,一直到了今日的!

    宇文承川還在說著,俊挺而輪廓分明的臉上卻找不到怨毒與憤恨之色,反而泛起了一種奇特的悵然之情:“如今我再回頭看那些苦難,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我心里反倒由衷的感激它們,若沒有它們,又怎么會有如今的我?”

    片刻之后,輕笑一聲,“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把話說遠了。我正打算從凌云峰動身時,大師忽然病倒了,我自然不放心就此離開,一直到大師身體大愈,我才出發了,偏那對海東青又嬌貴無比,我惟恐大熱的天兒,一個不慎便祥瑞變禍端了,除了送這樣別出心裁的禮物,還有什么能打動富有四海的皇上,又如何能讓滿朝文武乃至滿盛京的人都知道我平安健康的回來了?一路上也不敢趕得太急,不然早幾日我就該回京,早幾日已向你坦白了身份,你也不至于這般生氣了……你別生我的氣了,好嗎?”

    說來也怪十一哥那個不厚道的,若是他早些傳話給他,說萬壽節小丫頭也會進宮赴宴,而不是等到二人都在宮門外相見了才告訴他,他又何至于被打個措手不及,主動坦白與被動坦白那結果能一樣嗎?

    顧蘊聞言,這才后知后覺的想起自己正生他的氣,滿心的沉重與憐惜立時被明知他的話有博可憐的成分在,她的情緒卻依然為她左右的羞惱所取代了,沒好氣道:“早幾日你向我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就可以改變你欺騙了我這么多年的事實嗎?太子殿下,賬不是您這樣算的!”

    說著一指門口方向,“我也不想管您是怎么進來的了,現在我只請您立刻出去,我這里不歡迎您,請您今日離開后,以后都不要再來了,您走您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從此以后,彼此再不相干!”

    宇文承川沒想到自己說了這么多,依然不能打動她,神色一慌,忙忙哀求道:“蘊姐兒我真的已經知道錯了,你難道就不能網開一面,饒過我這一次嗎?我向你保證,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以后我決不再瞞你任何事了。還有,你別叫我太子殿下成嗎,我還是那個我啊,只是身份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變化而已,但我待你的心,卻由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你要是一時接受不了我的真實身份,你也可以繼續叫我慕大哥,只要你肯原諒我,我什么都能接受?!?/br>
    顧蘊冷笑道:“你什么都能接受嗎,好,現在你就給我出去,我不想再見到你這個大騙子了!”

    宇文承川可憐巴巴的道:“除非你原諒我,不然我今兒就不走了,讓皇后和貴妃的探子順藤摸瓜找到這里來,看見我和你在一起,倒是省得我還要去求皇上賜婚了……”

    話沒說完,顧蘊已怒極反笑道:“你這是在威脅我了?看來太子殿下果然貴人多忘事,忘記我原本是個什么樣的人了,你不走就不走唄,看我敢不敢去告訴我大伯父,讓我大伯父帶人來拿你去順天府,如今你苦心策劃的煥然一新的形象,可就要毀個徹底了!”

    竟然還敢威脅她,沒見哪個戴罪之身敢這般囂張的!

    這下宇文承川沒轍了,本以為只要見了面,自己再把姿態放低一些,總能磨得小丫頭松口的,誰知道她軟也不吃硬也不吃,這可如何是好?

    想留罷,小丫頭擺明了不歡迎自己,時間也的確不允許,可就這樣走了罷,又委實放心不下,且還不知道下一次得多早晚才能再出來見她,總得讓她氣消了,自己才能沒有后顧之憂的去應付方方面面的人。

    如此沉默了片刻,宇文承川忽然想到那年因為彭太夫人恨她,差點兒就讓她被賜給了自己做太子妃之事,如獲至寶,忙道:“蘊姐兒,我欺騙了你是我不對,可你也不能因此就否定了我對你的心啊,你還記得那年你差點兒就被賜婚給了我之事嗎,我若不是真心愛你,早就順水推舟任事情朝著對自己有利的方向發展了,可我要的不只是你的人,更是你的心,更是你的心甘情愿,所以我反倒幫著你把事情解決了,你難道就不能看在過去我待你的好的份兒上,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顧蘊聽他提及這事兒,想起當初自己話說得再狠,什么守完了祖母的孝再守父孝,可真要她下手,她又哪里做得出來,若非有他幫忙,指不定她真早成了他的太子妃,如今二人之間也不會是這樣的相處模式了。

    一時倒是再說不出狠話了,沉默片刻,終于點了點頭道:“你以往待我是挺好的,好罷,看在你待我這些好的份兒上,我不生你氣了,只是以后這里你也別來了,有什么話,還像以前那樣打發人遞個話兒給劉大,我若是得空,就去便捷見你,好歹大家還是合作伙伴,生意不成了且還有仁義在,何況我們的生意如今正如日中天,要拆伙怎么著也得三五年去了?!?/br>
    宇文承川聽她前半句說自己不生他氣了時,還正心花怒放,誰知道后面便變了味兒,‘好歹大家還是合作伙伴’,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小丫頭是打算又龜縮回自己的世界里,不讓他踏進她的心門半步了?

    他不由大急:“你這哪里是不生我的氣了,分明就是氣大發了,你明知道我要的從來就不是做你的合作伙伴,當初加盟便捷,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能有更多的機會接近你而已,我要的由始至終都是你,是你顧蘊這個人,而非其他,你難道真這么狠心,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嗎?”

    顧蘊看他滿臉的哀傷與挫敗,差點兒就沒忍住心軟,可到底還是強忍住了,道:“我真不生你的氣了,不過我也真覺得我們還是只做合作伙伴比較好……你等一等,我去取了你當年臨走前放在我這里,托我暫時代為保管的東西來歸還你?!?/br>
    說著不待宇文承川反應過來,已下床去到多寶閣前,裝模作樣的找了一通,然后趁宇文承川不注意時,自頸間悄悄扯下了那塊當年他送了自己,便從未離過身的心形玉佩,一直攤在一堆金玉玩器里,直至上面也沒了她的體溫后,才將玉佩拿起,繞到宇文承川面前,遞給了他:“如今也是時候物歸原主了,還請太子殿下收好了?!?/br>
    宇文承川方才既盯著她的脖子看過,以他的眼力,自然不會忽略掉她頸間那條穿玉佩的紅線,知道她心里始終有他,他便有足夠的底氣,總能磨得她原諒自己的。

    卻不想,這才多會兒功夫呢,她便將玉佩送到他面前,要還給他了,這不是擺明了要與他一刀兩斷嗎?

    宇文承川心灰意冷之余,自然說什么也不肯接玉佩,只苦笑著低聲道:“你見過誰將自己的心剜了送出去后,還能再收回來安回原處的?你既不稀罕我的心了,那就扔掉罷,我沒什么可說的了!”

    適逢季東亭的聲音自外面傳來:“爺,已經交三更天了,再不回去,宮里十一爺該換防下值了?!?/br>
    宇文承川稍稍拔高聲音,淡淡應了聲:“知道了?!?/br>
    想了想,又緩聲與顧蘊說了幾句話:“蘊姐兒,到底這么多年的感情,我希望你能最后仔細想想,你到底是接受不了我欺騙了你,還是接受不了我大鄴太子的新身份,因為接受了就意味著無盡的麻煩無盡的艱險,可這與你恣意自在一生的初衷卻背道而馳了?我還希望你能想想,撇開我的身份不談,我這個人到底值不值得你違背初衷,我對你的愛又到底值不值得你如此付出,我始終都是那句話,只要你愿意把自己托付給我,我這一輩子一定只會有你一個,生同衾,死同xue!”

    方深深看了顧蘊一眼,轉身大步行至門邊,開門自去了。

    余下顧蘊單手托著那枚心形玉佩,直至宇文承川離開良久,她手都托得發麻后,方在聽得外面傳來劉mama小心翼翼的聲音:“小姐,您睡了嗎?”后,如夢初醒般回過了神來:“我沒睡,進來說話?!?/br>
    片刻之后,劉mama推門進來了,卻是一行至顧蘊床前便跪下了,滿臉羞愧的道:“方才奴婢出去后才把小姐的話與慕公子一轉述,季東亭那廝就忽然出手點了奴婢的麻啞xue,讓奴婢既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來,奴婢技不如人,只能眼睜睜看著慕公子拔出匕首,將小姐的門閂給拔開了……幸得小姐安然無恙,不然奴婢就真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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