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祁夫人見他雖比前幾日又更瘦了一些,好在精氣神兒還在,只要精氣神兒還在,那便一定會有成功之日,因點頭道:“你既有這個心,姨母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只是國子監的博士們都是全大鄴最好的夫子,你留在盛京豈非比回到青陽求學問疑的都更便宜?要不,還是留在盛京城,別回去了罷?” 沈騰聞言,暗自苦笑,此番素日與他齊名的幾個同窗都中了,且名次都還不低,他卻名落孫山,以后再不可能與他們同窗,反而要低他們一等了,他哪還有臉面再在國子監待下去? 不但國子監,連盛京城他都不想再待了,如今他只想早日離開這個讓他失去所有的傷心地! 祁夫人見沈騰不說話,便知道他心意已決,只得又輕聲勸慰起沈夫人來:“九meimei也別傷心難過了,騰哥兒年紀還小呢,就算還得再等三年才高中,那也才十八歲,也是全大鄴開國以來數得著的少年舉人,少年進士,所謂‘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勞其心志’,焉知這不是上天在賦予騰哥兒大任之前,有意給他的考驗?等騰哥兒通過了考驗,自然也就否極泰來了!” 沈夫人臉色青白,眼窩深陷,身上空蕩蕩的衣裳就跟借別人的來穿似的,前后也不過就七八日光景,已是老了十歲不止,都憔悴得快不能看了。 聽得祁夫人的話,她無聲的苦笑了一下,才道:“如此就承三jiejie吉言了?!币痪湓捯膊豢隙嗾f。 沈夫人此番實在是被打擊得狠了,都有些萬念俱灰了,對什么事都提不起興趣,甚至不想出門見人,連此番回青陽之事,都是沈騰做的決定,她壓根兒就不想回去;今日過來顯陽侯府也是,若非沈騰定要她來,說話時那副疏離的樣子更是讓她心驚,她說什么也不肯來的,就怕遇上了顧蘊。 想起顧蘊,沈夫人心里立時又是一陣刺痛,顧四這會兒一定很得意,一定正處于幸災樂禍中罷,指不定還在慶幸幸好兩家的親事不成呢,不然她堂堂侯府千金,未來的夫婿卻只是一個小小的秀才,她還有什么顏面出去見人?得虧得顧四沒有過來,不然她臉面都不知道該放哪里放了。 這也還罷了,等回了青陽后,面對族里那些妯娌們,她的臉面又該往哪里擱呢? 誰不知道她兒子打小兒便是神童,這十幾年來,她因為兒子出息,得了族里的妯娌們多少艷羨多少奉承,人人都羨慕她的福氣,不僅僅是因為她丈夫得力,她夫榮妻貴,在家里說一不二,在族里舉重若輕,更因為她兒子出息,將來指不定會給她掙個一品的誥命回來,——以后很長一段時間里,她怕是都只能閉門謝客,稱病不出了! 相較于沈夫人對顧蘊沒有過來的暗自慶幸,沈騰此時卻是說不出的絕望。 本以為好歹在離京前能見她最后一面的,如今看來,連這樣一個卑微的愿望都只能是奢望了,罷了,見了又如何,不見又如何呢,也不過只是讓自己越發的傷心與難堪罷了! 沈騰一介落第秀才的離開,之于偌大一個盛京城來說,就好比投一顆石子進大海里,壓根兒激不起半點的水花來,大家的日子都是以前怎么過,如今仍怎么過,亦連祁夫人也只是私下里與金嬤嬤嘆息了幾回,便投入到了自己的忙碌中。 這個月京城擺宴的人家著實不少,像什么忠勤伯府的太夫人過六十大壽,臨安侯的二少爺娶親,再就是榮親王府過四十大壽,還有幾家顧準的同僚下屬家里也有這樣那樣的喜事。 原本這些喜事祁夫人都可以挑著去赴宴,若是不想去,只禮到人不到也可的,但想著顧蘊如今心情怕是仍未平復,偏在長輩面前還要強顏歡笑,著實難為她了,祁夫人便決定這些人家的宴請都去,也好讓顧蘊趁機好生散散心,早日把那些不愉快的事都拋到腦后去。 而既要去別人家赴宴,娘兒幾個自然少不了做新衣裳打新首飾,自然又是一番忙碌,才算是萬事齊備了。 接下來便是按帖子上的日期依次去辦喜事的那些人家赴宴了,顧蘊約莫能猜到祁夫人的好意,本不想都去的,也只能隨祁夫人母女去了,以致一連小半個月都不得閑,等到榮親王妃大壽前,她已實在不想再去赴這樣的宴席了,這哪里是散心,她的心比沒散前還累得多好嗎,遂與祁夫人說,明兒榮親王府的宴飲她就不去了。 只可惜祁夫人還沒發話,顧苒已先抱著她扭股兒糖的廝纏起來,誓要纏到她改變主意為止,顧蘊沒辦法,只得勉強答應了她。 于是到了次日,顧蘊雖實在提不起任何興致,也只得打早起來,梳洗妝扮一番后,與祁夫人母女一道坐上了去往榮親王府的馬車。 榮親王乃是當今圣上最信任的弟弟,掌著戶部和內務府,一向是勛貴宗室文武百官爭相奉承巴結的對象,別說今日是榮親王妃的整壽,那些有心人終于有了名正言順表孝心套近乎的機會,就算沒有機會,那些人尚要創造機會呢,所以今日盛京城的上流圈子可以說是傾巢而出了。 這一點,從通往榮親王府的街道上不時就要駛過幾輛裝飾各異,但都一眼能讓人看出車里做的人非富即貴的馬車,便可見一斑。 顧蘊坐在馬車里,卻半點也提不起欣賞兩旁街景的興致,只是閉著眼睛閉目養神。 與她同車的顧苒倒是興致高昂,不時便要掀起車窗簾的一角往外驚嘆一回,還想拉了顧蘊與她一塊兒看,只可惜獨角戲終究難唱,她叫了顧蘊幾次都沒挑起顧蘊的興致后,也只得放下了簾子,嘟嘴與顧蘊道:“四meimei,你今兒怎么一副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來的樣子呢,你還是不是十來歲的小姑娘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呢?!?/br> 顧蘊暗自腹誹,兩世加起來,她可不是個老太婆了,只不過沒到七老八十而已。 嘴上已道:“我本來就說了不想來的,是你非要拉了我來,話說回來,榮親王府雖是親王府,至多也不過就是席面比別家更豐盛些,客人比別家更多些,園子比別家更大些而已,有什么意思,你怎么偏非來不可,你不是自來與靜和郡主不對盤嗎,干嘛要巴巴的去給她家捧場?” 顧苒聞言,竟然難得扭捏起來,半晌方聲若蚊蚋的道:“我這不是想著十一爺是榮親王府的大爺,今日是主人家,鐵定要留在府里待客的,指不定能見他一面嗎……” “你上次不是說連人家長什么樣都想不起來了,還把悲痛都化作了食欲嗎,今兒怎么又來了?”顧蘊忙睜開了眼睛,嚴厲道:“我可告訴你,我是絕不會陪著你一起瘋的啊,你最好也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都給我打消了,不然待會兒下車我就告訴大伯母,說你不舒服,讓大伯母即刻安排人送你回去!” 她是說顧苒怎么對今兒的榮親王府之行這般上心,還非要攛掇了她來,方才臨出發前又說什么也要與她單獨坐一輛車,敢情是對宇文策還沒死心呢,也不知道宇文策有什么好,能把她迷得這般神魂顛倒? 顧苒忙道:“哎呀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也沒打算要怎么樣,我也就是隨便想想而已,若是見得到自然就最好了,若是見不到,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稍稍有那么一點點不甘心而已……好meimei,你可千萬別讓我娘送我回去啊,我真不會做什么的,我再糊涂也糊涂不到那個地步,你只管放心罷?!?/br> 好說歹說,到底說得顧蘊緩和了臉色:“你記住你的話啊,若你今日真做了什么出格兒的事,我以后都不理你了,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既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不把狠話撂在前頭,誰知道她在滿腦子米分紅色思想的驅使下,會做出什么糊涂事來。 顧苒見顧蘊雖緩和了臉色,眼神卻仍是一派的堅毅,知道她不是在白嚇唬自己,忙不迭應道:“你放心,我真不會犯糊涂的,你若是信不過我,一步也不離開我也就是了?!?/br> 姐妹兩個說著話,馬車不知不覺已到了榮親王府。 自有衣著鮮亮的仆婦忙忙迎了上來,在車下給祁夫人行過禮后,便朝內高唱一聲:“顯陽侯夫人攜幾位小姐到了——”然后自有旁的仆婦領著顯陽侯府的馬車進了榮親王府今日專供女眷進出的角門,自往二門駛去。 一時到得二門外下了車,自然少不得又有仆婦迎上來,行禮問安畢后,殷勤的引著娘兒們幾個往里面走去,沿途還不時有別的賓客與祁夫人這個京城貴婦圈里的紅人兒打招呼。 顧蘊與顧菁顧苒一道跟在祁夫人的后面,因為心里有事,委實提不起興致欣賞沿途的風光,即便榮親王府的園子也是盛京城數得著的,不過只偶爾在祁夫人向她們介紹這是某某夫人,這是某某太太時,沖人屈膝行個禮,打個招呼也就是了。 一行人分花拂柳,踏著青石鋪地的雕花石板路,繞過幾個回廊并甬路相銜的敞軒,再經過一座由山石點綴而成的大大的假山亭和荷花池,終于抵達了一座富麗堂皇的正廳。 就見里面早已是衣香鬢影,人頭攢動,熱鬧得緊了。 祁夫人領著顧菁姐妹幾個進了正廳,也顧不得先與旁人打招呼,徑自便領了她們姐妹去當中向今日的壽星榮親王妃磕頭拜壽。 榮親王妃著大紅色鳳穿牡丹刻絲通袖襖,戴九尾滴翅大鳳釵,本就算不得漂亮,何況還上了年紀,自然更與漂亮不沾邊兒,但勝在雍容華貴,一言一行都盡顯皇室王妃的氣派。 祁夫人雖身份比她低,卻也是堂堂一品侯夫人,所以不待祁夫人拜下,榮親王妃已一疊聲的命兩旁服侍的人:“快將顧夫人攙起來,快攙起來!” 但祁夫人仍堅持給她行了全禮,才笑著起身,看起女兒們給她磕頭行禮來:“祝王妃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榮親王妃素日是見過顧菁與顧苒的,而且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還曾動過念頭將顧菁娶回來做兒媳婦,只不過顧菁被祁夫人先定給了夏家,她只能就此打消念頭罷了。 這會兒見顧蘊生得不俗,進退之間更是一派的大氣沉穩,不免又動了心思,這顧四小姐雖只是顯陽侯的侄女兒,但據說顧侯爺與顧夫人一向當她親生女兒一般,如今顯陽侯府的二房已分府出去單過了,依然將她養在身邊,若自己的兒子能娶了她,顯陽侯府自然就是他最大的助力了,——只可惜這顧四小姐年紀終究小了些,兒子哪里能再耽誤幾年等她? 顧二小姐年紀倒是相當,可又是個跳脫的性子,罷了,這盛京城那么多閨秀,自己的兒子又是親王世子,難道還怕挑不下一個方方面面都完美的兒媳婦不成? 顧蘊姐妹幾個自然不知道榮親王妃在想什么,給后者拜過壽后,她們便由榮親王府的丫鬟領著,自往一旁小姐們落座的地方去了。 就見成國公府的幾位小姐,永嘉侯府的幾位小姐,還有莊敏縣主等人……但凡京城排得上號的閨秀們都來了,當然,更少不了今日的東道主靜和郡主。 瞧得顧菁一行進來,靜和郡主雖皺了皺眉頭,仍是笑著迎了上來,一番行禮廝見后,將她們安排到了一張臨水的圓桌前落座。 之后又有其他的閨秀陸陸續續被引了過來,一直到開席前一刻鐘的時間,才終于沒有新人再到了。 畢竟今日大家是來吃壽宴的,不比女兒宴時個個兒都抱著別樣的心思,所以從稍后開了宴,到整場宴席下來,都沒有出什么岔子。 顧蘊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氣,大家都安安分分的就最好了,她只需要看好顧苒,待晚宴畢坐上回家的馬車,便功德圓滿了,說來這樣的宴席還真是累人,吃也吃不好,玩也玩不好,不明白別人為何還能那般熱衷。 一時宴罷,靜和郡主又起身笑著招呼眾人去了對面搭著戲臺的水榭里看戲,顧蘊隨著顧菁與顧苒一道坐下,心不在焉的看起戲來。 看了一會兒,顧苒忽然湊到她耳邊說道:“那位一直與靜和郡主在一起的穿黃色衣裳的小姐,應當就是那位何小姐了罷,我聽見靜和郡主叫她表姐?!?/br> 顧蘊忙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見靜和郡主身旁有個穿黃色衣裳的女子,看眉眼與靜和郡主有幾分相似,因忙道:“你可別忘了你先前答應過我什么的?!?/br> 顧苒泄氣道:“我知道,沒忘呢,我就是有些好奇十一爺喜歡的女子長什么樣罷了,如今見過了,知道自己的確比不上人家,總算可以徹底死心了!” 平心而論,那位何小姐并不比顧苒漂亮,只是溫溫柔柔的,帶著一股子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恬淡氣質,也不怪顧苒自慚形穢。 顧蘊正想著要不要安慰她幾句,省得她妄自菲薄,可又怕自己給她三分顏色,她馬上又開起染坊來,與顧菁等人的丫鬟一塊兒侍立在水榭外面的卷碧忽然進來了,貓著腰行至她身邊附耳說道:“小姐,慕公子身邊的冬至方才來過了……” ☆、第一百一十回 尷尬 顧蘊正猶豫著要不要寬慰顧苒幾句,就見侍立在水榭外的卷碧忽然走了進來,貓著腰行至她身邊附耳說道:“小姐,慕公子身邊的冬至方才來過了,說慕公子請小姐前去一敘?!?/br> 在榮親王府一敘?顧蘊聞言,不由有些猶疑,雖知道榮親王府是宇文策的地盤,慕衍又與宇文策交好,他既敢打發冬至來請她,必定事先已做了萬全的布置,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就出了什么岔子呢? 卷碧見顧蘊有些不想去,忙又道:“冬至還說,若非事出緊急,慕公子也不會給小姐添麻煩,請小姐千萬前去一見,他這會兒還在外面等著呢,小姐若是實在不想去,我這就去回了他?!?/br> 顧蘊卻反倒下定了決心:“罷了,我還是去一趟罷,萬一慕大哥真有十分要緊之事呢?” 說罷偏頭與顧菁小聲道:“大jiejie,我去更衣,你照顧好二jiejie,最好別讓她離了你的視線?!贝欇紤?,又警告的看了顧苒一眼后,才起身隨卷碧往水榭外走去。 稍后出了水榭,卷碧徑自便領著顧蘊往一旁的小徑走,走出約莫幾丈遠后,遠遠的果見冬至正在前面墊腳張望,一瞧得顧蘊主仆的身影,立時滿臉喜色的迎了上來:“四小姐,您來了,我這就引您見我們爺去?!?/br> 顧蘊這才發現他竟穿了一身小太監的服飾,瞧著還滿像那么一回事兒的,不由笑道:“你今兒這身打扮倒是新奇,而且一點也讓人瞧不出破綻來,是不是干你們這一行的,都得扮什么像什么?” 冬至暗自腹誹,我本來就是太監,自然不可能有一點破綻,嘴上已笑道:“都是一時的權宜之計罷了,讓四小姐笑話兒了,四小姐還請隨我來?!?/br> 引著顧蘊主仆東轉西轉的,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后,在一片林子前停下了,笑道:“我們爺就在這里,四周都是清好場的,四小姐只管放心進去?!?/br> 眼前的樹林綠樹成蔭,繁茂的樹冠將頭上的天空都遮蔽住了,只看得見點點滲進來的陽光,地上則長滿了各色雜草,高的都快有人高了,倒的確是一個極隱蔽的所在,也就難怪慕衍會請她來這里相見了。 顧蘊便要舉步進去,卷碧不放心,忙也要跟上,冬至已笑道:“卷碧meimei只管放心,我們爺就在入口處,四小姐一進去就能看見,斷不會出任何岔子的,再說你難道就忍心將我一個人扔在這里,連個說話兒的人都沒有?” 卻換來卷碧狠狠一瞪:“誰是你meimei了,你沒人說話兒又與我何干,反正我們小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br> 冬至倒是十分的好脾氣:“我明顯比你年長,怎么就叫不得你meimei了?” 顧蘊忙趕在卷碧回嘴前吩咐她:“算了,我自己一個人進去即可,你與冬至一道在外面等著罷?!闭f完舉步自草叢矮一些的地方進了林子,任那兩個人斗嘴去,若是能斗出感情來就更好了,說來卷碧幾個都比她年長四五歲,如今也是時候談婚論嫁了,她可不能耽誤了她們。 對了,還有季東亭,也是個好人選,就是錦瑟與他好像連話都沒說過幾句,看來得找機會讓錦瑟與他多接觸一二了,不過錦瑟與卷碧都是奴婢出身,也不知道他和冬至會不會嫌棄她們?大不了到時候她放了二人的籍,再一人陪嫁三二千銀子就是了……還有明霞與暗香又該許給誰呢? 顧蘊胡思亂想著,進了林子深處,果見慕衍已在不遠處候著她了,一見她進來,便笑容滿面的幾步迎了上來,道:“蘊姐兒,好些日子不見你了,你一切都好罷?” 顧蘊屈膝給他行了禮,才笑道:“一切都好,慕大哥呢?” 慕衍自然也是答的‘一切都好’,兩人寒暄了幾句,慕衍便引著顧蘊往不遠處一張石桌前走去。 顧蘊見那石桌與四下的石凳都打掃得干干凈凈,石桌上還擺著一套青花瓷的茶具,與四周的雜亂形成鮮明的對比,知道果然如冬至所說,是提前打掃過的,也就放心撿了一張石凳坐下。 這才笑向慕衍道:“不知道慕大哥急著找我,是有什么要緊事?” 慕衍就摸了摸鼻子,他哪有什么要緊事與她說,不過是想見她一面,與她說說話兒而已,可這話自然不能告訴她,只得咳嗽了一聲,道:“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南直隸的便捷已經順利開張了,聽說開張當日便入住了半數以上的客人,我想當面與你道一聲謝罷了?!?/br> 顧蘊聞言,心下一松,她還以為有什么要緊事呢,原來只是想向她道謝,因笑道:“慕大哥可是一早便給了我不菲的加盟費的,我哪里還敢當慕大哥這一聲謝,還是慕大哥以為與我說了這聲謝后,后續費用我就不收了?明白告訴慕大哥,那是不可能的事哈!” 慕衍就哈哈笑了起來:“我當然不會以為道一聲謝就可以免去成千上萬的銀子了,只聽說過一諾千金,可沒聽過一謝千金,你放心,該你的銀子我一兩都不會少的?!?/br> 顧蘊點頭:“這還差不多。對了,我前兒恍惚聽劉大叔說,聽冬至提過一耳朵,說是慕大哥升總旗了,還沒恭喜慕大哥呢,慕大哥也是見外,竟沒有告訴我,我也好備了賀禮使人送去啊?!?/br> 慕衍笑道:“不過只升了一級罷了,仍是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兒,實在不值一提,等我明兒做了僉事同知,再第一時間告訴你,你再送賀禮也不遲啊?!?/br> 兩個人就這樣說著一些與‘十分要緊’半點邊兒不沾,細究起來甚至毫無意義的廢話,慕衍自是巴不得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但凡一個話題說完了,他立刻便又說起另一個話題來,根本不給顧蘊說離開的機會。 而顧蘊與他說著說著,一時卻也舍不得離開了,雖然四周著實只能用荒涼破敗來形容,但因為眼前的人是慕衍,她竟生出了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蘊終究還是找回了理智,與慕衍道:“慕大哥,時辰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省得我兩位jiejie見我出來這么久還不回去,著急擔心?!?/br> 慕衍心里暗自惋惜,若是時間能過慢一些該多好,卻也知道的確不好再留她了,只得道:“那我送你回去……”話沒說完,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響,忙警覺的豎起了耳朵。 就聽得一陣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合著風聲被送了過來:“……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罷,定不會出任何岔子的?!?/br> 這下不止慕衍,顧蘊也聽見了,忙拿眼看慕衍,雖沒說話,意思卻很明白,不是事先清了場的嗎,那這是誰在說話呢? 慕衍接收到她的眼色,面上雖不動聲色,心里卻已將宇文策罵了八百遍,有你這么坑自己兄弟的嗎,丁點事兒都辦不好,回頭再與你算賬,一面無聲與顧蘊道:“我馬上傳暗號給冬至,叫他進來?!?/br> 只是他話音還未落,說話之人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近了,這次卻是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可萬一事情沒成功,萬一你大哥他沒有跳下去救我起來,而是眼睜睜看著我被淹死了呢……我不敢啊,表哥,你就把事情回了王妃娘娘罷,我又不奢求世子妃之位,我也知道以我旁支庶出的身份,無論如何也做不得世子妃,只要能與表哥長相廝守,縱名分次些我也心甘情愿,表哥難道就真舍得讓我嫁給別的男人嗎?你縱舍得我,難道連你自己的親生骨rou也舍得?” 然后是方才那個男聲:“我自然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咱們的孩子,可眼下我還沒娶正妃,我母妃是絕不會讓我先納你進門的,一旦讓她知道我們的關系,她指不定立時就會讓我大舅舅向你父母施壓,輕轍將你腹中的孩子打去,再將你送去家廟青燈古佛一身,重轍指不定就會讓你立時‘暴斃’了,你當我沒有權衡過嗎?但凡還有別的法子,我也斷不會出此下策。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事情安排得萬無一失,讓宇文策跳下水救你的,只要他救了你上來,我母妃鐵定會逼著他娶你,縱我父王也無話可說,誰讓他壞了你的名節在先的?如此我們的孩子便可以得以保全,我們也能長相廝守了?!?/br> 那女子卻仍哭哭啼啼的不愿意,那男子便又繼續哄起她來,言語間不乏賭咒發誓‘你放心,我定不會負你,將來待我做了榮親王后,更不會委屈了咱們的孩子,不然就叫我天打雷劈’,也不乏一些rou麻的話‘你這么漂亮,打第一次見了你,我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個,這輩子再不會愛別人了,我怎么舍得負你,巴不得與你廝守到老才好呢’。 好說歹說,總算勸得那女子抽抽噎噎的松了口:“我都聽表哥的就是了,只是表哥要記得你方才的話,這輩子都不能負了我們母子??!” 顧蘊聽至這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連說話之人的身份都猜得八九不離十了,那說話的男聲又是‘母妃’又是‘世子’的,顯然定是榮親王世子宇文竼無疑了,至于那女聲,顧蘊雖不知道她的名字,也知道她定是榮親王妃娘家族里的一個旁支侄女兒了,這身份自然是不夠格做親王世子妃的,也不知這二人是如何在兩家長輩的眼皮子底下,勾搭成jian以致珠胎暗結的? 這也還罷了,這二人竟還打算陷害宇文策,把事情栽贓給宇文策,讓宇文策做現成的爹,也委實是有夠缺德的,也不知道慕大哥這會兒是什么心情,宇文策可是他的好兄弟! 念頭閃過,顧蘊忙朝慕衍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