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往年平老太太等人不在盛京城,顧蘊不得不一早便開始準備節禮,打發人送去保定,今年好容易平老太太一家上下都在盛京城里,顧蘊總算可以與親人們一道過個團圓節了,偏因為平謙的事,她依然不好登門,只得仍讓人準備好節禮,打發了如嬤嬤親自送去。 平謙自先前病了一場,因身體底子好延醫也及時,倒是不幾日便痊愈了,可自此人卻沉默了許多,據說一日里也就在長輩們面前才勉強有個笑模樣兒,對著其他人時,別說笑了,連一個字都懶得說,與以前那個愛說愛說的他簡直就是判若兩人,不知道的人見了,都不敢相信這是平謙了。 顧蘊知道后,心里不免沉甸甸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心里暗暗祈禱,三表哥能早日走出來,仍做回以前那個陽光開朗的自己了! 八月十日,顧菁的婆婆夏夫人自老家打發貼身的嬤嬤輾轉送來了今年的節禮,夏大人倒是常年在京城為官,可因夏夫人乃長子長媳,要留在家中侍奉公婆,鮮少進京,所以往常四時八節的節禮,都是京城夏府那邊的總管娘子給打點的,自然及不上此番夏夫人親自打點的來得面面俱到。 夏夫人的貼身嬤嬤給祁夫人磕過頭請過安,又賠笑著說了一會兒話后,便提出要給顧菁也磕個頭請個安,還笑道:“我們夫人讓我回稟親家夫人,待此番秋闈后,不拘我們大爺有沒有高中,明年年初我們夫人都要帶著大爺進京來長住了,這也是我們老太太的意思,說我們大爺若是能進國子監求學,學業必定能精進不少,我們老爺有了夫人主持中饋,也能越發沒有后顧之憂?!?/br> 饒祁夫人養氣功夫到家,聽得這話也禁不住喜上眉梢了。 當年兩家定親時,夏夫人雖已暗示過將來不會讓顧菁留在老家侍奉翁姑,而是夏紀在哪里,顧菁便在哪里,但終究只是暗示,且計劃趕不上變化,萬一事到臨頭夏夫人卻改了口呢?偏侍奉翁姑主持中窺本就是長子長媳的本分,祁夫人縱再心疼女兒,只要夏夫人堅持,她也無可奈何。 如今卻是夏夫人讓貼身的嬤嬤親口告訴她,以后女兒會長住京城了,就算夏夫人屆時也會長住京城,但只要女兒盡到了為人兒媳的本分,夏夫人又是人品端方之人,想來也不會給女兒什么氣受,也就不怪祁夫人喜形于色了。 夏夫人既然主動投桃,祁夫人自然也不會吝于報李,因笑著吩咐侍立在一旁的杏林:“你即刻去請了大小姐過來,就說親家夫人身邊的嬤嬤來了,請她過來一趟?!?/br> “是,夫人?!毙恿置ηヒ欢Y,卻行退下去了抱月閣。 彼時顧菁正在自己屋里與顧蘊一塊兒做針線,未來婆婆打發了貼身嬤嬤來送節禮,這會兒正在祁夫人跟前兒說話的事她自然一早就知道了,因此兩頰一直紅紅的,做起針線來也有些心不在焉。 顧蘊為此沒少打趣她。 眼見顧菁手上的動作又慢了下來,人也不知道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顧蘊好笑不已,正要說話呢,就有小丫頭子進來屈膝行禮后,脆生生說道:“小姐,杏林jiejie來了?!?/br> 顧菁這才回過神來,心里約莫猜到了杏林的來意,面上卻不表露出來,只道:“請進來罷!” 小丫頭子“噯”了一聲,退了出去,很快便引著杏林進來了,杏林給顧菁和顧蘊見過禮后,也不拐彎抹角,直接笑道:“親家夫人的貼身嬤嬤說還想給大小姐磕個頭請個安,所以夫人打發奴婢過來請大小姐即刻過去?!?/br> 顧菁的臉瞬間越發紅了,見顧蘊在一旁笑得跟狐貍似的,狠狠瞪了她一眼,才與杏林道:“勞煩jiejie稍等片刻,我換件衣裳就過去?!?/br> 杏林笑道:“大小姐慢慢收拾,奴婢不急的,對了,夫人還說,讓大小姐最好將素日與親家夫人做的鞋子帶幾雙,也好讓親家夫人知道大小姐的孝心?!?/br> 顧菁點點頭:“我知道了?!?,杏林便退了出去。 顧菁的奶娘與大丫頭們這才急急忙忙給她換起衣妝來,顧蘊則在一旁笑盈盈的看著,見顧菁換了身淡青色纏枝蓮百褶裙,配了全套珍珠的頭面,明艷又不失端莊,倒是正合那些書香門第夫人太太的胃口,知道她對自己的婆婆還是有一定了解的,也就放下心來。 一時顧菁收拾停妥了,想起自己身為主人家都不在,再讓顧蘊一個人在這里幫自己做針線也委實忒不像,偏顧芷方才又被她屋里的丫鬟叫走了,想是有什么急事,以致顧蘊連個作陪說話兒的人都沒有,做針線本就悶死人,一個人做就更沒勁了,遂與顧蘊道:“四meimei要不先回去歇歇或是去園子里逛逛,待我忙過了,再打發人去請了四meimei來也是一樣?一個人做針線有什么趣兒!” 顧蘊也是這樣想的,做針線已夠悶了,還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她可不得睡著了,便起身笑道:“那我去園子里逛逛,昨夜一場好雨,今兒園子里必定清新得緊,我且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去?!?/br> 姐妹二人于是一道出了抱月閣,一齊行至通往朝暉堂與花園的交叉路口后,才分道揚鑣,一個去了朝暉堂,一個去了園子里。 顧菁去到朝暉堂時,祁夫人仍與夏夫人的嬤嬤說著話兒,一個有心示好,畢竟女兒以后與夏夫人身邊的人打交道定然少不了;一個則不露痕跡的奉承,這門親事終歸是顧家小姐低嫁了,他們身為男方,理當要將態度放低一些,自然是相談甚歡。 聽得外面丫頭報:“大小姐來了?!?/br> 夏嬤嬤忙自小杌子上站起來,肅手立到了一邊,一派的恭謹守禮,但顧菁進來后,她只以眼睛的余光不著痕跡的上下一溜,已將顧菁的整體形象盡收眼底了。 臉還是當年定親時那張臉,卻少了幾分青澀,多了幾分沉穩,人自然也長高了許多,已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姑娘,顯陽侯夫人年輕時便是出了名的美人兒,她的女兒自然差不到哪里去;最難得的,還是那通身的氣派,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從容不迫與大氣沉穩,這可不是穿了錦衣華服,臨時受了一定的禮儀訓練便能熏陶得出來的,必須得經年累月的潛移默化和悉心教養,才能滋養出這一身的氣派來。 夏嬤嬤心下大是滿意,果然是高門貴女,就是與旁的庸脂俗米分不一樣,待夫人與大爺進京后見了,一定會很喜歡的,便是老太太將來見了,也一定挑不出半點不是來。 其時顧菁已給祁夫人行過禮了,夏嬤嬤見了,忙上前跪下給顧菁行起大禮來,口稱:“奴婢給大小姐請安,一別經年,大小姐也從小女孩兒出落得大姑娘了,這般人品這般氣度,我們夫人見了,還不定喜歡成什么樣兒呢!” 顧菁是見過夏嬤嬤的,也知道她是未來婆婆跟前兒頂頂得用之人,忙親自將其攙了起來,笑道:“夏嬤嬤看起來也與當年一般精神?!?/br> 彼此寒暄了幾句,各自落了座,顧菁才又問起夏老太太夏夫人等人的好來,趁機將自己與夏夫人做的兩雙鞋送上,還有給夏老太太做的抹額,夏嬤嬤少不得又盛贊了一回,才將夏紀的衣裳鞋襪尺寸奉上,——本朝風俗,男女雙方成親前一兩年內,男方的一應衣裳鞋襪荷包扇套等物都該由女方親自來打理,為的便是讓雙方體驗一下有夫有妻的生活。 當然,全靠女方給男方張羅這些東西也是不現實的,所以一般都是四季的衣裳鞋襪各備一套意思一下也就是了。 祁夫人忙命桃林接過了,見女兒一張臉已紅得能滴出血來,心里是既高興又不舍,高興的是夏嬤嬤將女婿的尺寸奉上,看來夏家登門請期的日子也不遠矣,不舍的則是捧在手心里長到這么大的女兒,眼看就要是別人家的人了,她終于明白當年母親送自己出嫁時,那種似被剜去了心肝兒的感覺了! 這邊廂祁夫人母女與夏嬤嬤依然說得熱絡,當然主要仍是祁夫人與夏嬤嬤說,顧菁聽,金嬤嬤不時還在一旁插科打諢,場面很是熱鬧。 顧蘊這會兒卻是逛到園子深處了,見園子里一應花木都青翠翠綠油油的,樹枝上還帶著未來得及滴落的水珠,被陽光一照,便如夜空中的繁星般一閃一閃的,晶瑩奪目,不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整個人說不出的心曠神怡。 “我好像聞見荷花兒的香味了,可荷花兒不是已經都開過了,我們且往荷塘那邊瞧瞧去,若是能遇有幸遇上幾株,咱們便摘了回去插瓶清養,若是沒有花兒了,摘幾株荷葉回去做了荷葉雞與荷葉粥也是好的?!鳖櫶N說著,便徑自往荷塘那邊走去。 錦瑟與卷碧在后面聽了,不由笑道:“昔年易安居士探訪藕花深處,驚起毆鷺無數,是何等的風雅,今兒咱們小姐探訪藕花深處,卻是為的吃?!?/br> 顧蘊聽得也笑了起來,頭也不回道:“民以食為天,我偶爾想幾樣東西吃也不是什么不光彩之事,你們要笑盡管笑個夠罷,等晚些時候荷葉雞與荷葉粥得了,你們也只管笑,都不許吃??!” 二婢立時哀嚎起來:“我們錯了,再不笑小姐也就是了,小姐可不能讓我們只許看不能吃?!?/br> 主仆幾個說笑著,眼看就要到達荷塘邊了,冷不防就聽得前面一個女聲尖聲哭喊道:“我們三小姐就算是庶出,那也是侯爺的女兒,顯陽侯府的正經小姐,豈是表少爺隨隨便便就能輕薄了去的,我今兒一定要請夫人和侯爺為三小姐做主……若是表少爺今日不給我們三小姐一個說法,不對我們三小姐負責,我就豁出去這條性命不要,也決不會讓你如愿……” 那哭喊聲越來越近,很快聲音的主人便出現在了顧蘊主仆三個的面前,不是別個,卻是宋姨娘,她嘴里一面尖聲哭喊著,腳下也未閑著,眨眼間便已離顧蘊主仆只得幾丈開外了。 顧蘊不由皺起了眉頭,什么‘我們三小姐就算是庶出,也不能任表少爺隨隨便便輕薄了去’,什么‘表少爺今日一定要給我們三小姐一個說法,一定要對我們三小姐負責’,這宋姨娘都在胡說八道什么呢,還嚷嚷得這么大聲,是惟恐天下不亂是不是? 腦中過濾拼湊著事情原委的同時,顧蘊正欲開口命錦瑟與卷碧攔住宋姨娘,就聽得后面傳來一個近乎氣急敗壞的熟悉聲音:“四表妹快攔住她,我是無辜的……千萬不能讓她這時候鬧到姨母跟前兒去,壞了大表姐的親事……” 又是表少爺又是姨母又是大表姐的,聲音還如此熟悉,顧蘊豈能還想不到說話之人是誰,當機立斷喝道:“錦瑟卷碧,把宋姨娘給我攔住了!” “是,小姐?!卞\瑟與卷碧立時應聲上前,不由分說各伸出一只手臂將宋姨娘給攔住了,“宋姨娘,請留步罷,我們小姐有話說!” 宋姨娘不防自己竟會被顧蘊碰個正著,不是說這小狐媚子這些日子一直待在大小姐屋里在幫大小姐繡嫁妝,連午飯一般都是在大小姐屋里用的嗎,為什么會這個時辰出現在這里? 小狐媚子已經搶了她芷兒的親事,難道今日還想壞她的事,不行,她絕不能容忍那樣的事情發生! 開弓沒有回頭箭,在出手之前,她便已將一切厲害關系都衡量得很清楚了,以夫人那個容不得人的性子,不管此番她們母女能不能成事,都鐵定不會輕易放過她們,既然失敗與成功都要受到嚴懲,那她們便越發不能失敗,否則,她們也就越發沒有東山再起的日子越發別想再有出頭之日了。 果真落得那樣的下場,她已是這般年紀的人了,本來侯爺待她也淡得很,最壞的結果也無非就是侯爺徹底厭棄了她而已,可她的芷兒還年輕,大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呢,而且她也是侯爺的女兒,憑什么她就要受到這樣不公的對待?今日她便是豁出這條性命不要,也一定要為她的芷兒將親事謀定了! 今日她便是豁出這條性命不要,也一定要為她的芷兒將親事謀定了! 眼里閃過一抹懊惱與恨意的同時,宋姨娘已裝作沒聽見顧蘊的話,只管繼續往前不管不顧的撞去,力氣之大,將錦瑟與卷碧都撞了過趔趄,幾乎不曾摔倒到地上。 嘴里也繼續大聲哭喊著:“三小姐你放心,姨娘一定不會讓你白白被人欺負了去的,姨娘今日縱是豁出去這條性命不要,也定要為你向表少爺討要一個說法……也是怪你當初投胎前沒有把眼睛擦亮,不往夫人的肚子里鉆去,偏往我這個卑賤之人的肚子里鉆,若不然,今日表少爺又怎么敢那樣輕薄你,可你縱不是夫人生的,也是侯爺的女兒,也叫了夫人這么多年‘母親’,我相信侯爺與夫人一定不會白委屈了你的,不然姨娘與你也沒臉再活在這世上了……” 聲音高亢而凄厲,臉上的表情也是決絕而癲狂,將一位憤怒與絕望的母親形象演繹得堪稱淋漓盡致。 只可惜她遇上的是顧蘊,而顧蘊自來最厭惡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樣的把戲,她能忍受平老太太這樣,那是因為平老太太是她最在乎的親人之一,而宋姨娘算哪棵蔥哪棵蒜,何況沈騰才還說了,萬不能讓宋姨娘這樣鬧到前面去,壞了顧菁的親事,她自然更不可能讓她如愿了! “錦瑟卷碧,給我把她死命攔住了,不必怕弄痛弄傷她哪里,回頭大伯母與三jiejie面前,我自有話說!”顧蘊又是一喝,待錦瑟與卷碧應聲撲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宋姨娘后,她自己也幾步上前擋到了宋姨娘面前,冷聲道:“宋姨娘,你裝瘋賣傻撞我的丫鬟也就罷了,有本事你連我也一塊兒撞,我才相信你真是被你口中所謂的‘表少爺欺負了三小姐’之事氣得發了瘋,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不顧了呢,否則,我就只能認為你這是在無故生事,唯恐天下不亂了!” 宋姨娘如何敢撞顧蘊,且不說顧蘊是主她充其量只算半個主子,說到底還是個奴婢,對主子動手、以下犯上在顯陽侯府這樣的人家,便是主子再寬和,也少不得要受到嚴懲,若不幸遇上的主子不那么寬和,縱被打死了也是白死;只說以顧蘊素日的厲害,她也沒那個膽子去正面挑釁她啊,方才撞她的兩個丫鬟,已是她冒了極大的風險了,想著只要能成功,她得罪顧蘊便得罪罷。 誰知道一擊竟不中,宋姨娘的膽氣已是散了大半,如今別說是撞顧蘊了,再讓她去撞錦瑟與卷碧,她也再不敢了。 無奈之下,只得掙開錦瑟與卷碧的手,“噗通”一聲跪倒在了顧蘊腳下,哭道:“四小姐,縱再借婢妾一個膽子,婢妾也不敢無故生事,唯恐天下不亂啊,實在是表少爺欺人太甚,他剛才竟、竟輕薄三小姐,當著丫頭婆子的面兒,也敢對三小姐動手動腳……婢妾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更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三小姐受了這樣天大的委屈,這才會急著跑去求夫人為三小姐做主的,求四小姐就讓奴婢過去罷,奴婢與三小姐一定永世不忘四小姐的大恩大德!” ------題外話------ 親們放心,既不會讓顧芷與宋姨娘如愿,要破親事的局,也不一定就要抹黑沈騰啊,也不會讓顧苒連累女主的哈,親們只管放心看下去,么么噠,o(n_n)o~ 另,這幾天看文的人好少,親們都出去玩了嗎,如今假期結束,生活回歸正軌,請親們也一定要繼續支持瑜哦,再么么大家,o(n_n)o~ ☆、第九十九回 想算計人也得有那個本事! 宋姨娘話雖說得足夠謙卑,姿態也放得足夠低,心里卻是一片冷意。 小狐媚子,你搶了我芷兒的親事不算,如今又來壞我們母女的事,你不是自來厲害,眼里揉不得半點沙子嗎,如今未婚夫婿竟于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輕薄別的女子,那個女子還不是別人,而是你的堂姐,我倒要看看,你與姓沈的還要怎么將親事繼續下去,你若是識相的,就該與姓沈的一刀兩斷,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再別擋我芷兒的路,否則,你雖厲害,我也不是省油的燈,我少不得也只能與你斗到底了! 又暗自慶幸,幸好夫人聽了平老太太的話,暫時沒有聲張此事,不然回頭縱她的芷兒順利嫁進了沈家,也要背負一個“搶奪妹婿”的名聲,豈非一輩子都要在沈家抬不起頭來了? 彼時沈騰已疾步走近了,身前的衣裳濕了一大片,還濺了不少的泥點子,看起來頗有些狼狽,卻并不影響他的俊美與氣度,只是此時此刻,那張俊顏上,滿是著急與惱怒。 他先是看向顧蘊急聲說道:“四表妹,你別聽她胡說八道,我以我沈家數百年的清名起誓,我絕沒有輕薄顧三小姐,也絕無輕薄顧三小姐之意,還請四表妹千萬不要聽信了某些不懷好意之人的妄言!” 以前他看在顧準的面子上,還肯叫顧芷一聲‘三表妹’,如今已是絕無可能再這般稱呼顧芷了,索性直接以‘顧三小姐’呼之,嫌惡鄙薄之意,有此可見一斑。 沈騰先與顧蘊表明了自己是清白的后,才看向宋姨娘,眉眼含誚的冷聲說道:“宋姨娘,你休想血口噴人,有四表妹珠玉在前,我又不是瞎了眼睛,才會白放著珍珠不要,反去就魚目!我沈家也是傳承幾百年近千年的世家大族,以沈家今時今日的地位名望,以我沈某人的品行本事,若我真是個貪花好色的,今日不說身側早已是環肥燕瘦環繞,卻也有的是紅袖添香之人,端看我想與不想罷了,今日你既咄咄相逼至此,我索性明白的告訴你,就憑顧三小姐那副姿色與做派,我不止這輩子看不上,下輩子,下下輩子,一樣看不上!” 沈騰在顯陽侯府客居這一年多以來,一直都是以溫潤如玉的形象示人,連待顯陽侯府那些沒有等的小丫頭和婆子都是溫和慣了的,就更不必說其他人了,在場眾人幾時曾見過他這般的冷若冰霜,字字如刀,直接拿顧芷與尋常的姬妾丫頭相比,半點情面也不與她和宋姨娘留?便都知道他這是氣得狠了。 也不怪沈騰氣成這樣,誰遇上這樣惡心人的破事兒能不勃然大怒的? 原來今日正是國子監逢十一次的休沐日,所以沈騰就待在自己院子里溫書。 不想才溫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書,就有一個自稱是朝暉堂的丫鬟來求見,說是祁夫人請他即刻去一趟朝暉堂。 沈騰見那丫鬟的確有些面善,且如今侯府內院全由自己的姨母一個人說了算,便壓根兒沒往旁的方面想,雖疑惑于姨母這會兒叫自己去也不知是有什么急事,她不是正忙著接見大表姐夫家打發來送節禮的人嗎,但想著顧準這會兒在宮里當值還沒回來,顧韜又小,姨母若真有什么急事,可不只能吩咐自己了。 遂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裝,隨那丫鬟一道進了內院,去朝暉堂見祁夫人。 豈料在通往朝暉堂必經之路的荷塘前不遠處時,卻遇上了顧芷與她的丫鬟,遠遠的一見到他,顧芷便紅著臉叫道:“表哥,不知您能否幫我一個忙,拉我的丫鬟過去一下,然后我再就著她的手過去?” 沈騰應聲低頭一看,就見顧芷面前的小徑上,一塊墊路的青石板不知到哪里去了,偏昨夜下了大半夜的雨,天亮時才堪堪停住,如今那原本墊了青石板的地方便明汪汪的積了一灘水在里面,顧芷得用手微微提著裙子,方能讓自己的裙邊不沾上水,若是冒險跳過水坑的話,裙子一定會被弄濕不說,也未免太不雅相,不是大家閨秀所為,也就難怪她進退維谷了。 可瓜田李下的,沈騰縱想幫她這個忙,該避的嫌還是要避的,便說道:“到底男女有別,我還是去附近瞧瞧有沒有路過的丫頭婆子,讓她們過來幫三表妹罷?!闭f完就要離開。 顧芷卻期期艾艾的叫住了他,越發紅了臉道:“表哥,我們主仆已在此地等了好一會兒了,一直沒有人經過,想是今日府里有客人,中秋佳節又近在眼前,人人都比平日要忙的緣故。偏我方才過來時,因不慣于穿木屐,不小心崴了腳,實在支持不住了,請表哥就拉我的丫鬟一把罷,不然您找根樹枝什么的,用樹枝來拉她,不就不必顧忌男女大防了?這里離母親的院子比我自己的院子近不少呢,不然我就折回去了,還請表哥行個方便?!?/br> 她話說到這個地步,沈騰如何還好繼續回絕,只得就近撿了一根樹枝,讓她的丫鬟抓了,順利將其拉過了面前的水坑。 只是她的丫鬟許是力氣不夠,許是不得要領,連拉了好幾次,都未能順利將顧芷給拉過來,反而讓她本就已扭傷了的腳越發痛得厲害了,最后兩次更是只差一點點,就要讓顧芷摔倒在地上了。 主仆二人只得可憐兮兮的繼續向沈騰求救,請沈騰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也沒有旁人瞧見,縱有旁人瞧見了,事急從權,也必不會傳出什么閑言閑語來。 沈騰沒有辦法,只得自顧芷的丫鬟手里接過樹枝,親自探身拉起顧芷來。 萬萬沒想到,就在顧芷的手剛握住了樹枝,沈騰剛要使力之時,身后卻冷不防傳來一股大力,將他用力往前一推,他便控制不住身形往前撲倒了。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撲倒的方向好巧不巧正對著顧芷,以致顧芷當場便被他撲倒在了地上,成了他的人rou墊子,讓他壓了個滿懷。 沈騰腦中先是一懵,待回過神來,便立刻手忙腳亂的自地上爬了起來,正想伸手去拉顧芷,顧芷的丫鬟卻已先扯著嗓子哭喊開了:“快來人啊,表少爺輕薄我家小姐,快來人啊——” 從沈騰控制不住身形摔倒,到如今顧芷的丫鬟大喊大叫起來,整件事情不過就發生在眨眼之間,卻足以讓沈騰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被人算計了,可恨自己方才竟沒注意到那打著祁夫人旗號去請他進來的丫鬟不知何時已離開了,真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 然后果然不出沈騰所料,四下里很快便冒出了一大群人來,打頭的不是別個,正是顧芷的姨娘宋姨娘,她雖掩飾得很好,沈騰依然從她驚怒交加的臉上,捕捉到了她眼里一抹轉瞬即逝的得意與稱愿。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沈騰反倒冷靜了下來,看也不看一旁已被丫頭婆子七手八腳扶了起來,衣裳都濕透了裹貼在身上,在一旁小聲哭個不住的顧芷一眼,只冷聲問宋姨娘:“宋姨娘與顧三小姐處心積慮的設了這個局來害我,待要如何?” 宋姨娘一聽這話,便知道沈騰已然什么都明白了,雖有些為女兒的將來擔心,這樣一個輕易不會被美色所迷的男子,將來縱女兒真能如愿嫁進沈家,只怕也攏不住他的心啊……然還是那句話,開弓沒有回頭箭,眼下的局勢,已不容她們母女退縮了! 遂哭道:“表少爺這話是什么意思,明明就是您當眾輕薄了我們三小姐,如今竟然倒打一耙,說是我和三小姐設局在害你,我們三小姐就算是庶出,那也是侯爺的女兒,顯陽侯府正兒八經的小姐,豈是表少爺隨隨便便就能輕薄了去的,既然表少爺不肯給我們三小姐一個說法,我只能去請夫人和侯爺為三小姐做主了……” 不由分說哭喊了一大通,再趁沈騰不注意時,沖自己的丫頭婆子們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務必絆住沈騰,不讓他離開事發現場一步后,便不由分說哭喊著往朝暉堂方向跑去了。 這才會有了方才顧蘊主仆先聞其聲,后見其人,將宋姨娘堵了個正著那一出。 只是讓宋姨娘沒想到的是,她明明讓自己的人絆住了沈騰的,怎么他還是這么快便突出重圍了?想不到他一個文弱書生,竟有這么大的力氣,實在是可惡! 沈騰話說得半點情面也不留,宋姨娘一時倒被他噎住了,這種事情,只要男方咬死了不承認,到頭來吃虧的還不是女方,萬一姓沈的說什么也不肯答應娶她的芷兒,再不然死活也只能納她的芷兒為妾,侯爺又早被夫人攏得死死的,不肯為她的芷兒做主,她們母女難道還真去死不成? 適逢渾身狼狽,哭得哽咽難耐的顧芷被一眾丫頭婆子扶著也跟了過來,整好聽見沈騰最后那句話‘我索性明白的告訴你,就憑顧三小姐那副姿色與做派,我不止這輩子看不上,下輩子,下下輩子,一樣看不上!’,當即渾身顫抖,搖搖欲墜起來。 她不過就是喜歡沈表哥,想嫁給沈表哥,與他白頭偕老相伴一生而已,她有什么錯,感情的事又不是她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沈表哥至于這樣侮辱她輕賤她嗎? 渾然忘了,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若不是她自己先自輕自賤,別人又怎么會閑著沒事就侮辱她輕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