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說話的同時，姜鈺已經站起身來，而對方在聽到她這句話時也穩穩頓住腳步。于是兩人便以詭異的方式正式見了面。

    “你——”

    “抱歉，不管什么理由，來晚了都是我不對?！?/br>
    在姜鈺震驚開口的同時，對方也開了口，低低沉沉的嗓音，一副真誠的口吻在為自己遲到的行為道歉。

    “……”而姜鈺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

    居然、居然真的讓她等到了？！

    以前姜鈺總在想，十年，時光漫長到足以改變一切，他的容貌、他的嗓音，又或者找到他的機率真是微乎其微，大概這輩子都是不可能了。然而當他真的站在自己面前，哪怕只是這樣簡短的瞬間，漫不經心的一瞥或者寥寥幾字，她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了對方，腦海中關于他的記憶也鋪天蓋地地涌來……

    葉維臻見對面的女人面色古怪，只盯著自己狠狠打量，他沉默了下，微微抬了抬手，“愿意再坐會兒嗎？”

    姜鈺始終盯著他的臉，然后緩緩坐下，全身都緊繃到了極致。

    她意識到對方不記得自己了，這多少讓她有些沮喪，似乎這么多年耿耿于懷的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不，其實不記得也正常，那會兒她才十四五歲，正是青春期易胖的年紀，和現在的自己差別實在太大。反倒是他，似乎變了，又似乎沒變，但整個人仍舊是清瘦而英俊的，仿佛歲月沒在他身上刻下任何痕跡。

    “似乎給你的第一印象很糟糕?！比~維臻說著話，抬手給她泡茶，動作嫻熟而優雅，話中卻飽含深意，“但我工作很忙，如果以結婚為前提交往，這可能是我以后的常態?！?/br>
    他在提醒她，如果不能理解他的工作，恐怕他們今天的見面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而姜鈺的所有注意力卻都在他的手上，他用的是左手，她再次確定就是他沒錯！當年他正是為了自己右手才……

    葉維臻也留意到了她的視線，薄唇微抿，淡然地將茶杯推至她手邊，“我想他們已經告訴過你，我的手受過傷，右手使不上力，但正常生活并不妨礙?！?/br>
    姜鈺看出了他隱藏的情緒，盡管他始終保持禮貌，卻整個人都透著股強烈的疏離感。

    她垂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用力緊了緊，伸手將他推過來的茶杯端起抿了口，隨后微笑說：“其實我的工作時間也不穩定，需要大量的私人空間，這樣說起來，我們正好互補。我不會常常找你約會，所以你遲到的機會應該不會太多?！?/br>
    “如果少而又理由恰當，我愿意原諒你?！苯暢e了舉杯，接著一飲而盡。

    葉維臻看著她，眉峰微凜，大約奇怪她前后反差如此之大。

    姜鈺又說：“我們談談吧?！?/br>
    葉維臻無聲看了她幾秒，眸色沉甸甸地，片刻后才開口：“我到了適婚年齡，家里逼得很緊，或許很快就會完婚?！?/br>
    “雖然比起你來我年紀是小了點，但家里逼得也很緊，結婚我ok.”

    葉維臻的左手始終垂放在桌面上，修長如玉的指節輕輕叩著桌面，姜鈺覺得他像是在看自己，可那眼神又帶著考量和審視，像是面試官，又有點像上學那會兒的教導主任。

    好在他很快就接了話，不至于令場面太尷尬。他說：“我對太太的要求不高，懂事、善良即可?！?/br>
    “這些我要說自己一一兼備你也未必信，歡迎考察?！?/br>
    葉維臻總算認真看了她一眼，黝黑的瞳仁亮而深，仿佛進來這么半晌，姜鈺此刻才真正引起他注意一樣。

    “好，換我問你?！苯曤p手交疊，眼睛瞇了起來，“我給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離你的要求遠嗎？”

    “說實話？”

    “當然?！?/br>
    葉維臻沒有絲毫猶疑地說：“漂亮，聰明，有點兇?！?/br>
    所以不符合他的擇偶標準？姜鈺嘴角暗抽了下，臉上笑容不變，“挺記仇啊，我就開口兇了你一句而已?！?/br>
    葉維臻輕輕笑了，眼角有淺淺的紋路，這讓他原本穩重的氣質又添了分滄桑感。他朝她主動探出手來，認真地說：“很高興認識你，姜小姐?！?/br>
    姜鈺看著他立體深邃的五官，那一刻心底泛起劇烈的波瀾，她的手探出后被他輕輕握住了。

    他的掌心溫涼，卻又有灼熱的溫度傳遞過來，很矛盾的感覺，她都疑心那guntang是自己身上發出的。她面上始終沉著冷靜，對他的問題回答的滴水不漏卻又不過分熱烈，可心底早就亂成了一片。

    好像做夢一樣，她居然真的找到了他！

    姜鈺一個字一個字地，清晰地對他說：“我也很高興認識你，葉維臻?！?/br>
    原本姜鈺對這次的相親是不抱任何期望的，她之前相親過無數次也失望過無數次，所以這次權當走個過場，她不想讓小姨cao心。喬夢婕年紀并不大，可她身體不好，這幾年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醫院，生活十分乏味，每天只能醫院家里兩點一線。

    大概唯一的樂趣就是幫她和聞清解決個人問題。

    聞清個性獨立，不喜歡被人cao控的感覺，姜鈺也不喜歡，可小姨相當于她半個母親，所以她愿意讓喬夢婕高興。

    于是姜鈺看起來奔走在一個個相親場合，實則很多時候并不把它真正放在心上。

    可這次她遇到了那個一直藏在自己心底的男人。這一刻她甚至十分感謝小姨為她準備了漂亮得體的裙子，這讓她在葉維臻面前不至于太失禮，他甚至給她的第一眼評價是“漂亮、聰明”，男人這樣評價女人，總歸不是件壞事。

    姜鈺已經自動忽略了后面那三個令人不悅的字眼兒。

    兩人正式地互相介紹之后，又聊了會兒，很快姜鈺就發現了一個問題，葉維臻和從前到底還是不一樣了。

    他的話少的可憐，除非必要交代的情況才會知會她一聲，否則大多時候都在聽姜鈺說。

    姜鈺記得以前他不是這樣的，家里意外發生之后，他一直安慰她，說出的每句話都熨帖無比，每個字都深深烙在她胸口上。

    失去父母的那段時光她覺得暗無天日，全是他在給她信心和鼓勵——

    她忍不住又看了眼他的右手，那只手一直落在他面前的桌面上，白皙修長，好看的根本不像是男人的手，可它卻安靜的了無生氣。

    直到葉維臻的手機鈴聲響起。

    是工作上的事情，他始終微微擰著眉心，等和對方談完，這才看了眼面前的她，“抱歉，我有點要緊事，先送你回去？”

    姜鈺點點頭，兩人便一起離開了利群。

    葉維臻是不能開車的，所以他有專屬司機陪同，姜鈺看他有急事便說什么也不要對方送。何況這里到小姨家已經很近了，坐地鐵也不過一站路而已。

    葉維臻大抵也真的非常忙，并沒有堅持，只是叮囑她，“路上小心?！?/br>
    他紳士地同她告別，居然真的轉身就走，姜鈺當時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忽然喊住他，“葉維臻?！?/br>
    葉維臻疑惑地回過身。

    “手機?！苯曉谒媲皵傞_手。

    葉維臻一怔，隨即笑道：“是我疏忽了?！彼麄冞€沒交換電話號碼。

    那一刻姜鈺連耳根都是熱的，她鎮定地在葉維臻的手機上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輸入自己的手機號，然后撥通，整個過程她都沒敢看對方的眼睛，腦海中只剩三個大字，好、丟、臉！

    回到喬夢婕家，姜鈺免不了又是被小姨拉著詢問情況，她搓了搓有點發紅的臉頰，“那個，我覺得挺好的?！?/br>
    喬夢婕簡直喜出望外，又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就是你覺得很滿意？”

    姜鈺笑著點點頭。

    喬夢婕總算松了口氣，“我就知道這次肯定行！維臻雖然比你大了八九歲，可他脾氣好待人溫和，這樣的男人才懂疼人?！?/br>
    坐在一邊的聞清忍不住撇嘴，“我爸那德行，你不也跟他過一輩子了?！?/br>
    “所以我們一輩子都在吵架！”喬夢婕不理女兒的陰陽怪氣，拉著姜鈺的手苦口婆心道，“葉家條件很好，想和他家結親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墒蔷S臻早幾年不想這事兒，也怪了，今年他才好不容易松了口，結果第一個見的就是你。要不怎么說你們倆能成呢，這緣分早就注定了?！?/br>
    聞清被喬夢婕一番陳腔濫調說的眼角直跳。

    姜鈺則心底隱隱有些擔憂，“還不一定呢，或許他——”

    “怎么可能，你哪里值得他挑剔？”喬夢婕安慰地拍了拍她手背，“耐心等他約你?！?/br>
    “這是挑結婚對象，沒感覺一切都白搭?！?/br>
    聞清的話剛說出口就被喬夢婕迎面扔來一個橙子，喬夢婕狠狠地指了指她，“烏鴉嘴，我告訴你，接下來就該你了！”

    聞清哀嚎一聲，“媽，要不給您開個婚介所得了，您別拿我折騰行不行？”

    喬夢婕無視她的怨氣，直接去廚房了。

    聞清等客廳沒人了，這才拉著姜鈺逼問到底怎么回事兒。

    姜鈺欣喜地把一切告訴她，聞清聽完微微張了張嘴巴，“還有這么狗血的事？你沒弄錯吧？會不會時間太久了，把他樣子記錯了？”

    姜鈺肯定地搖了搖頭，“當然不會，他的事我全記得！”

    聞清皺著眉頭，末了還是覺得不靠譜，“你記得的可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誰知道這十年他有沒有變。先看看再說吧?！?/br>
    姜鈺也是這么想的，她耐心地等著葉維臻主動聯系自己，哪知道葉維臻就跟忘了有她這樣一個人似的，整整一周都沒打過電話給她。

    姜鈺有些悲傷地想，難道她真的被拒絕了？葉維臻其實沒看上她？

    ☆、第三章

    “不就是個男人嗎？沒事沒事，把他名字寫進你書里虐死他！”對于姜鈺疑似失戀這件事，聞清是這么安慰她的。

    可姜鈺還是高興不起來，心心念念找了那么多年的人，神奇地遇上了，結果就為斷了她長達十年的暗戀？

    她不相信老天居然這么狠。

    但事實上，葉維臻真的是再次杳無音訊……

    兩人一塊逛商場，姜鈺沒精打采的，不管聞清問她什么都是一句“很好”。

    聞清無語道：“相親這回事本來就不公平，全憑外表和見面的第一感覺。他不聯系你，說明覺得你們不合適，證明你們倆磁場不合?！?/br>
    她說完就挑了條裙子去試衣間了，姜鈺一手幫她拿著包，一手捧著奶茶狠狠咬吸管，恨不能把所有郁結都發泄在上面。

    忽然包里的手機開始震動，她有些費勁地騰出手來，聞清的手包袋子纏得她險些把奶茶摔地上。她有些煩躁地接通了，看也沒看上面的號碼，“什么事？”

    姜鈺以為是韓江打來的。韓江最近一直在催她手上那篇稿子，偏偏她什么都寫不出來，思維短路，頭發都快被拽光了，語氣自然也不怎么好。

    結果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很快傳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男音。

    他說：“我是葉維臻?！?/br>
    姜鈺當下就傻眼了，愣愣地將手機拿開一些，屏幕上赫然清晰地顯示著葉維臻的名字。

    她心中一陣懊惱，輕咳道：“你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