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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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毕啾人纳鷼夂图?,夏如安顯得平靜許多。只是許久未見他,這一眼讓她眼睛都不禁有些酸澀。 “知道你還……”皇祐景辰怒氣稍斂,語氣還是帶有責備之意。他凝了凝神,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我立刻讓人護送你回去?!?/br> 夏如安定定地看著他,眼中流光四轉,“你知道我不會的?!?/br> “你……”皇祐景辰聞言繃緊了下巴,“如安……” “你又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夏如安眸光婉轉,嗓音有些沙啞地說著,“你又知不知道,我們重逢的場景,我想了不知道多少遍。你又知不知道……” 皇祐景辰深深吐出一口氣,無奈地喊了聲:“如安……” “我們的孩子很可愛,鼻子像你,嘴巴像我?!?/br> “如安……”這一聲,他叫得有氣無力。 “名字母后說等你回來取,只給他取了個小字,叫君歸?!彼曇粢呀浻行┻熳?,“母后還說,這孩子長大肯定像他爹爹。還有,還有……”她說著說著,鼻子一酸,眼里再抑制不住地溢出淚來。 “如安……”皇祐景辰一把將她擁入懷中,饒是七尺男兒,在備受煎熬后相逢,此刻也禁不住眼睛酸澀,眼角濕潤。 冰冷堅硬的鎧甲貼著夏如安的面頰,卻讓她覺得無比熾熱溫柔。她靠在他胸口,伸手緊緊將他圈住。仿佛自己抱住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半生的時光。 馬蹄踏沙,塵埃四濺。兩人在這刀光劍影的戰場上緊緊相擁,身邊是無窮的吶喊和不盡的殺戮,尸橫遍野,血流成河,他們卻視若無睹。仿佛是一株浴血的雙生花,在這蕭索肅殺之地把流光都拋卻,開出一世情纏。 旁的人都不禁看得動容,沙嵐更是怔怔地看著他們,看著看著,淺淺地笑出來…… 待到天之將沉,眾人才殺出重圍,回到營地。 這次夏如安雖然救了眾人,可袁驍卻不買賬,倒是一直彈劾她不持虎符調動軍隊之事。軍中不比宮中,自有其規矩,皇祐景辰原本對此事又惱又頭痛??上娜绨策@次偏偏仿佛是和他作對一般,不但不為自己辯護,反而情愿受罰。 沈將軍和沐婉也正為夏如安求著情,偏她自己又執拗地說什么軍有軍規,理當按軍法處置。 “你要軍法處置是不是?行,行?!被实v景辰面罩寒霜,胸中怒火亂竄,厲聲道,“皇后私自調動軍隊,罪本應斬,念其救駕有功,又生產不足兩月,從輕發落,罰其軍棍三十?!?/br> 他下顎緊繃,瞪著跪在地上的人,扔下一句“不得有誤”便氣得拂袖離開。 營帳中,芊素一邊服侍著夏如安上藥,一邊口中念道:“皇上這回可是真生氣了,主子您也真是,跟皇上服個軟,求個情,皇上這么疼愛您,哪能……” “芊素……”夏如安打斷她,“你跟著我這么久了,也該明白我的用意。我會如此,一來,是幫皇上樹立在軍中的威信,穩定軍心;二來,袁驍雖對我心存芥蒂,卻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對皇上又忠心耿耿,總不至于因為我,讓他們君臣之間產生嫌隙?!?/br> 說完,聽到帳外有離去的腳步聲,她才抬眸與芊素相視一笑。 未多久,帳外袁驍便來求見,夏如安允了,卻是臥在床上背對著他。 袁驍背上負了一根三指粗的藤條,跪在地上抱拳說道:“末將袁驍犯下三大不可饒恕的大錯,特此前來請罪,請皇后娘娘責罰?!?/br> 夏如安沒有出聲,但袁驍知曉她醒著,便兀自接下去說道:“末將視娘娘為禍國紅顏,殃民禍水,此為其一;末將懷疑娘娘對皇上的忠心,以下犯上,此為其二;末將以小人之心度娘娘君子之腹,此為其三。末將這三大罪錯不可饒恕,請娘娘責罰?!?/br> “袁將軍……”夏如安沉聲說道,“責罰倒是說不上,本宮只希望你日后忠心事主,一視同仁,莫要視女子身份低賤,如此便足夠了。你……退下吧?!?/br> 袁驍沒有料到她會這么說,臉上一熱,應聲告退。 出門時正好撞上沙嵐,被她瞪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頭離開了。 沙嵐進到帳中,佇立在中央瞧著夏如安的背影,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夏姑娘……不,皇……皇后娘娘,我來是想跟你說,我……”她頓一頓,抬起頭大聲叫道,“我放棄了!完完全全放棄了!”說完立即頭也不回地跑出去。 她原本以為,辰大哥是因為婚約才和她在一起,兩個人的恩愛只是因為婚約,只是水到渠成。若是真算起來,自己和辰大哥的情意或許不輸給她??勺蛉账姷剿麄儌z在戰火中緊緊相擁,她甚至見到辰大哥眼角的淚水,她才明白他們之間的感情有多深。那是生死情誼,那種感情來不得假,騙不了人。 相比之下,自己的喜歡是那么不起眼,如同兒戲。所以她在這樣真摯濃烈的感情面前放棄了,甚至連喜歡的權力都放棄了。 芊素聽到她的話忍俊不禁:“這沙嵐姑娘的性子還真是……叫人沒法子不喜歡。主子……”她一見到此刻進賬的人,嘴邊的話即刻凝住,在夏如安耳邊悄悄說了句“皇上來了”便識趣地離開。 皇祐景辰嘆了口氣走至她身邊坐下,徐緩說道:“袁驍都和我說了……” “我還聽說你生產才一個多月就匆匆趕來,為了隱藏蹤跡還專挑險峻的山林行軍,受了不少傷,吃了不少苦……我……我真想好好打你一頓?!闭f完果真在她蓋著被子的臀部輕輕一拍。 “嘶!”夏如安即刻齜牙咧嘴地喊叫起來,“好痛!” “怎么了!真弄痛了?”皇祐景辰心急地掀開被子欲查看傷勢。 卻聽見一陣悶笑,那笑聲的主人回過頭來,眸中閃著黠光,埋怨道:“誰叫你不理解我,還生我的氣,叫你心疼擔心也是應該的?!闭f完將腦袋靠在他的手上,活像只撒嬌的貓兒。 皇祐景辰憐惜地撫著她的粉頰:“我心疼擔心得還不夠嗎……你瞧瞧你消瘦了多少……”他方才走開就是怕自己受不了,平時呵護至極的人,要他眼睜睜看著她被人打,他如何承受得起。 夏如安聞言抬起手,同樣是帶著心疼和眷戀的眼神,輕輕撫上他瘦削枯槁的臉:“你不也是,都變丑了……” “你敢說我丑?”他俯下身對她一個勁兒地瘙癢,惹來她一陣顫笑,也引來帳外芊素等人的駐足和暗笑。 營帳里流瀉出的一汪暖融之氣,給嚴肅緊張的連營注入一絲歡快的氣氛,也為這動蕩紛擾的初夏傾注了幾分柔和亮麗。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結局了哦!最后幾章可能節奏稍快……我對戰爭描寫真的有些無能……qaq但還是會按照大綱劇情走,不會亂掉,你們放心,下一章如果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千萬莫慌,比如誰死了啥啥啥的,我保證我是親媽,結局絕對是he。飄走~~~~( ▽#)=﹏﹏ ☆、結局 北曜與東褚之戰曠日持久,一連經過三個月,已時值深秋,北曜的軍隊卻還在延錫盤桓,被牽制著相持不下,舉步維艱。 “褚凌江這個人,果真不好對付?!边@天皇祐景辰與沈柏年等人剛策劃好接下來的作戰計劃,夏如安便在一旁來回踱步嘆息。 “別看中這個人面上云淡風輕,實則胸中溝壑萬千,城府極深?!被实v景辰一面查看著地形圖,一面對夏如安說道,“更何況……他還沒有軟肋?!?/br> “軟肋……”夏如安聞言若有所思,驀地抬眸滿目爍光,朱唇弧度漸起,“誰說沒有軟肋……我想到對付他的辦法了?!?/br> “什么辦法?” 夏如安眼中閃著狡黠的精光,自信滿滿地說道:“你等著,我偷偷去一趟褚太子東宮,將他的軟肋帶回來……” 幾日后,褚國軍營。 “太子,外頭有人送來此物?!笔绦l捧上一只錦盒說道。 褚凌江打開盒子,見到盒中物件和字條雙眼一沉,立時臉色緊繃。叫人備了馬,獨身往北曜軍營策馬而去。 “劉箢呢?”他一見到夏如安,二話不說直接問祁蒼月的下落。 只見夏如安坐在案旁,手中拿了一卷書細細看著。一旁焚著香,擺著點心清茶。見到他微微抬起頭來,“嘖嘖”了幾聲說道:“你瞧瞧你,一路風塵仆仆地過來,還沒好好吃東西吧,月兒若是知道了,怕是心疼得緊?!?/br> “你……”褚凌江聞言眼眸微沉,下顎繃起。這情景何其相似!這不正是去年她來找自己要凌霄丸時候的情景,只是此時雙方互換了角色。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睚眥必報的女子! 夏如安放下書卷,單手托著腮,漫不經心地問道:“你來這里,是為了月兒,還是為了劉箢?” “這有什么區別?”褚凌江英眉飛挑,一臉不解,搞不懂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換句話說,你是為了月兒這個人而來,還是為了劉箢這個太子妃身份而來?” 褚凌江幾不可見地身形一僵,雙目隱晦,語氣持平地說道:“我來赴約,自然是因為她是我褚國的太子妃?!?/br> 接著是良久的默然,直到輕微的瓷瓶落地聲打破這片沉寂。 “劉姑娘!你怎么了?劉姑娘……”著急的輕呼聲從隔壁營帳內傳來。 褚凌江脊背一凜,忙飛奔過去。只見祁蒼月倒在地上,嘴角流出黑血,顯然是服了毒。 “月兒!”褚凌江倏然變色,上前抱起她,“你這是干什么!你瘋了嗎!” “凌江哥哥……”祁蒼月氣若游絲,眼神迷離,“你不是要這天下么……我沒有如安jiejie那樣的本事,我唯一能為你做的……就是讓你……少一顆絆腳石……” “你在胡說些什么!”他咆哮道,“別說話,別說話了,我替你解毒,我一定可以醫好你的……一定可以?!彼惨粽痤?,正欲抱起她,卻被她輕輕扯住衣袖。 “我自己下的毒……無人可解……”她聲音已經粗嘎幽咽,“凌江哥哥,你答應我……不關如安jiejie的事……你別……別為難他們……”說完她吐出一口黑血。 “月兒!”褚凌江見狀方寸大亂,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亂。 祁蒼月低聲無力地笑起來,眼角溢出兩滴淚珠,眼神渙散,聲調凄迷,“凌江哥哥……我……想回……回祁蒼……我……我不想……不想再……”說著她又吐出幾口黑血,聲音戛然而止。 “月兒……”褚凌江怔怔地看著她,整個人愣在原地,靜默良久。 “你知道……她最后想說什么嗎?”仿佛是過去一個世紀那么長,他對一旁同樣是呆呆立著的夏如安幽幽開口,聲音沙啞,雙眼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懷中的臉?!八胝f……她不想再當太子妃劉箢了?!?/br> 說完,他抱起她,一步一步朝外面走去。他神色木然,眼神空洞無力。仿佛每走一步,都用盡一生的力氣。 …… 一個月后,褚國皇宮。 房間里光線晦暗,只有幾不可見的幾縷光從窗欞透進來,桌椅上已蒙上了一層薄灰,滿屋子的塵土酒味。案幾前伏著一個人影,半醉半醒。 “吱呀——”突然有人猛地推門進來,緊接著傳來一道怒氣沖天的聲音,“你瞧瞧你現在是個什么樣子!都多少天了!堂堂褚國太子,為了一個女子……竟然……竟然……真是荒唐!” 說話者氣相威嚴,中等年紀,此時臉上滿臉怒容。 “父王……”褚凌江抬起頭望他一眼,低低地笑起來,“為了一個女子?誰說我是為了……”他又笑起來,直到笑出聲來,笑容帶些苦楚,“是便又如何?” “你!”褚王氣得橫眉直豎,“你知不知道,只短短一個月,北曜已經從憲州一路打到善化了!你是要眼睜睜看著他們攻入長慶,攻入皇宮嗎!” 褚凌江聞言抬手又灌入一口酒,不發一言。 褚王見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露出頹然之色,哀嘆了一口氣幽聲道:“江兒,這國家你不要了嗎?這天下……你也不打算要了嗎?” “天下……”褚凌江目光翳翳,良久有微光輕掠過,又驀地暗沉。 他緩緩站起身,飲下一旁放置已久的醒酒湯,未著鎧甲,只拿了自己慣用的佩劍朝外走去。身影仿佛與世隔絕,背影更是堅決得好似有去無回。 褚凌江騎著馬飛馳,硬生生闖入北曜營帳,引起一陣sao動。 “快!快!攔住他!快攔住他!”將士一個個都亮出兵刃想阻攔敵人的入侵,卻幾乎無人能招架住他的攻勢。 直到他來到主帳前,字里面迅疾地飛出一柄匕首,直朝他胸口飛來。他卻避也不避,任由匕首呼嘯著刺入他身體,摔下馬去。 “褚凌江……”夏如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上前查看他的傷勢?!澳銥槭裁床欢??” “夏……我來把欠你的都還給你?!瘪伊杞p咳幾聲,悶聲說道:“你說你不喜歡欠別人,我也一樣……可我欠了你太多。你知道的……不知道的……太多……” “你莫名其妙地說些什么……”夏如安聽得云里霧里,還沒有緩過神來。 褚凌江沒有理會她,兀自接著說道:“今日之后,我們恩怨兩清……你還是北曜的皇后,而我……再不是褚國的太子……”他聲音飄渺,發絲被風吹亂,枯槁消瘦的臉上表情淡漠,似是再沒了從前的豐神俊朗。 “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夏如安神色復雜地看著他。 “會死嗎……”褚凌江看著湛藍的天空,眼神空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還有一個人在等著我……去……去……咳……咳……”話未說完他猛地咳出幾口鮮血。 “褚凌江!” “第四十二次?!彼⑷跎硢〉穆曇羯⑷腼L中,飄向云端天際。褚凌江漸漸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再沒了聲響。 此時落葉遍地堆積,被風一陣陣吹亂打散。木樨花開得正盛,一如他們相識那年的深秋,落在地上,落在發上,靜謐謐落完一整個秋。那香味自遠處飄來,勾起夏如安遙遠的回憶。 她仿若看到那年月下,樨云山腳下的木樨林中,一個雍容閑雅的男子撥著九天琴,舉著琵琶盞,聲音清朗溫厚——東有楚山,臨江而立……在下楚臨江。 只是此刻天上無月,地上亦無琵琶盞和海棠釀。只余瑟瑟秋風泛著寒意,將時間都吹得蕭條。 北曜十年秋,褚太子斃于褚國善化北曜軍營中,舉國哀慟,為其守喪七日。是年,北曜對褚國大舉進攻,于次年三月攻入褚國都城長慶,褚國歸降。 春寒猶料峭,日陽淡暖,三月春風微微泛寒。草木漸盛,春芽抽絲,北雁南歸,空氣中四處彌漫著早春特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