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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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皇宮的忙碌,天明另一處此時可謂閑靜。 桃花塢的密室內,夏如安似個無事人一般悠游自在地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 芊素靜靜地站在一旁,臉色淡然。 “主子這一條路,著實走得險了些?!彼?,有些話不是她該說的??伤冀K想不通,她主子有了別人得不到的地位和榮華,甚至皇上也寵愛有加,何至于還要實行這一步計劃。 夏如安眼睛瞇開一條縫,輕輕掃過她,毫無表情變化?!霸趺??你舍不得奕統領?”這兩年盡管兩人沒有什么正式進展,可她豈會看不出兩人曖昧不清的情愫。 芊素雖不知她如何得知,這話卻是實話,她的確對弈楓產生了男女之情。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會就此背信棄義。畢竟面前這個孩子是她從五年前就立誓要一生追隨的人。于是便“撲通”跪下:“屬下誓死追隨主子,絕無二心!” “起來吧,我沒有怪你的意思?!?/br> “謝主子!”就在這時,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傳入兩人的耳朵。警惕之際,便見著了身披蓑衣的宣今從外頭回來。 “回來了?如何?” “據最新的消息,皇上已經下令封鎖了皇城,每個關口和驛站都設了守衛,出動不少兵力以搜查欽犯之名在城中搜查?!?/br> 芊素眉眼一動,浮上幾分擔憂之色:“看來這次,皇上是動真格的了?!?/br> “恐怕不只如此吧?!?/br> “是?!毙顸c點頭道,“聽說他還下令要將看守玄陽殿的宮人全都處死?!?/br> “這……”芊素驚訝了一下,看看竹椅上的人,畢竟是同一屋檐下共事過的人,對她來說遺憾和不舍總也是有的。 夏如安無奈一笑:“他這是在逼我出去呢?!?/br> 宮廷之內,最是無情,這話果然不假。殺幾個人,流點血,再尋常不過。 這兩年多以來,他對自己的寵愛呵護,差點讓她忘記了,他那幾年是如何穩坐他的太子之位,如何掃清稱帝路上的障礙,又是如何在朝中換血,培植自己的勢力。 他從來就是個心深似海的鐵血帝王??床磺?,也猜不透。 而這更說明自己的決定沒錯。如若不然,等哪天自己也沒了利用價值,她甚至是她們全家,恐怕都會落得和今天這些人一個下場。只不過倒是無故連累了那些不相干的人。 夏如安輕輕一聲嘆息:“這債,怕是還不清了……” 雨仍舊在下,細密地打在樹上,伴著陣陣陰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 御林軍在皇城中搜查一夜而無果,各處暗兵探子密布,不間斷地傳遞著消息,卻始終沒什么蛛絲馬跡。 這一夜,注定不平靜。 金碧輝煌的殿室之內,一抹孤影立于窗前,孤寂而又清冷。 窗外斜雨微歇,朝陽初露。 一夜無果,一夜無眠。 此刻的皇祐景辰面色冰冷,眸深不見底,望著窗外的眼,似是要將時間看穿,將天地看穿。 身后的手掌不自覺的收攏,握緊,骨頭咯咯作響。 腦中只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提醒自己,她走了,真的走了。 走得那么干脆,那么堅決,讓他一點準備的心都沒有。 他想不通,始終想不通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 按理說,她若是為了他們一家,這樣做絕無半點好處。這次杜容的事一出,不論他是否真的寵幸了她,對外傳出去只會說,打入冷宮兩年之久的杜淑妃被招幸了。而他是無論如何也解釋不清楚的。 更何況,兩年前分明是那小丫頭幫了自己一把,才順利將杜容除去的,如安雖是個孩子,卻明事理,絕不會開這樣的玩笑。 可若她完全是為了自己,也委實有些說不過去。 除去一種可能性。 眼眸微微瞇起,迸射出懾人的寒光。 已經不知所蹤的大皇子,他的皇兄,景泓。 他怎么就忘了,那小丫頭有多維護那個人,若他心里始終放不下他,出了宮去尋他,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這樣想著,他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緊緊地將那封信捏成一團,深深吸了一口氣。 參商永離,相見無期? 好,好,好一個“參商永離,相見無期”。 朕倒要看看,你要如何與朕參商永離,如何與朕相見無期! “來人!”他一聲令下,“加派人手,擴大搜索范圍,皇城中一處也別放過,尤其是青樓,賭場,樂坊,寺廟等地,細細搜查?!?/br> 那鬼靈精的心思又多精,他不是不知道,按她的性子,哪怕是有青樓女子在接客的時候,她躲在床底下也不是沒可能。 眨眼一天的功夫。 一千多名禁衛軍,幾百個暗使 ,花了一天一夜,終究毫無進展。 皇宮內已雞飛狗跳,玄陽殿中的怒喝聲不間斷的傳出,時不時還伴著東西被摔碎的聲響。 太后一腳跨進殿,無奈的看了看地上的瓷片,搖了搖頭。 “辰兒啊,平日母后見你素來沉穩有條理,怎么一遇上如安的事,你反倒變得這般暴躁又糊涂了?!?/br> 皇祐景辰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太后示意旁邊的宮人將地上打掃干凈,緩步走至桌邊坐下,“你想,如安既是決意要離開,若那么容易就被你找到,那她還是咱們認識的那個如安嗎……” 正當他疑惑不已,她又接下去慢條斯理道:“你得想個法子,讓她主動現身才是?!?/br> 皇祐景辰定定地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瞬了然?!岸嘀x母后……” 翌日,一道消息傳遍了整個天明。 太后突染怪疾,宮中太醫均束手無策,城中貼出皇榜,尋求民間能者治之,重金酬謝。 太后病了,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一時間街頭巷尾皆議論紛紛。 而夏如安聽到這個消息,一開始的確是嚇了一跳。但將事情聯系起來想一想,又有些不相信,誰知道太后會不會和她的寶貝兒子聯合起來騙她。 “怎么樣了?”隔日的清晨,其間光線昏暗的房間內,一抹嬌小的身影向面前的人問道。 宣今恭敬地站在一旁,“不出你所料,昨晚我在皇宮一個暗角守了一整夜,皇宮內看似平靜,實則暗衛遍布,天羅地網等你上門,這一夜,德寧宮既無太醫出入,也無人煎藥端藥。若太后娘娘當真染疾,這也是太不合乎邏輯,因此可以斷定昨天的消息就是一個局,他只是為了引你出來?!?/br> 夏如安聽完后勾了勾唇角,“為了找我,他果真是什么法子都想盡了。我猜,接下來,他該收兵兵引我出去了?!?/br> 這兩三年的相處,自己對他的心思雖摸得不算透徹,卻也能猜上幾分。 果然,晌午時刻,皇祐景辰便下令撤了兵。 彼時,夏如安饒有興味的聽著想的匯報,桌上的一只小瓷杯在他手指的撥動下碌碌的滾動,舉止間倒真像極了一個十歲半的孩童。 “那么便按原定的計劃去布置,不得出任何差錯?!笨赡钦Z氣,分明又有著超乎年齡的冷靜和威嚴。 “是?!毙衩靼?,這些天他們一直處于被動狀態,此處雖不易被搜查到,可終究是不安全,得及早出了這皇城才是,時間拖久了反而對他們不利。 夏如安停下手里的動作,墨黑的眼眸深不見底。 這是一條險路。贏了,她從此與這個地方、那個人再無瓜葛;輸了,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費。 成敗在此一舉。 奕楓進去玄陽殿時,皇祐景辰正靠在平日里夏如安躺的睡椅上閉目養神,臉上不慍不惱,靜的不可思議,聽到他的腳步聲,也不睜眼,只淡淡的問了句:“如何?” “皇后娘娘的貼身侍女芊素孤身一人現身南城門附近?!鞭葪鬟呎f一邊觀察著他的反應。 睡椅上的人聽后面無表情,少頃才緩緩睜眼,目光深邃而清冷。 “調集兵力前往,務必將皇后帶回,還有,不許傷及她?!?/br> 方才他仔仔細細斟酌一番,皇城只有兩個城門,一個在東,一個在南,芊素在南城門出現定是她刻意安排的,想給自己一種調虎離山的錯覺,好讓他將多數兵力調往東城門,他便可與芊素大大方方從南城門出去了。 嘴角浮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小丫頭,你以為你能跑得了。 不多時,東城們一陣接一陣敲鑼打鼓的哭喪聲。只見一支素衣素服的隊伍抬著一口七尺多長的木棺,來人個個面露喪親之痛。 行至城門處,把守的士兵將這隊人攔下:“這是哪家辦事?” 為首的婦人抹了兩把臉上的淚花道:“城西王家?!?/br> 士兵狐疑地望她一眼:“我怎未聽聞?” “便是城西做燈燭生意的王家,”婦人帶著一副哭腔道,“兵大哥能否給個通融?” “這……”士兵為難道,“上頭有令,只許進,不許出,這得請示上頭?!?/br> “兵大哥,這紅白之事到底不能破個例嗎?未時即入土,怕誤了時辰不好?!闭f著,婦人自懷中掏出一袋銀兩塞至士兵手中,“兵大哥,這點銀兩拿去給弟兄們買點酒喝,容個情面,萬分感激?!?/br> 士兵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心中矛盾至極。讓他們過去吧,弄不好這是要掉腦袋的事;不讓他們過去吧,一直耗在這兒也不是那么回事兒。正猶豫的時候,旁邊一個見錢眼開的小兵低聲催促他:“讓她們過了算啦,有什么事兄弟我擔著?!?/br> “這可是你說的啊?!眱扇松塘恳环?,朝隊伍揮揮手,“念在是喪事的份上,讓你們出城辦事,快去快回?!?/br> “多謝,多謝……”一干人等連連道謝,順理成章便出了城。 消息傳至宮里時,皇祐景辰勃然大怒,一臉怒氣地瞪著身上受了傷的弈楓。 “混賬!真是混賬!”那丫頭的性子,什么事做不出來,躲在棺材里就像她的行事風格。不對,指不定那支隊伍就是她自己安排冒充的。 弈楓戰戰兢兢地站著,一言不發。只是不知面前的人罵的是皇后娘娘,是他,還是那幾個失職的士兵。 “啪!”茶壺被打翻在地,茶水四濺。那盛怒中的人此刻眼睛仿佛要噴出火來一般,他竟聰明反被聰明誤! 好樣的!小丫頭,你真是好樣的!居然這樣耍朕,好得很,好得很。 等冷靜下來一些,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弈楓道:“朕記得,你的武功應該不在芊素之下吧?!?/br> “屬下該死!” “朕不想再有第二次?!被实v景辰冷聲道。弈楓從小就跟著他,他哪里會看不出他的心思?!芭扇搜啬菞l路去找,務必將皇后找回來?!?/br> “是?!鞭臈骱茏R相地退了出去。這種時候,他惹不起,還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就在這混亂的檔兒,一輛馬車緩緩向東城門駛去。一只蒼老的手掀開門簾看一眼又蓋上,車內打扮成老者模樣的夏如安靜靜靠著,嘴角扯開一絲笑容。 皇帝,自此,便再無相見之日。 ☆、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