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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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敷與身邊的謝太尉對視了一眼,也都是心有余悸,叛亂的代價太大了,倘若這次庾世道換成了個莽夫,入城便殺,士族只怕早已血流成河。 于是二人也出列道:“臣也以為叛黨該徹查?!?/br> 司馬玹的手指驟然一停,手心里的扶手像是成了冰,讓他的手指都冰涼地失去了知覺。 但他神情還很平靜,在滿殿跪著的人大臣等待的眼神里輕輕笑了一下:“既然如此,便依諸位愛卿所奏?!?/br> “陛下英明!”山呼之聲震耳欲聾。 司馬玹抬了一下手,殿中安靜下來,他道:“若無他事便退朝吧,戰事剛定,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諸位愛卿要各司其職,不得耽誤才是?!?/br> “陛下且慢?!?/br> 司馬玹剛起身,腳步又停了下來。 白仰堂又在下方拱手見禮:“據東海王司馬煒與那一十八個叛賊的口供,老臣要狀告十三年前江北士族之亂的主謀,請陛下稍慢退朝?!?/br> 司馬玹腳下未動,居高臨下地看下來:“太傅要狀告何人?” 白仰堂的臉從寬袖中緩緩抬起來:“老臣要狀告當朝帝王,司馬玹?!?/br> 滿朝嘩然。 司馬玹臉上漸漸露出笑來:“太傅會說這話,想必是受凌都王唆使吧?那一十八個叛賊全在凌都王手中,他至今不肯退兵,如今矛頭又直指向朕,莫非是有不臣之心?” 滿朝皆知白檀與凌都王的關系,白仰堂幫著自己的準女婿似乎也說得過去,許多大臣也都將信將疑。 白仰堂道:“老臣只是就事論事,不希望叛亂再重演,致使山河蒙難,百姓受苦。既然陛下已經將此案交由王丞相和謝太尉等世家主審,那么老臣自然要當朝遞交狀述。若查清后還了陛下清白,老臣便會以妄告君王之罪論處,絕無二話?!?/br> 王敷本還以為他腦子抽了,結果看他這么認真,不禁又跟謝太尉眉來眼去地交換眼神了。 司馬玹溫文爾雅地笑著點頭:“說的是,朕也不希望叛亂再重演,所以要防患于未然才是?!?/br> 殿中一片沉寂,總覺得陛下話中有話。 軍營里一早就開始cao練了。 白檀因此被吵醒,并未睡夠,渾身都還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吃飯的時候司馬瑨進了帳內,擱下佩劍,坐在她身邊,托著她軟軟的腰肢道:“若是想回東山去,我便安排士兵送你?!?/br> 白檀半閉著眼睛撥著碗里的白粥:“我哪兒也不想去,我就想睡……” 司馬瑨失笑,托著她的臉捏了捏,她全然沒有平時的脾氣,實在還困著,一點也不掙扎。他偶然來了興致,低頭湊過來含著她的唇吻了一通,白檀被堵得喘不過氣來,終于完全清醒了,捶了他一下。 “昨晚就被你們討論的事吵得沒睡好,能怪我么?”白檀嘀咕了一句。 司馬瑨挑眉:“昨晚的事你都聽到了?” “嗯?!卑滋脆丝谥?,抬眼看他:“你之前不肯退兵,我還以為你是要動武了呢,還在擔心?!?/br> 司馬瑨冷笑一聲:“貿然動武只會被宣揚為叛亂,屆時就算司馬玹認罪也只會被認為是為我所迫,并不算公諸真相?!?/br> 帳外忽然傳來沉重的悶響,白檀詫異地擱下碗筷:“怎么了?” 司馬瑨已經走了出去,她趕緊也跟了出去,就見護城河上的吊橋被緩緩收了起來,城門轟然一聲緊緊合上了。 城頭上方站著高平,聲音順風傳了過來:“陛下有旨,都城叛賊已清,敕令凌都王即刻退兵回營,否則等同叛逆論處!” 白檀皺著眉看向身邊,司馬瑨卻還在笑。 “你還笑得出來?” “困獸猶斗,獵人自然要笑了?!?/br> ☆、第66章 狡詐 高平關了城門后就立即趕回宮中復命。 他覺得陛下這么快就做出了應對,一定是成竹在胸,萬事在握的,可眼前的司馬玹卻雙手撐著桌案,看起來分外頹然。 御書房里的熏香裊裊淡淡,氤氳著他的眉眼都淡了下去,像是隔著云里霧里,怎么都看不分明。 “陛下……”高平竟生出一絲心慌來:“白太傅可要處置?” “如何處置?”司馬玹嘴角的笑很干澀。 白仰堂就算要死,也應該是在他洗脫了嫌疑之后正大光明地以妄告君王之罪處死,若是死得不明不白只會惹來更多的猜疑,甚至容易落下口舌,讓司馬瑨借機攻城。 只差一步,只要那些叛黨都落在他的手里,就絕對不會是這般光景。 而現在,他只能借對付司馬瑨來轉移世家的視線,斷了他們查下去的線索。 “陛下,貴妃娘娘求見?!眱仁淘S是感受到了氣氛不對,連通傳都帶著幾分小心。 司馬玹緩緩坐正,朝高平揮了一下手。 白喚梅扶著后腰慢慢走進殿內時,司馬玹已經站在窗邊,外面一天星斗,他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入了神。 白喚梅在他身后艱難地跪了下來:“陛下恕罪,得知叔父當著滿朝文武質疑陛下,臣妾有愧?!?/br> 司馬玹似乎沒聽到,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連忙扶她起身:“愛妃快起來,此事與你無關。太傅品行高潔,料想是被人利用了,朕并不怪他?!?/br> 窗外有風,他順手關起了窗戶,親自扶著白喚梅坐去了榻邊。 這個人就是這樣,即使心里沒情,面上也能做到對人無微不至。白喚梅臉上笑得感激:“陛下深明大義,臣妾也就安心了,此事莫不是凌都王的主意吧?” “大約是吧,想必是因為那假遺詔的傳聞而動了什么不該動的心思?!彼抉R玹嘆了口氣,挨著她坐下,和顏悅色道:“愛妃不必擔心,早些回去安歇吧,你臨盆在即,不要四處走動了?!?/br> “臣妾如何能不擔心呢?”白喚梅低頭撫了撫腹間:“臣妾不擔心自己,只擔心腹中皇兒?!?/br> 司馬玹的視線落在她腹間,不禁柔了幾分,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朕不至于一點后路也沒有,凌都王若步步緊逼,朕也只能大義滅親了?!?/br> “陛下莫非還有援軍?” “算是吧?!彼抉R玹笑了笑。 白喚梅眉眼微動,溫柔地垂下眼:“那臣妾就真放心了?!?/br> 這漫天的星光,在城門邊觀望會愈發清晰。 白檀倚著營門看星星,時不時朝對面的城頭看一眼,上方火把搖曳,守軍不斷,還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狀態。 遠處馬蹄陣陣,司馬瑨帶著幾個人從外面疾馳而歸,攜帶一地塵土,本要直沖入營,看到白檀在門口,便停了下來。 “怎么,這是在接我?”司馬瑨翻身下馬,將韁繩遞給身后的人,走到白檀身邊來。 白檀抬頭望天:“你不懂,我們讀書人就喜歡賞星賞月,與你沒多大關系?!?/br> 司馬瑨笑了笑,順著她的視線往城頭上看了一眼,臉上的笑便淡了下去,牽住她朝中軍大帳走去。 揭開簾子入帳,祁峰顧呈都在,案頭上放著剛送來的邊防軍報。 司馬瑨松開白檀大步走過去,拿起來翻了翻,不過片刻便又隨手丟了回去:“先前貴妃送了消息過來,司馬玹還有援兵可用。眼下秦國見無利可圖已經退兵了,料想他是要調荀淵來都城。這軍報比往常晚到了幾日,可能荀淵早已出發了?!?/br> 白檀畢竟對朝中之事了解不深,想了想道:“我只知道荀淵鎮守西北一帶,陛下何必大老遠地調他來?” 司馬瑨道:“潁川荀氏一族世代忠良,不涉足皇室紛爭,荀淵自然也不例外。司馬玹在都城和周邊的勢力都因為庾世道的叛亂而受了折損,如今會用他一點也不奇怪?!?/br> 白檀不禁擰眉,這么看來還是挺難對付的。 顧呈插話道:“殿下也不用擔心,畢竟荀淵遠在邊疆,到都城至少要幾個月,早著呢?!?/br> 祁峰也點頭附和:“就是,那時候說不定都改朝換代了?!?/br> 司馬瑨冷冷瞥他一眼,祁峰立即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訕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邊疆離都城是遠,可他們要是走叛軍所走的那條路的話就會快許多?!?/br> 白檀細想了一下:“這條路快是快,可也會像之前的叛軍那樣在長江對岸止步,他需要人相助才能渡過長江吧?” 祁峰拍了一下大腿:“屬下現在就帶人去江邊堵住姓荀的小子!” 白檀白了他一眼:“你堵他做什么?荀淵又不是叛軍?!?/br> 祁峰正積極著呢,被她當頭潑了一盆涼水,不禁有點冒火:“白菩薩,你到底幫誰??!真是……”后面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司馬瑨正幽幽地盯著他。 “沒錯,你不能去堵他,否則本王就會被定為叛逆,正好讓司馬玹有借口對本王出手?!彼抉R瑨頓了頓又道:“不僅不能堵他,你還要帶兵去接應他渡江,保證他順利到達建康?!?/br> “……”祁峰覺得人生越來越艱難了,殿下寵白菩薩已經寵的喪失理智了,心好累??! 司馬瑨倒是絲毫沒有這自覺,待祁峰和顧呈一離開,便伸手攬了白檀到身邊:“明日我就送你回東山吧?” 白檀忽然想起他問這話已經好幾遍了,終于覺出些不對來:“怎么,你這是有什么打算不成?” 司馬瑨知道瞞不過她,點了一下頭:“司馬玹關城門就是想逼我出手,好給我定個叛逆罪名正大光明地除了我,或大或小,遲早都會有一戰,你待在營中不方便?!?/br> 白檀忽然一把抱住了他:“你知道此次若是敗了,你就是亂臣賊子,再也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br> 司馬瑨很清楚這話的分量,攬緊了她,垂眼“嗯”了一聲。 白檀又在他手臂上擰了一把:“那你還叫我走,走去哪兒不是一樣,你若是叛逆,我能有好日子過?” 司馬瑨蹙了一下眉,拉下她的手嘆息:“竟然已經趕都趕不走了,那我也就放心了?!?/br> “……”白檀眼角抽了一下。 晚上這一覺睡得很好,結果第二日一大早白檀又是被吵醒的。 這次卻不是因為士兵們的cao練,而是因為城頭上又傳來了高平的呼喊。 司馬瑨自然早早就起身去訓兵了,不在身邊。她起身穿戴,走去帳門邊,挑開簾子看出去。 天氣不大好,明明是暮春時節,卻起了很大的風,高平在上方重復著近日來每天都會說的那番話:“陛下敕令凌都王即刻率軍回營,否則以叛逆罪論處?!?/br> 司馬瑨之前都沒理會,今日卻帶著祁峰和顧呈跨馬沖出了營去。 在護城河邊勒馬,他仰頭看著上方道:“本王是為肅清叛軍才沒退走,陛下不領情便罷了,居然還要將本王定為叛逆?實在說不過去吧?!?/br> 高平抱拳:“凌都王請回吧,城中已經沒有叛軍了?!?/br> 司馬瑨把玩著手中的馬鞭:“是么?” 高平從上方看不清楚他神情,只覺得那句反問有些古怪。 不過片刻,城樓下沖上來個士兵稟報,說城中發現了叛軍蹤跡,正在秦淮河畔逃竄。 高平臉色鐵青,只希望司馬瑨沒有聽到那稟報聲,但顯然未能如愿。 司馬瑨的手輕撫著馬鬃,含笑不語,他身邊的祁峰卻是冷嘲熱諷開了:“看來指望高統領來肅清叛軍是不可能了,既然你做不到,何不能打開城門讓殿下出力呢?” 高平面無表情地抱了抱拳:“不勞凌都王費心,下官自當竭盡全力,定不辜負陛下所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