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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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玹的手指輕顫了一下:“庾世道不可能還活著,他也絕對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遺詔?!?/br> 高平抱拳跪地:“回陛下,這消息只怕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都城中的動亂始作俑者已被抓獲,也自稱是受了庾世道的慫恿,還說親眼見過庾世道?!?/br> 司馬玹倏然握拳,手中的折子都被揪作了一團。 宮城外的火光足足燃燒了一天一夜才熄滅,空中還能嗅到那股焦灼的氣味,司馬玹此后便沒有在后宮出現過。 白檀這幾日一直與白喚梅住在一起,如今知道機會來了。 眼下司馬玹一定是被拖住了手腳,必然顧及不了后宮,既然連用朝臣的力量都無法使他放過自己,那就只有自己設法出宮了。 何況話已經說到這種地步,不走也得走了,而要逃出宮,此時是最佳的時機。 待出了宮后會有王丞相擋著,司馬玹也不能再將她接回來。 宮人們端著浸了香料的水在宮殿四周灑掃,生怕外面的煙火氣味熏到貴妃。 白檀走進內殿,就見白喚梅坐在珠簾后的軟榻上,神色莊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走過去,湊近白喚梅耳邊低聲道:“阿姊能不能幫我個忙?” 白喚梅回神:“什么忙?” “讓陳凝入宮來一趟?” 白喚梅心思轉了轉,低聲問:“你不會是想出宮吧?” 白檀食指掩唇噓了一聲。 白喚梅驀然嘆了口氣:“眼下出了這樣的事,也許你的確該出宮去?!?/br> 白檀一愣:“出了何事?” 白喚梅扶著后腰走出內殿,將所有宮人都遣了出去,返回來后將她拉去角落里,小聲道:“那日都中著火我便去信詢問叔父消息,剛剛收到他來信,據說外面現在都在傳庾世道不僅沒死還舉兵反叛了,手里還有當年先帝真正的遺詔?!?/br> 白檀錯愕,難怪司馬玹這段時間都沒現身,原來出了這樣的大事。 庾世道若要反,豫州恐怕也難以幸免,司馬瑨不知道怎么樣了。 她連忙問:“阿姊還知道些什么?” 白喚梅搖頭:“只知道這些,阿檀,你信么?若此事是真的,那陛下豈不是……名不正言不順?” 白檀握住她的手:“阿姊,若這是真的,那就是我害了你,勸你喜歡上了這樣一個人?!?/br> 白喚梅苦笑:“哪有人會因為別人勸幾句就動心的,若非他對我不同于以往,我也不會守不住心?!?/br> 白檀想起司馬玹說過有意收攏皇權,斟酌道:“若真如阿姊所言,陛下忽然對你更好就是希望你對他死心塌地,那樣即使以后你生下了皇儲,心在他身上,也不會放任培植白氏的外戚權力?!?/br> 若真是如此,那他真的是太可怕了,簡直是將人心算計到了極致。 白喚梅倏然沉默,半晌只涼涼的笑了一下。 庾世道引起的戰火還在持續,都中卻一片平靜,內侍將御書房里的窗戶合上,外面已經天黑了。 上方的司馬玹未著朝服,披了件素色的薄衫,垂眉凝視著案上的地圖,已經連續好幾日這幅模樣。 秦軍與淮南郡之間橫著肥水,他們根本渡不過來,但總陳兵在對岸也不得不防,他已調派鎮守西北的荀淵率軍去防守。 至于那個庾世道率領的叛軍,往南又襲擊了梁郡,梁郡也不戰而降,如今已一路往廣陵郡而去。 到了廣陵郡,與建康就只隔一條長江了。 他已下旨調派鎮守武陵的衛雋來援,但按照叛軍沿途糾集同黨的架勢,勢必會浩浩蕩蕩地來襲,只怕都城危急了。 這么看來,那個庾世道還真有可能是真的,因為他所糾集的全是當年參與過叛亂的人,若非彼此熟悉還知道他們的把柄,是不可能被他三言兩語說動的。 司馬玹的手指沿著都城外圍繞著圈,好不容易將司馬瑨調開,如今又得再啟用他。 “陛下,”高平立在下方,抱著拳,神情似有些為難:“已經傳旨給凌都王,但他……” “他沒有動靜是么?”司馬玹笑了起來:“難不成他要朕去求他才肯調兵援都不成?還是說,要朕拿白檀做人質?” 高平閉了嘴。 司馬玹忽然想起什么,叫來內侍,讓他好生去看著白檀。 一個瘦小的內侍從貴妃寢殿里離開了,白喚梅坐著許久沒動,手指伸張又縮起,手心里全是汗。 門邊走來個宮女,說是陛下要請白女郎回先前住的宮殿去,不可再留在這里了。 白喚梅心里有數了,笑了笑道:“我自己去與她說吧?!?/br> 她轉身回去取了披風,走去偏殿,白檀正在殿中踱步,顯然也在思索對策。 白喚梅朝她招了招手,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阿姊,怎么了?” 白喚梅將披風給她罩上:“隨我來?!?/br> 白檀立即明白了,將帷帽戴上,隨她往外走。白喚梅懷著孕,走得卻很快,從側門而出,一路上左拐右拐,很快她就不認識路了。 面前停著一輛車,白喚梅示意她上去,跟著坐了上來,車中果然是陳凝,借著微弱的燈火見了面,沖她點了一下頭。 白檀看著白喚梅:“阿姊不可親自送我,快些回去吧,免得陛下生疑?!?/br> 她本只計劃自己走而已,抱樸觀有皇室特許可以出入宮廷,她以帶罪宮女的身份借口隨陳凝去觀中修道贖罪,禁軍對她眼生,不會注意。 而抱樸觀是世外之所,又受王家敬重,陛下不會輕易處置,何況他本就不占理,只要出了這道宮門白檀就贏了。白喚梅只要替她傳個信即可,實在沒有必要卷進來。 白喚梅回道:“我自己有些事?!?/br> 白檀隱隱覺得不對,她的神情和語氣都像是變了一個人,仿佛過去的柔弱都不見了。 陳凝在旁邊催促:“這個月貧道只有這一次能出入宮門,快走吧?!?/br> 因為先前都城里出了動亂之事,禁軍多調動入城巡查,宮城防衛略有松懈。抱樸觀的馬車守門禁軍也熟了,出宮時查問不算嚴格,陳凝忽悠了幾句,將白檀帶出來露了個臉,說是貴妃宮中伺候不周被罰的白家仆婦,對方記下之后便放行了。 不知道行駛了多久,也不知道過了多少門,仿佛感到了曠野的風,白檀才松了口氣。 她一直盯著白喚梅,愈發覺得古怪,出來好說,回去還是容易被發現,白喚梅為何一定要走這一趟? 陳凝最可憐,一直縮在角落呼“無量天尊”,生怕唐突了二位女施主,何況其中一位還這么金貴。 大約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到地方。白檀跳下車,發現眼前竟然是司馬瑨在都城郊外的軍營,連忙跑過去,顧呈已經在等候。 白檀猜到了什么,直奔中軍大帳,揭簾進去就看到了司馬瑨背對著門站著,一時情難以自抑,撲上去就抱住了他。 司馬瑨愣了一下,低頭看到她的手就認了出來,反身一把將她摟住,滿眼驚喜:“你居然出來了?” ☆、第60章 合作 帳中尚且還是亂糟糟的,司馬瑨其實是今日剛回來的?;貋砗蟮牡谝患卤闶墙醒劬€去宮中查看白檀的狀況,沒想到她竟然就出宮來了。 帳中可不止司馬瑨一個人,角落里還站著郗清呢,見到二人卿卿我我便攏手在唇邊干咳了一聲。 白檀被他這一咳給拉回了神,松開司馬瑨道:“我阿姊親自送我的,不能多留,得趕緊送她回去?!?/br> 剛走到帳門口的陳凝聽到這話連連翻白眼,好歹也是他抱樸觀的馬車把人接出來的吧,居然就顧姐妹不顧他,心寒啊心寒。 身旁腳步一動,白喚梅已經越過他揭了帳簾進去了。 軍營中都是男子,她這一身宮裝,又扶著圓滾滾的腹間,未免尷尬,臉上都有些泛紅。 白檀自然明白,見她進來,立即解了披風給她披上。 白喚梅這才好受了些,掃了一圈帳內,目光落在司馬瑨身上:“我有些話想與凌都王說,凌都王可否將周圍的閑雜人等清一清?!?/br> 白檀意外,她先前說自己有事,難道是來見司馬瑨的? 司馬瑨也很詫異:“本王是暗中歸都的,陛下尚且不知,貴妃如何得知?” 白喚梅道:“我也是猜的。我畢竟在宮中已有十多年,又執掌后宮,總不至于一點眼力沒有。忽然來了個眼生的內侍拜謁我,還借了郗清的名號,雖然不惹人注意,但肯定是為了打探阿檀的消息而來。除了凌都王之外,我想不到誰還會有本事在宮中安插眼線又如此關心阿檀的了?!?/br> 司馬瑨點了點頭,對郗清使了個眼色,后者立即出了帳門,于是門口正心寒的陳道長就被他給轟走了,一干往來巡視的士兵就連顧呈在內都被支開了。 陳凝忒不爽了,出營門的時候忿忿道:“貧道就不該管你們這些凡塵俗事!” 郗清拍拍他的肩:“你知道你今日救的是誰么?說不定以后你們抱樸觀就是大功臣,別抱怨了,去車上歇著吧?!?/br> “貧道難不成還是貪圖權勢之人?”陳凝切了一聲,甩著拂塵登車生悶氣去了,救的不就是白檀那損友么?只能說這輩子交友不慎,一遇到壞事就想到他了! 郗清又返回了帳中,在門邊站定,看了看白喚梅:“我是不是也該回避一下?” 白喚梅搖了一下頭:“你與阿檀都不是外人,一并聽著好了?!?/br> 眼下肚子大了,久站就容易累,她尚未開口先扶了扶后腰。白檀將她扶去旁邊坐了,還不忘將旁邊的兵器架挪開了些,結果力氣不夠,司馬瑨過來幫了把手才挪開。 白喚梅坐定后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聽說了外面的傳聞,據說庾世道有先帝真正的遺詔,敢問凌都王,此事可是真的?” 司馬瑨似乎有些詫異她會問這問題,負手立在她身側:“若是真的,貴妃當如何?” 白喚梅臉色微白,眉宇間卻顯露出堅毅來:“若是真的,那么凌都王你才是正統,我今日親自前來,就是想與正統合作。若不是真的,此事于我也沒有多大損失?!?/br> 司馬瑨挑眉:“合作?” 白喚梅點頭:“我之所以親自將白檀送出宮來,權作是一份人情,意在向凌都王示好,你在宮中雖然有眼線,但什么樣的眼線也比不過我這個貴妃吧?” 司馬瑨負在背后的手指摩挲著:“貴妃有何條件?” 白喚梅撫了一下腹間:“我要我腹中孩兒無恙,要我在宮中的地位,要白家在朝中的地位,凌都王能答應么?” 白檀和郗清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有些震驚。 司馬瑨的視線緊緊盯著她,他對白檀以外的女子都不大關注,與這個貴妃接觸不多,對她的印象也不深,只記得一直都是太過溫婉柔弱的,實在沒想到她今日會說出這番話來。 但人就是這樣的,總會有意想不到的變化,便是他自己,當初那般沉靜莊重,如今不也成了這么一副模樣? 司馬瑨踱了兩步,幽幽笑了一下:“那要看貴妃做得如何了?!?/br> 白喚梅站起身來:“如此,我便當凌都王是同意了?!彼戳艘谎郯滋春哇?,“有你們二人見證,我也就放心了?!?/br> 說完這些話,她戴上了帷帽,微微頷首,轉身出帳,端莊矜持,如過往一樣。 “阿姊且慢!”白檀回過神來,走去她身邊,貼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退開后道:“你回去就這么說,陛下絕對不能將你怎么樣?!?/br> 白喚梅捏了捏她的手指,笑地有些悵惘:“還是你聰明,這世上靠得住的,果然只有親情了?!?/br> 白檀怔了怔,她已經揭簾出門了。 帳中一下陷入了沉寂,郗清陡然動了腳,快步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