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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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經餓得很,她吃飯時依舊動作不急不緩,安安靜靜,沒有發出一絲咀嚼聲,只是偶爾會放慢嚼咽的速度,眉目舒展,露出些許享受的表情。 司馬瑨倚在門邊,視線落在她身上,又輕輕移開。 她是沾染著書卷墨香的人,而他卻浸泡在尸山血海,如今能共處一室也是奇跡。 吃到七分飽,白檀便停了箸,拭了拭唇,對旁邊站著的顧呈道:“準備一下,我這就將你們殿下領走了?!?/br> 顧呈一愣:“殿下要去哪里?” “東山,抱樸觀?!?/br> 司馬瑨看過來:“為何?” 白檀理所當然道:“為師可是給殿下做了擔保的,此后自然要緊盯著殿下,殿下也要跟在為師身邊時刻聆聽訓誡,所以殿下即日起要去抱樸觀修身養性,方便為師隨時教導?!?/br> 司馬瑨冷笑:“不去?!?/br> 白檀臉冷了下來:“此事為師已在給陛下的折子里說了,所以要么殿下和為師一起去,要么隨后自己去,反正你都得去?!?/br> 司馬瑨看著她的臉,目光濯濯清冷,似蘊了寒光的刀。 白檀暗暗掐了一下手心,硬是沒有散了剛端起來的架子:“那看來殿下是決定自己去了,也罷,為師先行一步回去了?!?/br> 說話時腳步已經邁動,與他擦肩而過,直奔府外,一路不停,等匆匆走到大門外,她才將那口憋著的氣狠狠吐了出來。 簡直是要了老命了,她上輩子一定是得罪了天下蒼生,這輩子才被攤上這么個學生! 就快到宵禁時間,兩個家丁提著燈一前一后地護著前行,腳步都有些快。 背后城頭寂寂,護城河上月斜橫波,白檀踏上吊橋,腳下空空的悶響,忽有急促的馬蹄聲到了背后,橋面頓時震動起來。她轉頭看了一眼,視線收了回來又猛然甩回去。 司馬瑨已經打馬到了面前,身邊就帶了一個顧呈。 “原來恩師竟是一路走來的么?” 白檀翻了個白眼:“難不成殿下是來送為師回山的不成?” 司馬瑨的笑散在冷風里:“本王改了主意,與恩師一同上路,可像恩師這樣用腳走,要走到何時,本王沒那個興致?!彼咏鼉刹椒€住馬,探身勾住白檀腰肢,一用力將她扯上馬來。 白檀大驚失色,險些摔下去:“荒謬!我可是你的老師,豈容你這般冒犯!” 司馬瑨的手臂穩穩地扣著她:“本王看起來像是那種尊師重道的人么?” “……”還真不像。 ☆、第9章 清修 到達東山的這一路白檀就沒說過話,后背抵著自己學生的胸膛,那感覺真是如坐針氈,何況后面還有顧呈跟著。 至于她那兩個家丁,估計這會兒正邊在路上走著邊議論著她這不當之舉吧。 唉,想想就胃疼! 好在司馬瑨也沒做聲,這么看來似乎只是單純地為了加快速度才將她拎上了馬,倒讓她好受了那么一丟丟。 顧呈先行一步去抱樸觀報信,白檀和司馬瑨下了馬,走到山腰時已經看到山頂綿延的燈火逶迤而來。 “請殿下安分一些,為師如今可是與你一榮俱榮一毀俱毀了?!卑滋磭诟酪痪?,不等他回答便拐上岔路往自家宅院走,也沒燈火,深一腳淺一腳的。 走到半道,無垢提著燈火來迎,剛好撞上。 “師尊可算回來了?!彼f著一邊朝對面的山頭張望了一下:“抱樸觀怎么好像很熱鬧?” 白檀知道她怕司馬瑨,隨口敷衍:“誰知道呢,回去吧?!?/br> 抱樸觀負責接待司馬瑨的是知觀玄陽子的大弟子陳凝,他跟白檀頗有私交,但他并不希望跟那煞神扯上什么關聯。奈何玄陽子閉關,師弟們畏懼,只能由他出面。 為了表示尊重,陳凝讓出了自己的房間,將司馬瑨好生送入房中后,一退出來他便在心里開始埋怨:這煞神才不會心甘情愿來這里,必然是白檀做的好事! 司馬瑨住得并不舒服。 陳凝的房間里養了幾只鳥,懸在房中鳥籠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換了生人的緣故,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司馬瑨原本就嫌棄它們有味兒,又吵鬧地睡不著,拔了劍便劈了過去。 終于安靜了,他收劍入鞘,翻個身繼續睡。 第二天祁峰將司馬瑨的軍務送來抱樸觀時天才剛蒙蒙亮。 講經堂里烏壓壓一片后腦勺,是道士們在做早課。顧呈靠在門口打瞌睡,哈喇子都快流一地了。 祁峰踹了他一腳:“殿下在里面?” 顧呈猛地驚醒過來,抹了抹嘴點點頭。 道士們集體嗚嗚呀呀地念經文,祁峰問:“他們說的啥?” 顧呈撓撓頭上的黃毛:“好像就是什么愛護天下蒼生,不能妄造殺孽之類的廢話唄?!?/br> “喲呵,這群牛鼻子,你猜殿下會不會弄死他們?” 顧呈朝里面努努嘴:“我看殿下聽得挺認真的,似乎沒有弄死人的打算?!?/br> 祁峰探頭朝里面瞧,司馬瑨坐在最后面,手臂支在膝頭撐著額頭,眼睛睜得好好的,卻失了著落點,毫無神采,一動不動,似乎已經聽入了神。 祁峰噗嗤笑了一聲:“殿下那哪是認真聽呢,你再仔細瞧瞧?!?/br> 顧呈又探頭看了一遍,恍然大悟。 道士們誦完一篇經文,陳凝理了理道袍上座,手捧經書,開始講經。 在場的人其實都有點心不在焉,只要一想到大家的背后坐著個殺人不眨眼的煞神就覺得心慌。大約陳凝也察覺到了,垂下手中經文道:“凌都王殿下若不愿聽下去可以直接離去,不必非得坐在這里?!?/br> 司馬瑨并沒有離去,依舊斜斜地坐著,只是睜著眼睛看著一處一動不動,大約是在想什么心事。 陳凝心里的不滿總算淡了幾分,看來這煞神也并非像外界傳聞那般不通人情,也許也是可以點化的嘛。 這么一想,他信心倍增,講經的聲音不禁大了幾分。 白家別院里,白檀授完早上的課便到了午飯時分。各家的仆從剛送了熱騰騰的飯菜來,學生們都去吃飯了,她決定抽空前往抱樸觀看看。 好在她將司馬瑨安排在了抱樸觀,若是在這里,學生們現在哪還有心思吃飯,嚇都嚇飽了。 這座宅子其實是郗夫人的嫁妝,郗夫人信道,所以當年特地建了條小路直通抱樸觀,如今這條小路正好方便了白檀。 很快便到了抱樸觀的后山小門前,她敲開門,直奔講經堂,遠遠就看到祁峰跟顧呈跟兩尊門神似的一左一右守在門口。 她走過去左右瞄了瞄:“你們殿下呢?” 祁峰昂昂下巴:“聽講經啊,那個姓陳的道士說了,我們殿下有慧根,這都跟他講了一上午了?!?/br> 白檀將信將疑地走進堂內,已經沒有其他道士在,只剩了上方坐著的陳凝手捧經文滔滔不絕,下方就司馬瑨一個人,斜坐支腮,一動不動,看起來分外認真。 白檀轉著手中的羽扇繞著他走了兩圈,怎么看怎么奇怪。 真這么配合? 陳凝抬眼瞧見白檀,將手中經書一合,站起身來掐指呼了一聲“無量天尊”,面露得色:“你可真是多慮,何必非請殿下來觀中清修,貧道以為殿下根本不像外界傳言那般兇惡,就是現在下山也行?!闭f白了就是不想留他在這兒唄。 說完這話陳凝便看著司馬瑨,以為他多少會有點反應,哪知司馬瑨依然一動不動。 白檀發現不對了,湊近仔細看了看,瞇了瞇眼,一扇子拍在他肩頭。 司馬瑨霍然有了動作,左手鉗住她肩膀,右手扣向她喉間。 白檀被制得死死的,一下也動彈不得,口中發不出聲音來,臉色已然轉為潮紅。 陳凝嚇了一跳,慌忙大呼:“殿下住手!” 司馬瑨已經早一步松了手:“原來是恩師,本王還以為是哪個不怕死的敢打攪本王好夢呢?!?/br> 白檀踉蹌幾步,撫著喉嚨咳了好幾聲才緩過來,沒好氣地用扇子指著他:“為師真是小看殿下了,還能睜著眼睛睡覺,真是古今第一人!” 門外的祁峰和顧呈對視一眼,暗自竊笑。 這算什么,他們的殿下還能陣前睡覺呢! 當初他領軍在弋陽郡跟秦軍作戰,敵軍在陣前叫罵,所有人都快要按捺不住,他卻面無表情毫無回應。 副將們都交頭接耳,說咱殿下真是沉穩冷靜啊,卻見他忽然動了一下身子,沙啞地開了口:“他們罵完了沒?本王一覺都睡醒了?!?/br> 眾人目瞪口呆,這才知道他還有這個本事。 事后想想也是后怕,這要是已經打起來了還得了??! 堂內的陳凝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受傷地捂住心口:“原來先前殿下一直在睡覺?” 司馬瑨活動了一下后頸:“你房里那些個畜生太過吵鬧,本王原本就沒休息好?!?/br> 陳凝一愣,忽然提起衣擺就往自己房間跑。 司馬瑨起身舒展了一下雙臂,看了看白檀:“剛才是本王失手,恩師莫要介懷才好?!?/br> 白檀揉著脖子生悶氣:“為師教書多年,今日方知做老師是有可能搭上一條命的!” “誰要搭上命了?”郗清從門外走進來,看到二人都在,一臉驚奇:“喲,殿下居然在,我道祁峰和顧呈怎么在外面?!币幻嬲f一面見了個禮。 白檀上下打量他,見他手里提著幾只紙包,冷哼道:“又來賣假藥???” 郗清緊張兮兮地左右看了看:“瞎說什么大實話,你這樣我還能賣得出去么!” 道觀中常要煉丹,許多藥材都是從郗清那兒買的,他卻經常倒換其中成分。 不過用他的話說也是為了道士們好,真用他們要求的那些東西,估計早吃死人了,他賣假藥可是造福道觀的事。 瞪完了白檀,他又趕緊向司馬瑨解釋:“殿下放心,我給殿下吃的藥絕對都是真的?!?/br> 白檀挑眉看向司馬瑨:“殿下還吃藥?” 郗清連忙更正:“不不不,殿下從不吃藥?!闭f完向司馬瑨見禮告辭,匆匆去后院做生意去了。 白檀見他走了,總算可以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勢來:“千齡啊,為師也是為了你好啊,你我師生如今已是榮辱相連的關系,你就不能配合配合為師么?” 司馬瑨幽幽一笑:“本王若不配合恩師,豈會身在此處呢?” 白檀嘆氣,來回轉了兩圈,恨恨道:“今晚抄十遍經文,為師明早就要看到!” 遠處忽然傳來陳凝的怒吼:“白檀,都是你做的好事!” 她一愣,莫名其妙。 還是司馬瑨反應敏捷:“想必他是看到被本王砍死的那幾只鳥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