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我們家阿凝還害羞了呢!”謝安歌哈哈笑了起來。 “爹……” 謝蘭馨高聲道。 謝安歌這才不開女兒的玩笑了,安撫道:“好好,爹爹巴不得你不嫁人呢?!?/br> 鐘湘便笑嗔道:“說什么傻話呢,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你舍不得,多留女兒幾年就是了?!?/br> “爹,娘!”謝蘭馨不依了。 謝安歌忙道:“不提這事了,不提這事了!”提到這事就傷心呢。 “阿凝,今兒我和你爹把你留下來,是想和你說,如今你也不小了,懂事了,有些事,以后你和哥哥們也都一起聽聽,只是都記在心里就是了,不要外傳?!辩娤嫜詺w正傳,提起了正事。 謝蘭馨看爹娘都嚴肅起來,便也端肅地道:“是,只是不知要說的是何事?” 謝安歌要和謝蘭馨說的是朝中的局勢。 “阿凝,你娘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夷安公主拒絕了你四表哥的親事嗎?這事卻沒那么簡單呢,這內宅的事,可也關系外務……” 謝安歌覺得,女兒將來多半是要做官夫人的,畢竟自己怎么說也不可能把她嫁給農人或商人,只會在讀書人中選,那么這些讀書人一旦科舉入仕,自家女兒就要做好賢內助,而這樣的話,只是處理好內宅事務,不讓后院起火,是不夠的。 雖不必要給丈夫什么建議,為他前程出謀劃策,但好歹丈夫外頭有什么得意與失意的事回家與你說,你需得聽得懂,能開解一二,至少至少,知道那些話是可以外傳的,那些話是半句不能露的。 那么,這就需要對外界的局勢有個清醒的認識。 近年來,鐘湘對謝蘭馨的教育中,多多少少也涉及了這一部分,只是畢竟謝蘭馨先時年幼,說得并不算深入,而如今么,卻可以說得更詳細,更深刻些了。 當今咸寧皇帝十歲登基,如今已有十二年了,當初先帝臨終托孤的四個顧命大臣,豫王年老,早已告病,難得上朝;右丞相沈彥因故被貶,如今在朝的便只剩當初的左丞相劉正明和太師、大將軍韓鵬舉,這兩人,一個是皇后的親祖父,一個是皇后的外祖父,一向以來同氣連枝,作為外大臣,深受皇帝信任,與夷安公主也頗為交好??梢哉f,早年的皇帝就是對他們是言聽計從。 但如今,也許是朝中無了異聲,本是兒女親家的韓劉二人開始有了分歧。論親,本該是劉正明與皇帝更親,但皇帝顯然更信任韓鵬舉,朝中大事更愿意聽取韓鵬舉的意見。有時候劉正明在背后隱晦地說些韓鵬舉的壞話,皇帝也都不信。 “以前啊,韓太師和劉丞相沒少聯手排除異己,而夷安公主一向只是照顧皇上,并不過問政務,但如今,卻隱隱覺得夷安公主和劉丞相似乎經常聯手與韓太師作對了。韓劉這對姻親視乎有些不對付了?!?/br> 作為常常侍奉在皇帝身側,為他草擬詔書的大臣,謝安歌當然能了解到許多,包括皇帝的一些情緒。 咸寧皇帝畢竟如今大了,不像當年一樣,對這些長輩們,滿滿都是孺慕,現在的他,更希望自己能夠主宰一切,而這些人,卻還舍不得放手,也不看看,如今皇帝是什么年紀了。 特別是夷安公主,咸寧皇帝當初對她是十分感恩的,也十分親近,但如今,因為夷安公主對后宮插手得太多,咸寧皇帝也已經有些隱隱的不悅了。 這些微妙而復雜的關系,謝蘭馨在她爹的分析下,也了解了不少,許多以前不大理解的事情,聯系到如今的朝中局勢,便覺得豁然開朗。果然爹說的不錯,內宅的事情與外務息息相關。 “爹,女兒記下了?!彼嵵攸c頭道。 待謝蘭馨告退之后,謝安歌夫妻這才歇下。 第二日,謝安歌起了個大早,便急匆匆去了寧國府,找了大舅子寧國公好好聊了一下。 特別是夷安公主如今打算要和楚王聯姻,這件事聯系起最近的一些事來,覺得不同尋常。 于是待謝安歌離開之后不久,寧國府的人便也知道了馮氏去夷安公主府提親的事情,又是好一番風波。 鐘母氣得晚膳也沒怎么用幾筷子,便躺到床上去了,她唉聲嘆氣道:“我當初真是錯看了這個兒媳了?!?/br> 從孫女鐘文柔和鐘文楚的事情,她就已經察覺馮氏的心高,可這會兒,居然又拿她最有出息的孫子去做聯姻,真是恨得她想把馮氏叫來大罵一頓。 從前嫁女兒想高嫁也就算了,但娶媳總是要低娶的,況且,謝家如今算起來比三房要好多了,三房兩個女兒嫁出去,對三郎也沒什么變化,不過得了個六品的散官,連衙門都可去可不去的,哪像謝姑爺,是天子近臣,以后拜相封侯也未可知,難道還真的等著宮里的文柔生下皇太子? 也不看看三年了,懷上身孕沒? 明顯被排擠了呀! 身邊的大丫鬟也是知眼色的,又一向穩重,給鐘母聶肩膀捶腿的時候,安慰著主子:“老夫人,您別氣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再說,這場婚事不是沒成嗎?子樞少爺和阿凝小姐的婚事,還是有可能的?!?/br> 鐘母臉色不好,幽幽嘆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讓我怎么還有臉去湘兒那邊提婚事呢?” 大丫鬟便不作聲了。 待得第二天,鐘母便氣得起不了身了,鐘湘得了消息,自然馬上帶著謝蘭馨去看望了鐘母。 母女倆坐在馬車上,鐘湘殷殷叮囑道:“阿凝,等下萬一你外祖母要是問你和表哥的事,你就什么都不要說?!?/br> “嗯,我都聽娘的?!敝x蘭馨乖巧地點頭道。 在寧國府的馮氏如今的日子正在水深火熱之中呢! 馮氏的人緣其實再外并不怎么樣,如今沒了老夫人的庇護,有和馮氏不合的,看到和夷安公主親近的馮氏被拒親了,都在幸災樂禍呢!這中間就有馮氏的妯娌王氏。 馮氏絲毫不知道自己的這一作為已經成了人家茶余飯后的笑料了,連帶地也影響了鐘子樞在很多人家的形象。 王氏自己看笑話不夠,聽說鐘湘來了,忙抱怨連連:“小姑,你那三嫂真真是個厲害人兒,老太太如今都被她給氣病了。她平日可是最得老太太歡喜的,可如今老太太病了,她卻連來探望一下都不曾,就躲在自己的小院里了?!?/br> “我娘是怎么氣病的?”鐘湘隱約已經猜到鐘母氣病的那一層緣故了,卻故作不知問道。 王氏冷哼一聲,道:“還不是你那三嫂連商量一聲都不曾,便自作主張去夷安公主府提親的事情?她還以為別人都不知道呢!把別人都當成了傻子?!苯又謬@了口氣,只是她提親成了也就罷了,如今可是被拒了,滿京城的人都在看笑話呢!鐘湘表現得淡淡的,實則心里也是氣得不行,嘴上卻道:“人各有志,三嫂想給兒子尋門好親,那也無可厚非?!?/br> 王氏長嘆一聲道:“害得我現在連出門都不敢了?!币桓迸c馮氏作為妯娌很是丟丑的模樣。 “我們先進去看我娘吧!”鐘湘不欲和大嫂多聊,便想進去看望鐘母了,王氏見鐘湘表現淡淡的,似沒怎么生氣的樣子,暗自撇嘴,心中不以為然道:真是會裝,別以為她不知道鐘母提的把謝蘭馨許給鐘子樞的事情她不知道,這會兒她家這個小姑子不定心里怎么氣著呢,如今卻裝成沒事人一樣,真真虛偽之極了! 待他們打簾子進來之后,便看到鐘文采和鐘文梨也在里面,謝蘭馨聽得里面鐘文采的聲音。 “祖母,你好些沒有?我娘讓我帶了些高麗人參過來,祖母吃最合適不過了?!?/br> 鐘文梨也柔柔道:“我給祖母秀了一個抹額,祖母戴著不容易受風?!?/br> “好好,都是好孩子?!?/br> 鐘母躺在床上,看到鐘湘和謝蘭馨來看望她,臉上帶了幾分血色,氣色也好上了幾分。此時外面丫鬟碰了食盒進來,“老太太,燕窩粥送來?!?/br> 鐘母卻揮手道:“先放一邊吧,我現在沒胃口?!?/br> 丫鬟拿了食盒正想放到一邊,邊上的大丫鬟道:“老夫人,這是廚房特意熬的,您從昨晚上就進什么東西了,這身子怎么熬得住?!?/br> “我這老婆子氣都氣死了,還吃什么啊,一個個都不把我這老太婆放在眼里,還不如餓死算了?!?/br> 鐘湘勸道:“娘,你不吃東西怎么行?好歹用一些?!?/br> 王氏也跟著勸:“是啊,娘,小姑說得對,您還是吃一些吧!” 鐘文采和鐘文梨也跪下道:“祖母,您就吃一些吧!” 謝蘭馨上前拿了那盅燕窩粥捧在手里,小心地走近床前,道:“外祖母,阿凝才幾日不見你,怎么就瘦了這許多,來,阿凝喂你,多少吃一些,身子才能好得快些?!?/br> 鐘母眼中含淚,看著屋子里的大兒媳、女兒、孫女、外孫女,心中欣慰了幾分,便無奈點頭。 鐘母看著近前給自己喂粥的謝蘭馨,更加覺得這么好的小外孫女不能成為自己的孫媳,實在是太過遺憾了。 鐘母見謝蘭馨被自己看得頗有些不自在,等她喂完了粥,便揮手道:“阿凝,你跟文采和文梨他們去外面玩吧,我這邊有你娘陪著就好了?!?/br> “是,祖母?!敝x蘭馨便告退了出去。 王氏見他們母女有話要說,也識相道:“兒媳那邊大管事還有事情要匯報,我就先出去做事了?!?/br> 鐘母點頭:“你去忙吧!” 王氏這才退了出去。 鐘母一臉地歉意,拉著鐘湘的手,一個勁兒地說:“湘兒,你別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你這三嫂就是個短視的,子樞是好孩子,都是有那么個娘害得他?!?/br> 鐘湘道:“娘,我怎么會跟孩子計較,只是子樞和阿凝的事兒我看娘以后也別再提了,就當娘沒跟女兒說過吧!” 鐘母容顏憔悴,一下像是老了好幾歲,她長嘆一聲,道:“娘都依你!是娘事前沒想周到,想不到那馮氏居然這樣心大,如今這般丟丑,我寧國府的臉面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擺了?!?/br> 鐘湘也看不上馮氏的做法,不過她這時候卻不能跟著自家娘一起詆毀嫂子,道:“也是這兩個孩子沒緣分?!?/br> 在鐘湘走了以后,鐘母嘆道:“也是子樞這孩子沒福氣!阿凝是多好的孩子??!” ☆、第九十章 春天來了 出了門后,鐘文采就邀請謝蘭馨和鐘文梨一塊兒去她的住的地方坐坐,謝蘭馨和鐘文梨都沒有拒絕。 待丫鬟們奉上茶來,鐘文采就問謝蘭馨:“聽說昨天和四哥一道出去踏青,遇上馮嫣了?” “你打哪聽說的?”謝蘭馨忙解釋了一下昨日的事,“……你可別亂說呀?!闭f的好像自己和四表哥有什么一樣。 “哼,那個馮嫣,她娘都已經拒絕了三嬸提的親事,她還要糾纏,真不要臉!”鐘文采自元宵節那件事后,就對馮嫣厭惡至極。她可一點都不想馮嫣成為自己的堂嫂,以后住在同一屋檐下。這門婚事不成,她可痛快了。至于三嬸被拒親,對寧國府來說,的確也有點跌面子,不過,反正更多的是三嬸沒面子么,更何況相比馮嫣進門,這點小小的沒面子也算不了什么。 謝蘭馨卻不愿提這些事,含糊地帶過話題。因注意到旁邊鐘文梨的臉色不大好,便問她道:“四表姐,你怎么了?” 鐘文梨一臉愁苦,見問,卻只幽怨地看了她們一眼,低頭并不說話。 鐘文采最見不得她這樣委委屈屈可憐巴巴的模樣,便沒好氣地道:“這有什么不好說的啊,不就是三嬸打算把你和劉國舅送作堆么,你放心啦,我爹是不會贊同的,這幾日,他可沒少與劉丞相交涉呢?!?/br> 謝蘭馨詫異道:“不會吧?三舅母竟想把四表姐嫁給那么一個人?”不過想想也是,三舅母連自己的親生兒女都只看著門第高低,又怎么會為庶子庶女著想?丞相府的親事,說起來已經很不錯了呀。 “什么嫁啊,人家可不愿娶呢,我們家一個小小庶女,怎么配得上丞相府的嫡長孫、堂堂國舅爺呢?”鐘文采嘲諷地道,“他們還說什么既然劉國舅對四姐無禮,那么他們家也是愿意負起責任來的,等一兩年后,劉國舅成了親,就抬四姐過門。哼,我們家的姑娘,怎么會給人做妾,庶出的也不成!” 這兩日事多,謝蘭馨也忘了問鐘文梨這事的后續,聽鐘文采說了才知道,寧國公一力要求劉家給個公道,登門賠罪,迎娶鐘文梨過門。劉家呢,只肯答應納鐘文梨做妾,兩下里正僵持著呢。 “顧世子真是好樣的,一點面子也沒給劉家呢,硬是把那個劉國舅關了一夜,還是劉丞相去求了皇上,才被放出來的?!辩娢牟尚切茄鄣卣f。 這么說來,當年的那個壞小子,也變了許多了呢。謝蘭馨心想,以后待他可要更客氣些,不能老記恨著三年前的事。 正想著,旁邊鐘文梨已經低聲哭泣了。 方才鐘文采說話可是挺直接的,一點都沒顧忌她在場而委婉一點,這不免勾得鐘文梨越發傷心了,那哭聲分明在說:我好命苦! 寧國府這一輩的五個姑娘,顯然的,她的前景最不看好了。 鐘文采沒好氣地道:“四姐,你要哭就回自己房里哭去,都說了有我爹和祖母在,三嬸除非是像隔壁東府的那位三叔一樣,不然沒有可能就這么隨隨便便把你嫁出去的?!?/br> 隔壁府就是鐘文栩所在的定北候,定北候有個庶弟,不學無術,最好女色,花錢如流水,而定北候父母都已過世,早把他分出去了,他分家得的那份錢,漸漸地也用完了,便各處想找錢時,這不,前幾日,瞞著兩府,偷偷地把自己的長女嫁給了一個商戶做填房,說是嫁,跟賣也差不多,拿了人家一萬兩銀子的聘禮,陪了一千兩不到的嫁妝。因為他嫁女時并不在家,是在外頭臨時租了個房子嫁的,因而婚事成了以后,才被他兄長知曉,氣得寧國公和定北候聯手教訓了他一頓,讓人把他送回祖籍鄉下去了。 鐘文采舉了這么個例子,不但沒叫鐘文梨安心,反而讓她哭得更厲害了。見鐘文采頗有嫌棄的意思,就哭著跑開了。 謝蘭馨和鐘文采都覺得有些沒意思,坐不了多時,謝蘭馨也就告辭了,鐘文采也不很留。 謝蘭馨離開了文采的小院,便去了以前常去的小花園內,正巧便見鐘子樞迎面走來。 鐘子樞看見她,臉上便露出歡喜的笑容,快步上前問:“阿凝,你怎么這里?” “我和娘一塊兒來看外祖母的,剛才去了文采表姐的小院,這不,經過這里,想著,好久沒來這邊了,所以才過來看看?!?/br> 鐘母是因何病了,鐘子樞也是知道的,祖母和母親之間弄成這樣,他也難過得很:“都是因為我的事,我娘她……唉,說到底,還是因為我……” “連你也覺得你娘做得對嗎?”謝蘭馨心中一陣不舒服,雙眼盯著鐘子樞,想看出他的心思,“你是不是很遺憾,和馮小姐的親事沒能成?” 鐘子樞臉色一白,慌忙否認道:“不不,你怎么會這么想,那是我娘的意思,我對馮嫣表姐絕對沒那個心思的。我也不知道我娘會存了這份心思?!辩娮訕姓f到最后,有點語無倫次了。 他對馮氏很有意見,但馮氏畢竟是他親娘,無論她做了什么,都輪不到他這個做兒子的去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