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誠沉默地走到另一個架子前去。

    齊尉搖搖頭，說：“下落不明，線索斷了?！?/br>
    “我的直覺，感覺長隆水上樂園的事，和中華廣場的一家許愿符店有點關聯?！饼R尉一手搭在架子上，側過身，瀟灑地面朝項誠，說：“有一只妖，潛伏在排水口吃人的眼睛，今年吃了三個，每次去都找不著正主?！?/br>
    項誠沉默。

    齊尉又說：“他們懷疑是只水猴，但實在跑得太快，抓不住?！?/br>
    “人死后尸氣與怨氣結合，煉成了妖，吃人眼和指甲?！饼R尉想了想，又說：“水也放了。電擊也試過了，什么都找不到，再去一次，還找不著就不管了?！?/br>
    遲小多蹲在巷子里，看一個老頭兒地攤上賣的東西，和項誠的一樣，也是一張紅床單鋪著，上面全是繡花的怪物，床單上擺著不少奇怪的工藝品。

    “這個是什么？”遲小多好奇地看一個鈴鐺。

    “攝魂鈴?！崩项^子說：“收妖用的?！?/br>
    遲小多指一個匣子，說：“這個呢？”

    老頭子說：“離魂花粉，填鼻煙壺用的，鼻煙壺見過嗎？”

    ??！遲小多心想正好給項誠買一點賠給他，可是如果買了，項誠會不會讓自己聞呢？還是不要了吧。

    “這個是乾坤袋?！崩项^子指向遲小多視線落點，一個破破爛爛的，粗布縫的小袋子，說：“叮當貓的法寶，懂不懂？可以裝很多東西！領導給你穿小鞋，同事排擠你，你就把整個辦公室的人這么一抖，通通裝進去，用棍子在外面捶他們！”

    遲小多嘴角抽搐，點頭。

    “聽起來很厲害，但是領導出來了怎么辦呢？”

    “給他們聞點離魂花粉！”老頭子說：“就什么都不記得嘍——”

    遲小多冷汗，贊同此言。

    “這個？”遲小多指一個女神的雕塑。

    “女媧像?！崩项^子說：“一百二?！?/br>
    “有什么用嗎？”遲小多問。

    老頭子像是在逗遲小多玩，說：“拿回家，拜拜，可以求姻緣，姻緣馬上來，喜歡男的女的都沒關系！”

    “靈嗎？”遲小多問。

    “靈！”老頭子瞪著遲小多，說：“不靈不要錢！”說著拿起女媧像，放在遲小多手里，說：“早上回去，晚上回去，各拜一次！記得祈禱的時候讓女媧娘娘保佑你找個有錢的！高富帥！白富美！”

    遲小多：“那我買一個吧?！毙南腧屇熡玫臇|西，一定靈的。說著掏出了一百二十塊錢給老頭。

    老頭說：“一百二十萬！你想什么呢！”

    遲小多：“…………………………”

    “那還是算了?！边t小多干笑道：“沒帶這么多錢?！?/br>
    老頭變戲法般從麻袋里掏出一個pos機，說：“可以刷銀聯的！”

    遲小多一手扶額，老頭子又說：“離魂花粉要嗎？”

    “多少錢?！边t小多快哭了。

    “一克十五萬！”老頭子說。

    遲小多果斷起身，說：“拜拜?！?/br>
    老頭子喊道：“你別走??！問半天不買，你消遣老人家！信不信我金剛拐一招剁了你！”

    遲小多登時整個人僵了，老頭子說：“給我站??！要么過來賣身伺候我，要么把女媧像留下來，否則別想走！”

    遲小多差點就尿了，幸好齊尉從院子里出來，笑道：“大仙不要逗小孩玩了?！?/br>
    那老頭兒哈哈大笑，自顧自搖頭，把女媧像擺放好，遲小多出了一背冷汗，忙躲到齊尉背后去。

    “曾大仙看你好玩，想收你當徒弟?！饼R尉說：“你愿意嗎？”

    遲小多戰戰兢兢出來，看了眼那老頭，又看齊尉。

    那被齊尉叫做曾大仙的老頭呵呵笑，擺手道：“不收徒弟，他的緣分不在我這兒?！?/br>
    齊尉便讓遲小多站在一旁，兩人在玉蘭樹下站著。

    遲小多和齊尉都有點尷尬，以從前遲小多對齊尉的認識，這家伙明顯就是個花花公子，每天吊兒郎當的，沒想到一身阿曼尼西服，站在玉蘭樹下，感覺既嚴肅又認真，意外的靠譜。

    “記得保護項誠?！饼R尉說：“他是個好人?！?/br>
    “??？”遲小多哭笑不得，說：“他保護我才對吧?！?/br>
    齊尉搖搖頭，笑了笑，以墨鏡指指他，似乎想說什么，這個時候項誠拿著一張紙出來了。

    齊尉說：“項誠，你去把駕照考了吧，我車借你用?！?/br>
    項誠搖搖頭，搭著遲小多的肩膀，說：“走?！?/br>
    兩人從玉蘭花巷里出來，遲小多赫然發現是在一條熟悉的街道上，忍不住回頭又走進去，結果進了條堆滿紙箱與雜物的窄巷。誠如區老所言，兩條巷子居然不在一個空間！真是太神奇了。

    項誠先領了車，鄺德勝追出來，項誠飛速載了遲小多就跑，連話都不給鄺德勝說的機會，時近黃昏，項誠與遲小多買了熱狗，并肩坐在江邊的長椅上吃這頓晚飯。

    夕陽西下，珠江一片金紅，夜游珠江的輪船正要啟程，汽笛聲遠遠地傳來。

    “這些日子里，你要跟在我的身邊?！表椪\說。

    遲小多一路上什么也沒有問，今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令他有點頭昏腦漲的感覺，然而千頭萬緒的，最后最令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聞不聞那個花粉。

    但根據下午項誠在玉蘭花巷里的對話與交涉看來，也許這個組織管得非常嚴，也就是說，現在項誠只是在幫助自己，一切結束以后，他還是得被善后。

    “嗯?！边t小多沒有多說，只是點點頭，說：“好的?！?/br>
    項誠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事實上從驅魔辦出來以后，他就一直思考：思考著與遲小多心情無關的事，對于他來說，那只魔才是最重要的。

    “我會保護你的?！表椪\說。

    “把這些事告訴我沒問題嗎？”遲小多說：“我剛才聽到李主任說，如果你不說，什么人也會來提醒我，是不是？”

    項誠正在想別的事，一時間分了神，片刻后才慎重地點頭，說：“對?！?/br>
    遲小多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說：“組織也會通知普通人這些事嗎？”

    “你們城里人遇見得少?！表椪\說：“因為城市人多，有時候你在山上，鄉里，或者是某個地方，和人擦身而過，那人告訴你，有血光之災，或者說，最近要注意言行，這些人就可能是組織派來提醒你的?！?/br>
    遲小多：“??！”

    “但不完全是?！表椪\說：“不排除騙錢的?！?/br>
    “通知以后呢？”遲小多又問：“就能消除麻煩么？”

    “一般會讓你配合，不過不會告訴你內情，再盡量派人去暗中把事平了，平不了的事，就只好算了?！表椪\說：“當然，驅魔師會受處分?！?/br>
    遲小多說：“所以，我被一只什么妖怪做了記號，那只妖怪要找我麻煩，是嗎？可是我從來沒做過什么壞事啊?！?/br>
    項誠想了想，說：“也不一定，在你七歲那年，遇見什么特別靈異的現象么？”

    遲小多想了想，實在是記不清了，讓他回憶自己的整個童年，尤其是整整一年里，他的記憶已趨近于模糊。

    “游泳的時候差點被淹死算么？”遲小多說。

    項誠擺擺手，遲小多想起來了，說：“我記得有一天晚上，趴在窗戶上，看到很多奇怪的東西，外面點著燈，燈籠飛來飛去……

    “那是中元節，開鬼門?！表椪\一手扶額，認真說：“和妖沒關系，是和尚道士的工作?！?/br>
    遲小多：“是嗎？我還以為是我做夢呢，那個夢記得特別清楚?？墒菫槭裁葱r候能看到，長大以后就看不到了？”

    “小孩火光低?！表椪\說：“看到不奇怪?！?/br>
    “為什么？”遲小多好奇問：“火光低又是什么？”

    “火光?！表椪\作了個手勢，指指遲小多的胸膛，說：“意思是你靈魂中的光，妖魔鬼怪，魑魅魍魎懼光明，火光低的人，就容易引妖怪和鬼親近，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還有呢？”

    遲小多想起那天和楊星杰聊到的，小時候的海蝕洞，說：“我小時候去海邊，有時候會碰到一些奇怪的東西?！?/br>
    “譬如說呢？”項誠看著遲小多，眉毛一動。

    “忘了?！边t小多撓撓頭，說：“見過一只很像妖怪的，死在沙灘上了，我還嚇了一跳，背著它去找人，不過最后別人說只是一個被沖上岸的蝠鲼?！?/br>
    項誠兩手十指扣著，拇指不住揉搓自己的眉毛，自言自語道：“到底是什么呢？那天感覺也不像是魔……完全就是個正常人，但是感覺不對……”

    遲小多說：“誰？”

    項誠擺手，說：“先不管了，你困不困？”

    遲小多忙搖頭，項誠說：“幫我個忙可以嗎？”

    遲小多笑道：“當然，要做什么？我幫你開個工作證明？”

    項誠一怔，繼而答道：“這個倒沒想到，能開嗎？”

    遲小多想了想，說：“設計師不行，不過后勤應該可以，我給他打個電話?！?/br>
    項誠擺手道：“不用那么麻煩，只要有正式的聘用合同，保安就行?！?/br>
    遲小多笑得半死，說：“當保安太浪費人才了?！?/br>
    “保安門童?！表椪\鎖上車，答道：“連鴨子都當過了，不差這一次?！?/br>
    遲小多給王仁打了個電話，王仁嘰嘰呱呱地教訓了他半天，遲小多怒吼道：“你把這事兒給我辦了！別啰嗦！否則證不掛你家了！”

    王仁只得答道好的好的，遲小多又說：“明天就出合同，明天我帶他過去簽?！?/br>
    “你有病啊遲小多！”王仁說：“你好歹也要個別的差事，介紹個人來我設計院當保安是怎么回事??！”

    “哎你別管了?！边t小多答道：“就這么愉快地說定了?！?/br>
    項誠兀自好笑，遲小多掛了電話，說：“你和齊齊……關系很好嗎？”

    “不?！表椪\搖頭。

    遲小多看項誠的表情，似乎有難言之隱，便不再追問下去。

    “齊尉與單位證明不重要，不過這樣解決了正好，其實我找你幫忙，是關于魔的事，你的身上，有一個魔印?！表椪\認真說。

    “嗯嗯?！边t小多說：“我要怎么做？”

    項誠說：“最近的幾天里，我會把你帶在身邊，靠近那只魔的真身時，你的身體會受到一點感應，我要根據你的魔印流動，順藤摸瓜地把它找出來，不過我會保護好你?！?/br>
    “沒問題?！边t小多欣然道，項誠的做法不僅是在保護他，同樣也是在保護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當然要答應。

    遲小多上車，項誠的車技很好，見縫插針地在人群里穿梭來去，八點時，抵達中華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