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她親了親女兒的臉蛋,這時有人敲后窗。 最近事多,她跟大家約好,如果有事叫她就敲門外的銅鈴,她聽得見。這人似乎不知道啊。 “誰呀,是大哥大嫂嗎?”她喊了一聲。 外面沒動靜,卻傳來幾聲貓叫。 喜妹氣惱,裝得一點都不像。她立刻提了門閂悄悄下了炕,錦繡坊都是自己人,這人只怕是爬墻進來的。只是狗怎么沒叫?難道被一塊帶毒的牛rou賄賂了? 她嘀咕著,站在窗下聽了聽,感覺有人往上爬,便猛地一拉窗戶,掄著棍子就敲上去。 “娘子,是我!” 謝重陽急急地按住她的手,把棍子搶下來,真懸,本來想逗逗她,結果差點做了冤魂。 喜妹愣了下,巨大的幸福瞬間灌進身體里,讓她有點不知所措,他怎么突然回來了?路上道路沖毀了,他還要考試,他這是干什么? 他坐在窗臺上,借著屋里的燈光貪婪地看著他心愛的妻子,她瘦了,哭了。他笑了笑,抬手幫她擦了擦眼淚,順勢親她的唇,安慰道:“乖,別哭鼻子了,讓人家笑話?!?/br> 喜妹無意識地流淚,想笑卻撲進他懷里嗚嗚地哭。 外面傳來巡夜長工的聲音,“謝秀才家去了吧?” 謝重陽忙應了一聲,俯身將她抱起來,進了里間。女兒醒了,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朝他笑。 喜妹這才看清,他臉上灰突突的,還沾著泥巴,想是急著趕夜路,不知道摔了多少跟頭。心頭發緊,忙去打水給他洗洗,又找了干凈的衣裳讓他換了。 等謝重陽快速地洗了洗出來的時候,她已經端來兩盤點心給他墊墊。 因為天氣關系,很多地方道路沖毀,行不通了,朝廷下令鄉試推遲到八月去。他從包裹里拿出給女兒和妻子買的禮物,又遞給她一小捆用帕子綁著的什么。 喜妹哭笑不得,他肯定是聽見什么消息所以趕著回來的,這都不忘給老婆孩子買禮物。 謝重陽吃了兩口點心,笑道:“你還想瞞著我呢,千里之外都傳遍了。你不知道,我們錦繡坊名聲在外呢。也虧了三月你辦的桃花酒宴的功勞?,F在大家都知道黃花鎮有座錦繡坊。當家的是個老板娘?!?/br> 喜妹解開那帕子,嚇了一跳,里面整整齊齊一捆銀票。 “啊,你哪里那么多錢?”她驚訝地看著他,“你,你不會賣身了嗎?” 謝重陽被一小塊點心嗆住,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娘子,山洪都沒要我命呢,差點被你……”他猛地打住了話頭,訕訕地低頭喝水。原本打定主意的,路上的一切危險都要輕描淡寫,要讓他們什么都感覺不到,就跟平日一樣的。 喜妹卻心痛地無以復加,仔仔細細地檢查他。 謝重陽被她弄得沒法,將她緊緊地抱住,哄道:“其實沒你想的那樣啦,只不過是路過。還有,我不是一人回來的,有朋友相陪,送到家門口的?!彼敃r怕兩個小廝隨行反而會拖累,所以自己獨自上路的,誰知道幾個朋友提前等他,拗不過,便一路來了。 喜妹擦了擦眼淚,“你怎么不讓人家來家里呀,我好謝謝他們?!?/br> 謝重陽故意把嘴角的點心屑蹭到她臉頰上,笑道:“人家還有事兒呢,說等雨過天晴了再聚聚?!?/br> 原來他知道錦繡坊的事情,便跟韓知魚聯系,結果安州的人說韓知魚已經離開安州了,說是去籌錢,估計去密州。因為他后來在那里重新買過莊子,還認識幾個朋友。 謝重陽沒想著管自己同學借錢的,他一直覺得他們都是窮讀書人,平日里都是他關照他們。他出門喜妹給他帶了不少錢,他自己也沒什么花銷,多半是幫助幾個窮學生。誰知道這次,有個看著邋里邋遢,時常跟著他蹭飯蹭衣服穿的學生,突然就給他一大卷銀票。當時以為那人去打劫了,結果他說了實話,其實他家是開錢莊的。 謝重陽那個朋友喜歡讀書要參加科考去做官,他父親卻想讓他接管家業讓大哥家的孩子出去做官。結果那朋友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自己趕考?,F在看謝重陽需要用錢,就去省府自己家的錢莊亮了身份,要了四萬兩銀票,給他們簽了個文契,答應如果考中了舉人,就回去學管錢莊。老爺子給各地錢莊發了話的,如果誰能把兒子勸回來,那個分號就可以直接升為當地的地方總號,整個商號的人都跟著連升三級的。那些人自然樂不得。 這些是他們不知道的。 喜妹愣住了,還真有這樣的好人?又慶幸多虧謝重陽大方,要是她整天有個人煩人巴拉地跟著她蹭吃蹭喝,還穿她的衣服用她的胭脂水粉的,她早煩了。 “走吧,去跟大家伙兒報告好消息?!毕裁萌ケЯ伺畠?。 大家知道了之后歡喜至極,紛紛感謝謝重陽那朋友,都感慨世間還是好人多。大家一陣輕松,保住了錦繡坊,保住了生意,跟著錦繡坊打工賺錢的人也不會再失去這么好的機會。 這時候走了的人慚愧至極,猶豫著要走的人慶幸沒有沖動,開了口要走還沒動身的,一時間尷尬萬分。喜妹讓大家不要給幫工任何壓力,卻要想辦法防止泄密的事情發生。一邊穩定人心,讓大家相信錦繡坊不會垮掉,不會被任何人打垮。一邊重新跟那些緊要的染工和織工簽訂新的雇工保密文契,一旦觸犯,錦繡坊便可以將他們告到官府。 喜妹又著手完善錦繡坊的生意合同,讓謝重陽幫忙擬定了標準文契,加入了不可抗力等因素導致合同無法如約的情況。 錦繡坊擺酒慶祝,把胡老板等人請來,將賬目一一算清。有謝重陽親自出馬,原本胡老板說的四萬多兩銀子一來二去就只剩下了不到兩萬兩。胡老板想當然的以為錦繡坊應該三倍返還他們的貨款,而謝重陽強調的是三倍定金。 之后謝重陽又把跟李宏言以及跟錦繡坊作對的一群人的生意進行清算,除去未發的貨,李宏言要給錦繡坊三千兩銀子的貨款。因為不知道韓知琛有沒有跟李宏言勾搭,韓知琛去了川都,他的商號也沒有對錦繡坊施加壓力,所以只能暫時不管。 只是李宏言這里,是怎么都要斷了。 李宏言看著謝重陽噼里啪啦地撥打算盤,完事兒之后就成了自己欠錢,他有些不知所措,一時間回不過神來。原本想裝糊涂仗著跟錦繡坊的人情賺便宜,而錦繡坊也看在交情上很多時候不計較,他的貨款,欠的比別家多,也欠得心安理得。他以為錦繡坊不討就是沒了呢。 謝重陽把筆一扔,起身雙手撐在案桌上,居高臨下看著李宏言額頭的汗,他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以后失去了錦繡坊這么一塊大肥rou而心焦吧。 “李老板,如果我們有證據你在背后搗鬼,此生,我謝重陽與你都是敵人?!?/br> 李宏言打了個哆嗦,眼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他以為這事情如此機密,不會有人知道。難道錯在自己太心急?自己不該跳出來的,應該一直讓胡老板在前面,這樣如果錦繡坊有錢還賬,那就不會撕破臉。 如今…… 他汗如雨下。 大家紛紛指責斥罵李宏言,讓他滾出黃花鎮,以后也不要再進來。 李宏言強撐著笑了笑,“謝兄誤會啊誤會,你說,李某不過是想幫助錦繡坊,怎么反而里外不是人了呢?李某和胡老板也不認識,是看他對錦繡坊落井下石,看不慣,所以才想買了他那些債,好幫助錦繡渡過難關的?!?/br> 正說著,門外有人沖進來,“李宏言,你真是不要臉?!敝灰婍n知魚大步沖進來,將手里一個包裹往桌子上一扔,“這些是你跟人勾結的證據,順便的,本少爺不辭辛苦,把你倒賣私鹽、霸占良民田地的證據也一并搜集了,是殺你的頭還是砍你的頭,哼!” 李宏言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不可能,不可能,不……” 韓知魚冷笑,上前一步逼視著他,“表舅,人為財死。有人看你不順眼,嫌你花花腸子太多,想讓你自食其果呢?!?/br> 緊接著后面上來幾名州府差役,鐵鏈子一抖,就往李宏言頭上套。 李宏言看了一眼包袱里的東西,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抽搐著舊疾復發。